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慕斯（2）
周一是最後的複習時間，學校統一停課給學生們自主複習。唐杳杳翻閱著七日來堆積如山的資料，忽然林穹扔過來一遝裝訂齊整的白紙。
唐杳杳草草翻閱，發現是六門學科簡明扼要的知識點歸納，約摸二十來張。
“這是……給我的？”唐杳杳有些驚喜地問。
“我這兩天沒什麽事，閑著無聊，就幫你整理了一下。”林穹風輕雲淡地說。
原來每次補習之後匆匆離開是為了這個……唐杳杳拿著薄薄的複習資料，有了這個，自己的問題一下子明晰多了。她想到韓夭夭曾說的話，或許林穹，真的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麽冷漠。
唐杳杳轉頭看著林穹，感激地說：“這幾天辛苦你了，謝謝。”
林穹不接話，悶頭做題，耳根不起眼的微微泛紅。
即便有了林穹的鼎力相助，唐杳杳心裏依然沒底，考試時東拚西湊也隻完成了試卷的八成。
周四最後一場考試結束後時間尚充裕，唐杳杳約了韓夭夭三人，又定好電影票，一來兌現林穹的交換，二來放鬆一下這幾天緊繃的情緒。
唐杳杳不似多數女生偏愛愛情片，她挑選了一部原著作者為日本著名懸疑小說家的燒腦電影。梁非凡聽到電影的名字便抱怨道：“唐杳杳，這才考完試你就請我們看推理電影，嫌腦細胞消耗得不夠多是吧？”
“她是請我看電影，你不過是沾了我的光，不想看可以回去。”林穹冷冷地瞥他一眼，說，“這電影不錯，我喜歡。”
說完從唐杳杳手中接過爆米花，自顧自走向檢票通道。
“不就當了次補習老師嗎，神氣什麽呀！”梁非凡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兩個女生尷尬地對視一眼，緊隨其後進了電影院。
四人的位置連在一起，率先入場的林穹和梁非凡自覺坐到兩頭，兩個女生則在中間。
唐杳杳看電影時有個習慣，比起電影，她更喜歡看觀眾的表情。當一幕可能激起情緒反應的場景出現，她便左顧右盼捕捉觀眾的側臉，因悲傷而掩麵垂淚，因緊張而眉頭緊鎖，因喜悅而開懷大笑，這些完全代入影片和角色的表現讓莫名的倍感溫暖。素不相識的人共聚一室，為著同一樣事物或喜或悲，好像任何人的心，在這一刻都沒有屏障，是完全敞開的。
梁非凡不出意外地在影片開始五分鍾後被催眠，在座椅上睡得東倒西歪，屢次無意識地歪倒在韓夭夭肩頭，韓夭夭微微一挪身，他頭一點又回歸原位。三番五次之後，韓夭夭已沒有挪動的餘地，卻還要防備著梁非凡，無心再看電影，如坐針氈。
唐杳杳忍笑看著這一幕，忽然感覺左邊的位置仿佛由人變為了一團空氣，忙偏頭看去，林穹仍端然陷在座位中，電影的劇情似乎絲毫未牽動他，周圍觀眾的啼與笑，都不影響他那張撲克臉，但他入神的眼眸仍體現出他身在其中，甚至入神地不具有實感。
唐杳杳閱遍無數張觀眾的臉，卻從未見過這樣的。
屏幕瑩白色的光線為他的側臉勾勒出絨絨的曲線，眼眶深邃，陰影的深淺巧如天工，竟看得唐杳杳有些心動。
那雙黑曜石般的雙瞳緩緩轉向她，唐杳杳忙收回視線，身子一扭死死地黏在靠背上，以掩飾自己的慌亂。
直到林穹不再看她，唐杳杳的呼吸才變得均勻。
“電影不好看嗎？”身旁忽然飄來訥訥一聲。
“啊？沒……”
“你的注意力都在其他人身上，剛剛盯著我看了好半天。”林穹淡淡地說。
唐杳杳臉色微紅，心虛地反咬一口道：“你這麽說，不也是一直在關注我嗎？”
“你那顆大腦袋晃來晃去，想不注意都難。”
“你腦袋才大！”唐杳杳高喊一聲，作勢要打他，卻因聲音過大引來了周圍人的不滿，忙賠著笑小聲道歉，舉到一半的手訕訕地放下。
林穹低頭輕笑一聲，唐杳杳恨恨地咬著爆米花瞪他，心想：果然這個壞心眼的林穹，才是真正的林穹。
晚上回到家，唐杳杳得空看手機，班群裏例行的對答案、懊悔自己的失誤以及咒罵出卷老師等對話已進行到尾聲，不知哪路高人發來了標答鏈接，唐杳杳猶豫良久，最終沒有勇氣點開，隻盼望可以再苟活兩天。
班群裏跟蹤報道著改卷動向，周日上午改卷全部結束，十二點一過就有人將年級的分數及排名發到了群裏。
唐杳杳一隻手蒙住雙眼別過頭去，顫顫巍巍地點開圖片，兩指微微打開露出一條縫，做了幾個深呼吸才鼓足勇氣從縫中看去。
全校一共七百人，唐杳杳果斷地從末尾看起，忐忑不安地略過一個個名字，最終在劃定的名校分數線上兩欄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這個結果於唐杳杳已是幸運之至，命運的天秤在生死線徘徊，最後落在了“生”的那一端。
