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鴻門宴
不同於藏於深穀密林易守難攻的太微宮,極意觀立派之初秉持的是大隱隱於市,道濟天下的宗旨,因此極意觀設立在晉原城中,而且是一座香火極其旺盛的道觀。第一次來極意觀的人多少會被山下那些燒香拜神的普通信眾嚇到,從早到晚絡繹不絕,若是初一十五,更是人滿為患,時常還有開壇打醮焚香祈福等法事,整日香火不斷。
從太微宮到極意觀,雖不像鍾令儀說的抬腳就到那麽誇張,卻也離的不遠。鍾理一行人吃過朝食出發,一路不疾不徐禦劍而行,當天下午便到了晉原城。中州地區多是一馬平川的平原,晉原城也不例外,因此人為堆疊起來的極意山便分外顯眼,還在晉原城外便看見一座高高聳立的山頭,山的南麵是供人參拜香火旺盛的普通道觀,山的北麵才是修真問道閑人止步的極意觀,不明所以的人經常會找錯地方,來到南麵普通道觀,不得其門而入。
其實南麵道觀乃是極意觀最重要的支柱產業,每日源源不斷的香火供奉不知給極意觀帶來多少好處,除了物質上的富足,還有精神上的凝聚,極意觀在晉原城的地位可謂一呼百應,是所有民眾牢不可破的信仰。要想覆滅極意觀,不止是打敗極意觀弟子這麽簡單,還得收服晉原城乃至整個中州信眾的民心。極意觀是整個中州信仰所在,而極意觀掌門通虛真人何璨自然也不可能是凡人,在信眾心中,乃是高高在上的玉清元始天尊的化身,有些人甚至不拜神仙,直接改拜通虛真人。
鍾理、景白、鍾令儀一行人還沒到極意觀山門處,通虛真人大弟子劉凝已經迎了上來,寒暄完畢,將他們帶到提前安排好的院中。景白還在生鍾令儀的氣,鍾令儀一路不停找機會跟他說話,他都是愛搭不理的,這會兒安頓下來,問清楚潘布下榻之處,便要回溟劍宗那邊,拱手跟鍾理告辭。鍾令儀見狀忙說:“爹,我送一下小白,去去就來。”
景白當她不存在,任由她牛皮糖一樣跟在身後。
兩人沿著一條青石鋪成的蜿蜒小徑往上走,兩邊遍植草木,其中有幾株粗壯的楓樹,已經轉成絢麗紅色,道旁開有星星點點的黃色野菊,夾雜在常綠灌木叢中,色彩繽紛,風景宜人。落葉滿地,鍾令儀故意踩在上麵,發出“嘎嚓嘎嚓”的脆響。
“小白,你以前來過極意觀嗎?”
景白不理她。
鍾令儀跳起來,摘下一片火紅的楓葉,遞到他跟前,“你看這片楓葉,是不是特別漂亮啊?一點瑕疵都沒有,完美無缺!”
景白繞開她繼續往前走。
鍾令儀吐了吐舌,卻並未氣餒,而是蹲在地上,興致勃勃撿起紅葉來。景白聽見身後沒動靜,回頭看了一眼,見她自顧自玩得高興,心中來氣,走得更快。
鍾令儀突然大叫一聲,一臉驚慌地說:“唉呀,小白,你快來,這裏有東西!”
景白不由得駐足,停在那裏半信半疑看著她。
鍾令儀指著前方說:“真的,就在落葉堆裏,我剛才摸到了,不知是什麽東西,我要騙你,我就是小狗。”
景白見她說得有鼻子有眼的,提著斬霜劍過來,一劍掃開厚厚的落葉堆,漫天落葉紛紛揚揚,露出裏麵一對陶土娃娃,臉上神情不由得一愣。
鍾令儀嘻嘻笑道:“小白,你做的陶土娃娃燒好了,是不是很可愛啊?”
景白半晌無語,拿起自己辛辛苦苦捏製的陶土娃娃細看。
鍾令儀大方地說:“我的也送給你好了,你不要再生氣了好不好?”
景白隻拿了自己做的娃娃,沒要鍾令儀的,轉身就走。
鍾令儀收起地上的娃娃,追了上去,“小白,你原諒我了?那可以把八卦鏡還我嗎?”
景白硬邦邦地說:“不行。”
鍾令儀偷眼看他,識相地沒有繼續糾纏,而是說:“好吧,那你就留著再玩一段時間,不過你不能用來偷窺我哦。”
景白不屑道:“你以為我是你嗎?”
