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他,是一位好心人

01.

“他還沒來。”

“還沒來你就不知道等一等嗎?”手機那頭童媽沒好氣的聲音響起。

童彤抬頭環顧了四周淒涼的風景,覺得自己好冤枉。

“我知道,我現在不就在等著嗎?”

童媽滿意地“嗯”了一聲,接著又不放心地叮囑道:“到了記得叫人羨哥啊。”

就算已經被她老媽這樣叮囑過無數次,童彤依舊不習慣這個稱呼,滿頭黑線地道:“媽,他才比我大兩個月吧,有這個必要嗎?”

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

她是哪裏來的勇氣,膽敢反駁她的母上大人呢?

果不其然,手機那頭立即傳來童媽恨鐵不成鋼的數落聲:“你也知道人家才比你大兩個月?那媽媽問你,為什麽人家大三,你是大一?”

童彤翻了個白眼,還能為什麽?人家跳級,她留級了唄。

“想當年……”

童彤心髒一抖,她媽這次過分了啊,這都扯起當年了,要說到什麽時候去?

但沒辦法,母上的威嚴不容反駁,於是她隻能誠惶誠恐地聆聽母訓。

“當年我和白羨他媽一起參加家長會,人家年級第一,科科拿滿分,而你呢,年級墊底,科科及格線以下。這我也就不說什麽了,但一個暑假過去後,人家上初一,你呢,還是五年級,你讓你老媽的臉往哪兒擱?”

說著說著,童媽悲從中來,歎了老長一口氣。

“彤彤,你也讓媽媽省點兒心吧,這次去了學校,好好學習,別動不動就往網吧跑,遊戲就那麽好玩?我可是讓你羨哥盯著你的,要是讓我知道了,你等著,你老媽不把你的腿敲斷。”

童彤看著自己綁著石膏的右腿,以及身旁那一根拐杖,覺得自己還是有必要提醒她一下。

“老媽,我的腿已經斷了。”

她老媽不帶感情地“哦”了一聲。

“我是說另一條。”

童彤:“……”

什麽仇什麽怨?

眼看著童媽還有源源不斷嘮叨下去的勢頭,童彤趕緊打斷道:“媽,我不跟你說了,白羨到了。”

“叫羨哥!什麽白羨!”

接著,童媽又用一種心花怒放仿佛見著自家親兒子的溫柔嗓音道:“你羨哥到了啊,快把手機給他,媽媽跟他說兩句。”

童彤看著高鐵站外車來車往的馬路以及頭頂熾烈的太陽,隨口瞎掰道:“羨哥說他不想接。”

“為什麽?”

“他說他尿急,先去洗手間了。”

童媽:“……”

好不容易掛了電話,童彤吐出一口濁氣,然後掏出包裏的耳機,插上手機,然後——點開刺激戰場。

一局廝殺。

隨著屏幕上現出“大吉大利,今晚吃雞”的字樣,童彤看著“19殺,本場MVP”的戰績,露出個欣慰的笑容。

她選擇返回大廳,正想點擊“準備”,重新開始遊戲。

頭頂突然傳來一道好聽的男聲:“打完了?”

“哎喲,我去!”

她本來是坐在高鐵站出站口一根石墩子上,那石墩子巴掌大,堪堪可以容納她半瓣兒屁股,右腳又使不上力,她隻能靠左腳勉力支撐,為了打遊戲,她一直就這麽保持著一個金雞獨立的高危姿勢,此時被這道聲音冷不防一嚇,本來保持得好好的身子陡然一歪,眼看就要往地上摔去。

吾命休矣!童彤在心底大叫。

出人意料的是,她的手臂被一隻有力的手托住了,剛好穩住她即將傾倒的身體。

童彤抬頭看去。

很帥氣的一個男生,穿著剪裁簡單的白T黑褲,鴨舌帽下的五官利落而幹淨,眉眼分明,鼻梁高挺。

耳機裏不停地傳來隊友的催促聲:“彤哥,準備準備!快點擊準備!”

