四、她的智商,撐死了三歲
01.
白羨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童彤的網癮,恐怕比他想象的還要嚴重。
一個月裏,但凡是他有時間的時候,他都會去聚鑫源看一看。
結果十次有八次裏,童彤是在的。
雷打不動的23號機位,有時是她自己一個人打,有時是和另外三個男生打,總而言之,隻要他走進網咖,總能見到她戴著耳機浴血奮戰的身影。
這還不算上一個月裏他不在的時候。
他不由得擔心起童彤的身體狀況。
當然,在他的意識裏,這不算是擔心,而是作為一名預備醫護人員,對一名潛在病人的慣性擔憂。
他開始想找一個時間,和童彤聊一場。
但不是今天。
白羨抬手看了眼腕間的手表,已經是晚上十點。
他向後瞥了一眼側臉認真的童彤。
她究竟打算什麽時候回宿舍?
雖然心底有些不耐煩,但他也沒有起身離開,這些天來他隻要有空閑時間,就會來網咖,雷打不動地坐在童彤背後那個機位。
他本來還擔心她會發現他,還想過被她發現後,他要怎麽解釋。
事實證明,是他想多了,因為童彤來網咖的目的簡潔又明確,她隻會目不斜視一臉正氣地走到自己機位前坐下,開電腦打遊戲,不會分半點眼神給周遭環境。
有一次他甚至就在她的眼皮底下,她都沒有發現。
那時白羨一向有規律的呼吸亂了幾分,劇烈的心跳聲平靜後,他又忍不住心想,她怎麽能這麽瞎?他就坐在這裏,而她卻看不見?
想到這件事,白羨就覺得心頭縈繞著一股淡淡的煩躁,甚至還有一點……生氣?
他已經很久沒有這麽生氣過了。
從小時候起,他就是一個極其安靜的孩子,很少有情緒大起大伏的時候,心緒翻湧不能平息的感覺對他來說有一點陌生,他甚至都不明白自己為什麽生氣,這讓他的腦子疼了起來,就好像有人拿著尖錐在往他太陽穴刺。
肯定是昨晚陪她到太晚,沒有睡好。
他推開鍵盤,扣上自己衛衣的帽子,靠在桌上,試圖補一下眠。
然而徒勞。
他對睡眠的要求比較高,這也是他不住學校宿舍的原因,睡覺時,他必須要保證周圍絕對的安靜。
現在不說周圍一切嘈雜的聲音,單憑刺眼的光線,他就不能忍受。
即使扣住了帽子,也不能為他圈出一個黑暗的世界。
白羨悄無聲息地吐了一口氣,認命般地接受了自己無法入睡的殘忍事實。
然而下一秒,隻聽“啪”的一聲巨響——
整個網咖,陷入了黑暗。
緊接著,黑暗中,傳來一陣拍鍵盤摔鼠標的聲音,以及夾雜在其中的無數罵聲。
就比如白羨的身後——
“我去他大爺的!老子的AK都瞄準那孫子的狗腦殼了,結果給老子停電?”
一個男生嘻嘻哈哈道:“別扯淡!你這破槍法還能瞄準人?再說你孫子是狗腦殼,那你這做爺爺的,成什麽了?”
“滾蛋!”
後麵傳來一陣哈哈大笑的聲音,一群男生推來搡去,又問童彤道:“彤哥,要不咱們換個地兒?”
童彤伸了個懶腰,沒好氣道:“換什麽換,回去睡覺了。”
男人幫三個人見她沒有興致,也就打算回宿舍了,勾腰搭背地目送童彤離開。
突然,老小摸著腦袋道:“咱們不送一送彤哥啊?”
老大一拍他後腦勺。
“送什麽送?你是瞧不起咱們彤哥嗎?”
