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冰牢內外鬥心機

監舍外是另一個房間,與那冰冷的監舍不同,這個房間中央燃著一大盆炭火。

此刻,火盆上還駕著一口鐵鍋,鍋中湯水早已燒沸,一個留著兩撇小胡子的邏卒正在忙活著涮肉涮菜。

“頭,您先吃著。”涮好了一大碗菜肉,小胡子笑嘻嘻地把碗遞給馮修。

馮修擺了擺手沒有去接碗,而是繼續凝神聽著從監舍那頭傳來的對話聲。小胡子又將碗遞給一旁耳貼著牆壁用筆記錄的邏卒,那人也搖了搖頭。

見兩人如此,小胡子也不見怪,將肉菜另分出一碗後,盤膝坐在火盆邊,兀自吃了起來。

正吃得歡,隻聽身後傳來一聲開門聲響,三人紛紛回頭去看,來的正是已經洗漱幹淨,換上一身新公服的褚三娘。

三人連忙起身就要問候,褚三娘擺了擺手,隨後四顧一番尋找坐的地方。

小胡子最擅察言觀色,看褚三娘的動作他就已經心知肚明了,但他卻沒有動作,而是衝馮修偷偷使眼色。

誰知,平日裏一貫機敏的馮修這會兒卻是呆住了,目光直愣愣地盯著褚三娘。

倒也難怪,平日裏褚三娘為了壓服冰井務的這幫男人,都會刻意畫上偏男性化的妝容,削弱性別上的差異。

這會因為心中急切,洗漱完便匆匆趕來,未來得及妝扮。偏偏她唇不點而含丹,眉不畫而橫翠,膚白若凝脂一般,身上穿著的皇城司公服,又讓她比尋常女子更多幾分英氣,著實讓人側目。

馮修毫不避諱地癡望,讓褚三娘的俏臉迅速陰沉下來,小胡子一見不妙,連忙開口道:“褚都知,您請坐。”

說著,他快步搬了一張太師椅過來,放在火盆前,招呼褚三娘落座。

馮修這會兒也清醒過來,連忙偏開視線。

褚三娘臉上的寒冰這才緩緩散去,邁步走到太師椅前坐下,馮修三人則敬立太師椅左右。

坐下後,褚三娘拿過旁邊記錄的文書邊翻邊問:“可有收獲?”

聽到她的問話,馮修連忙躬身行禮道:“稟都知,鐵拐劉那邊,胡來那廝已是丟了半條命,也沒說出些什麽來,怕是真不知道。”

褚三娘聞言柳眉頓時一皺,鐵拐劉最擅刑訊,人犯落到他手裏就鮮有不招的,那胡來看著也不似什麽硬骨頭,在鐵拐劉手下還不招,怕真是知道的不多。

不過,褚三娘很快就壓下心中的不快,接著問道:“那另外二人呢?”

馮修趕緊又將監聽到的孟遷二人的對話如實回報。

褚三娘聽著聽著,眼前忽的一亮:“他說的那個道士,莫非是入雲龍公孫勝?!”

不過旋即,她又問:“可有實據?”

“這些都是出自這小子的口,是否真是梁山賊寇,卑職也不敢斷言。”

馮修略作沉吟,回道,“不過,這小子還說了另外三人,其中一人為頭陀,那幫人都喚其武都頭,另有兩人一人名喚燕小乙,另一人被稱作時頭領。”

“行者武鬆、浪子燕青、鼓上蚤時遷?”褚三娘聞言嘴裏一一喚出這些人的名號。

換成平日,這些反賊送上門來,她定是欣喜若狂,可現下的情形,卻是讓她極為頭疼,她甚至希望這隻是孟遷的信口胡言才好。

畢竟上頭不給人,光找那些個方臘黨的刺客就已經夠讓她傷腦筋的了,若還有這些梁山賊寇攪合進來,東京城裏這趟水可就更混了。

見褚三娘一臉難色,馮修笑著寬慰道:“都知大人何須煩心?這些賊寇若遊離在外,我等奈何不得。可一旦入了咱東京城,不就自投羅網了嗎?這可是上趕著給咱送功勞啊。”

褚三娘聞言苦笑了一聲,接著將剛才周遊所說之事告知馮修幾人。

聽到這消息,馮修臉色也難看了起來:“東京城坊市林立,暗渠夾道無數,靠咱這百十號人,便是累死也辦不到啊!他這不是為難咱們嗎?”

