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任覺非
鄒弗林戰戰兢兢地說:“仙師您也看到了,這惡鬼凶殘暴虐,陰險狡詐,濫殺無辜——”
舒令儀打斷他,“無辜?隻怕未見得吧?鄒莊主,明人不說暗話,這攝青鬼為何會衝著鄒家莊而來?尤其是對鄒莊主你,可謂是怨恨深重,明知會被桃木劍所傷,也要殺之而後快!”
鄒弗林強辯道:“厲鬼作惡,首當其衝自然是我這個莊主,這有何奇怪?”
舒令儀踢了一下暈倒在地的福嬸,冷笑,“鄒莊主,你還想隱瞞到什麽時候!”
景白一臉不耐煩,“跟他廢話什麽,再不老實交代,直接搜魂就是!”
“搜魂”兩字嚇得鄒弗林臉色一白,苦笑道:“兩位仙師,不是老朽有意隱瞞,而是鄒家的媳婦化為厲鬼,又不是什麽好事,大家本就諱莫如深,不願提起。”
“柳娘子為何會化為厲鬼?你們對她做了什麽?”
“鄭柳氏是我鄒家明媒正娶八抬大轎娶來的媳婦,我們能對她做什麽?她之所以變成厲鬼,都是因為她自己生前怨天尤人,睚眥必報,與別人有何相幹?”
“那她女兒飛燕呢,又是怎麽死的?”
鄒弗林反問:“誰說飛燕死了?”
舒令儀不由得神情一愣,半晌說:“既然沒死,她人在哪兒?”
鄒弗林抬起頭,麵無表情說:“侍奉任仙師,那是她天大的福分,別人想求都求不來。”
舒令儀皺眉,問:“任仙師是誰?”
鄒弗林撣了撣衣服上的灰塵,不緊不慢說:“任仙師乃是溟劍宗的劍修,多年前就是金丹大圓滿境界,道法高強,修為深不可測——”見景白臉上露出吃驚之色,以為他怕了,不由得有些得意,“兩位就算是靈飛派高徒,隻怕也不是任仙師對手。”
舒令儀看了眼景白,哼道:“溟劍宗的劍修又怎樣,難道我們就怕了嗎?”
鄒弗林似笑非笑地說:“別說你們倆,就是你們顧掌門,也不過是金丹大圓滿修為,對上任仙師,能不能贏還不一定呢。我勸兩位還是識相點兒,不要再問任仙師的事,這對你們沒好處!”
舒令儀氣得咬牙切齒,“難怪你敢如此放肆,原來是有恃無恐!”
鄒弗林一改之前慈和長者的模樣,麵目變得猙獰起來,“兩位此次下山,隻是為了驅除惡鬼,其他的事,還是少管為妙。別怪我沒提醒你們,任仙師脾氣可不太好,一旦觸怒了他,輕則非死即傷,重則魂飛魄散。識時務者為俊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兩位仙師,你們說是不是?”
舒令儀氣極,說:“既然這個任仙師這麽厲害,你怎麽不叫他把攝青鬼除了!”
“殺雞焉用牛刀。”
“你別虛張聲勢了!”舒令儀冷哼一聲,“你以為我是三歲小孩嗎,隻怕不是你不想請,而是請不動這尊大佛吧?不然還巴巴的給我們靈飛派發求救符幹嗎?怎麽,是不是任仙師道法高強,視人命如草芥,不管你們這些螻蟻的死活啊?”
一席話說的鄒弗林臉色發白,半晌無語。
景白忽然問:“那桃木劍是任仙師給你的?”
鄒弗林點頭。
景白又問:“你們究竟有何勾當?”
鄒弗林神情倨傲地說:“我勸你還是別問的好。”
舒令儀冷笑:“死到臨頭,還敢嘴硬,我們殺不了那個任仙師,難道還殺不了你嗎?”
鄒弗林露出一絲驚慌之色,強自鎮定說:“你們竟然敢觸犯靈飛派門規,濫殺無辜,我可是受你們靈飛派庇佑的門下修士,每年可沒少供奉靈石!”