童彤摘掉耳機,趕緊拄著拐杖站起身,目光輕浮,麵帶微笑:“謝謝你。”

男生卻眉心一皺:“你不記得我?我是你……”

“羨哥。”

童彤收斂起自己輕浮的目光和渾身散發的花癡氣息,擺出自己最端莊的表情,老實乖巧地喚道。

02.

童彤坐在副駕駛,雙手乖巧地交疊於雙腿之上,目不斜視。

貌似風平浪靜,心中卻刷過一波又一波的彈幕。

這是白羨嗎?他怎麽長這麽帥了?

雖然當年他還住她家隔壁的時候,也挺帥的,但完全不是現在這種荷爾蒙氣息瘋狂散發的迷人樣子啊!

還是說是因為她看問題的角度變了?

當年,白羨還是她家鄰居的時候,兩個小孩兒因為年齡相仿,又都在一個班,因此免不了被大人拿來比較。

白羨這個人,就像他的名字一樣,白白讓人羨慕,不僅有個當官兒的老爸,而且自己也特別爭氣,成績拔尖兒不說,各種特長也沒落下,學校每年各種會演晚會,壓軸節目一定是他的鋼琴獨奏。

有著漆黑發色的小小少年,穿著西裝皮鞋,坐在一架鋼琴前垂眸演奏的模樣,是那時候眾多女生心中男神的最初摹本。

童彤還記得全校的女生給他起了一個愛稱,叫“憂鬱王子”。

她小時候倒看不出來他哪裏憂鬱,隻覺得他把自己整得挺憂鬱。

那時候每次考試放學回家,她老媽看完她那拿不出手的成績單,總會重重地一拍桌子,拉著她的耳朵怒吼。

“你看看隔壁老白家那個小孩兒,你怎麽能和別人差那麽多?”

她就流著豆子大的眼淚,抽抽噎噎地回答:“媽媽,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但經過多年探索,她終於想明白了是為什麽,於是趕緊跑回家告訴她媽媽真相。

“媽媽,我明白了,我和白羨差那麽多,是因為你和他媽媽也差很多,媽媽你看啊,”她掰著手指頭細細分析,“白羨媽媽是鋼琴老師,白羨爸爸是教育局處長,而你和爸爸,是開鹵味店的。”

她眨著大眼睛,用世界上最真摯的表情問道:“媽媽,你看我說得對不對?”

她媽媽對著她露出個慈祥的微笑,然後順手拿過了桌上的雞毛撣子。

從那次起,童彤明白了一個道理——

不是所有人,都喜歡聽真話,大人尤其是。

而白羨,這個她隔壁家的小孩兒,則成了她的假想敵,她比不上他,隻好不止一次地祈禱他搬走,這樣她媽媽就沒有什麽可說的了。

事實上是她想多了,盡管後來因為白羨爸爸升遷,一家人都搬去了S市,她家隔壁空了,她媽媽的口頭禪卻變成了“你看看你們班那第一名”。

總而言之,過往恩怨煙消雲散,多年之後重逢故人,童彤猛然發覺,白羨他,還真挺帥的。

她不禁有點想掏出手機,和閨密路昭分享一下這件事,但手指剛剛動了一下,白羨的話就傳了過來:“你怎麽……”

起了個話頭又不說了。

童彤隻好很有眼力見地接話道:“羨哥,你說。”

白羨被噎了一下:“叫我白羨就行。”

看!她說了吧?人家才大她兩個月,叫什麽羨哥!老媽真是!

童彤隻好點點頭:“哦。”

她又問:“你要說什麽?”

白羨頓了頓,不帶一絲輕視,純粹好奇地問:“你怎麽,考了這個學校?”

