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涼風拂過,零落的樹葉飄飄揚揚,似翩翩未定的思緒。
沈玉書站在原地發呆了許久,眼眉低垂,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就在她怔怔出神的時候,不遠處有個墨點正朝她這邊快速移來。待她反應過來,定睛看去時,發現那人竟是從邵家村回來的秦簡。
秦簡步履輕盈,落在沈玉書麵前的時候竟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回來啦?”她的臉上強擠出一絲笑。
“嗯。我聽衙差說你還在十裏坡沒回去,就過來找你了。”他的聲音仍是淡淡的,聽不出是喜還是憂。
周易一拳敲在秦簡的背上,道:“看你這蔫不唧兒的模樣,怕不是去邵家村的路上讓人給揍了?”
秦簡瞟了周易一眼,沒有與他計較。
“怎麽樣,在邵家村有沒有找到三十歲左右的雕刻師傅?”沈玉書急切地問道。
秦簡眉頭鎖著,道:“有是有,不過有兩位師傅已經作古,還有一位,腿腳不利索,是個瘸子,怕是作不了案。”
沈玉書不禁歎了口氣:“果然,我們又被凶手擺了一道,這又是一條沒用的線索。”
秦簡道:“我聽韋府尹說,就連賈許也死了?”
“沒錯,屍體剛抬回去不久,這裏就是案發現場。”沈玉書挑了挑眉,道,“現在我們恐怕又回到了原點。”
幾人心力交瘁,越發覺得後勁不足,連晚飯也沒怎麽細吃。
第二天,清晨。
長安城空前熱鬧,法幢寺的千佛會就在今日。
三十輛馬車上載著一千隻木魚和十尊佛像浩浩****地從木尚坊出發,左右有金吾衛和四百神策軍護送,場麵著實壯觀。
李忱為表虔誠之心,並沒有乘坐龍輦,而是先行徒步進入法幢寺。
從長安主城到法幢寺有不短的路程,為了縮短時間,隨從部隊決定走水路,用船舶運送,借助水力可以提前一半時間到達。
馬車最後停靠在永安渠 。那裏早就安排好了船隻和幾十個身強力壯的挑夫,三下五除二就把木魚和佛像轉移到了船上。
沈玉書、秦簡和周易也穿梭在密集的人群裏,想看看是否能找到一些關於案子的線索。
果然,確有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落入了沈玉書的眼中。事實上在木魚和佛像被人搬上船的那一刻,她就注意到了。
周易看著佛像,道:“聖上就是聖上,這陣仗果然不小,但願大唐真能就此太平!”
沈玉書眉毛一皺,囔囔:“不對不對。”
周易笑道:“玉書,你瞎嘀咕什麽呢,什麽不對了?”
“都不對!哪裏都不對。”沈玉書道,“你們仔細看那佛像、木魚還有船隻。”
秦簡定睛看去,道:“是,那船的吃水太深了。”
聽秦簡這麽一說,周易一驚,也抬眼望去:“果然藏有貓兒膩,那木魚和佛像都是用木頭雕刻的,木魚中間更是鏤空的,不會太重,可那幾艘船看起來卻仿佛快要沉下去了。”
三人眼神聚到一處,心裏都突然冒出一個奇怪又大膽的想法。
“我知道怎麽回事了,但願我們的推斷沒錯。”沈玉書收回目光,道,“走,我們去法幢寺。”
法幢寺寺門大開,裏裏外外早就圍滿了百姓,不到一個時辰,那些木魚和佛像就提前抵達了這裏。
青煙嫋嫋,法音陣陣,僧眾們盤腿坐在千佛殿內,顯得虔誠無比。
“希望佛祖菩薩保佑,能盡快找到失竊的金銀,我在聚德坊存的那些銀子可是我和老伴一輩子的心血啊。”
“就是就是,我還在大通櫃坊存了三百兩銀子呢,現在也不知道還能不能要得回來,希望佛祖菩薩開開眼,幫我們抓到凶手。”
百姓們嘴裏念念有詞,大抵是一些求願的話。
過了一個時辰,寺廟裏才響起了清脆的鍾磬聲,三聲過後,慧遠方丈從千佛殿裏徐徐走了出來。
他先是去接了龍駕,然後才揚聲對底下眾百姓道:“諸位施主,今日千佛會,意在祈求大唐和順、百姓安康,望從此以後四海升平、繁榮昌盛!現在大門已開,佛緣滾滾,諸位可以進來參拜了。”
