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青檸（3）
大快朵頤之後，唐杳杳和林穹一前一後回到教室。班裏沒有老師看管，大家都在和周圍的同學攀談，鬧哄哄的。唐杳杳貓著腰從後門閃進教室，暗暗祈禱不要被人注意到。好在同學們聊得熱火朝天，並沒有人留意到後門的動靜。
林穹回到座位的第一件事就是快速將小說收好，環顧四周確定無人翻動，這才長舒一口氣。
教室裏坐得滿滿當當，唯一的空位就是唐杳杳和林穹前座的兩個位置。唐杳杳的座位作為一塊風水寶地很是吃香，陽光充沛，又掌握開關窗大權，上課無聊開小差可看窗外，前後門無死角洞察全局，防火防盜防老師。美中不足的是，她的椅子挨著空調，可供舒展身子的空間不大，稍微筆劃後，唐杳杳發現這極不利於她在桌肚裏打遊戲，當下就決定將桌子往前推，擠占前座空間。
“我說，這位子還不夠寬敞啊，看不出來我比你還瘦。”林穹在一旁打趣，又提醒她，“你還是把桌子還原吧，萬一一會兒有人坐這呢。”
“都這個點了，哪還會來人。”話音剛落，教室裏的喧嘩聲忽如台風過境般消彌，按理說這樣整齊劃一的鴉雀無聲的默契，隻可能發生在老師進班的時候。唐杳杳抬頭看向門口，映入眼簾的卻不是老師，而是她在校門口看到的穿水手服的女生。
唐杳杳又驚又喜，不自覺地伸手向她招呼。莫非，這個女生是十班的？
女生本是半垂著眼站在講台旁，手足無措地躲避其他人的目光，直到看到唐杳杳向她揮手，她釋然般的一笑，穿過過道在唐杳杳前座的位置停下腳步。
唐杳杳連忙將桌子移回原位，林穹不鹹不淡地飄來一句:“我說吧。”唐杳杳不理他，待女生坐下，迫不及待地與她相認:“你還記得我吧？剛剛在校門口，我們對視了一眼。我們竟然是一個班的，還是前後座，緣分緣分。”
女生附和著笑了幾聲，笑容有一種說不出的僵硬。她側坐著攏攏耳邊的碎發，拘謹地抱著書包，攥著裙擺不敢抬頭。
唐杳杳察覺到她的異樣，問:“你還好吧？是不是教導主任批評你了，說了很過分的話？”
女生點點頭，又搖搖頭，小聲說道:“倒不是因為這個，隻是覺得，大家都在看我。”
在女生出現之後，那些嘻嘻哈哈的同學都安靜了，轉變為竊竊私語，許多道目光投射在女生身上，有的**有的鬼祟。看來班上有不少人都目睹了教導主任訓斥女生的場景，也難怪現在議論。
看到女生淪為眾矢之的，唐杳杳心頭湧上一股憤慨之意，厲聲向眾人吼道:“看什麽看？沒見過美女啊？知不知道尊重兩個字怎麽寫啊？”
這句話的成效立竿見影，同學們隻是怨念地看了她一眼，就轉過頭繼續自己的話題了。
女生感激地對她笑笑，說道:“謝謝你啊，我叫韓夭夭，夭矯的夭。”
“夭夭？真巧，我叫唐杳杳，杳無音信的杳。想不到我們連名字都這麽像，看來必須要義結金蘭了。”唐杳杳激動地握住女生的手。
“看來我們真是挺有緣的，有你這麽講義氣的朋友，是我的幸運。不過說實話，我不怎麽喜歡我的名字，感覺寓意不太好。”
“沒事，名字隻是個代號，我之前也不喜歡我的名字，現在覺得文縐縐的，也就不討厭了。”
之後的二十分鍾裏，唐杳杳和韓夭夭如同失散多年的姐妹，天南海北地東拉西扯，兩人互相安利良心lo服的牌子和電競圈的偶像，雖然怎麽看，這兩者都沒有任何共同點。
“我們回班也有一段時間了，老師怎麽還不來啊？”聊著聊著，唐杳杳注意到奇怪之處，疑惑地看向門口。就在這時，教室的門被人一腳踹開，一道全身散發著銅臭氣息的身影大喇喇地走向講台，高揚的麵孔無視了所有人的目光，他靠著講台，輕佻的視線掃過整個教室，最後落在了韓夭夭身上。