老小揉了揉後腦勺,委屈道:“可今天停電了啊,路上肯定一片漆黑,再加上聽說醫學院附近有個變態來著,是個暴露癖,到時候把彤哥給嚇著……”
三個男生頭皮一緊,連忙跑出網咖,可這時候網咖門口都是要離開的人,黑乎乎的,也看不清哪個是童彤。
最後,他們隻能寄希望於他們彤哥鋼筋鐵骨,倘若運氣實在不好,碰上那個變態了,一定能用她的一身正氣,嚇退對方。
然而,男人幫眼中,有著鋼筋鐵骨的童彤,此時腿肚子都在打著戰。
從聚鑫源回她宿舍的路是一條小路,左手邊這塊地被納入了政府開發的範疇,目前尚在開發初期,也就是說,除了一塊光溜溜的地皮,一無所有。
而右手邊則正好相反,一段人來高的土牆,上麵是一片野林子,夜風穿過樹林時,帶起一陣“呼啦啦”的鬼哭狼嚎,簡直是絕佳的恐怖片音效。
附近這一片都停電了,連學校也不能幸免,路燈滅了,路上隻有三三兩兩幾個學生,都亮著手機埋頭飛速往前走。
童彤這人屬於典型的膽小眼大的人,也就是在極端恐怖的環境下,依舊要睜大眼睛看得仔仔細細的,比如和路昭一起看鬼片時,到了恐怖的情節,路昭把眼睛捂得死死的,而她則是將眼睛睜得老大的那位。
不是因為藝高人膽大,而是刻在基因裏的條件反射,也就是說死都要做個明白鬼。
現在她也是這樣,明明像別人一樣,屏住呼吸埋頭一溜小跑就可以了,她偏偏要縮肩塌背地慢慢走著,時不時還左看右看回頭看,注意四周情況。
在她不知道第幾次回頭看的時候,她終於發現身後那戴著衛衣帽子的人,似乎是在有意地跟著她。
路上的人無一不是快速行走,隻有他,雙手插在外套口袋裏,邁著一雙老長的腿,閑庭信步地走著,就好似這裏不是陰風陣陣的小路,而是他家花園。
更可疑的是,他始終跟在她的身後,並保持著一段距離。
童彤又回頭看了他一眼。
但他扣著衛衣帽子,實在是看不清臉,隻能從他身形來看,是個個子極高的年輕男生。
童彤扭回頭,想起前陣子路昭跟她說的,那個喜歡在女生麵前展示自己雄性之美的暴露狂。
她被自己嚇得一哆嗦。
不是吧?路昭不是說相傳那變態穿著一身軍大衣,風格很狂野不羈嗎?她腦補的是犀利哥那樣的造型,而她身後那位,衛衣牛仔褲,軍綠色飛行員外套,一點也不犀利啊,甚至還相當帥氣。
路昭是不是對狂野不羈有什麽誤解?
正這樣想著,迎麵走來一名彪形大漢,童彤頭皮一緊,抓著手機往前一照,頓時倒抽一口冷氣。
那大漢穿著一件軍大衣。
02.
童彤被釘在了原地。
她又犯了老毛病,越是害怕,就越是僵在原地不敢動,同時眼睛還睜得大大的。
短短幾秒時間,童彤腦中就劃過無數壞念頭,然後她眼睜睜看著那個彪形大漢,一隻蒲扇似的大手朝她伸來。
“你……”
這是惡魔之手!
“啊!”
童彤的尖叫聲像要衝破天際。
緊接著,她隻感覺自己耳畔像有一陣風刮過,然後大漢一聲慘叫。
原來是她身後那個男生突然衝到了她麵前,攥緊五指,然後,重拳出擊——
大漢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男生趁他疼得彎腰之際,扣住他的肩膀,長腿一踢他的腿窩,就迫使他半跪在地上。
這一套動作行雲流水,無懈可擊。
童彤看得一愣一愣的。
看到男生還有暴打大漢的趨勢,童彤連忙伸手製止道:“好漢!好漢!手下留情啊!”