舒令儀又氣又怒,“別以為有門規約束,我們就拿你沒辦法,要想殺你,多的是神不知鬼不覺的手段。”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殺了我,你們也逃不掉刑律堂的懲罰!”
“你——”
景白懶得再聽鄒弗林強詞狡辯,一掌打暈了他。
舒令儀大叫:“氣死我了,真是老奸巨猾!”
景白說:“這種老滑頭,就算你問的他都說了,隻怕也是半遮半掩,不盡不實。”
舒令儀點頭,“那就換個老實點的問。”
福嬸迷迷糊糊醒來,看見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的鄒弗林,忙爬過去叫道:“公爹,公爹,你怎麽了?”
舒令儀心想,原來福嬸是這老滑頭的兒媳,那就更好了,想必知道更多內情,說:“放心,鄒莊主沒死,隻是暈了過去。我有些話要問你。”
福嬸一聽要問話,一雙小眼睛骨碌碌亂轉,口裏胡亂應道:“是是是。”
舒令儀見她不老實,指著鄒莊主說:“知道他怎麽會暈嗎?就是因為不肯好好回答問題,你可不要逼我出手。”
福嬸嚇一跳,忙跪下說:“仙師放心,奴家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柳娘子怎麽會變成厲鬼?”
“這都要從她女兒飛燕說起。飛燕自小聰明伶俐,去年被選中去侍奉仙師,柳娘子不同意,最後飛燕還是被強行帶走了,柳娘子便變成了這樣。”
舒令儀奇道:“為什麽飛燕要去侍奉仙師?”從來沒聽說入道修士要凡俗女子侍奉的。
林娘子臉色一白,小聲說:“一直是這樣。”
“一直?你們一直要進獻女子侍奉仙師?男子要不要?多久一次?”
“隻要純潔無瑕的少女,每個月都要,有時兩三名,有時五六名。”
舒令儀環顧圓形土樓,“那你們鄒家莊還有少女嗎?”
福嬸說:“其實我們很少進獻自己人,大部分都是從外麵搜羅過來的。”
“那飛燕呢?”
“飛燕不一樣,仙師非要她不可。”
“為什麽?”
福嬸歎道:“誰叫她命不好,天生純陰之體。”
舒令儀沉吟半晌,又問:“那些少女呢,有回來的嗎?”
福嬸慘白著一張臉,緩緩搖頭。
舒令儀臉若寒冰,“全都有去無回?”
福嬸縮著頭,不吭聲。
“所以你們都知道,說什麽侍奉仙師,其實就是去送死?”
“具體什麽情況我也不清楚,不過大家暗地裏都有所猜測,從頭到尾隻見過送去的人,沒見過回來的,這些少女,大概就跟祭品一樣。”
舒令儀明白了,這哪是什麽仙師啊,分明就是惡魔,怪不得小孩子聽到仙師兩個字便嚇得哇哇大哭。
舒令儀怒不可遏,重重踢了一腳鄒弗林,踢得昏睡中的他發出一聲痛苦呻吟,問:“這些事都是這老賊幹的?”
福嬸哭道:“還請仙師腳下留情,公爹也是沒辦法,任仙師有命,我們又怎敢違抗,還要不要命了!”
舒令儀罵道:“與虎謀皮,作惡多端,踢他一腳算輕的!”
景白在一旁聽得一臉鐵青,弄醒鄒弗林,問:“姓任的在哪兒?”
鄒弗林一臉驚訝,“你要去找任仙師?這位道友,聽老夫一句勸,算了吧,何苦自不量力,雞蛋往石頭上碰,此事還須從長計議,千萬不能衝動啊。”他可不想兩人出了什麽意外,從而引來顧玄臨的報複。
景白恍若未聞,陰森森地說:“你一個月送一次少女當祭品,不會告訴我不知道地方吧?”
鄒弗林見他神情可怕,用手指了指南麵方向。
景白抓著他禦劍而起。舒令儀忙催動玉葫蘆跟了上去,問:“昭明君,你打算怎麽辦?”