超過了近兩百人，雖說在要強的父母眼裏這遠遠不夠，但已是唐杳杳全力一搏的結果，勉強交差應該不是問題。
解決了心頭大患，唐杳杳又開始尋找其他人的排名。梁非凡自不必說，坐穩了倒數第一的寶座，這是唐杳杳第一次見識到兩位數的總分，據說他六門學科的選擇題通通選了B。韓夭夭位於四百名之後，分數不上不下。蘇羨則在六百名左右。
而林穹的成績讓唐杳杳有些吃驚，他竟是全班唯一一個躋身年級前一百的人。按理說林穹偏向於文科，在尚未分科統一學理的這一學期，理應有些吃力，唐杳杳隻知林穹的水平在她和韓夭夭之上，不想是遠遠低估了他。
她下意識地想向林穹道賀，隨後意識到自己並無林穹的聯係方式，翻遍群成員也不見林穹的蹤影。走投無路，唐杳杳隻好求助於杜佳。杜佳這人人脈多主意也多，狐朋狗友遍布天下，隻是聰明不用在學習上，為人又熱情多話，哪怕林穹的聯係方式需要掘地三尺，也能被杜佳用六人定律輕鬆到手。
麻煩就在於，他八卦的性格太容易無中生有，唐杳杳不願與他過多交集。
杜佳很快就回複她：“你要林穹的聯係方式幹嘛？”
唐杳杳恐說實話會被他妄加揣測，再添油加醋一番傳播到班上，便謊稱自己的一個朋友需要，杜佳沒再說什麽，很快就發來了林穹的QQ號。
唐杳杳提交了申請，林穹遲遲沒有回應。臨睡之前，總算通過了好友申請，林穹發來一句：“你是？”
“我是唐杳杳。”
“哦，有事嗎？”
“期中考的排名出來了，你看了嗎？”
“還沒。”
“你進了年級前一百，我們班就你一個呢，恭喜你啊。”
“是嗎……謝謝。”
這不鹹不淡的回答讓唐杳杳有些失望，正思考如何繼續話題，消息提示音再度響起。
“你考得怎麽樣？”
“我運氣好，正好壓線。多虧你幫我補習，你歸納的資料特別有用。”唐杳杳興衝衝地回道。
“還算沒給我丟臉。”
唐杳杳想象著林穹此時的表情，忽然防盜門被人扣響，聲音不大，可以排除查煤氣表與收水電費的人。
這麽晚了，會是誰呢？唐杳杳尋思著，輕手輕腳地走到門口，透過貓眼向外看去，這一看，唐杳杳的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門外的不是別人，正是她久未見麵的母親。
唐杳杳打開門，正焦慮地踱步的婦人停下腳步，四目相對，暌違多年，婦人的眼中竟隱隱蓄積著淚水。
走廊蒼白的燈光照在婦人疲憊蠟黃的臉上，眼角與額頭的細紋一目了然，略微下垂的嘴角，鼻翼兩側是歲月縱橫的刻痕，染就多年的發絲竟隻顯得枯黃，即便悉心打理，也掩蓋不了發梢的點點斑白。
三年沒見，母親卻像度過了十年的光陰。唐杳杳強迫自己冷靜，兩人就這樣對視了數十秒，婦人開口輕喚她的名字：“杳杳……”
唐杳杳迅速地打斷她：“有什麽事進來再說。”她替婦人搬起行李，婦人走進屋，環顧了一圈擺設布置，心疼地說：“你倒是把家裏收拾的挺溫馨，這些年，是我和你爸虧欠你。”
唐杳杳打開客廳的燈，沉默著為婦人端來茶水。
婦人輕抿一口茶水，放下茶杯，身體前傾，想要拉住唐杳杳的手：“媽這麽晚來，有沒有打擾你休息？”
唐杳杳不自然地躲開婦人的手，低頭悶聲說：“沒，你怎麽不提前告訴我，我好準備準備。”
婦人察覺到唐杳杳的抵觸和疏離，輕輕地歎了口氣：“媽這不是想給你個驚喜嗎，不過，看到你把自己照顧得這麽好，媽就放心了。”
“媽，你回來是參加家長會的吧？”
“是啊，你爸的事業現在風生水起，也不需要我太操勞了，借著這次機會，媽把工作給辭了，以後就陪著你，照顧你的學習和生活。媽曾經缺席的，會一一補回來。”
唐杳杳驚訝地抬起頭，辭去那份高薪工作，似乎於婦人隻是隨手扔棄了一張餡餅，婦人眼裏隻有滿滿的愧疚，這份愧疚衝擊著唐杳杳內心最深處的激流，多年的隔閡被眼前的溫情一筆勾銷，她感覺一股強烈的情緒正如衝出水泵的水傾斜而下。
“媽，”三年未叫出口的稱呼，此時竟覺得生疏，唐杳杳心中悲哀與感動交雜，聲音裏摻上了哭腔，“你能回來陪我，我真的好開心。媽，我真的好想你。”
婦人一把抱住唐杳杳，輕輕拍著她的背：“是媽對不住你，媽不會再走了。”眼眶泛起潮濕，淚水模糊了視界，唐杳杳將臉埋在婦人的肩頭啜泣，這個擁抱多麽久違，母親的溫度透過衣衫直抵心底。
這一夜，母女倆擠在一張**，秉燭談心，唐杳杳隱瞞了電競的那一部分，母親則描述她遇到的奇葩同事，親密得好似一對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