“小白我當然信得過啦,不過你什麽時候把八卦鏡還我啊?我還沒玩夠呢。”
“還給你再拿去偷窺別人嗎?”
“哎呀,我又不是成天吃飽了沒事幹,除了窺視,八卦鏡還可以當傳訊符用呢,上麵會自動顯示文字哦,要不要我教你怎麽用啊——”
景白重重哼了一聲,“鍾阿如,你死心吧,我不會把八卦鏡還你的,在離開極意觀之前,我會直接交給扶蘇真人。”
鍾令儀氣鼓鼓地瞪著他,半晌舉起手裏的娃娃朝他扔過去,掉頭就走。
景白連忙接住,想要叫住她,忽然又作罷,看著手裏的娃娃搖了搖頭,顯然鍾令儀根本就沒有把這個娃娃當回事,心裏一直惦記著的隻有八卦鏡。
鍾令儀回到住處,卻見門外站著兩名極意觀的女弟子,其中一名年輕些的盯著她打量了好半天。鍾令儀今日出門做客,倒是規規矩矩穿著太微宮特製的白底繡金線道袍,頗顯秀美貴氣,兩位女弟子心中均想,太微宮千金如此風姿,難怪何公子非她不娶。
鍾理換了一身見客的道袍出來,叮囑她:“我去拜見通虛真人,你別到處亂跑,這可不是咱們太微宮。”
鍾令儀怏怏說:“知道了,那我回房待著吧。”反正極意觀也沒什麽好玩的。
太微宮和極意觀雖是近鄰,就因為離得太近了,常有紛爭齟齬,兩家關係反倒平平,僅維持表麵的客氣罷了。可是今天何璨卻一反常態,鍾理剛到,便派人上門邀請,又親自出門迎接。何璨身量雄壯,一開口便是他那標誌性的洪亮嗓門,“季珪兄,自從上次西蜀一別,我倆竟有好幾年沒見,今日定要好好聊一聊。”態度十分熱情。
何璨越是熱情,鍾理心下越是警惕,麵上不動聲色,拱手說:“秀吉兄客氣了,不知今日相邀,是有什麽事嗎?”
“進來再說,進來再說。”
兩人分賓主坐下,何璨讓人上了靈茶,說:“季珪兄嚐嚐,這靈茶怎麽樣?”
鍾理仔細看那靈茶,隻見那茶葉根根豎立猶如銀刀直立,湯色澄黃明淨,聞起來有一股淡淡的清香,端起來品了一口,滋味甘醇甜爽,不由讚道:“好茶,如雲在青山月在天,令人塵心盡去。”
何璨笑道:“季珪兄不愧有扶蘇君子之稱,琴棋書畫,詩酒茶花,無一不精,今日之所以班門弄斧,是因為這靈茶乃老夫親手所種,不免有誇耀之心。”
鍾理訝道:“沒想到秀吉兄醉心修煉之餘,竟還有這般雅趣,真是令人想不到。”
“孤家寡人,平日無事,隻好種茶栽花為樂,不像季珪兄,伉儷情深,又有一雙佳兒佳女,羨煞旁人。尤其是令嬡,綺年玉貌,天質自然,堪為良配。我何家亦有子侄,年貌勉強相當,不知季珪兄意下如何啊?”
鍾理沒想到何蘊求親不成,竟然請出何通虛親自說項,這可不好拒絕,萬一結親不成結下仇怨,關係本就不甚和睦的兩派隻怕要雪上加霜,心念電轉,態度誠懇道:“秀吉兄,並非我有意推拒,隻是為人父母,愛子心切,總是希望子女生活美滿,感情順遂。一來我家阿如年紀還小,心性未定,現在就談婚論嫁未免有些太早;其次婚姻一事,雖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總要雙方情投意合才好。美好姻緣皆是上天注定,如果兩個孩子有緣,哪怕隔著千山萬水,自然會有情人終成眷屬,又何須你我強插一手推波助瀾呢?”
鍾理並未一口拒絕,言下之意鍾何兩家是否結親,還要看兩個孩子自己是否有意,他自己婚姻美滿,自然希望兒女姻緣也是天作之合。對於他這樣與眾不同放任自流的想法,何璨卻是不能理解,麵上哈哈笑道:“還是季珪兄看得開,兒孫自有兒孫福,是我操之過急了。”心裏大為不滿,自己這邊姿態已經擺得這麽低,鍾季珪還如此不識好歹,看來是打定主意要跟極意觀過不去了。
兩人又閑話一番,鍾理起身告辭。何璨攔住他說:“季珪兄,大道漫漫,枯坐無益,你我不如切磋一番如何?”