“清理門戶。”
三人在一處瀑布前停下。舒令儀打量著周圍環境,乍看這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地方,山既不高,水也不深,瀑布更是普普通通,既沒有飛流急湍也沒有雄渾氣勢,靈氣微弱到幾乎不可察覺,在南越,這樣的山水隨處可見。鄒弗林指著前麵說:“在瀑布後麵。”
三人飛身穿越瀑布,後麵是一條可供兩人並行的曲折山道。景白露出戒備的神情,推了鄒弗林一把,示意他打頭,自己跟了上去,讓舒令儀走在最後。很快山道走到盡頭,迎麵是一堵石壁。鄒弗林拿出一塊玉牌,嵌進地上某處。嚴絲合縫後,一道靈光閃過,石壁忽然消失不見,露出一個寬敞的山洞來。原來這石壁隻是一層幻術,讓誤入此處的人和動物以為前麵道路不通,以免打擾。
山洞十分寬敞,空氣幹燥,牆壁上鑲嵌有夜明珠,發出柔和的光芒,因此一點都不顯得昏暗。裏麵有石桌石凳石床,**有枕頭被褥,旁邊地上還放了一些吃食,充滿生活氣息,似乎有人居住的樣子,卻一點都不像一個金丹修士的洞府。
鄒弗林說:“我平時都是把人送到這裏就離開,回頭自會有人將她們領走,至於任仙師真正仙居在何處,便不知道了。”
舒令儀罵了句“狡兔三窟”,問:“姓任的要這麽多少女幹什麽?”
“實在不知。”
“你這麽奸詐,會不知道?”舒令儀不信,見他不說話,威脅道:“你是不是想再暈過去,多挨幾腳?”
鄒弗林想到自己一把老骨頭渾身酸痛,隻好說:“接下來的事我真不知道,不過我可以說說自己的猜測。”
舒令儀在石凳上坐下,示意他說。
“任仙師是道法高強的劍修,滿心滿眼想的都是修真問道,自然不可能像那些凡夫俗子一樣沉溺女色,因此我猜,這麽多少女,不是用作爐鼎,便是舉行什麽儀式。”
舒令儀氣得用力拍了下石桌,罵道:“禽獸不如的畜生!”陰沉沉盯著鄒弗林,罵他為虎作倀,助紂為虐,“你還有沒有良心,竟然幹出這種喪盡天良的事,攝青鬼都比你仁慈!”
鄒弗林一把年紀被她這樣指著鼻子破口大罵,突然崩潰了,大聲說:“你以為我願意幹這種缺德事嗎?你以為飛燕跪下來哭著求我放她離開時我心裏好受嗎?你以為我在任仙師手下日子很好過嗎?我沒辦法!你們是名門子弟,天資卓越,資源充足,哪裏知道我們這些野生修士的苦!你見過有人為了一顆養元丹不惜殺人放火嗎?你見過有人為了一部最基礎的入門功法賣身為奴嗎?你知道我們廬丘城的修士想要修煉有多難嗎?要靈石沒靈石,要功法沒功法,要丹藥沒丹藥,窮山惡水,靈氣稀薄,偶爾有一兩個能修煉的,也是資質最差的五靈根。我就是五靈根,當年靈飛派招徒硬生生把我刷下來。我偏要證明給人看,年紀大資質差怎麽了,照樣可以修煉,照樣能築基,照樣能求得大道!”
舒令儀一時無語。
“你知道我是在多大年紀築的基嗎?七十八歲,七十八歲我還能築基,還能逆天改命,誰敢說我是修道廢材?”
“所以你為了修煉,為了築基,為了獲得靈石丹藥,就出賣良心,跟魔鬼做起了交易?”
“出賣良心的可不是我,而是將自家女兒賣給我的那些所謂的父母兄弟,他們拿到靈石的時候可是感恩戴德,一點都沒覺得是在出賣良心,我頂多就是個居中跑腿的!”
舒令儀被他的厚顏無恥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巧言令色,文過飾非,明明是狼狽為奸,沆瀣一氣,卻偏要裝成逼不得已!”景白一語道破他虛偽的辯解。
鄒弗林忽然露出一個陰謀得逞的笑容,“難道你們就沒想過,我為什麽要在此時此地此刻浪費口舌長篇大論,不會真的以為我是在傾心吐膽話衷腸吧?”