“咦，那不是今早和你一起被教導主任訓的logo男嗎？”唐杳杳認出了男生，拍拍韓夭夭的肩，卻見她雙頰緋紅地低著頭，再看那男生，正意味深長地衝韓夭夭的方向邪邪地笑，然後徑直向她走來。
直覺告訴她，這兩個人一定有什麽不可告人的淵源。
梁非凡走到韓夭夭身邊的座位，不客氣地坐下，捋捋用發膠做好的發型，偏頭對她笑道:“以身相許的韓同學，我們又見麵了，上天都給你創造機會，要好好把握哦！”
韓夭夭的臉“唰”的通紅，顯然應付不來這類貧嘴的男生。唐杳杳雙眼閃爍著八卦之光，湊到她麵前問:“什麽情況？以身相許？”
見唐杳杳也產生了誤解，韓夭夭連連擺著手，慌張地否認:“不，不是你想的那樣！”
“怎麽不是？”梁非凡挑挑眉，伸出左臂作勢要摟韓夭夭，韓夭夭敏捷地躲開，皺著細細的柳眉瞪他:“你別鬧了，他們都誤會了！”
聞言，林穹立刻表明立場撇清關係:“我可沒誤會，你和他什麽關係我不知道，在我看來，他就是強搶民女。”
“你說誰強搶民女呢？”梁非凡對男生本就沒什麽好脾氣，此刻聽到林穹不僅袒護韓夭夭，還汙蔑自己，火氣頓時就上來了。剛想發作，亂作一鍋粥的教室再一次回歸安靜，久不見蹤影的班主任終於現身，抱著教案走上講台，梁非凡見狀隻得作罷。
清瘦的班主任個子不高，年齡小導致長相人畜無害，為了提高自己的威嚴感，他將教案用力拍在講桌上，待吸引了全班的注意，這才清清嗓子，說道：“同學們應該已經知道，我是大家的班主任，我姓陳，不出意外的話，會陪伴同學們走過這三年。大家不必因我的年齡質疑我的教學能力，我的教學風格可能和明希的多數老師不一樣，我會努力營造一個輕鬆活潑的學習氛圍。”
講了一陣冠冕堂皇的開場白後，班主任的目光輕輕掃過梁非凡和韓夭夭，狀若無意地說：“剛才教導主任向我交代了一些事情，耽誤了同學們上課的時間。至於具體是什麽事，我想給這位同學留個麵子，在此就不點名了。但有一點我必須聲明，這裏畢竟是學校，個性要適當收斂，說難聽點，槍打出頭鳥，高調死得早啊。”
底下傳來零零散散的笑聲，韓夭夭卻聽出，這話分明是在提醒梁非凡。她忽然想起，教導主任明明準備通知梁非凡的家長，他卻在數十分鍾後安然無恙地出現在了教室，這段時間裏究竟發生了什麽？
“梁非凡，”她小聲叫他，“教導主任不是請家長去了嗎？我看你一點事都沒有的樣子，怎麽回事啊？”
梁非凡的心情在韓夭夭開口後立刻好轉，沒皮沒臉的本性又出來作祟：“這麽關心我，剛才害什麽羞啊？”
這一次，韓夭夭沒有再被他牽著鼻子走，而是沒好氣地說:“你一個富家大少爺，怎麽痞裏痞氣的？”她盡量壓低了聲音，但仍被班主任捕捉到，並用咳嗽聲示意保持安靜，兩人鬧得不愉快，偏還不能不歡而散一走了之，韓夭夭別過臉，安慰自己眼不見為淨，不再看對方。
“在開始這節課的內容之前，我想先進行班委選舉。”班主任拿出一截粉筆，將競選職務依次寫在黑板上，“有哪位同學毛遂自薦的嗎？”
五十餘人的班級無人回應。上了高中之後，好像舉手就變成了一件丟臉的事，哪怕有當官的心，也隻在心裏盼著班主任有一雙洞察人才的火眼金睛，無需任何動作就被一眼相中。
唐杳杳默默立起課本擋住頭，自動回避這一環節。自小學時起，她從未體驗過號令全班的感覺，唯一做過的差事還是負責給同學們換桶裝水的生活委員，為民服務任勞任怨，注定與體麵的頭銜無緣。
林穹見她這副模樣，好笑地問道：“對班委競選有陰影啊？”
“陰影倒談不上，我看著就不是當官的料嘛。”
“剛剛聽你和韓夭夭聊天，你好像說想當電競職賽選手？”
“是啊，怎麽了？”她問，不明白這和班委競選有何關係。
