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個共同的秘密
01.
海底撈。
童彤坐在凳子上，不自在地挪了挪屁股。
沒想到這麽細微的動作，白羨都注意到了。
“怎麽了？”
“太貴……啊！不是不是！我是說……”在白羨疑惑的視線下，童彤張了張口，唱了出來，“不知道為什麽？豬肉要比往年貴好多，不如買點牛肉呢，牛肉豬肉差不多，還比豬肉營養多，口感不膩又好吃，別的我就不多說。”
白羨：“……”
他往購物車裏，又加了一份雪花肥牛。
童彤看得一陣肉痛。
選鍋底的時候，童彤不經意道：“現在我們年紀也慢慢上來了啊……”
白羨像看神經病一樣看著她。
“我們才二十歲吧？”
童彤不顧他的打岔，旁若無人地說下去：“也要開始關注養生了。”
白羨：“所以？”
童彤趕緊道：“所以我覺得我倆要個清湯鍋就可以了。”
白羨：“……”
他在童彤期待的眼神下，毅然決然地勾選了牛油麻辣鍋、番茄鍋，以及童彤要的清湯鍋。
童彤自暴自棄地停止了掙紮：“給我點份撈麵。”
她想了想：“不，要兩份。”
菜上齊後，白羨負責涮菜，童彤抓著筷子整裝待發。
這是用她僅剩的那點生活費換來的最後一頓豪華午餐，不知道等下吃在嘴裏是怎樣的一種苦澀的滋味。
所以當初她是為什麽要自作自受地請白羨吃飯呢？
而白羨這個人，也太不跟她客氣了！
說請他吃飯，也不推拒一下，立即就答應了，跟他這副高冷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氣質完全不搭。
吃飯也就算了，還不去小店，硬是要來海底撈！
海底撈不就是吃個服務？營銷策略做得好而已。
都是跟風，太膚淺！太愚昧！
童彤一邊在心底吐槽，一邊夾了一筷子剛燙好的牛肉，放進白羨為她打好的料碟裏滾一圈，放進嘴裏——
嗯，真香。
想到這一份牛肉的價格，她吃得更香了。
一頓火鍋吃完，兩人起身走人，走出店老遠，童彤忽然腳步一頓，抓住了白羨的胳膊。
“白羨！”
前麵的男人回頭：“怎麽了？”
童彤左右看了看，一臉做賊心虛地道：“我忘記買單！我們吃了霸王餐！”
白羨被她嚇了一跳，還以為她是怎麽了。
他看著她滿臉無奈道：“我買了。”
“嗯？”童彤十分意外，“什麽時候？”
“在你吃飯的時候。”
準確地說，是埋頭苦吃。
童彤頓時覺得渾身都不舒服起來。
雖然她是覺得海底撈很貴，但說好這頓她來請，結果卻被白羨付了賬，這算個什麽事呢？
她甚至有種回頭去要海底撈的員工把白羨的錢退給他，她來買單的衝動。
但事實是不可能的。
於是，她隻好誠懇地看著白羨：“下次……”
下次複下次，要拖到什麽時候？
她咬了咬牙，道：“明天和我吃飯吧，我請你。”
這句話一說完，低頭看著她的白羨，眼神頓時複雜了起來。
他看向童彤拉住他小臂的手，以及剛剛那句邀請，心底不禁發出一陣無可奈何的歎息。
唉，這個原來住在他隔壁家的小孩兒，果然不出他的所料，還在暗戀著他。
02.