千佛殿內本是空的,但現在佛像和木魚都已被搬了進去,場麵頓時變得恢宏氣派起來。
李忱今天沒有著龍袍玉扣,隻穿著一身淡白素雅的長袍,頭上斜插一枚紅木發簪,整個人顯得心神安寧、儒雅深沉。
沈玉書、秦簡和周易也進了千佛殿。李忱正跪在金色蒲團上,靜安和靜雲端來水盆替他淨手,慧遠方丈用竹葉蘸了玉露點在他的額上。儀式結束後,李忱閉上眼睛,雙掌合十,小聲地念起了佛號。
沈玉書和其他百姓也隻得照做——念著枯燥乏味的經文。不知不覺她就打起了哈欠,勉強支撐了一個時辰,才算結束。
接下來又是遊園、解禪、悟道,諸如此類。沈玉書對這些壓根兒提不起興致,迷迷糊糊地想要打盹兒,卻又不能攪擾了皇帝的虔誠,隻得在一旁看著。可她除了在看佛像和木魚外,還在看另外一個人——慧遠方丈,因為他右邊額角上貼了一塊虎皮膏藥。
“你看見沒有?”沈玉書抬手指著慧遠方丈,又轉頭看向周易問。
周易點頭,一向兩耳不聞窗外事的秦簡也跟著往那邊望了望,像煞有介事地想著什麽。
兩個時辰後,整場儀式才算結束,李忱慢慢起身,看到沈玉書正站在他身後,淡淡一笑道:“玉書啊,今日的佛會可還壯觀?”
“壯觀極了。”沈玉書目光微頓,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李忱滿意地點點頭,道:“這才是我大唐該有的氣派。”
“是。”她嘴上說著,眼睛卻誠實地盯著慧遠,看到他正要往千佛殿後麵走,忙喊道,“慧遠大師要往哪裏去?”
慧遠仍是笑眯眯的,滿臉慈祥地走過來:“哦,老衲去膳堂給聖上準備齋飯。”
“這樣啊。”沈玉書道,“大師能不能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你問。”
“我想問大師,出家人應持哪些戒律?”
李忱望著她,朝她使了使眼色,道:“玉書,休要無禮!你這算什麽問題?”
周易也笑道:“我還以為你要問出什麽高深的問題來,你這問題三歲孩子也會吧,大師怎麽會不知道?唉,有失水準,有失水準啊。”
慧遠沒有拒絕,如實回答了出來:“所謂五戒,是為不殺生、不偷盜、不邪**、不妄語、不飲酒。”
“那麽,我再問你一個問題,你右側額頭上為什麽要貼一塊膏藥呢?”
李忱推推她,意思是讓她適可而止:“你又胡鬧了,這山上蛇蟲鼠蟻本就多得很,難免會被叮著,這也沒甚奇怪的。”
慧遠的神情卻突然顯得有些慌亂,之後他又恢複鎮定,道:“沈娘子既然問起,老衲也不便隱瞞,昨兒個夜裏老衲坐完禪便要回去睡覺,怎知天黑,加上有眩暈的毛病,一不小心就撞上了門柱,才有此狀。”
“門柱?哪裏的門柱?”沈玉書一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架勢。
“老衲不知道沈小娘子究竟想要問些什麽,你若是不信,就隨老衲去禪房吧。”
沈玉書點頭,去前趕忙朝秦簡挑了挑眉。秦簡的眼裏很快掠過一絲歡喜,他當即會意,於是一直守在千佛殿,哪兒也沒去。
慧遠經常打坐的禪房就在藏經樓的左側,是間獨院,繞過千佛殿往後走七八十步就能看見了。
慧遠指了指:“就是這裏了。”
“這裏?”沈玉書抬頭望去,眼前的門柱上果然似有些許血跡,“慧遠師父,你如果不介意,能不能讓我看看你額頭的傷口?”
慧遠微笑著揭開膏藥,道:“無妨,你隻管來看。”
她隻匆匆掃了幾眼,便看著一旁的周易,道:“你也來看看,驗傷什麽的你比我在行。”
周易果然去看,看完後突然搖頭道:“慧遠師父,這、這不太對啊,你說你是無意間磕碰到門柱上的,可我看這門柱光滑無比,即便是撞上去有了傷口,也一定是扁平的,怎麽會撞出這樣奇形怪狀的傷口?說是被人打的倒還有幾分可信。”
慧遠先是沉默了一會兒,接著又低聲道:“小郎君說笑了,老衲廣結善緣,誰會無緣無故打老衲呢?”