林穹挪了挪身子，湊到她身邊，說道：“有沒有想過在隊裏擔任什麽職位？”
“這個……還沒。”唐杳杳以為林穹不懂行情，中國電競圈從未有女選手的先例，她若能入隊就已是法外開恩，還能奢求什麽職位？
卻不想他說：“隊長，怎麽樣？”
唐杳杳先是驚訝，林穹竟給她立了一個等同於“我先賺他一個億”的目標，隨即忍不住笑出了聲：“別開玩笑了，就算我有那個技術，隊長也絕對輪不到我。”
林穹搖搖頭：“隻要敢嚐試，沒有什麽是不可能的，事在人為。當隊長光技術過硬是不夠的，還要具備領導能力和管理調配能力，這和當班長是類似的道理。”
“班長？”唐杳杳睜大雙眼，林穹不會是想攛掇她競選班長吧？
林穹鄭重地看著她，眼中光芒堅定而強烈：“我覺得，你就很合適。”
你從哪看出來我很合適啊？我當班長對你有什麽好處啊？疑問不斷從腦中冒出，但不知為何，唐杳杳忽然有些心癢。
也許是想到她的偶像Seven7戰隊的隊長Star統領全局的畫麵，也許是為了不負林穹大大的重任，也許隻是單純想一雪前恥，體驗一回當班長的優越感，一股力量催使唐杳杳“噌”地站起身，朝班主任喊道：“老師，我想競選班長！”
同學們的目光聚集到她身上，她看到班主任拚命抿嘴不讓自己發笑，而始作俑者林穹，在一旁捂著嘴，很不厚道地笑了。
“這位同學很積極啊，你叫唐杳杳是嗎？有其他同學想競選班長的嗎？”
唐杳杳忐忑不安地等待競爭者，畢竟無論是成績還是綜合實力，這班上隨便挑一個她都勝算渺茫。慶幸的是沒有人對班長這個挑大梁的活感興趣，它順利地花落於唐杳杳。
“恭喜你啊，班長大人。”林穹對她眨眨眼，笑得很真誠。直到後來，唐杳杳知道他是班主任內定的語文課代表，直到後來的後來，他以寫小說抽不開身為由將課代表的職務全部委托給她，並用班長的身份要挾她時，唐杳杳才恍然他的笑容有多麽不懷好意。
競選的結果是，唐杳杳是班長，林穹是語文課代表，韓夭夭因衣著被任命為文娛委員，他們這個四人小組，隻有梁非凡兩袖清風。唐杳杳想，沒有什麽比做個閑人更適合他的了。
“大家應該都知道明希的傳統，在新生入學的第一周會舉行軍訓，這也是教育局的要求。”
同學們聞言立刻怨聲載道起來。
陳老師作了個壓下的手勢，繼續說道：“同學們放心，學校已經聲明，不是軍訓！”
哀聲一片的同學們長舒一口氣。
“是比軍訓更嚴酷更可怕的魔鬼基地！”
話音剛落，抱怨和咒罵就成倍增長，男生們毫不避諱地抒發著對學校的不滿，女生們愁容滿麵地捧著臉，韓夭夭也回過身對唐杳杳說：“曬一個星期的日光浴，現在的陽光又這麽毒辣，估計以後出cos要多抹一層粉了。”
對於軍訓，唐杳杳的第一反應是打遊戲的條件更苛刻了，第二反應是：“是不是軍事基地？那是不是可以摸槍！這可是我的夢想之一啊！”
林穹無語地看著兩眼放光的唐杳杳：“你想多了孩子。”
下課鈴適時地響起，班主任陳詞總結：“所以真正意義上來說今天是沒有課的，放學時間也會提前，大家回家做好準備早點休息，明天七點四十在操場集合。為了防止某些同學過於想念我，這次的軍訓我會隨行，不定期的來看大家哦～”
老師你放心，不存在這樣的同學，唐杳杳心說，不過這個班主任挺幽默的，看來這三年不會太難過。
之後的每節課，各科老師輪流做自我介紹，並簡述了本學期要學的內容，並沒有講什麽實質性的東西。
這一天波瀾不驚地過去，唯獨在放學前，林穹那句“班上有這麽個混世魔王，我看陳老師這經驗閱曆未必能應付，隻怕以後有他的苦日子咯！”差點又惹得梁非凡掀桌叫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