童彤暗戀他。
他一直都知道。
這個小孩兒，原來住在他家隔壁，老房區隔音不好，他在家練琴的時候，經常能聽到那邊的雞飛狗跳，要麽是童媽聲嘶力竭的大吼聲。
“你說！到底是什麽關係！說啊！”
不知道的還以為那邊是鬧出了什麽家庭倫理糾紛，習以為常的他稍等片刻，就能聽到那邊傳來一句心如死灰的“是互為倒數的關係啊”。
除此之外，要麽就是童彤被雞毛撣子打得上躥下跳嗷嗷叫的聲音。
兩家父母領著自家孩子閑聊時，他也見到過她，被她媽媽牽著也不安分，一雙大眼睛瞟來瞟去，最後眨也不眨地盯著他看。
到了他初三的時候，她表現得更明顯了。
一天放學回家的路上，她竟然遞過來一封信，雖然信沒有署名，但她那天臉頰的紅暈欺騙不了他，這就是她寫給他的。
他認真地看完了那封信，然後收進了抽屜，最後找到她，讓她好好學習，一切等上大學了再說。
誰知道，多年不見，她竟然隻考了一個三本末流大學。
他旁敲側擊地問她媽媽原因，童媽卻支支吾吾就是不說實話，他琢磨了好久，推測她應該是還喜歡他。
所以那天在車裏，童彤反問他難道不知道她成績不好的原因嗎？
他思索了半天，覺得她這是一句帶著怨念的反問句。
我為什麽成績不好你還不知道嗎？
他知道啊。
不就是陷在對他的愛意與思念裏，無心學習嗎？
看看現在，還故意和他肢體接觸，約他吃飯，這個小孩兒的套路真是一套一套的。
不過他是不會動搖的。
他拿開她的手，義正詞嚴地對童彤道：“我明天有約了。”然後毫不留戀地轉身，向前走去。
“欸欸欸？一天三頓都有約了嗎？那不然後天也成啊。”童彤追上他，再度抓上他的手臂。
她又開始了。
白羨的神色更加複雜起來，看著童彤懇求的目光，他忍不住心軟了：“那……行吧，就這周六。”
童彤點頭如搗蒜：“可以可以。”
有這麽開心？
白羨瞥了她一眼：“來我家吃飯。”
童彤的笑意僵硬在嘴角。
白羨：“不要誤會，不過是……”
“我不去。”童彤果斷作出了決定。
白羨了然，果然還是誤會了，害怕自己太緊張。
他清了清嗓子道：“是我媽說要請以前的鄰居吃一次飯。”
“鄰居”兩個字被他刻意加了重音，不過還要跟他媽提前串一下詞，她並沒有說請童彤來家裏吃飯，但剛剛童彤不是說要養生嘛，他想，家裏的飯菜，總比外頭來得幹淨衛生吧。
他看了看童彤的神情，繼續道：“所以，如果你不想去，就自己跟她說吧。”
童彤：“……”
精準戳到她的死穴。
03.
白羨送童彤回宿舍的路上，她看見了一家麵包店，說要進去買個東西。
路昭最喜歡這家麵包店的蛋黃酥。
童彤雖然不像她這麽愛吃甜的，但有時候看見了，就會隨手買一份帶給路昭。
誰知一進去，就叫她看到一個熟人。
討人厭的程非。
程非倚在玻璃櫃台邊，身邊站了一個個子高挑的女生，雖然沒見到正臉，但從妹子纖穠合度的背影來看，應該是個正臉也差不到哪裏去的美女。
童彤腳步一頓，攔住白羨正要往前走的步伐，帶著他往旁邊一躲。
白羨正要講話，卻被她一把捂住了嘴。
“噓！”
她倒要看看程非這個賤人，又要弄什麽幺蛾子。
果然，沒等多久，她就看見程非笑得流裏流氣，對著那位高個子女生道：“怎麽辦？美女，最後一個蛋黃酥了，要不你把你微信給我，我把它讓給你。”
我嘞個去！程非這個死賤人！
果然改不了他那愛拈花惹草的臭德行！
童彤氣憤不已，從帆布包裏掏出手機，決定拍一段視頻發給路昭，作為程非勾三搭四的證據。
然而她才剛剛在吐司之間的間隙露出攝像頭，身邊的白羨就皺著眉開口道：“你這樣不好。”
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讓那櫃台邊的一男一女聽到。
童彤一邊在心裏罵了句髒話，一邊和那背對她的女生看了個對眼。
嗯，美女。
而且是妖豔賤貨那一類的，是路昭這種小家碧玉型的不能比的。
童彤在心底下了鑒定。
下一秒，程非詫異的聲音就傳入了她的耳朵：“小瘸子，你鬼鬼祟祟躲這兒幹嗎？”
童彤：“……”
討厭程非的理由之二，他喜歡不經過同意就給人亂起綽號。
她涼涼地刮了白羨一眼。
如果剛剛不是他，她不至於被程非發現。