“當然是死人了。”沈玉書的語氣突然變得冰冷,她接著道,“慧遠師父敢不敢站到這門柱旁?”
“這有何妨?”慧遠微笑著徑直走過去。
沈玉書上下一比對,心中立馬有了答案,道:“周易,剩下的你來說吧。”
“慧遠師父,你說你撞在門柱上,不假吧?”
“不假,這門柱上麵的血跡就是佐證。”
“不是佐證,是偽證,因為你在說謊。”周易的腦海裏突然浮現出死去的賈許的影子,想起賈許被吊在樹上的情景,他斷然道,“這種粗陋的手法隻做一次便可了,卻偏偏要做兩次。”
他走到門柱旁,指著上麵的血跡道:“你們過來看,這門柱上留下的血跡比慧遠師父的個子明顯要高出一個拳頭的高度,難道他在撞上門柱之前,還要踮起腳尖不成?”
李忱也順著周易手指的方向瞄去,心裏微微一震,道:“這?”
慧遠突然間沉默了。
“看來,你就是殺死賈許的凶手。不久前我在案發現場找到了一塊帶血的石頭,可賈許是被凶手捂住口鼻中毒而死,身上並沒有明顯的外傷,所以現場的那些血跡隻可能是凶手留下的。於是我推斷他在臨死前用石頭砸中了凶手,而按照當時的情況,很可能是凶手的額頭被石頭砸中,所以凶手的額頭上也定會留下傷口。”沈玉書斬釘截鐵地道。
慧遠又將膏藥敷在頭上,道:“這、這恐怕隻是巧合吧?”
“巧合?”沈玉書道,“那長安銀櫃坊中失竊的銀子總不會也是巧合吧?!”
“這是何意?老衲實在聽不明白。”
“不明白?我們再去千佛殿看過,你定然會明白的。”
慧遠臉上的肌肉**幾下,眼神遊移不定,他看起來似乎已有些發虛了,但走起路來倒還算鎮定。
沈玉書帶著眾人返回千佛殿時,秦簡正守在殿內,看到玉書等人過來,便上前迎接。
“怎樣?我去禪房這段時間,這裏的僧眾有沒有對佛像和木魚做手腳?”
“沒有,我一直在這兒守著,他們倒還算老實。”
“這就好。”
李忱心裏一直疑惑不解。他之前對沈玉書還有些意見,但現在看慧遠方丈的神色似乎有些不太對勁,便想看看這千佛殿裏究竟有什麽名堂。
“玉書,你來回折騰了這麽久,是為何?”他忍不住發問。
“聖上,法幢寺中或許有您不知道的秘密。”她淡然地拿起一隻木魚,隻覺得分外沉重,心裏頓時有了底氣,道,“秘密就藏在木魚和佛像裏。”
李忱看了看還是不太明白,沈玉書隻好讓秦簡將木魚整個劈開。秦簡揮劍劈向木魚,隨後,安靜的千佛殿內響起東西掉落的吧嗒聲,眾人聞聲看去,從木魚中掉落的銀光閃閃的東西竟然都是銀子,足足有五錠。
“這……”李忱一驚。
沈玉書撿起其中一枚銀錠,拿在手裏摸了摸,之後遞給仍一臉錯愕的李忱,道:“還請聖上明察,這銀子上的刻字,正是‘聚德’二字。”
“聚德坊?”李忱眉毛蹙了蹙,驚訝地道,“這、這是聚德坊失竊的那批銀子?”
“不光是聚德坊,我想其他三家櫃坊的銀子也統統在這裏,畢竟一千隻木魚可是能容納不少金銀的!”