童彤以為他是覺得車內氣氛過於尷尬沉悶,才沒話找話,便隨口答了句“就考了唄”。

但沒想到的是,白羨是真心好奇這個問題。

或許在他這種學霸的眼裏,是不能夠理解這樣的三本院校,都有人去上的。

所以是真的想知道答案。

在等紅綠燈的間隙,他將手搭在方向盤上,側身看著她,再次問了那個問題。

童彤被他黢黑的瞳仁盯得莫名有點緊張,結結巴巴地回答他:“就……高考分數隻夠上這個大學唄。”

白羨眼裏浮上一絲了然:“你高考發揮失常了?”

“不,”童彤露出一個尷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是發揮超常。”

本來按照她的真實水平,是隻夠上個專科院校的。

白羨:“……”

話題戛然而止。

不知過了多久,白羨才重新找回這個話題:“你成績不好?”

你這不廢話嘛大哥,見過成績好的還去讀三本的?

饒是心中覺得這人槽點滿滿,她還是點頭笑道:“是挺不好的。”

然後,白羨的下一句話傳了過來:“為什麽不好?”

童彤:“……”

是不是有毛病?

作為學渣,她也是有自尊心的好嗎?還要這麽反反複複地問到什麽時候?

童彤皮笑肉不笑地道:“你難道不知道嗎?”

她就不信,她媽沒有告訴他。

話音剛落,她就看見後視鏡裏白羨的表情複雜了起來,還帶著一點重擔在任的煩憂。

果然,童彤確定了。

白羨是她媽派來監督她的“特工”。

多年以後,憂鬱王子不憂鬱了,他成了專向中年婦女打小報告的民間特工。

03.

童彤是一名網癮少女。

別人沉迷網絡可能是沉迷網絡小說、社交聊天、某視頻網站等等,或者幹脆是全方位、多層次發展的綜合性網蟲。

童彤不一樣,她沉迷網絡沉得單一又專情,也就是高度專一化的網蟲一名。

她喜歡打遊戲。

從小她就喜歡疊石子翻花繩,到後來的遊戲廳老虎機,五年級那年甚至因為過度沉迷拳王爭霸,期末考試成績全科飄紅,從而被留了一級,從此,在她媽媽的嚴防死守之下,她成功戒掉老虎機這種單機遊戲,沉迷起了電腦裏的真人對戰遊戲。

從此,一發不可收拾。

童媽曾有言,如果她家閨女能把打遊戲的心思花在學習上,那麽S大這樣的名校重本都隨她家閨女上。

薑還是老的辣,誠如她母上所言,童彤做不到,因此她不負眾望地考上了S大,隔壁的醫學院。

離家萬裏,童彤以為自己終於能夠脫離她老媽的魔爪,卻沒想到棋差一招,她老媽找上了白羨。

白羨在她初一那年的寒假就全家搬遷去了S市,這次暑假不知為什麽回了老家一趟,被她老媽遇到。雙方家長寒暄了一下,得知童彤考上了他隔壁的學校,白羨媽就客氣說白羨這下能夠多照料童彤一下了。

因此才有了白羨這次接她去學校的事情。

童彤拄著拐杖,看著那彎腰從後備廂裏抬行李箱的高大身影,不得不承認,有白羨的照料,她確實輕鬆了很多。

至少,不必瘸著條腿扛著箱子上六樓。

她站在樓梯入口,看著這長而陡的樓梯,不禁產生一種望洋興歎的感慨。

她深吸一口氣,正預備拄拐杖踏上樓梯,卻看見白羨一言不發地蹲在了她的身前。

“幹……幹什麽?”

“我背你上去。”

童彤嚇得舌頭打結:“沒……沒必要吧?再說,你不還要幫我提行李嗎?”

白羨道:“沒事,我可以一邊背一邊提。”

這麽牛?

童彤看著他薄削的身形,不禁產生了一絲懷疑。

隨後,她靈機一動道:“要不你先把行李提上去,再來接我?”