但既然被發現了，在外麵亂勾搭的人又不是她，因此她格外理直氣壯地……瘸著走了出去。
“哼！什麽叫我鬼鬼祟祟？”她拿著手機在程非眼前晃了幾下，“給我放尊重點，這裏可是有你亂撩別人的證據。”
“誰亂撩了？”
程非大驚失色，竟不管不顧地伸出手來搶她的手機。
童彤被嚇了一跳，還以為程非是要出手打她，偏頭往旁邊一躲，結果身體重心不穩地往旁邊摔去。
幸好白羨接住了她。
她捂著被嚇得怦怦跳的心髒站穩，頭頂就傳來白羨含著十足怒氣的嗓音：“你幹什麽？”
被他扶著的童彤都被吼得一蒙，更別提被質問的程非了。
程非一臉茫然，無辜道：“我……就想看一下手機而已啊……”
“不經過人同意就隨便看陌生人的手機，你這是窺屏，這位同學，請問你有基本的素質嗎？”
程非更加無辜：“我……”
白羨冷著臉打斷他：“更何況這還是一個瘸著腿的女孩兒，你嚇得她差點摔倒你知道嗎？如果出什麽事，影響到她傷口的康複狀況，我們是可以找你要賠償的！”
“不是……我……”
程非插不進話，隻得衝童彤道：“喂！瘸子！你還不趕緊和你男朋友解釋一下！”
白羨震怒，差點上前薅上程非的衣領，都忘記計較程非言語裏稱他為童彤的“男朋友”。
“你再喊她一聲瘸子試試？”
童彤扯了扯白羨的袖子。他軟了語氣，低頭安慰她：“別怕。”
“不是……我不是怕……”童彤萬分尷尬道，“我倆認識。”
白羨：“……”
所以說是為什麽要喊別人的綽號呢？
04.
這件事最終不了了之。
誤會解開後，程非在白羨冷厲的眼神下，走出了麵包店。
童彤也記起了自己進來的初衷，對營業員道：“麻煩給我拿一個蛋黃酥。”
營業員滿臉抱歉地道：“不好意思，剛剛最後一個蛋黃酥，被那個高個子美女買走了。”
童彤這才發現，剛剛還在戰局裏的那位美女，不知道什麽時候離開了，還帶走了最後一個蛋黃酥。
行吧，路昭注定沒這口福。
童彤拄著拐杖走出了麵包店。
“所以，你是說，剛剛那個男生是路昭的男朋友？”
“是啊，”童彤坐在副駕駛上，摸了摸鼻子。
白羨皺了皺眉，隨後簡短點評道：“不配。”
童彤歎了口氣：“誰說不是呢？我昭昭多麽優秀，這屆高考狀元呢，而程非呢，學汽修的，比我還不如呢。”
說著她就來氣，滿臉憤慨道：“如果他對昭昭好，開挖掘機都沒什麽，行業無貴賤嘛，關鍵是這賤人，吃著碗裏看著鍋裏，實在令人火大！”
甚至當初還撩到了她身上，被她果斷拒絕並痛罵了一通後，就老是以嘲諷她為樂。
“我真怕他以後傷到昭昭。”
開著車的白羨抽空瞟了她一眼：“你對路昭還挺好的。”
剛剛還躲起來準備拍人男朋友撩女生的視頻，自己都差點摔倒。
“那可不？”童彤捂著臉笑了幾聲，“自從初一那年，她幫我找到被同學偷走的遊戲機，我倆的革命友誼就建立了。”
白羨：“……”
出息。
聚鑫源網咖。
童彤打得正專心的時候，桌上的手機響了。
她摘下耳機，踢了踢隊友的椅子。
“我接個電話，掛下機，你守著我點兒。”
隊友摘下耳機，苦著臉道：“不是吧，彤哥。這正關鍵時刻呢，誰的電話啊，掛掉啊。”
童彤不理會他的哀號，隻道：“這電話不能掛。”
隨後，她就拿起手機，接通。
“嗯，怎麽了？”
她一邊對著手機，嗓音輕柔道：“網咖打遊戲呢。”一邊站起身走出了網咖。
幾個男生湊在一起七嘴八舌地八卦：
“誰的電話啊？彤哥都不敢掛。”
“肯定是男朋友打電話查崗。”
“沒想到，我彤哥這麽威武的人，在男朋友麵前這麽溫柔的啊，搞得我都想戀愛了。”
男生又一掌拍過去：“戀你個錘子！你趕緊打包！你看看你血條！被別人打得一絲不掛了！”
“我去！這狗東西！等我打個藥先！”
……
等童彤接完電話回來，就看見三個男生一臉歉意地看著她。
“對不起彤哥！我們沒守住你。”
童彤擺了擺手：“沒事，正好我也要走了。”
她走過去，收拾好自己的帆布包。
男生們驚訝道：“就走？不是說好包夜的？”
童彤背好包走人，頭也不回地道：“老婆找。”
留下三個男生麵麵相覷。
隨後三人動作一致地點頭道：“嗯，果然社會我彤哥，給男朋友起的愛稱都是‘老婆’。”
05.