秦簡和金吾衛在李忱的指示下,將餘下的木魚悉數砍碎,果然不出沈玉書所料,金吾衛從掉落的銀子裏找到了另外三家櫃坊的銀子。隨後木頭佛像也被劈開,裏麵藏著的是滿滿當當的金子。
看到這一幕,不僅百姓,就連李忱也著實驚出了聲,他們無論如何都想不到,失竊的金銀竟會出現在祥和的法幢寺中,這一切實在匪夷所思。
一旁的慧遠,神色雖然看起來還算淡定,但腿腳已開始有些打戰。他不知道該怎麽辦,因為秦簡正死死地盯著他。
“玉書,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李忱神色肅穆地問道。
“那玉書便來說說這起金銀失竊案的幕後陰謀吧。”沈玉書移開一步,道,“一開始接手這件案子的時候,我們的確走了不少彎路。凶手先是利用傳說的骨麵人的身份作案,在凶殺現場留下了作案工具魚鉤子來轉移我們的視線。然後他又巧妙地利用了時間差,讓我們陷入又一個誤區——讓我們誤以為凶手一定會在子夜前後去聚德坊作案,但事實上,他卻將時間提前了兩個半時辰,以至於當晚京兆府的衙差蹲守半夜也沒有抓到行凶的他。”
李忱道:“然後呢?你繼續說。”
“凶手在殺死婁千山後,刻意在屋子裏留了一個雕刻好的木頭人,因為他算到了我可能會通過這個木頭人所用的材質,聯想到正好盛產榆木的王屋山,繼而想到邵家村的雕刻師傅。因此,他便在木頭人上給我們布下迷陣,目的就是讓我們上當,耽誤我們的時間。好在秦侍衛的查證讓我們發現了那是一條假線索。”沈玉書的目光掃過在場的眾人,最後又落在慧遠的身上,她接著道:“凶手從聚德坊離開後,提著帶血的眼睛去了黑柳巷子,隨後又去了春花家。他知道沿途會留下血跡,但並沒有將血跡擦除,當然,這是他故意為之。他們的目的顯而易見,讓我們順利找到血跡,並跟去春花家,好借此來給他爭取更多的時間。而聚德坊下的暗道裏莫名出現的大火才是真正暗毒的一招,凶手竟欲將我們悶死在暗道,如果成功,他的計劃即可按時實施;如果失敗,也能將凶手的身份轉移給聚德坊的出納賈許!”
周易點頭,道:“賈許隻是幫凶,我們之前已經做出了合理的推斷,況且他也被殺了。”
“沒錯,賈許瘦小,手掌也不大,那晚我們從暗道裏逃出來後,我被人偷襲,可偷襲我的人手掌厚實並有多處老繭,所以我推斷出賈許並不是主謀。事後我本以為此人應該是經常做手邊活兒的,可是,我卻陰錯陽差地被慧遠大師救到了法幢寺……”沈玉書皺了皺眉頭,似是在回憶,“我問起他為何會救起我時,他說那天晚上他恰巧從鬆柏居士處話禪回來,路上遇到我被人襲擊,但我被迷暈的那個時辰,長安城內早已宵禁,若沒有公事在身,慧遠大師是無法入城並在城中行走的。所以他在說謊。除此之外,我雖與慧遠大師有過一麵之緣,但大師並不記得曾見過我的事情,而這次我並未與大師提起過自己的名姓,可大師竟一早便知道了我是誰,豈不是怪得很?其實那天在法幢寺醒來的時候,慧遠大師給我把脈時,我曾偷偷看過他的手,他手上有很多老繭,是長時間揉撚佛珠形成的。”
沈玉書眼神淡淡地看向慧遠,繼續道:“另外,當我說我有要事在身的時候,慧遠大師卻一再挽留,那時候我就隱隱感到有些奇怪了,我想即便是中了毒要靜養又何必非要留在法幢寺呢?於是我讓他給我藥方子,說等我回到沈府自有府中下人煎藥,我按時服藥即可,但他支支吾吾了很久才勉強答應讓我回到長安城。很顯然,慧遠大師並不想讓我離開。那麽,他想要製止我離開的目的究竟是什麽呢?現在想想,他大概是想將我軟禁在法幢寺吧。”
“果真有此事?”李忱身子一震,又問,“那他後來為什麽又讓你回到了長安城?”
沈玉書看向李忱,笑了笑,道:“因為我中毒後其實已在法幢寺待了好幾天,那時木尚坊加急趕製,木魚和佛像已快完工,再往後順延兩日就是千佛會了,於是我回不回去對慧遠來說已沒有什麽太大的影響。”
“那你是怎麽知道長安城失竊的金銀就藏在木魚和佛像中的?”李忱問。
“聖上,這您就得問慧遠大師了。”沈玉書微微頷首,又談起了在永安渠發現的現象,道,“人在得意忘形的時候總是會露出馬腳來,就比如在殺死賈許之後,凶手沒有好好處理掉的帶血的石頭。如果不是因為這個破綻,我也不會想到凶手的頭部可能有傷。當然,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我看到了那些裝載木魚和佛像的船隻,至此我才想通了所有的事情。”
李忱眉頭緊蹙,眼底壓著讓人看不透的思緒。
“早上我在永安渠岸邊觀看,發現船隻吃水的深度遠遠超出平常,那些木魚和佛像本就是木頭造的,且本身都是中空的,並不會很重,那麽能讓船隻下沉那麽多的就隻能是其他的東西,而這些東西究竟會被藏在哪裏呢?我轉念一想,隻可能藏在鏤空的木魚和佛像中。”沈玉書歎了口氣,道,“我記得聖上說過,慧遠方丈在數月前就曾找過您,並提起舉辦千佛會的事情,還說要朝廷支持十尊佛像和千隻木魚。因為聖上平時好理佛事,所以他知道您一定會答應,於是一個順理成章、蓄謀已久的陰謀便悄然誕生。”
李忱似乎有些明白了,道:“你是說慧遠大師利用千佛會,將金銀藏在刻好的木魚和佛像中,然後偷偷運出長安城去?”