“你說什麽呢?”男生不耐煩地道。
童彤一愣——
這個聲音……
實在是太耳熟了。
男生將大漢的雙手反剪在背後,微微抬起頭,頭上扣著的衛衣帽子滑落下來,露出了他精致的眉眼。
正是童彤此時腦海中那個人的模樣。
“白……白……白羨?”她磕磕巴巴地叫了出來。
白羨不想搭理她,抓住手下那人的肩膀,想將對方提起來,扭送到門衛那裏去,卻聽到童彤抖著嗓子叫他“住手”。
“你……你快放了他。”
白羨皺了皺眉,說的這是什麽話呢。
童彤急忙道:“他不是……”
話未說完,隻聽大漢“哎喲”了一聲,他終於從鼻子上的劇痛中回過神來:“哎,我說大兄弟,哥隻是問個路而已,你有必要搞出這陣仗嗎?”
白羨:“?”
無比震驚之下,他慌不擇路地看向童彤,隻見她滿臉的一言難盡,眼神中透著尷尬。
他如燙手山芋般,趕緊放開了扣住大漢的手。
大漢坐在地上,揉了揉鼻子,又揉了揉膝蓋,操著一口純正的東北口音,哀號道:“哎喲,我的鼻梁骨啊,哎喲,我的膝蓋啊。”
童彤訕笑著蹲下身,將地上他本來提著的一袋盒飯塞到他手裏。
“哥,你沒事兒吧?哈哈,是我朋友莽撞了,你是要去哪兒來著?”
大漢道:“我正趕著送外賣呢,打算問你們學校六區怎麽走,誰知道趕上這麽一出。”
那陣疼勁兒過去之後,東北大哥也不是愛計較的人,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又笑著打趣道:“大妹子,你男朋友這身手,可以啊。”
童彤又說了幾聲“對不起”,也沒在意他誤會了她和白羨之間的關係。
隻有站在一旁的白羨咕噥了幾聲,似乎是想解釋,但看到童彤沒有在意,自己又確實是打錯了人,便隻能有些局促地站在一旁,不吭聲了。
童彤仔細地告訴了東北大哥六區宿舍怎麽走,又同他嘮了幾句嗑兒,畢恭畢敬地將他送走了。
等她轉過身來,就看見白羨的視線一直落在她身上。
童彤仰頭看著他,看了好半晌,直到白羨臉上都浮出了一絲疑惑的神情,她才終於忍不住“撲哧”一聲,彎腰爆笑起來。
她一邊笑,還一邊道歉:“對不住啊,哈哈哈……實在是忍不住,噗哈哈哈……”
白羨:“……”
這是他見過的最無誠意的道歉。
“別笑了。”他冷著臉警告。
“好的,哈哈哈!”
“你還在笑。”
“還真是,對不住啊,我控製不住,哈哈哈……”
白羨:“……”
看著那笑得瘋瘋癲癲的女人,白羨氣得心裏像是鼓起了一個碩大的氣球,那氣球早超過了它所能承受的界值,快要炸了。
但看到童彤彎如月牙兒的笑眼,那個氣球又突然像是被紮了個眼兒,裏麵的氣體憋屈地泄了出來,圓鼓鼓的氣球很快縮小了。
算了,隨她去吧。
他對自己說。
童彤好不容易止住笑,追上前麵那個長手長腳的人。
“喂,白羨,你為什麽在這兒?”
“這條路你家的?”他懶懶地反問。
童彤捂嘴偷笑:“你跟了我好幾天了吧?”
白羨沒回答,卻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好幾天?
都有一個月了好嗎?
隻是這個瞎子從來沒有注意過。
童彤也不計較他不回答,自顧自地道:“你是擔心我走夜路不安全?”
白羨在心裏“嘁”了一聲。
“你是一直跟著我嗎?你也在網咖裏嗎?”
白羨依舊不說話。
“那你怎麽不告訴我?我們一起打遊戲啊?你遊戲打得好嗎?嘿嘿嘿,我打得還不錯哦。”
白羨哼了一聲。
他知道,大魔王嘛,這麽囂張的網名,也就隻有厚臉皮的她會取了,還惹得那一幫小子跟在她身後“彤哥彤哥”地叫。
童彤又在他身邊咕咕噥噥了一陣,最後總結道:“白羨,你真是個大好人!”
