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青檸（2）
再次醒來時，眼前是陌生的天花板，消毒水的味道縈繞在鼻尖。唐杳杳強撐起身子，發現自己躺在醫務室的病**。
穿白大褂的校醫走到她身邊，對她親切地笑笑：“同學，你醒了。”
“我這是怎麽了？”唐杳杳揉揉昏昏沉沉的腦袋，問。
“你在開學典禮上暈倒了，不過不礙事，就是低血糖，補充糖分就好了。你們班主任把你送過來時，已經讓人幫你買早餐去了。”他耐心地解釋完，又關心道，“早上沒吃早飯吧？你正在長身體的時候，學業壓力又大，一日三餐一定要規律，身體是革命的本錢。”
唐杳杳心裏一暖，對校醫感激一笑，但更多的是窘迫。居然在開學典禮上暈倒，太丟人了，不會是被抬過來的吧？一想到那個畫麵，她又是一陣眩暈。
唐杳杳正胡思亂想，醫務室的門被人扣響，一個男生提著一碗酸辣粉，誘人的香氣飄來，餓得七葷八素的唐杳杳頓時眼前一亮，直勾勾地盯著男生。
男生向校醫打了個招呼，將酸辣粉遞給唐杳杳，發現她如狼似虎地盯著自己，伸出的手顫了顫，不自在地輕咳一聲。他不知道，有吸引力的是酸辣粉而不是他啊！
唐杳杳端著碗狼吞虎咽，絲毫不顧及淑女形象，她想自己的吃相一定慘不忍睹，因為男生在看了一眼後就再也沒有直視過她。
吃到一半，唐杳杳忽然意識到，男生的聲音似乎有點耳熟，好像是……新生代表林穹。她半張臉埋在碗裏，邊吃邊偷眼看他，男生長了張妥妥的初戀臉，棱角分明，眉清目秀，長長的睫毛投下好看的弧形。
“同學，同學！”聽到叫聲，他轉過頭看她，淺棕色的眸子盛著溫潤的光澤。心跳仿佛漏了一拍，唐杳杳強忍住噴發的少女心，露出一抹理想中完美的微笑：“你是林穹嗎？”
他點點頭。
推測得到證實，唐杳杳一陣小小的竊喜，抓住來之不易的話題機會，又問：“老師怎麽會讓你給我買早餐？”
“我是你的同桌，老師囑咐我今天要照顧你一些。”他輕描淡寫地回答。
“什麽？”唐杳杳失聲高喊，差點沒把粉條噴出來。
男生被她彪悍的行為嚇得愣住，斷斷續續地問了一句：“有必要，這麽驚訝嗎？”
唐杳杳雙手向上運氣，又沉沉壓下，深深呼吸一口氣，仍然無法平複心頭的激動。世界真小，她的生活極富戲劇性，林穹光彩熠熠的三重身份，都和她掛上了鉤，她卻沒有先見之明，在男神麵前醜態百出。唐杳杳啊唐杳杳，你說你在遊戲世界挺靈巧的，怎麽現實中就這麽容易出狀況呢？
唐杳杳在心中頻發著自責彈幕，如同千軍萬馬奔馳在呼倫貝爾大草原。自責過後重新振奮，不行，她要做點什麽，挽回她在男神心目中的形象！
“剛剛上台發言的新生代表就是你吧？沒想到十班還有你這樣的人才。”唐杳杳用崇拜的眼神看著他。高一年級一共十二個班，明希有個不成文的規定，新生分班按成績，新生代表這項重任竟是從魚目混珠的尾巴裏選出的，也不知林穹這天之驕子經曆了什麽才淪落到十班。
林穹笑笑：“其實也沒什麽，我就是初中時拿了幾個文學比賽的金獎，班主任想著我文筆好，演講稿寫起來肯定得心應手，就向年紀主任推薦了，沒想到還真選上了。”
“你別謙虛了，小說我都看到了……”唐杳杳擺擺手，脫口而出。
“你說什麽？什麽小說？”林穹捕捉到關鍵信息，神色一凜，追問。
唐杳杳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心虛地移開視線，邊在心裏數落自己邊急中生智思索如何搪塞過去。餘光瞥見林穹凜然的臉色，又有些猶豫。以他作家的思維，現在已經構畫完事情的來龍去脈了吧？她若捏造事實，隻怕他對自己的印象會更差，她打入偶像內部的千秋大業不是還沒起步就夭折了？糾結半天，唐杳杳硬著頭皮選擇了坦白從寬。
她緩慢地移回視線，小心翼翼地放輕語調：“我早上放包的時候班上沒人，你的桌上有個本子沒合上，我就小小地……拜讀了上麵的內容。”
說完立刻作可憐狀，撲閃著雙眼求原諒。林穹默不作聲地盯著她，良久探身，湊近她的臉，近到唐杳杳能清晰地看到他的毛孔。
他沉著聲音，一字一頓道：“這件事，不許和任何人說，要是被我發現……”他並攏五指，橫過脖頸，刀一般劃過，“哢。”
前一秒，唐杳杳還屏住呼吸，被林穹突然的舉動弄得小鹿亂撞。這一秒，她已是倒抽一口涼氣，點頭如搗蒜。
寫武俠小說的人，各種招式暗器熟門熟路，沒準寫多了就產生潛移默化的影響，誰招惹了他，上去就是一套百花錯拳黯然銷魂掌，到時候她可小命不保。