鍾理意味不明地看了眼他,不緊不慢說:“受邀上門,竟然跟主人家動起手來,豈是為客之道?縱然秀吉兄不介意,如此失禮之事,傳出去亦有失太微宮鍾氏的顏麵,請恕我不能奉陪了。”拱了拱手,轉身離開。
“季珪兄這就多慮了,修道之人,相互切磋,實乃人之常情,誰又會多嘴說什麽。”何璨卻是不依不饒,率先出手,一道散發著危險氣息的紅光突然出現,攔在鍾理身前。
鍾理不欲多做糾纏,直接祭出昆侖印,破開紅光的圍追堵截,飛身離去,聲音遠遠傳來:“明天便是張真人的大好日子,在下不欲行破壞之舉,秀吉兄若真想切磋一番,不妨到太微宮一晤。”
何璨恍若未聞,眉頭深鎖回到內室。張默然正坐在那裏查對賓客名單,見他進來,叫了聲“師兄”。何璨歎道:“鍾季珪果然進階了,他本就天資不凡,又有舒雲容鼎力相助,如今順利進階元嬰後期,隻怕將來越發難對付。”難怪他敢拒婚!
張默然悚然一驚,“鍾季珪已經是元嬰後期,此事當真?”
何璨點頭,“我剛才親手試探過了,確鑿無誤。”
“如此重要之事,怎的一點消息都沒聽到?”張默然化丹結嬰已是天下震動的大事,而鍾季珪進階元嬰後期的消息傳出來,隻怕比之還要轟動。
“進階之事,本該宣揚得天下皆知,鍾季珪卻反其道而行,如此小心低調,甚至不想別人知道,事若反常必有緣故,看來回天珠之說並非是空穴來風,太微宮鍾氏實乃心腹大患。”
何璨毫不掩飾他的忌憚之心。
張默然的結嬰大典乃是極意觀一大盛事,四大門派和許多名門世家均有到賀,就連遠在北關的散修盟也派人送了一份賀禮,到了典禮那天,可謂是勝友如雲,高朋滿座,熱鬧非凡。
鍾理這等身份的元嬰真人自然是由何璨親自接待,張默然在一旁作陪,除了他,南越靈飛派的掌門盧衡盧一清亦親身來賀,西蜀長天門的掌門譚綸譚謙若雖未親至,卻派弟子申紀送上了一份重重厚禮,東海溟劍宗來的是潘布潘子立,這些人齊聚一堂,哪怕隻是坐在那裏尋常寒暄,品茶閑聊,大家亦是不苟言笑,氣氛嚴肅。
鍾令儀原本是跟著鍾理的,嫌這裏氣悶,不能隨意說笑走動,趁人不注意偷偷溜了出來。外麵廣場就熱鬧多了,一長溜的桌子上擺滿了各種靈果靈酒,還有許多當地特色小食,任由大家取用。前來赴宴的各派弟子借此機會碰麵,各自呼朋喚友高談闊論,甚至有素日不對付借著切磋名義動起手來的,極意觀的弟子見勢不對忙衝上去勸和,大家你一言我一語把雙方拉開。
鍾令儀在一旁看得有趣,還唯恐天下不亂地想,怎麽就被勸住了,真要打起來那才好看呢,四處張望,心想怎麽沒看到小白,不知他又跑到哪兒躲清靜去了。找了一圈,見遠處有一人背對眾人,負手站在一株高大的梧桐樹下,抬頭望天,不知在幹什麽,頗有遺世獨立之態。鍾令儀以為是景白,躡手躡腳走過去,從背後重重拍了他一下,哈哈笑道:“喂,你一個人在這裏幹什麽——”
那人轉過身來,鍾令儀笑聲戛然而止——
顧衍見打擾他的是一位活潑可愛的小姑娘,嘴角露出一絲笑意,拱手道:“這位姑娘,你認錯人了,在下南越靈飛派,顧逸之。”
鍾令儀一臉尷尬,連忙道歉:“對不起啊,我眼神不好,大概需要服兩粒清心明目的丹藥治一治。”
顧衍聞言不禁莞爾。
這時一名極意觀的弟子端著一壺酒經過,鍾令儀叫住他,倒了一杯酒,雙手奉給顧衍,“顧道友,薄酒一杯,聊表歉意。”
顧衍笑著接過來。
鍾令儀拍了拍手,轉身離開,走了幾步,忽然又回頭,“哎呀,差點忘了互通姓名,真是太失禮了,我是河洛太微宮的鍾令儀,顧道友,下次見麵你可不要犯我一樣的錯誤,認錯人了哦。”
顧衍失笑,“鍾姑娘放心,絕不會認錯。”
鍾令儀拱了拱手,笑嘻嘻跑開。
顧衍看了眼手裏的酒杯,一飲而盡。
張默然在結嬰大典上向天下人公開了她的道號,以後她就是玉初真人了。
宴席臨近尾聲,鍾令儀也沒找到景白,給他發了一張傳訊符,問他在哪兒,說自己找他有事。正要回去,何蘊攔住了她,開門見山便問:“阿如,你要怎樣才肯答應我的求婚?”