聽到這句話,他忍不住彎了彎嘴角,又忽然想起開學那幾天學校裏環繞的流言。
好心人?
現在又是“大好人”,難道她詞匯缺乏到想不出別的感謝之詞了嗎?
他又從鼻腔中哼了一聲。
童彤摸著鼻子道:“喂,白羨,你餓不餓?”
他停下了腳步,偏頭問她:“吃什麽?”
童彤想了想,老實道:“東北菜。”
白羨:“……”
03.
沒了她家太後的管束,童彤覺得日子過得尤其快,轉眼就到了放寒假的時候。
她這一學期猶如脫韁的野馬,除了上課睡覺,其他時間基本泡網吧裏,本來還擔心白羨會報告給她老媽,每次苗鳳女士打電話來時,她總是戰戰兢兢,生怕她下一句就是“死丫頭你又給老娘打遊戲”。
結果苗女士的態度還挺和風細雨的,童彤拄著下巴琢磨,覺得應該是白羨什麽都沒說,或者說一開始她媽就是誆她的,說什麽叫了白羨監督她。
呸,都是假話。
這些年來白羨他們家水漲船高,雖然兩家人做過幾年鄰居,但說實在的,社會地位早就不可同日而語。
要知道,人是一種很奇怪的生物,你可以紆尊降貴地同低自己一等的人噓寒問暖,但絕不會想和地位比自己高的人攀親戚談交情,誰都想做一視同仁的完人,卻不想做別人眼中趨炎附勢的小人。
因此白羨家發達之後,童家就和他家很少往來了,不然也不至於開學初見的時候,她還險些沒認出他來。
憑她媽這種恨不得遠離白羨一家,生怕別人說閑話的人,還指望她媽會拉上白羨,做監視她這麽無聊的事?
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童彤想通之後,頓時看白羨覺得順眼多了。
誤會解除後,童彤再去看他,就好像看到了遊戲裏在她垂死之際,冒著敵人猛烈的炮火,千裏迢迢扛著急救包趕過來救她的無私隊友,形象頓時親切光輝了起來。
因此兩人的關係一路高歌猛進,在白羨問她寒假要不要一起回家時,她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他家今年回老家過年,聽說是因為要回去祭拜祖墳。
搬走的這幾年,也沒見他們回來祭拜過,今年怎麽突然要祭拜了,童彤也不知道,但也便宜了她,因為白羨是開車回去,正好免了她擠火車的煩惱。
春運實在是太恐怖的事情。
在征求過白羨的同意後,她又拉上了自己的好姐妹路昭,路昭又纏著她捎上了程非。
因此到最後,白羨的車上,加上他總共是四個人。
一行人熱熱鬧鬧地出發。
當然,說是吵吵鬧鬧會更準確一點。
主要是童彤和程非兩個人在吵。
程非先是誇讚了白羨的車一通,白羨禮貌地說了句“謝謝”。
童彤坐過這輛車無數次了,除了覺得造型很酷顏色很靚之外,並不知道多貴。她隻知道奔馳、寶馬、大眾,再加四個圈兒的奧迪,並不認識別的車,也不知道白羨車屁股後頭那個姿態優美的豹子意味著什麽。
她不恥下問地請教了程非。
結果被程非大肆嘲笑了一通。
“無知”“土包子”的字眼兒一個個地往童彤耳朵裏鑽,她下意識地看了開著車的白羨一眼,結果與他看路標的眼神撞了個正著。
刹那間,童彤臉羞得通紅。
她自己都說不清那一股羞恥感是怎麽冒出來的,隻好惡狠狠地衝程非道:“你給我閉嘴!”
程非這人屬於人來瘋,說得直白一點,就是人性本賤,越叫他閉嘴,他越反其道行之,嬉皮笑臉地說了好多自認為很搞笑的話。
最後連路昭都聽不下去了,冷著臉叫他住嘴。
他這才消停下來。
白羨的下顎線緊繃,隻專心地開著車。
沒人說話了,車內的空氣沉悶下來。
童彤坐在副駕駛上,覺得有些怪異,隻好拉著路昭聊天。
“昭昭,我記得你駕照到手了吧?”
