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假作真時真亦假

孟遷本就失血不少,又與掌燈人朱自通聊了這麽久,再加上冰牢的寒冷低溫,不一會兒眼前便一陣模糊,濃濃的睡意不斷湧上心頭,身體晃動著幾欲栽倒。

朱自通見狀,連忙伸手攙扶,輕輕晃了孟遷兩下,讓孟遷清醒過來: “孟小哥,這等陰寒之地,可不能睡過去啊!”

待孟遷恢複些神誌,他便要起身準備去門口叫人,他知道以孟遷現在這狀態繼續呆在冰牢裏,怕是小命難保。

就在這時,監舍門轟然打開。

朱自通臉上立刻浮現警惕之色,兩步將孟遷擋在身後。

聽到開門的響動,孟遷也一下子精神了許多,目帶警惕地凝望門口。

門開之後,褚三娘冷著臉邁步進來。看到褚三娘出現,孟遷、朱自通二人俱是一愣,他們萬沒想到來的會是一個穿著皇城司公服的美貌女子。

“二叔!”杜秀娘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孟遷迅速回過神來。

“嫂嫂!”見到杜秀娘也在,孟遷頓時牙呲欲裂,也不知哪來的力氣,一下從地上爬起來,搖晃著想要往杜秀娘那邊衝去。

幸虧朱自通眼疾手快,扶住了他,才將將沒有摔倒。

“二叔……”見孟遷搖搖欲墜的樣子,杜秀娘眼眶當即就紅了,邁開腳步就要過去查看孟遷的情形,隻是背後馮修一把拉住她,沒讓她過去。

掙脫不開馮修的手,杜秀娘隻能看著孟遷低聲啜泣。

“嫂嫂,我無事,你莫要擔憂,咳咳,他們,他們可有為難你?”孟遷低咳了幾聲,略緩過勁來,連忙安慰杜秀娘。

杜秀娘抹了一把眼淚,低聲道:“二叔,奴家無事。”

孟遷又上下打量了杜秀娘一番,見她模樣還好,這才對褚三娘道:“官爺,孟某做的事,跟某的嫂嫂無關,莫要牽連到她。”

褚三娘此刻矮身坐在小胡子搬到身後來的太師椅上,聞言冷冷地開口道:“你勾連反賊,你家嫂嫂便也脫不了幹係,依律該充為營娼。”

褚三娘的聲音不大,聽在孟遷的耳中卻似炸雷,他的呼吸瞬間變得無比急促,但好在理智尤在,重重地喘息幾口壓下心中火氣後,孟遷脫開朱自通的攙扶,衝褚三娘拱手道:“官爺要咱做甚,明言就是,小人絕不敢有半點推諉。”

褚三娘見狀臉上浮現一絲譏笑,而後吩咐身後馮修:“將她押到後衙看著。”

“是。”馮修拱手領命,接著衝王兔兒一擺手,王兔兒立刻帶著幾人將杜秀娘帶出監舍。

接著褚三娘又令人將朱自通帶走,留下孟遷一人在監舍中。

待到人都離開,褚三娘這才開口對孟遷道:“孟遷,你是個聰明人,既然自家把底都給撂了,便也無需再隱瞞什麽,把你知道的事情都告訴本官,若本官滿意,自會法外開恩給你一條活路。”

孟遷乖覺地點頭:“小人明白,隻求官爺先給小的口熱水暖和暖和身子,這地方實在是太冷了些。”

褚三娘看了一眼孟遷那毫無血色的臉,起身把孟遷帶到了外屋火盆旁,又讓小胡子將鍋裏的肉菜湯汁給孟遷盛了些果腹。

看到碗裏的吃的,孟遷眼睛都直了,也顧不得燙,三兩口將碗中肉菜湯水一掃而盡。

一碗熱湯熱菜下肚,孟遷隻覺得整個人都活過來一般,滿足地打了個飽嗝,胡亂用衣袖抹了抹嘴後,對褚三娘一打拱手:“謝官爺賞。”

褚三娘隻是一臉淡漠地看著他:“吃飽了?那跟本官說說,脅迫你的那個道人眉間可有痣?”

孟遷盯著褚三娘,目光一陣閃爍,似是沒想到有此一問,好一會兒才猶猶豫豫地說道:“有。”

褚三娘見他這模樣,便知他在扯謊,當即拍了計桌子,厲聲斥道:“有,還是沒有?!”

孟遷被嚇得一哆嗦,連忙說道:“沒有,沒有,是小人記岔了。”

褚三娘臉上瞬間寒霜遍布,眼中透出森冷的殺意,一字一頓地開口道:“你是在戲耍本官?”

孟遷冷汗險些被嚇出來,踉蹌著拜倒:“小人怎敢,若官爺您要立功,那,那道人眉心便有痣,不然便沒有。”

褚三娘無語了,合著他這般說,隻是在自以為是地討好自己。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火氣道:“這些並非你該考慮的,實話實說便是。”

“是!”

孟遷趕緊點頭,此刻他腦子轉得飛快,但嘴裏的話卻說得格外小心,“那道人雖稱自家複姓公孫,但依小人看,他並非是梁山賊首,而是……而是方臘匪兵假扮的。”

一路行來,孟遷自然是猜到了公孫道人一夥的身份,隻是他還摸不透這幫人真正的目的。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盡快找到公孫道人幾個,拿到救命的藥丸。而眼下的情況,借助皇城司的力量,怕是比他自己無頭蒼蠅般亂撞要快得多。

此刻,他借著停頓的間隙仔細觀察著褚三娘的臉色,確是有些緩和的跡象。須臾,褚三娘的手指輕輕敲了敲扶手,示意孟遷繼續。

“若這四人真是梁山賊寇,豈會不改換姓名仔細遮掩?可偏偏他們不但不掩蓋樣貌,便是名字都不曾改一個。這其中定是有古怪。” 孟遷謹慎道,“關鍵是,在那無憂洞時小人還湊巧聽那頭陀念過摩尼教的經文。”

孟遷說的這些,也正是褚三娘心中思量,可眼前這小子居然大言不慚地稱懂得摩尼教經卷,褚三娘忍不住譏誚:“不想你還懂摩尼教經卷,那便念一段給本官聽聽吧。”

“¥……@#¥”

令褚三娘沒想到的是,孟遷聽了她的話,居然真的一本正經地開始念誦起來,雖然聽不懂他在念什麽,但看著有板有眼的,倒不像是在糊弄事。

孟遷念誦經文的時候,目光始終留意著褚三娘的表情變化,見她臉上露出幾分尷尬之色,便知她不懂這些,心中不禁暗自偷笑。

當然他也不敢太放肆,胡亂念了一小段後,便停止念誦,對褚三娘道:“官爺,小人念的是摩尼教的徹盡萬法根源智經,那頭陀所念的也正是此經,小人這才斷定他們是方臘匪兵。”

褚三娘不是個不講理的人,正因為講理,這會兒反倒給孟遷占了幾分主動權,她隻能裝作一臉淡漠地微微點頭,掩飾自己聽不懂的尷尬。

眼見火候到了,孟遷衝褚三娘深躬到地,懇求道:“官爺,求您開恩,讓小人戴罪立功。小的願為官爺細作,將這幫方臘匪兵一網打盡,以贖小人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