等他上去,她再自己走上去。

“說的也是。”白羨站起身。

隨後,他長臂一伸,將童彤攬到了自己的背上,童彤嚇得一把鉤住了他的脖子。

“你幹……幹幹……什麽?”

“先背你上去。”

童彤:“……”

少年你有注意她話語裏的先後順序嗎?理解能力這麽低下,語文閱讀理解怎麽做的?

童彤在他背上嘰嘰歪歪道:“那我的行李怎麽辦?會不會被人拿走?”

“裏麵有貴重物品嗎?”

“呃……那倒沒有。”

就一些衣服和洗漱用品,裏麵最貴重的,應該是她媽在她走前硬要塞進箱子,說是要帶給他的特產醬板鴨了。

男人淡淡的聲音傳進耳朵裏:“那就沒關係,沒人會惦記。”

童彤:“……”

你還真看得開。

事實證明,白羨是對的。

她那口破箱子,最後安全到了六樓。

在征求了舍友意見後,白羨走進了605女生宿舍。

這是個上床下桌的標準四人宿舍。

白羨幫忙幫到底,先提了桶水,找她隔壁床的妹子借了一塊抹布,把她的床鋪和桌子擦幹淨,之後幫她鋪起了鋪蓋。

她的床單被褥是從家裏帶來的,還是淺粉色的,上麵印著粉紅光屁股豬的卡通形象,一度是她最愛的床單。

但現在看著白羨那修長的手指攥著床單的兩角,她卻莫名地覺得有幾分羞恥。

她移開了目光。

白羨走後,童彤才發現,來學校之前,她媽媽千叮嚀萬囑咐,千萬不要忘記把她親手鹵的醬板鴨交給白羨,結果她還是忘了。

但忘都忘了,白羨已經走出老遠,她又不可能拖著條殘腿去追他,隻因為他沒有把醬板鴨提走。

童彤站在原地思索了三秒,最後,童彤揚聲問道:“你們吃醬板鴨嗎?”

“吃!”

三個人頭從各自的帳子裏快速探了出來。

童彤看著這三名黑得宛如從非洲挖完礦回來的新舍友,不禁感到一陣深深的慶幸。

幸好她趕在新生軍訓之前,及時地摔斷了腿。

新舍友吃起了她帶的醬板鴨。

童彤掏出手機,翻到白羨的微信。

雖然沒有給白羨,但老媽的心意還是要傳達到的,畢竟如果事後老媽問起,發現人家連這件事都不知道,她就完蛋了。

編輯好信息,她發送了過去。

童彤:“白羨,我媽托我給你帶了隻醬板鴨,但剛剛忘記給你了。/捂臉笑/捂臉笑/。”

反正,白羨應該不會在意的吧,一隻醬板鴨而已。

她覺得。

果然,那邊很快回了她的信息。

白羨:“嗯。”

童彤看了眼,正準備收起手機,他的下一條消息進來了。

白羨:“鴨呢?”

嗯?問她鴨子嗎?

童彤看向一旁正在大快朵頤的三個舍友以及那一堆的醬板鴨殘骸,突然一絲不妙浮上心頭。

事態好像有點不對。

正如她所想的那樣,白羨很快又發來一條消息。

白羨:“下次找你拿。”

童彤:“……”

拿什麽?

還剩點鴨子骨架要不要啊?

正巧,那隻醬板鴨已經被三位舍友飛快地消滅掉,她隔壁床的那個妹子靠在椅子上,打了一個悠長的嗝。

發覺童彤的視線,她突然來了點興趣地問道:“欸,朋友,剛剛那個帥哥,是你什麽人?”

白羨是她什麽人?

這個問題,把童彤也給難住了。

舍友替她回答道:“男朋友吧?還幫你鋪被子。”

童彤搖了搖頭。

“那是哥哥?”

也不是。

童彤再次搖了搖頭。

三個舍友的好奇心都被勾起來了,目不轉睛地盯著童彤。

“那是你什麽人?”