“不好,他在拖延時間!”景白驚覺過來,飛身而起,一把抱住舒令儀。
一陣鋪天蓋地的劍光襲來,像一張網一樣把景白和舒令儀圍在中間,猶如困獸。景白眉頭一皺,大喝一聲:“破!”斬霜劍繞著兩人遊走一圈,紫光暴漲,將原本密不透風的劍光吞噬得幹幹淨淨。
“咦!”半空中突然傳來一個聲音,似乎很驚訝靈飛派的弟子劍法竟然如此高明。
景白和舒令儀聞聲互相看了一眼,臉上露出警惕之色。
那人卻沒再出聲。很快一道帶有閃爍雷電的劍氣直衝兩人而來,並發出“劈裏啪啦”爆炸的聲音,氣勢驚人。景白催動斬霜劍迎了上去,一劍便將雷電劍氣一分為二。可是不等那雷電劍氣消散,另一道燃燒著赤焰的劍氣又出現了,熱浪撲麵,似乎要將一切焚燒殆盡。景白臉色突變,驚呼:“五行劍陣!”
舒令儀一邊祭出青蓮燈抵擋,一邊問:“什麽是五行劍陣?”
景白說:“此人果然是溟劍宗的劍修,而且不是普通弟子!五行劍陣是我們溟劍宗的護島劍陣,含有金木水火土五行的劍氣互相交替,生生不息,威力無窮,單是連綿不絕的五行劍氣,便能將闖入劍陣的人困死,更不用說列成劍組發動殺陣,其勢銳不可擋,此劍陣下少有生還者。”
舒令儀頓時感覺不好,“那我們豈不是凶多吉少?”
景白不屑道:“若是我們蒼瀾島的五行劍陣,自然是九死一生凶多吉少,可是這偷工減料的五行劍陣,攻擊效果大打折扣,那就未必了,隻要將這五道劍氣各個擊破,組不成劍陣便可!”說著斬霜劍紫光大盛,猶如一條首尾相顧的遊龍,將此消彼長的五行劍氣圈起來,分割成一塊一塊,使之不能連成一線。五行劍氣生生不息之勢頓時告破,彼此之間出現的間隔越來越長,很快便無力為繼,劍氣越來越微弱,最終消散。
空中傳來一聲冷哼,似乎極為惱怒。
劍陣被破,兩人還來不及高興,周圍環境忽地一變,原本的山洞不見了,眼前煙霧彌漫,白茫茫一片,什麽都看不見。舒令儀隻覺迷迷糊糊的,想不起景白去了哪兒,一個人如無頭蒼蠅般到處亂撞,無論怎麽走都走不出這片迷霧。心裏正著急,忽然一道靈光破開無邊無際的迷霧,顧衍腳踩青蓮飄然而至。
舒令儀大喜,忙跑過去,仰起頭問:“師父,你怎麽來了!”
顧衍摸了摸她的頭,一臉寵溺地說:“為師察覺到你有危險,便來看看。”
舒令儀順勢一把抱住他,把頭靠在他胸前,撒嬌道:“師父,我剛才真的好害怕,怎麽找都找不到出路,好像自己要迷失在這片迷霧裏。”說到這裏心裏一動,似乎想起了什麽。
顧衍安慰道:“別怕,師父不是來了嗎。”
舒令儀用力點頭,“嗯,師父,我最喜歡你了。”
顧衍含笑看著她,“師父也最喜歡令儀。”
舒令儀難以置信,內心最深處最羞於啟齒的秘密就這樣被捅破了,讓她一時又是驚喜又是羞窘,不敢確定似的問:“師父,你真的喜歡令儀嗎?不是師父對徒兒的喜歡,而是話本上說的那種喜歡。”
顧衍輕笑一聲,抬起她的下巴,手指在她唇角摩挲流連,看了眼她,彎下腰,頭一點點靠近,兩人鼻尖相觸,呼吸交纏在一起。就在顧衍的唇要吻上她時,舒令儀大概是受不了這樣的刺激,一個激靈,忽然從幻境裏掙脫了出來。眼前正要親她的人哪是顧衍,而是正陷入幻覺而不自知的景白。
舒令儀麵紅耳赤,一把推開他,大口喘息,難以承受般閉上眼睛,懊惱自己怎麽會產生這樣的幻覺,光是想一想都讓人覺得羞愧!