鍾令儀嚇一跳,趕緊左右看看,見周圍沒人注意他們,這才壓低聲音罵道:“你有病啊,大庭廣眾之下說這個!”
何蘊往前走,“那好,我們換個地方說。”
鍾令儀不動,“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我爹剛才派人到處找我,我要去見他。”
何蘊皺眉,想了一下說:“那就今天晚上,後院沉香亭見。”
“我今天晚上還有事呢——”隻要躲過今晚,明天他們就回太微宮了。
何蘊盯著她一臉認真地說:“阿如,鍾何兩家結親可不是小事,你我難道不應該慎重對待嗎?你這樣逃避又有什麽用?”
鍾令儀被他一激,當即說:“去就去,誰怕誰啊,戌時三刻,後院沉香亭,不見不散!”
當天晚上,何蘊在沉香亭準備了一桌酒席,將伺候的侍女下人全部趕走,坐在那裏靜靜等待。鍾令儀果然如約而來,掃了一眼桌上豐盛的酒菜,說:“你這是幹嘛,鴻門宴嗎?”
何蘊笑道:“鴻門宴隻有你我二人嗎?應該是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才是。”
鍾令儀啐了他一口,罵道:“誰跟你人約黃昏後了,自作多情!何茂先,你腦子是不是壞掉了,幹嘛非要向我求親啊?”
“你我年貌相稱,家世相當,自小就認識,稱得上知根知底,彼此性情又都了解,向你求親不是理所當然之事嗎?你為什麽反應這麽激烈?”
“你突然提親,打我一悶棍,還說我反應激烈?我活到這麽大,成親這種事可是連想都沒想過!”
“阿如,你也不小了,不妨現在就好好想一想成親一事,放眼整個中州,隻怕找不出來比我更合適的人。”
鍾令儀嗤笑:“何茂先,我才知道,原來你這麽高傲自大啊!我為什麽非要嫁給你,除了中州,天下就沒有別的年輕才俊了嗎?”
何蘊皺眉看著她,半晌說:“你是喜歡景重光嗎?難怪你對他格外不同。”
鍾令儀莫名有些心虛,“我喜歡誰關你什麽事?我現在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訴你,我絕對不會嫁給你!”
何蘊冷哼一聲,“阿如,話可不能說得這麽絕對。你以為我們是尋常人家嗎,我是何家少主,你是鍾氏千金,一個代表極意觀,一個代表太微宮,兩家聯姻,不僅可以緩和兩派多年來的摩擦,還可以進一步合作,如虎添翼,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
鍾令儀沉著臉不說話。
“這意味著扶蘇真人不用整天為了招不滿弟子而犯愁,士超道友不用為了多賺幾塊靈石而不得不放低身段跟那些銅臭商賈打交道,雲容仙子也不用為了一株罕見靈草親自出海尋找……阿如,你們太微宮近些年來的狀況可是不太好,這些你都想過沒有?”
鍾令儀沒有像何蘊想的那樣為了利益而屈服,而是突然爆發了,抓起桌上酒壺往地上一摜,氣道:“何茂先,你這麽庸俗不堪,還有臉問我為什麽不嫁給你!你以為我爹娘是你嗎,拿我當貨物一樣論斤稱兩做交易!我如果要嫁人,也要像我爹娘那樣,嫁給一個情投意合的人!你就算了吧,我高攀不起!”
鍾令儀覺得跟他再沒有什麽好說的,拂袖而去。
何蘊在後麵陰沉沉地說:“鍾阿如,你就這麽自私嗎?你爹娘為了你可以付出一切,你爹甚至當麵拒絕了我家老祖的求親,而你呢,你為了你爹娘,為了太微宮,又能做什麽?”