林穹滿意地微笑，凶神惡煞的表情瞬間就沒了影。
見他臉上沒了慍色，唐杳杳的膽子也大了起來：“網上不是說，你特別低調，從不透露與自己身份有關的任何內容嗎？我看你挺隨意的，小說都直接攤在桌上。”
“剛剛走得急，就忘了合上。”林穹淡然回答。
“我是你的骨灰級粉絲，”唐杳杳按捺不住，表明身份，“從兩年前就開始追你的文了，當時想這人的名字真逗，‘一穹二白’，沒想到小說正經的不行，看得我都想直接撂挑子浪跡天涯了。我們都說你是第二個金庸呢。”
“是嗎？”知道唐杳杳是他的粉絲後，林穹對她的態度又有了改觀，對她的盛讚報以微笑，臉上現出追憶的神情，“兩年之前，應該是我剛踏入這個圈子的時候。那時我才初二，網絡小說門檻不高競爭又激烈，起初我隻敢投到論壇上，沒想到反響挺不錯。讀者都留言鼓勵我給網站和app投稿，這才有了今天的我。”
林穹望著窗外，側臉在陽光中精心雕鍍，嘴角浮上一抹淡淡的微笑。無論怎樣的人，在談及自己鍾情的事物時，都是如此口若懸河、溫和耐心吧。
然而和諧的氛圍並未持續多久，結束回憶的林穹忽然轉過頭，目光不帶一絲感情，冷冷地說道：“作為我的粉絲和同桌，並且接受了我一碗酸辣粉的恩惠，你有絕對的義務聽從我的忠告，在學校不許提任何有關我身份的事，‘一穹二白’這個詞，希望在你的字典裏，可以回歸沒有錯別字的形式。”
林穹同學，都說六月的天就像娃娃的臉，說變就變，你也老大不小了，變臉變得這麽快，當小說家實在屈才，京劇臉譜演員才是最適合你的職業。
“太過分了，你們實在是太過分了！”
政教處門口的走廊上，教導主任來來回回地踱著步，腰間的鑰匙串叮當作響。
柿子要挑軟的捏，他停在低著頭的女生麵前，五官因怒氣皺成一團：“你叫什麽名字？”
女生抽抽搭搭地答道：“韓夭夭……”
教導主任搖搖頭，一臉恨鐵不成鋼：“我不管你是不是妖精的妖，起碼不要穿得像個妖精，你……”
話說到一半，一旁的男生大聲打斷他：“你這是人格侮辱！”
教導主任倏地扭過頭，狠狠瞪他一眼：“有你打岔的份嗎？”轉頭繼續教育韓夭夭，“在學校就要有學生的樣子，何況是明希這樣的百年老校，奇裝異服是萬萬不能穿到學校來的……”
話沒說完，男生又是一聲嗤笑。
屢次被打斷的教導主任劍眉緊蹙，將矛頭徹底轉向他：“怎麽，你很不服氣是吧？”
男生看看韓夭夭，又好笑地看看他，聲音充滿了戲謔：“這，叫奇裝異服？二次元，懂不？”
“我管你幾次元，在學校隻有這一個次元！”
“時代在進步，您老人家也要與時俱進啊，學校裏要都是因循守舊的老古董，明希這樣的百年名校，前景堪憂啊！”打嘴架的最高境界，無外乎將別人的話原樣奉還，卻還能起到嘲諷和激將的作用。
教導主任氣的下巴都歪了，食指連連點著男生，怒叱道：“你叫什麽名字？”
“梁非凡！”男生揚起頭，重重吐出三個字，擲地有聲。
“還真是夠非凡的啊，家裏有幾個錢，眼睛就長在天上了是吧？你爸媽求爺爺告奶奶地把你送進明希，不是讓你惹是生非的！就憑你多次衝撞學校領導這一條，就足夠讓你勸退了！”
男生無動於衷地笑笑：“那就退好了，這地方我還不想待呢！”
“好，好！我現在就去給你家長打電話，你給我在這站著，沒我的允許不準動！”男人剜他一眼，又命令韓夭夭，“你給我寫一份一千字的檢討，放學之前交到政教處，現在馬上回班，以後別讓我看到你穿這身衣服！”說完怒氣衝衝地摔上政教處的門。
教導主任剛進政教處，梁非凡就從書包裏掏出MP3，戴上耳機哼起了小曲。韓夭夭抹著眼淚沒有動，半晌怯生生地抬頭，小聲對梁非凡說：“那個，謝謝你。”
梁非凡摘下一邊耳機，問：“你說什麽，我沒聽清。”
“我說，剛才謝謝你，替我說話。”韓夭夭提高音量。
“多大事，我們可是同一戰線的。”梁非凡眼珠一轉，壞笑著說道，“你要是誠心謝我，就以身相許吧！”
“啊？”韓夭夭退後兩步，雙手交抱在胸前，擋住重要部位。梁非凡計謀得逞，暗笑韓夭夭的單純。他不知道，韓夭夭此時已經開始認真思考這個問題。
韓夭夭悄悄打量梁非凡，心裏打著小算盤：這個梁非凡，雖說打扮得太過貴氣，性格也惡劣，但確實挺帥的，是我喜歡的類型，以身相許……我也不虧嘛。下一秒，她就被自己的想法嚇到，猛地搖搖頭，背起書包越過梁非凡，走出兩步又回頭喊道：“滴水之恩湧泉相報，你的恩情我會記住的！”
梁非凡看著女生漸漸消失在樓梯口的背影，嘴角不自覺地上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