重慶雞公煲店裏。
“這裏！”
路昭招了招手。
門口的童彤朝她走去。
看見路昭對麵還坐了個女生，應該就是路昭電話裏說要介紹給她認識的舍友。
等走到桌邊坐下，看到正臉，童彤和那個妹子齊齊一愣。
路昭笑著介紹道：“惟爾，這就是我認識了六年的老朋友，童彤。”
她一指對麵坐著的女生，對童彤道：“童彤同學，這就是我跟你說過的舍友，夏惟爾。”
兩個女生都沒有說話，互相看著彼此，表情古怪。
沒有收到自己預期的結果，路昭一愣：“你們……認識？”
“不認識。”
兩個女生不約而同說出了一樣的話。
三個女生坐在一起，吃了一頓貌合神離的飯。
吃完飯後，要回宿舍，沒想到夏惟爾說自己還有事。
路昭有些意外：“嗯？不是說好一起回去嗎？”
夏惟爾說突然想起來還有事。
路昭和夏惟爾認識才不過一個月，說起來到底也沒有像和童彤那麽熟，夏惟爾說有事，路昭也不好問得太清楚，隻好隨她去了。
夏惟爾走後，路昭對童彤道：“那我送你回去吧。”
童彤道：“你回你的吧，我還要去網咖。”
路昭皺了眉，擔憂道：“又去？你剛不就從網咖來？你少上點兒網啦，容易猝死。”
童彤：“……”
她滿頭黑線地道：“我謝謝你哦。”
路昭眯著眼笑了笑：“是真的，而且最近學校附近不太平，聽說有好幾個女生報案說有色狼尾隨，我擔心你啦。”
童彤扶著路昭的肩，將她推上公交車。
“走你的吧，我正氣護體，邪祟不敢來犯。”
送完路昭，童彤也打算回宿舍。
她剛剛吃得有些撐，便打算走路回學校，誰知剛拐進一條巷子，就看見前麵一個陰影。
她頭皮一陣發麻，頓時想起剛剛路昭說的變態跟蹤狂的事情。
正想屏息走過去時，隱在黑暗中的那人走了出來。
童彤一句“救命”都含在嗓子眼裏了，待看到那人的臉，硬生生給咽了回去。
是剛剛一塊兒吃了飯的夏惟爾。
這姑娘個子極高，童彤隻到她下巴處，她穿著一身衛衣長褲，衛衣帽子蓋著她的頭，遮去了一半的眉眼。
夏惟爾走到童彤跟前，盯著她看了片刻才開口。
“喂，小瘸子，你的手機呢？”
嗓音微啞，但莫名地很配她美豔的五官。
童彤絲毫不懼地回答：“你要幹嗎？”
“視頻。”
夏惟爾輕輕吐出兩個字。
童彤反應好半晌，才弄明白夏惟爾是在說那天她為了恐嚇程非，而捏造出來的視頻。
她擺了擺手道：“沒有，那天還沒來得及拍，就被你們發現了。”
夏惟爾懷疑的目光淡淡地瞥了過來。
童彤舉起雙手：“真的，我保證！”
夏惟爾點點頭，向前走去。
童彤在後麵叫住她：“喂，那是我們學校的方向。”
“我有事。”
“哦，”她幾步追上夏惟爾，“那一起走吧。”
正好她有些害怕。
“嗯。”
一起走了一會兒，夏惟爾突然道：“我沒有想勾搭路昭的男朋友，是那男的，自己要湊上來。”
說完，她又別扭道：“不信就算了。”
童彤點頭：“知道，我清楚程非是個什麽德行。”
注意到夏惟爾朝她看來，她解釋道：“他曾經也那樣過我，呃……你懂的。”
夏惟爾的麵容上浮現一絲厭惡。
“但……昭昭還挺愛他的。”
“是……所以有些事，她還是不要知道為好。”
兩個女孩兒對視了一眼，為了保護彼此的朋友，有了一個共同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