“嗯,就期末考之前拿到的。”
童彤扭過頭,衝她笑嘻嘻道:“那你要不要試著開一開啊?哈哈哈,我還沒坐過你開的車呢。”
路昭聽了,慌得連忙擺手:“不不不!我不行!我開不了!到時候把車碰壞了!我……我……”
“試試。”
前排駕駛座傳來一道低沉的嗓音。
路昭的拒絕卡了殼。
好半晌,她才找到自己的聲音。
“我賠不起,把我賣了都賠不起。”她沒骨氣地道。
“不用你賠。”
白羨已經將車停在了路邊,他下了車,拉開路昭這一側的車門,衝她一擺頭。
“下來試試。”
路昭軟著腿下了車,被迫坐進了駕駛座,還不忘給童彤甩了個責怪的眼神。
童彤很是無辜。她也是為了找話題,就隨口那麽一說,誰知道白羨真的同意了呢?
童彤想不明白,最後隻能歸結為白羨是個大方的好人。
最後,換作路昭來開車,為了大家的生命安全著想,白羨坐她旁邊指揮她,而童彤和程非坐後排。
路昭考的駕駛證是手動擋的,而白羨的車是自動擋,因此一開始她有些不習慣,等白羨簡潔地指點了一番後,她就握著方向盤顫顫巍巍上了路。
童彤坐在後排,不知怎麽,突然後悔起自己怎麽就出了這麽個餿主意。
“打轉向燈。”
“啊?怎麽打啊?哎喲,哎喲,我的腳不知道往哪兒放啊?”
“變道的時候把腳放在刹車上,不要踩油門。”
“好的好的,不踩不踩。”
車子忽然猛地一頓。
“啊!”
童彤撞上車座靠椅,尖叫了一聲。
“不要踩太死。”
“啊,對不起啊!”路昭放開方向盤,雙手合十。
童彤被她這一頓令人窒息的操作驚呆了,尖著嗓子喊:“方向盤!快!你快給老子把著方向盤!”
路昭連忙將手放在方向盤上,又回頭對她解釋道:“這車我不太熟悉。”
童彤看著前麵開來的一輛巨型卡車,嚇得嗓子都破了音:“前麵!看前麵啊!”
好在最後他們的車子和卡車有驚無險地擦肩而過。
童彤的心髒劇烈地跳動,她撫著胸口道:“昭昭啊,我還想多活幾年,你到底會不會開車?”
坐在她旁邊的程非不耐煩道:“閉嘴,小瘸子,都是你在尖叫,讓昭昭分心了。你能不能安靜點兒,我的耳朵都要被你震聾了。”
童彤勃然大怒:“你才閉嘴,我的腿早好了,你叫誰瘸子呢?”
“叫你叫你就叫你,腿好了也是個瘸子,腿不瘸腦子瘸。”
童彤將手指捏得“嘎啦”響,冷冷道:“你才腦瘸,你個開挖掘機的。”
“哈哈哈,你一個小護士,看不起誰呢?”
童彤:“……”
她憤怒了。
護士又怎麽了?
童彤的臉漲紅了,恨不得打開車窗,將程非丟出去。
程非越發得意起來,又說了些嘲笑她的話。
童彤忍不住又和他吵了起來。
大致就是一些“你是豬”“你說誰是豬”“說你是豬”“反彈”“反彈無效”之類的幼稚話。
路昭被煩得不堪其擾,一拍車喇叭:“都給我安靜!”