童彤想了想。

青梅竹馬?

不不不,他們不過是鄰居而已,小時候雖然就住隔壁,但都沒有一起玩過。

那說是隔壁的哥哥?

好像也不對。

白羨早不住她家隔壁了,白爸爸官運亨通,從處長一路升遷到市委秘書,一家人早就搬到了寸土寸金的S市,早不是她的鄰居了,連這次見麵,她都沒能一眼認出來人。

經過半晌的思索,童彤終於給他們之間的關係,找到了一個精準的定位。

在三位舍友好奇的目光下,她嚴肅著臉,雙手合十置於胸前,目露感激。

“他,是一位好心人。”

第二天,隔壁S大校草積極弘揚正能量,幫助殘疾少女入住新生宿舍的感人故事,傳遍了S市醫學院的每一個角落。

04.

墮落街。

童彤拄著拐杖,一瘸一拐地走進了“偶遇”奶茶店。巡視一周,成功地找到了那對臨窗坐著的情侶。

她走過去,在他們對麵的沙發坐下。

程非一見到童彤,就立即扯出一個涎笑。

“喲?這不我彤哥嗎?您跳樓都能生還啊?”

所謂跳樓,不過是程非的一句調侃。

當然,樓她是跳了。

高考過後,童彤本來以為暑假裏終於能敞開膀子好好玩三個月了,誰知道她那不講道理的媽,硬是逼著她學習。

你說都高中畢業了,還學習什麽?

她媽媽認真地告訴她:“預習大學課業,為分班考試做準備。”

童彤:“……”

她費了好大勁,才終於讓她媽媽相信,大學裏沒有分班考試這種東西。

最後,她媽媽表示,那也要學習,就待在家裏,不能出去上網。

高明如她母親,為了阻止童彤去網吧,將家裏的門反鎖了,自己就坐在客廳,但凡是童彤有往大門走的意思,她手裏的雞毛撣子就會上身。

那一天,童彤都約好了和同學打排位。

打排位啊,是多麽重要的事情!

那邊同學催得要命,最後,走投無路的她,選擇了從自己房間裏的窗戶逃出去。

她家住三樓。

而她雖然用了衣服打結作為繩子,但畢竟經驗不足,下到二樓的時候,她力氣不夠還是摔了下去。

好在窗戶下麵就是草坪,她摔在泥土上,撿回一條小命,斷了一條腿。

但她為了打遊戲而不惜跳樓的傳奇軼事,卻被那幾位大嘴巴的隊友在班群裏傳了個遍,搞得程非每次見到她,都要調侃上幾句。

童彤翻了個白眼,二話不說,揮起了手中的拐杖。

路昭笑著摁下她手裏的凶器,又打了程非的肩膀一下:“你少開幾句玩笑會死啊!”

打是打了,但落在童彤的眼裏,卻是撒嬌地打,帶著少女袖間的馨香以及溫柔的嬌嗔。

童彤更氣了。

路昭注意到了,趕緊推了推膩在她身上的程非。

“你要走了,不是有課?”

程非當著童彤的麵,親了路昭側臉一口,隨後起身,走出了奶茶店。

童彤遞給路昭一張紙巾,麵無表情道:“擦擦臉。”

路昭:“……”

路昭接過紙巾擦了擦臉,帶著無奈笑道:“你們怎麽就這麽合不來啊?”

因為程非是個愛招惹她的賤人。

但這句話不能說,童彤隻得揉了揉路昭的臉道:“你倆合得來就行了,寶寶。”

路昭“嘿嘿”笑了兩聲,轉而問道:“這次來學校怎麽不告訴我一聲,我好去接你,你這一瘸一拐的,是怎麽來的學校?叔叔阿姨送的你嗎?”

“不是,”童彤搖了搖頭,“我媽故意不讓我告訴你的,她安排了別人接我。”

“誰啊?”路昭好奇道。

童彤露出一個壞笑:“你的初戀男神。”

誰知,路昭一臉茫然,想了想,隨後問道:“你說的哪個?”