青蓮燈懸停在身前,發出幽幽藍光,周圍迷霧在藍光的照射下全都退避三舍,這是舒令儀能及時從幻境裏清醒過來的重要原因。看著這盞青蓮燈,舒令儀不由得想起了顧衍,想起方才幻覺裏他用手指摩挲自己嘴唇挑逗的樣子,想起他想要親吻自己的樣子,感覺是如此的真實,至今心口猶在砰砰亂跳。她不由得甩了甩頭,仿佛想把剛才的畫麵全都從腦海裏甩出去,不停告訴自己,“那是假的,假的,不要當真,現在當務之急是從這個幻陣裏出去!”
她手持青蓮燈靠近景白,見他閉著眼睛站在那裏,臉上表情忽而痛苦忽而平靜,正不知經曆什麽。“昭明君,昭明君!”無論她怎麽叫喚,景白始終閉著眼睛,一動不動。
景白又看見屍橫遍地、滿目瘡痍的太微宮,他翻過一具具屍體,不停尋找,一個個認識的人倒在他身前,先是接待過他的鍾家子弟;再往裏是鍾會鍾士超,阿如的大哥;正殿裏阿如的母親雲容仙子靠著牆角半坐在地上,雙手無力地垂在身側,雙目圓睜,死不瞑目……
景白渾然不覺自己淚流滿麵,隻是不停翻找屍體,不停呼喊阿如的名字。
舒令儀見景白雙眼緊閉,情緒激動地叫著:“阿如,阿如!”憂心不已,再這樣下去,昭明君可能會一直陷在幻境裏,永遠出不來。催動靈力,青蓮燈頓時發出明亮藍光,迷霧褪去,身旁一大片範圍被照亮。她先是推了景白幾下,見他毫無反應,拿出一把銀針,雙手合十說:“昭明君,你可不要怪我心狠手辣。”
舒令儀拿起景白的手,頭皮發麻地看著銀針一寸寸刺進他的指尖。十指連心,希望身體的疼痛能將迷失幻境的景白喚醒。當十根手指都插滿銀針時,景白驀地睜開眼睛,手上銀針全都倒飛出去。
舒令儀長舒口氣,露出笑容,“你醒了!”
景白的靈識已經擺脫幻境,可是整個心神還沉浸在往事中不可自拔,望著言笑晏晏的舒令儀,仿佛又回到二十年前,年少疏狂無憂無愁的時候,眼睛一酸,忽然落下一滴眼淚,緊緊抱住舒令儀,輕聲道:“阿如,你曾經說要嫁給我,我當時隻是太驚訝了,並非不願意——”
舒令儀尷尬不已,忙打斷他:“昭明君,你醒醒,快醒醒!”
景白恍若未聞,隻是將她抱得更緊。
舒令儀心想,難道他還沒從幻境裏醒來?掙紮道:“昭明君,你先把我放開好不好!”
景白聞著她身上傳來的熟悉的味道,語氣顫抖說:“阿如,對不起。”他恨當年的自己太過弱小,無能為力,什麽都阻止不了。
舒令儀從未見過一向光風霽月的昭明君如此失態,怕他沉淪在幻境中不可自拔,忽然出手,拍了他一巴掌。
景白被打的神情一怔,回過神來,呆呆看著她。
舒令儀像做錯事的孩子,忙把手背到身後,心虛地問:“昭明君,你醒了嗎?”
景白打量著周圍,終於想起了他們怎麽會在這裏。
舒令儀見他眼神變得清明,放下心來,問:“昭明君,現在我們怎麽辦?”