後排兩個人脖子一縮,不敢說話了。
最後,為了大家的人身安全,隻好重新安排了座位。
和童彤水火不容的程非坐去了副駕駛,而白羨坐到了童彤的旁邊,從後麵指揮路昭開車。
路昭的耳邊總算清淨了下來,她吐出口氣,看到紅燈,正想踩刹車,結果她犯了個致命的新手錯誤——
把油門當作刹車踩了。
在眾人的驚呼聲中,她發揮出畢生的冷靜,在撞上前麵那輛車的車屁股之前,來了個急刹。
總算是沒有追尾。
劫後餘生,她鬆了口氣。
甩了甩滿是汗的手心,她忽然反應過來,怎麽童彤那個咋呼鬼沒有在她耳邊嘮叨,她趁著紅燈的時間還沒到,回過頭一看,頓時在心底八婆地“哇哦”了一聲。
後座,她的好姐妹童彤,此時正被白羨摟在懷裏,而童彤的一雙手緊緊地扣住了白羨的手臂,兩個人的臉上,都是如出一轍的紅暈。
路昭回過頭,突然想哼首曲子。
噢,這該死的愛情。
04.
到了他們家那個小縣城,白羨先將路昭、程非送到家,然後才開回他自己家。
他和童彤的家在一個老舊的小區,名字也很俗氣,叫“溫馨花園”。
花園倒是稱不上,頂多有幾叢一樓的住戶栽種的薔薇和玫瑰,以及一些說不上名字的盆栽,還有人開墾了一小片菜園子,裏麵種著白菜和青青紅紅的小尖椒。
冬天,一些花開不了,綠植倒是鬱鬱蔥蔥的,很是喜人。
沒有名副其實的花園,溫馨卻是真的。
開了一天的車,現在正好是飯點,各家各戶開始做晚飯,油煙機嘩啦啦地響,傳出飯菜的香味。
童彤用力地吸了一口氣,十分肯定地道:“黃豆燜豬蹄兒,絕對是。”
白羨看她一臉饞相,覺得有點好笑。
事實上,他也真的笑了,嘴角一翹,露出一個克製又漂亮的笑。
童彤一愣,覺得臉有些熱。
真是奇怪啊,自那以後,她怎麽越看他越覺得順眼,就現在這個笑,不像她認識的那些男生,總是張嘴大笑恨不得把牙床都露出來給人看,而是嘴角抿出一個恰到好處的弧度,有點小矜持,撩得人心癢癢的。
童彤在心裏扇了自己一耳光,收起了花癡笑。
她在幹什麽呢?
好在這時候有一個老奶奶經過,笑著和童彤打了聲招呼:“彤彤放假回家啊?這是哪裏找的男朋友哦?長得怪俊的。”
童彤臉一紅:“不是,奶奶,這隔壁家的!”
說完,她又怕老奶奶繼續問,趕緊扯著白羨上了樓。
她跟他解釋:“這是住在一樓的李奶奶,年紀大了,有些糊塗。”
白羨點了點頭,目光放在她拉在他衣袖上的那隻手上。
兩人上到三樓,童彤掏出鑰匙開門,白羨將她的行李放在地上。
這時候門突然開了。
童媽把著門把手笑出滿臉褶子:“早聽到你倆聲音了,你看看,行李還要你羨哥提,多麻煩人家。”
白羨趕緊道:“不麻煩。”
童媽笑眯眯道:“小羨吃了飯沒?要不要在阿姨家吃頓便飯?你爸媽他們去朋友家了。”
白羨早就知道,他媽媽給他發了微信,說是晚上才回來,讓他自己解決晚飯。
他生性不喜歡麻煩別人,如果是往常,他就拒絕了,但看向那換了鞋衝向客廳的人,拒絕的念頭偃旗息鼓。
“好的,麻煩阿姨了。”他很有禮貌地道。
童媽做的飯很好吃,不愧是開了這麽多年鹵味店的人,就是有些辣,讓吃不慣辣的白羨辣得臉有些紅。
童彤扒飯扒到一半,突然停了筷子,起身走開。
童媽忍不住數落:“你這丫頭,又飯吃到一半去拉屎。”說完才反應過來,白羨也在。
白羨突然聽到童媽一句粗暴的“拉屎”,震驚到懷疑人生,又不好表現出來,憋得本來就紅的臉更加紅了,像一顆熟透的番茄。
童媽也破天荒地不好意思了起來,訕訕地夾了一塊醬香牛肉吃。
氣氛無比尷尬的時候,童彤端著一杯水過來了。
她將水杯放在白羨手邊,白羨連忙端起喝了一口。
“找不到杯子,這是我的水杯,別介意啊。”
白羨:“……”
他好不容易消停的臉頰,再次滾燙起來。
看到白羨微紅的臉,童媽不禁笑道:“小羨原來吃不了辣啊,那上次托彤彤帶給你的醬板鴨,你吃著還好不?”
