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遊船
“夢姐,你說那顆鑽石值多少錢?”
“誰知道呢!估計得要五十萬。”
“我看不止,最少得一百萬。”
“一百萬?我的天呐!我一輩子賺的錢都買不下來……誒,你說那麽貴重的東西她帶在身上幹啥呀?”
“就是因為貴重才要帶在身上——放在家裏反而不安全!”
袁依夢在我耳邊壓低聲道:“這下可好,所有人都知道了……你說老太能睡得安穩嗎?”
我搖搖頭:“不清楚。總之我看著點就是了。”
“你可要小心啊——”
“放心,這裏的人沒那麽壞。”
“這誰說得準,人心隔肚皮啊!那麽貴的鑽石難免會有人打主意的。嘿,你可別把老人家嚇著了——”
“我又不出門。他們就住我隔壁,一有什麽動靜我都能聽得著……”
袁依夢將信將疑地瞅了我半天,轉身離開了。
一夜風平浪靜。
翌日,客人們很早便出門吃早餐了,為的是騰出時間去湖心島遊玩。袁依夢專門給我買了包子油條,好讓我有力氣劃船。我內心樂嗬嗬的。
然而天氣不大好。雖然雨停了,可是天空仍舊漂浮著好幾塊烏雲,像樹熊一樣蜷縮著,不肯動彈。空氣中彌漫著雨後鄉野特有的陰濕與冰涼,從泥土到樹葉,無不是濕漉漉的一片。
八點剛過,客人們便下到客廳。在此之前我特意叮囑他們穿靴子,以防滑倒,可是隻有劉凱輝聽從了我的建議。左等右等,不見那對老夫妻下來,這時,袁依夢下樓告訴我他們臨時決定不去了,原因並沒透露。於是,我、劉凱輝、陳俊生、王茜和宋先生一家三口共七個人決定就此出發。
這次走的是別墅的後門。後門有一條小路直通湖畔,穿過種滿花生的田壟,走了約十分鍾,湖畔的碼頭便出現在眼前——正是我昨晚巡夜簽字的地方。遠遠望去,湖心聳立著一座巨大的雕像,那是一個穿著金色僧袍的達摩,肩上扛著化緣用的木杖,神情肅然,腳踩巨鱉,眺望遠處。其實我來這裏的第一天便看到了它,隻是沒有在意,如今有機會近距離觀看,便催促客人們登船,好把他們帶到湖心去參觀。
船恰好能容納七人。我劃著槳,不費多大力氣,船便輕快地動起來,船頭微微起伏,劈開的水流沿著船側分開。即便在冬季,湖岸上的山毛櫸依舊鬱鬱蔥蔥,層層疊疊,長勢比人還高。蘆葦在微風中搖頭晃腦的,齊刷刷地歪向一邊,頗像一些行為不端卻又熱衷於搔首弄姿的人。
客人們的興致在優美景色的觸動下猶如躥動的火苗,逐漸高漲,尤其是女人和小孩,拿著手機照個不停,變換著姿勢,變換著角度,手舞足蹈的,看那態勢一不小心就會掉進水裏。男人們稍顯沉靜,彼此之間談論著無關痛癢的話題。
“您是第一次來這兒嗎?”我身後傳來劉凱輝嘶啞的聲音。
“是的。”宋先生答道,“您呢?”
“我也是。正巧這幾天休假,所以來岱山湖玩玩。”
“您貴姓?”
“鄙姓劉,在公安局供職。”他迫不及待地表明自己的身份,仿佛能給他帶來多大的榮耀一樣。
宋先生並沒多大反應,可還是恭維了他幾句,並相應介紹了自己的姓名和職業。原來宋先生是一名外科醫生,他的夫人王麗洋是銀行出納員。他們的言行舉止與他們的地位是相符的,反倒是劉凱輝,與我心目中警察的形象相差甚遠。
談著談著,陳俊生不甘寂寞也加入到他們的談話中,可是他的年齡與閱曆不如他倆,使得他的加入生硬了些。
這時,不知怎的,話題突然轉移到那顆鑽石上,這一下子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你們覺得那顆鑽石值多少錢?”劉凱輝的眼睛眯成一條縫,不懷好意地打量著眾人。
“說不上——看上去好貴的!”陳俊生終於找到談話的突破口,迫不及待地加入進來,“我可以問問我的一個朋友,他是這方麵的行家……”
“我看在七八十萬上下,”王麗洋說著轉向她的丈夫,希望得到他的同意,然而宋先生始終盯著湖麵,並未回應。
見狀,她旁側敲擊道:“咱可買不起這麽貴的鑽石喲!七八十萬的東西,某些人可是舍不得的……”
宋先生咕噥了一聲,算是敷衍過去,把注意力轉向愈來愈近的達摩像。
劉凱輝狡黠一笑,撫摸著頭發稀疏的後腦勺:“你們說老太咋不來呢?會不會是怕見到我們?”
“咋了?難道擔心我們綁架她?”陳俊生打趣道。
“——你當著人家警察的麵說這種話合適嗎?也不怕被抓起來!”王茜一臉嗔怪。她像是忘記了昨晚的不快。
“有什麽大不了的嘛——”她男朋友把英俊的臉龐埋進她懷裏:“劉警官不會介意的,對嗎?說不定他早就在打老太的主意了!”
他的一席話惹得全船人哄堂大笑。
劉凱輝難為情地摸摸腦門,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媽,咋不見那個老頭呢——”一直被冷落在一旁的男孩突然問道。
“誒,你兒子多大了?”王茜搶在王麗洋之前,阻止了她對兒子問題的回答。
“十二歲了。”
王茜的表情顯示出對一個擁有家庭的成熟女人的豔羨——女人從不善於掩飾自己。
“那應該上初中了吧?”她問。
男孩凝視著湖麵,仿佛一個避免被人圍觀而轉移自己視線的模特。
“沒呢,還在念小學。他上學晚——”
“誒,對了,宋浩說得沒錯,咋沒見那個老先生呢?”宋先生把視線從遠處收回。
“他不是癱瘓走不了嗎?”劉凱輝說。
“老年癡呆,”我補充道,“生活不能自理——”
“那為什麽還要來度假?不是純粹要把他老伴累壞嗎?”王茜側著腦袋,朝我投來疑惑的目光。
我瞥了一眼躺在她懷裏的男友,並不打算回答。
“誰知道他倆咋想的,”劉凱輝掏出兩根煙,準備點上,“有錢人就是愛折騰,偏要來那麽遠的地方度假,身上還帶著鑽石,萬一一不小心——”他就此打住,把煙點著,“一不小心弄出個事兒可咋辦?你說是不是,齊先生?”他的鼻孔冒出兩道煙霧,將另外一根煙遞給我。
我把船槳鬆開,放鬆了一下酸疼的手臂,接過他遞過來的煙:“說的不是沒道理。人都有疏忽大意的時候,何況是兩個老人,其中一個還動不了——”
“這不——王小姐一個不小心,就把人家的秘密給捅出來了?”陳俊生仰起腦袋,滿臉戲謔地說道。
王麗洋知道他指的是自己,臉唰地紅了。我們偷偷打量著宋先生的臉色。隻見他白了陳俊生一眼,發出不滿的哼唧聲。劉凱輝暗自得意。
隨後,眾人圍繞這個話題各自發表了意見,但都沒有引起什麽不快,氣氛還算融洽。不得不說,這件事拉近了客人們之間的距離,使原本素不相識的客人彼此之間有了共同話題。
等上了湖心島,客人便解散自行遊玩。直到正午我們才返回旅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