童彤:“……”難道這位女士你有很多個嗎?

見路昭確實一臉想不起來的樣子,她隻好友情提示道:“呃……就以前住我隔壁那個。”

“啊!是他啊,”路昭恍然大悟,一拍桌子,“憂鬱王子是吧?”

童彤:“……”

聽起來好中二是怎麽回事?

路昭羞澀笑道:“想當年,我還寫過信給他呢,哈哈哈!”

“還是我去送的。”童彤也不禁露出個笑來。

那時候她和路昭都還小,初一的年紀,而白羨因為跳級,已經初三了。

放學路上偶然遇到他,他和她打了個招呼,一邊的路昭臉泛紅雲,問她怎麽認識那個風靡全校的學長的。

童彤說他是她的鄰居,結果隔天路昭紅著臉就遞了封粉紅的信給她,讓她幫忙轉交。

她還記得那時候兩人一起琢磨那封信裏的遣詞造句,最後修改了無數遍,才交到白羨的手裏。

最後石沉大海,再無回音。

年少的傻事現在想來依舊讓人忍俊不禁,童彤衝路昭眨了眨眼。

“你想不想知道曾經暗戀過的男神,現在長什麽樣子?”

不等路昭回答,她就抑製不住興奮之情地道:“我告訴你,他現在簡直絕了,他……”

“我知道,我倆還加了微信呢。”路昭微笑道。

“嗯?為什麽?”

“暑假裏謝師宴他來了啊,你是不知道,咱們班主任,寵他跟寵親兒子似的,喝醉了酒,還說我們都是他的師弟師妹,硬是逼著他把微信二維碼點出來,哈哈哈,我們全班的妹子都加了他微信。”

“胡說,”童彤下意識地反駁,“那我怎麽不……”

話說一半,她想起來了,謝師宴她沒去,因為前一天晚上通宵開黑,愣是沒醒來。

“而且我現在想起來,他那天還向我問起你呢。”

“嗯?”童彤驚訝了,“問我什麽?”

路昭想了想道:“問你……成績怎麽樣?”

又來了,這位她曾經的鄰居,怎麽這麽關注她的學習成績?

“那你怎麽說的?”

“我還能怎麽說?”路昭大笑,睨她一眼,“稀巴爛唄。”

童彤:“……”

“絕交。”

童彤麵無表情道。

童彤將路昭送到S大北門。

路昭突然問:“你現在和新舍友相處得還好吧?”

這是童彤長這麽大,第一次寄宿,因此她有此一問。

童彤擺了擺手:“還成,你不用擔心。”

事實上,自從她貢獻出了本來要給白羨的那一隻醬板鴨,她和宿舍三個妹子的關係有了質的飛躍。

也因此,她不得不為了補償白羨,答應了他的霸王條款。

請他吃一頓飯。

她想起那天,因為實在太不好意思,所以假裝客氣地問白羨要不她請他吃一頓飯。

隻是假裝客氣,她也以為白羨不會和她計較。

但,隻是她以為。

白羨很利落地發來了一個“好”字。

往事不堪回首,不提也罷。

童彤搓了搓臉,問路昭道:“你呢?”

路昭笑了笑:“我認識了一個很好的朋友,下次介紹你倆認識。”

童彤點了點頭:“嗯嗯,你快走吧,上課要遲到了。”

路昭抱住她道:“童彤同學,太好了,我和你的學校才隔了一條街,上大學我們也能在一起玩了。”

就是因為路昭這樣,童媽才不讓她來接童彤呢。

當年童媽讓路昭媽媽將童彤弄進尖子生雲集的一班,本來以為路昭這種學霸能夠帶著她一起走上正道,沒想到最後是她帶著路昭一起走歪,更可氣的是,路昭的成績依然如日中天,而她,很穩定地駐紮在班級墊底。

所以,人與人之間,真的不能比。

05.