童彤一驚,從飯碗中抬起頭,悄悄在桌下踢了白羨一腳,然而她左手側的童爸卻發出一聲痛呼:
“你這孩子,踢我幹嗎?”
童媽和白羨的視線都向童彤移了過來,童彤紅著臉糊弄道:“腳抽筋。”
好在這一出後,童媽忘記了自己問的問題,醬板鴨這個危險的話題就這麽過去了。
飯後,童媽又端來一盤切好的水果,招呼白羨吃。
他晚飯吃得有點多,現在實在吃不下飯後水果,隻得象征性地揀了一塊蜜瓜吃。
餘光中看到童彤又一刻不停地吃起水果來,他不禁有些好奇,她還吃得下?他可是親眼看見她吃了三大碗米飯。
於是,他帶著點疑惑地問:“你不撐嗎?”
童彤拿著叉子的手一頓,惱羞成怒道:“你懂什麽,我們女生——”她假咳了一聲,裝模作樣道,“都有兩個胃,一個裝主食,一個裝零食。”
正規醫學生白羨頭一次聽到女生有兩個胃的神奇言論,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好,隻好又抿嘴笑出讓童彤驚豔到的那個弧度。
她連忙移開了目光。
童媽收拾完家務,看見這兩個孩子坐在一處聊天,心中不由得一陣欣慰,雖說她閨女就是攤扶不上牆的爛泥,誰和她在一起都會被她帶跑偏,就連路昭那個學霸級人物都沒能將她帶上正途,但當媽的,隻要看見自家熊孩子和乖乖仔在一起,內心就會無比欣慰,就好像跟好學生在一起,女兒身上也能沾點兒光一樣。
童媽在沙發上坐下,擺出自認為最和善的一個微笑。
“小羨啊。”
這做作的語氣、親切的表情,激得童彤身上一陣雞皮疙瘩,手上一抖,叉著的一塊火龍果就掉在了桌上。
白羨抽了張紙巾,順手將那塊火龍果包著,扔進了垃圾桶。
童媽繼續道:“我們家彤彤,和你的學校挨得近,她在那邊,還安生吧?有沒有好好上課?下課後做些什麽?”
童彤坐直身子,瞬間警覺了起來,該來的總會來,她老媽拐彎抹角地,肯定是想從白羨嘴裏打聽些什麽,無非是想知道她有沒有去網吧。
她臉上沉靜如水,心裏卻打著戰鼓,因為實在摸不準白羨會說些什麽,他知道她在學校是什麽德行,有時候還會和她一起去上網,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他從來不和她一起打遊戲,隻會坐在她旁邊,要麽看著她玩,要麽閉眼假寐。
就在她強裝鎮定的時候,白羨忽然側目看了她一眼。
雖然他依舊是那副淡淡的表情,童彤卻從中解讀出無限的可能。
這是什麽意思?
難道意思是我一向是個尊重長輩誠實守信的人,在長輩麵前絕對不可能撒謊,你就好好保重自求多福吧。
就在她內心活動的一驚一乍中,她看見白羨形狀完美的薄唇微微動了動,她腦中的警鈴頓時大作。那一刻,她失去了聽覺,渾身的肌肉緊繃,在童爸童媽的驚愕之下,張開雙臂,猶如一隻巨鷹,向坐在單人沙發上的白羨飛撲而去。
然後——
她捂住了他的嘴。
白羨:“……”
他覺得,童彤的智商,撐死了三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