鍾令儀腳步一頓,回頭瞪著何蘊,怒道:“何茂先,你欺人太甚,你別以為這樣就可以逼我就範,我才不會如你所願——”感覺再在這裏待下去,她就要窒息了,飛跑離開。
夜深人靜,頭頂明月不知何時躲進了厚厚雲層裏,周圍黑漆漆一片。鍾令儀沒有回去,而是雙手抱膝坐在一片灌木叢下發呆,乍然碰上這些事,隻覺心煩意亂,不知該怎麽辦才好。也不知坐了多久,忽然有人踩著滿地枯枝落葉向她走來,不等她發問,主動開口說:“是我。”
“是小白你啊。”鍾令儀放鬆下來,繼續坐在那裏一動不動,也沒問他怎麽知道自己在這裏。
“這麽晚了,怎麽還在這裏坐著,發生什麽事了嗎?”景白在她身旁坐下。
鍾令儀懶洋洋地說:“沒什麽。”一副不欲多說的樣子。
景白也不說話,陪著她一起望著夜空發呆。
“小白。”鍾令儀忽然打破靜默。
“嗯?”
“我嫁給你好不好?”
景白懷疑自己聽錯了,吃驚地看著她,一時間話都不會說了,心想鍾阿如今天是受什麽刺激了,又開始胡言亂語了!
鍾令儀見他許久沒反應,心中又羞又惱,突然跳起來,扔下一句“我說著玩的,你可不要當真”,頭也不回跑了。
景白久久回不過神來,這種事也可以說著玩嗎?
兩人不知道,就在他們並肩而坐互探心意時,整個極意觀已經亂了套,何蘊被人發現死在了沉香亭。
極意觀刑律堂李長老匆匆趕到,從頭到腳仔細檢查了一遍何蘊屍體,確認死亡,救不過來,沉聲說:“神魂俱散,下手之人幹脆利落,心狠手辣。”看著桌上的兩個酒杯,問:“何公子晚上和誰在一起?”
早就嚇得瑟瑟發抖的侍女顫抖著回答:“是太微宮的鍾姑娘——”
李長老聽得眉頭緊皺,何蘊向太微宮求親的事,他亦有所耳聞。
另有人補充細節:“何公子和鍾姑娘似乎鬧得很不愉快,兩人一直在爭吵,鍾姑娘還摔了酒壺——”
李長老沒有管倒在地上的酒壺,而是端起何蘊那杯未喝完的酒仔細嗅聞,眸光一變,吩咐手下:“把這裏封鎖起來,任何人不得靠近,去請傅長老過來。”傅長老乃是極意觀最負盛名的煉丹師。
其中一個心思機敏的弟子一聽要請傅長老,立即看了眼那酒杯,小聲問:“師父,酒裏有毒?”
李長老嫌他多嘴,瞪了他一眼。
何蘊一出事,極意觀便將沉香亭一眾人等全部看管了起來,杜絕消息外傳。可是何蘊突然死了的事實在太過震撼,消息早就不脛而走。隨鍾理一起來的高中甫是晉原城本地人,在極意觀自然也有幾個沾親帶故的熟人,正跟兩個狐朋狗友喝酒吹牛,忽然聽到何蘊死了的消息,想到自家姑娘晚上赴的正是何蘊的約,心中大呼不妙,立即跑來告訴鍾理。
鍾理聞言臉色大變,“阿如呢?”
“姑娘還沒回來。”
鍾理連罩衫都來不及穿上,匆匆出門,“我出去打聽一下具體情況,你去找阿如,務必要把她找到!”
高中甫在附近找了一圈都沒找到鍾令儀,急得頭頂都快冒煙了,鍾令儀無精打采地回來了。高中甫如見救星,一把拽住她,“我的姑娘唉,你可算回來了,我們走吧。”
鍾令儀莫名其妙,“去哪兒?”
“當然是回太微宮。”
“不是說好明天回嗎,大晚上的,大家不睡覺啦?”
“都火燒眉毛了,你還睡覺!看來你什麽都不知道,沒時間跟你解釋,我們先走就是。”
鍾令儀不走,“那我爹呢,扔下他不管啦?你先跟我解釋清楚,不然我絕不走!”
高中甫拿出鍾理的傳訊符,“就是宮主讓我連夜帶你離開的,再不走你就走不了了!何蘊死了,你知不知道!”
鍾令儀驚得半天說不出話,難以置信說:“好端端的,何蘊怎麽會死?剛才我還跟他在一起呢——”
“就是因為你剛才跟他在一起,極意觀的人恐怕要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了!何家還不知道要怎麽生吞活剝了你呢,他們是苦主,我們可不敢硬碰硬,好漢不吃眼前虧,咱們還是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鍾令儀呆怔當場,稀裏糊塗跟在高中甫身後連夜離開了極意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