慧遠默不作聲,頭埋得很低。
“沒錯,隻要金銀尚在長安城,便有被發現的可能。他們在盜取金銀時挖了暗道通往金庫,並用馬車偷偷運出,我們起初有些武斷地以為金銀被運到了雲樂穀賭坊,後來從賭坊的茶奉鈴鐺兒口中得知,那不過又是一個假象。凶手用雲樂穀做掩護,實際上卻將馬車趕到了木尚坊。”
“這就是為什麽金銀會出現在木魚和佛像中——木尚坊也參與其中了。”周易在一旁補充道。
“就是這樣。”沈玉書看著慧遠,淡淡地道,“凶手是個善於製造線索的人,這些線索總是讓人虛實難斷。比如春花家、邵家村、雲樂穀和茶奉魚肚兒就是幾條沒有多大作用的線索,卻偏偏又似乎和案件有千絲萬縷的聯係。而秦侍衛在藍煙社發現的櫃坊商簿、孫嘉,以及消失的賈許就是有用的線索,但當秦侍衛找到知情人孫嘉詢問情況時,卻發現他竟被人殘害於家中;林之恒秘密搜尋嫌疑人賈許時,卻發現賈許被人用繩子吊在樹上斷了氣……凶手刻意將假線索保留,就是為了浪費我們的時間,而將真線索斬斷,則是讓我們無從查起。凶手耍的手段不可謂不高明。”
李忱一手撫額,難以置信地道:“竟然會是這樣,朕實在是想不透。”
沈玉書淺淺一笑,接著道:“凶手利用法幢寺這座千年古刹做掩護,明修棧道暗度陳倉,怕是誰也不會猜到凶手竟會是一個得道的高僧,就連聖上您也被他給騙了。”
寺中百姓聽後,皆是驚歎一片。他們怎麽會知道,清淨之地竟會藏汙納垢!方才他們還向佛祖菩薩許願,誰知道“佛祖菩薩”居然正是凶手?細細想來,實在讓人心裏惶恐。
“真相竟是這樣?”李忱目光一轉,看著慧遠,眼裏原本的虔誠和尊敬,此刻都化成了怒火。他也終於明白了剛剛沈玉書為什麽要問慧遠“五戒”這種常識性的問題,隻因慧遠早已不持五戒了。
“說說吧,你為什麽要盜取四大櫃坊的金銀?這背後有何陰謀?”沈玉書一字一頓,目光如寒冰般看著慧遠。
慧遠咬了咬牙,自始至終未透露一個字。
無奈,李忱隻好讓金吾衛和神策軍暫且將慧遠和寺中僧眾收押入大理寺。之後,他又下了道口諭,從宮中抽調三百千牛衛包圍木尚坊,將木尚坊的掌固拿來一並問罪。
經過前後口供的比對,慧遠和掌固不得不俯首認罪。金吾衛還在慧遠的禪房的暗櫃中找到了“骨麵人”的假麵,鐵證如山,不容他抵賴。
然而,就在朝廷核對被追回的金銀時才發現,被盜走的金銀竟整整少了六成。等大理寺的官員反應過來,準備再次提審慧遠,讓他交代金銀下落以及背後之人時,卻發現慧遠和木尚坊的掌固竟然一夜之間均死在了獄中。
線索全部斷了,朝廷也不得不將此次事件暫時壓下。駭人聽聞的金銀失竊案也終於告一段落。
為了避免引起動**,朝廷並未將金銀丟失一事昭告百姓,而是悄悄由皇帝下命,從國庫和內廷中取出金銀財寶來填補虧損,然後再按照百姓手裏的存根依次將錢財發放,這才總算讓百姓們安了心。
隻是,這背後隱藏的陰謀卻很難問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