褚三娘微微點了點頭,不願繼續這個話題,她衝馮修擺了擺手道:“可有差人去查這兩人底細?”

眼見褚三娘也是無奈,馮修也隻能先按下心中煩悶,拱手回話:“卑下讓王兔兒去探聽了,算算時辰,也差不多該回來了。”

正說著,就見一個高高瘦瘦的冰井務察子推門進來,他身後還跟著幾個人,走在前頭的赫然就是孟遷的嫂嫂——杜秀娘,她之後則是被兩個邏卒抬著,尚在昏迷中的孟曉蓮。

“卑下見過褚都知。”推門進來的高瘦男子,正是馮修說的王兔兒。見著褚三娘,他趕緊躬身行禮。

褚三娘點頭回應,目光則落在了杜秀娘和孟曉蓮身上。

杜秀娘萬沒想到王兔兒嘴裏的都知,居然是個貌美的女子,她先是一愣,隨即又一臉惶恐地低下了頭。

“她二人就是那孟遷的寡嫂與妹子。這孟遷平日最重的就是她二人,旁人半句重話都說不得。”王兔兒對褚三娘解釋。

褚三娘點了點頭,後對杜秀娘問道:“你可知孟遷現在何處?”

“民婦不知,自早間二叔出門,民婦就未再見著他。” 杜秀娘見讓她回話,不由分說,噗地就跪了下來,“我家二叔性情良善,斷不會做甚傷天害理的事,官爺您明鑒啊!”

褚三娘也不讓她起來,隻低頭繼續問道:“你昨日可曾見孟遷有何異常?”

杜秀娘一聽就聯想到昨日孟遷的收入,連忙答道:“昨日二叔往家裏拿了一貫錢,說是遇著了豪客,那錢民婦未曾動過,就在床榻下邊藏著。”

一貫錢、豪客。

聽到這些詞,褚三娘暗自點頭,這算是跟孟遷的話對上了。

接著她又問:“你可曾見過那些豪客??”

褚三娘還算和顏色悅的模樣,讓杜秀娘心中稍安,努力回想昨日的事:“未曾見過,二叔昨日是天擦黑時獨自回的家,並未帶什麽人回來。”

褚三娘聞言柳眉微微一皺,杜秀娘目光可一直都盯著她的表情,見狀心頭大急,又努力回想了一番,慌忙道,“倒是有一事,甚為古怪。昨日,昨日民婦不知為何昏睡了幾個時辰,醒來時已經入夜。民婦問二叔,他隻道是民婦太過操勞,睡著了也不自知。可是,民婦又不是三歲小兒,怎會如此貪睡。至於小妹自昨夜起便一直昏睡不醒……”

說著,她滿臉擔憂地看了看在一旁依然昏迷不醒的孟曉。

沒能從杜秀娘嘴裏得到更多的線索,褚三娘倒也不為難她,索性召來司內郎中查看孟曉蓮的情形。

沒一會兒功夫,郎中檢查完畢,將結果告知褚三娘,褚三娘眉頭又是一陣緊鎖。

孟曉蓮的狀況果真就如孟遷所言,體內存在一種極其霸道的毒藥,若不能及時服下解藥,數日就會斃命。

如此,倒是可以佐證孟遷是受人所製的說法。

不過驗證了孟遷的說法,恰恰就也就證明孟遷和那公孫道人沒有太深的聯係,若是這般,怕是也提供不了多少有價值的消息。花費了這般多功夫,卻一無所獲,褚三娘俏臉微寒。

“杜娘子,跟我來。”

片刻後,褚三娘招呼了杜秀娘一聲,邁步就往冰牢門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