和路昭分別之後,童彤找了離學校最近的一家網咖,埋頭鑽了進去。

開台時,她問網管:“這裏怎麽計費的?”

網管小哥露出個親切的笑容。

“美女,我們這裏是分區的哦,大廳裏的話是一小時七塊,那個五彩玻璃房裏是一小時八塊。”

“這麽貴!”童彤驚呼。

“貴吧?我也覺得貴。”

網管小哥衝她眨了眨眼,然後指向吧台上貼著的一張海報。

“所以呢,美女你最好是辦一張我們這兒的VIP卡。一張白銀VIP卡,充五百塊送三百塊,也就是您五百塊當八百塊用,是不是很劃算?沒有比這更劃算的買賣了,更重要的是,你辦了卡之後,大廳裏的台子是一小時五塊,玻璃房是六塊。”

童彤拄著下巴點了點頭。

感覺還不錯,她家那十八線的小城市,一個小時也是五塊。

“但五百塊錢還是……”

四分之一的生活費啊,要一下子拿出來,還是有點肉痛。

網管小哥看出她的猶豫,又伸手拿過一張海報,指著上麵道:“美女,如果你不想辦白銀,我們這裏還有一種黃金尊貴VIP的套餐,那比白銀的還要劃算,充一千塊送一千塊,一分錢當兩分使,怎樣,是不是相當劃算!而且這個是大廳一小時三塊,玻璃房四塊!這是我們開學季的優惠活動,隻搞一個月,你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是不是很動心?”

童彤咬著下唇道:“一千塊錢這也太……”

“美女,”網管小哥一臉不讚同,“我一看你,就知道你肯定遊戲打得非常好。”

童彤謙虛一笑:“也還好啦。”

也就戰神的段位啦。

“肯定是對電子競技有著深沉的愛意,我們對於夢想的追求!對於愛好的堅持!這份珍貴的心意,是金錢這種東西可以玷汙的嗎?”

“所以,”網管小哥眼神堅定地看著童彤,正色道,“美女,我跟你說,你一定要買它!”

童彤兩眼放光,嘴唇顫抖。

“買買買!”

然後,她帶著她新辦的黃金尊貴VIP的耀眼光環,大搖大擺地走進了大廳。

正在做奶茶的小妹旁聽完了這場絕世大忽悠,一撞網管小哥的肩膀。

“這人傻吧?誰會一下子充一千塊的網費啊?”

小哥哼哼笑了兩聲。

“不過你說她遊戲打得好是恭維話吧?”

“當然啊,”小哥瞥了她一眼,語氣輕蔑,“你有見過遊戲打得好的妹子嗎?”

一顆戴著鋥光瓦亮三級頭的人頭從大樹後鬼鬼祟祟地探了出來,童彤用六倍鏡瞄準,然後,“砰”的一聲,AWM一槍爆頭。

“恭喜A36機位成功吃雞。”

奶茶小妹驚歎道:“咦,這妹子遊戲打得是不錯啊,這都今晚第幾次了?”

網管小哥皺著臉,再次在本子上給這位客戶添了五塊錢的獎勵網費。

大廳裏,一陣歡呼。

“我去,彤哥牛!”

“剛那個雞賊一直苟在安全區,我彤哥隻有殘血,都能一槍爆頭,彤哥牛!”

“彤哥真的牛!”

童彤活動了一下僵硬的手指,一邊聽著耳邊新收的小弟源源不絕的擁躉,一邊向後陷進沙發椅裏。

放在桌上的手機振動了一下,她拿起來一看,是白羨發的信息。

“明天想吃什麽?”

童彤愣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明天約了請他吃飯。

她退出和他的聊天界麵,然後點開微信餘額,再掐指一算下次找她媽咪要生活費的日子。

然後,她再次點開和白羨的聊天界麵,發去一條消息:

“沙縣小吃可以嗎?/卑微/卑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