景白又恢複冷靜自若的模樣,說:“區區幻陣,找到陣眼,破了就是。”
舒令儀望著白茫茫仿佛沒有盡頭的迷霧,不由地犯愁,“陣眼在哪兒呢?”
兩人搜尋了一遍,這裏除了無邊無際的迷霧,什麽都沒有,似乎這個幻陣純粹是用來困人的,根本就沒想過在裏麵暗藏殺招。景白停下來,凝神想了一會兒,說:“姓任的是劍修,劍修大都簡單直接怕麻煩,五行劍陣用來殺人,迷霧幻陣用來困人,幹脆明了,因此陣眼應該也不會太難找——”說著眼睛看著腳下。
舒令儀反應過來,“陣眼肯定埋在地下。”
兩人提著青蓮燈仔細察看,很快找到一處被挖過的地麵,上麵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放了一塊石頭,更是顯眼。舒令儀搬開石頭,看著鬆軟的地麵說:“應該就是這了!”
景白點頭,斬霜劍周身紫光閃爍,一劍劈開,地上頓時裂開了一道縫隙。漫天迷霧突然消失,兩人站在一座高大寬敞的洞府前。洞府裏傳出一道洪亮的嗓音,“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勝舊人,老夫這個舊人,看來真的是老了!”說著一聲長歎。
大門洞開,兩人對視一眼,點點頭,舉步走了進去。洞府內靈氣充沛,顯然是設了聚靈陣,此地靈氣全都匯聚於此。景白遠遠見一個老者高坐其上,拱手行禮,揚聲道:“東海溟劍宗景白拜見前輩。”
那老者問:“景雍那老賊是你什麽人?”
“正是師尊,不知前輩是——”
那老者忽然站起來,一臉傲氣說:“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就是任覺非!”
景白和舒令儀麵麵相覷。
任覺非見景白聽到他名字沒有任何反應,臉色一變,“怎麽,你不知道我?”
景白搖頭。
任覺非氣急敗壞道:“景雍這個老不死的,一定是記恨當年我跟他爭奪掌門之位,把我名字從弟子譜裏抹掉了。”又罵景白:“你們現在這些年輕弟子真是越來越不像話,連師叔都不知道,回頭我定要去找景雍那老賊算賬,問問他可對得起師尊臨終前的囑托!”
景白聽他大罵師父,張口老賊,閉口老不死的,心中不悅,卻又礙於輩分,不好說什麽,隻能裝作沒聽見,眼觀鼻,鼻觀心站在那裏。
任覺非斜睨景白,說:“你小子紫清劍訣練得不錯,一身功法深得景興廷真傳,看來溟劍宗後繼有人,隻是未免多情了些,恐怕日後於大道有礙。”小輩的感情之事,他不好多加置喙,點到即止,眼睛瞟向舒令儀,問:“你這女娃娃,又是誰?”
舒令儀忙見禮:“南越靈飛派舒令儀,拜見前輩。”
任覺非點頭,“哦,靈飛派的啊,你的來意我知道了,不就是為了幾個凡俗女子嗎,你待如何?”
舒令儀神情肅然說:“這些人雖是凡俗女子,卻都是南越子民,靈飛派既然受了供奉,便要庇佑她們,敢問任前輩,那些女子何在?”
任覺非毫不在意說:“死了。”
舒令儀壓抑著怒火問:“怎麽死的?”
任覺非興味盎然看著她,“你很生氣?你想要怎樣,跟我打一場?為了幾個不相幹的人,把命丟在這裏?別人怕靈飛派,我任覺非可不怕!”
舒令儀抬起頭直視對方,一字一句說:“任前輩,身為強者,更應憐憫弱小才是,而不是仗著道法高強,肆意妄為。”
任覺非哼道:“我要是肆意妄為,廬丘城早就化為灰燼了,再說了,那些女子又不是我強搶來的,我可是付了靈石的。”
“那飛燕呢?”
任覺非一臉不解,“誰是飛燕?”
舒令儀隻覺悲憤莫名,在這些高位者眼裏,弱者的命就跟螻蟻一樣,想怎麽捏死就怎麽捏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