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家賊難防

太微宮的秋天和溟劍宗截然不同,大概因為地處山穀的原因,天氣變化多端,早上還陽光燦爛,剛吃過朝食便**雨霏霏,沒過一會兒又雲開霧散,厚厚陰雲中透出萬道光芒,樹上的鳥兒撲騰著翅膀發出嘰嘰喳喳歡快的鳴叫聲。

景白坐在屋簷下打坐,吸納天地靈氣,感受著周圍細微的動靜,忽然聽到一陣輕快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搖了搖頭,睜開眼睛。

“小白,出太陽了,我們去劃船吧。”鍾令儀像一隻鳥似的飛進來,圍著他轉個不停。

“鍾道友,我在修煉。”

“哎呀,回來再修煉也不遲嘛,雨後初晴的神女湖最好看了,說不定可以看到彩虹哦,走吧走吧。”鍾令儀拉著他就往外走。

景白把手一縮,“鍾道友,男女有別,你……還是注意點。”

鍾令儀卻笑了,“注意什麽?我們不是最好的朋友嗎。”忽然眨了下眼睛,促狹道:“難道你對我有什麽別的想法?”

景白趕緊否認。

“那跟以前一樣就好啦,你不會知道我是姑娘家就不理我了吧?”

景白連連搖頭,“當然不會。”

鍾令儀指了指外麵,“那就走吧。”

景白唯有跟上。

神女湖不同於波濤翻湧的洛河,湖水澄澈湛藍,波平如鏡,坐在太微宮特製的小船上,雨後陽光傾瀉而下,空氣分外清新,周圍一絲風都沒有,四麵是翠綠青山,猶如置身畫中,一洗胸中塵俗之氣。

兩人任由小船在湖麵飄**,時不時可以看見水底有魚遊過。鍾令儀趴在船舷邊,用專門的鐵鉤去勾水下一種密集生長的水草,收集起來扔在船頭,問:“你知道這個是什麽嗎?”

景白見她這麽賣力,不像是弄著玩兒,“難道能吃?”

“哎呀,小白你真聰明,這個隻有我們神女湖才有,大家叫它藜草,去掉根葉,嫩莖可以吃,有一股特殊的清香,你聞聞。”說著遞了一株給他。

景白老遠就聞到一股有點衝鼻的味道,說是香味又不像,說是臭味也不是,更不是辛辣味,很難界定是什麽氣味,懷疑地問:“這個真的能吃?”鍾阿如不會一時興起要請自己吃水草吧?

鍾令儀見他轉頭看向另一邊,“你不喜歡這個味道?藜草炒火腿很好吃的,又脆又嫩又鮮美,每次我都能一掃而光。沒吃過的人可能會不習慣,像我娘就不喜歡藜草,所以我家餐桌上是沒有這道菜的,我隻能弄回去偷偷地吃。”

景白調侃道:“除了西北風,你大概什麽都吃。”

鍾令儀立即反駁:“你們東海人才是什麽都吃,我至少不吃龍虎鬥。”東海名菜“龍虎鬥”,是用毒蛇和狸貓做的,鍾家一直有養貓的傳統,所以鍾令儀絕對不吃貓肉,不由地問:“你有沒有吃過龍虎鬥?”

景白頓時語塞,說起來他還真吃過,東海凡是盛宴,怎能少得了“龍虎鬥”,就跟河洛設宴少不了牡丹燕菜一樣,都是習俗。

鍾令儀撈夠了藜草,劃著小船往湖中心的一座小島而去。神女湖麵積很大,一望無垠,中間東西方向有一座自岸邊延伸出來的長島,使得神女湖從遠處看起來像是馬蹄形,小船繞過這座長島,入眼是三座小島,呈品字形分布在湖麵上,其中一座小島上蓋有亭台樓閣,屋舍儼然,顯然有人居住。

一進入小島範圍,景白敏銳察覺這片水域靈氣濃鬱許多,像是有法陣在運行。鍾令儀說:“這裏水麵看似平靜,其實底下暗流洶湧,危險得很。洛河平時總是亂石穿空驚濤拍岸,氣勢駭人得很,大家過河總是小心翼翼,出事的人反倒很少;而神女湖,風平浪靜,看起來溫婉無害,每年失足的人和動物卻不知凡幾。聽說這裏有一處水域深的跟無底洞似的,天氣不好,風雨交加之時還會呈旋渦狀,像是要把整個湖水都吸進去,情狀十分恐怖。我是從來不敢在這裏下水的,一般都是在長島那邊玩。”

景白聽得若有所思。

鍾令儀把船停在小島邊,兩人登上木製的棧道,穿過一條小路,一塊空闊的平地上矗立著三三兩兩幾座石砌建築,不像太微宮那般華麗精巧,這些建築大都樸實無華,堅固牢靠。鍾令儀說:“這地方是專門給我娘煉丹煉器用的,煉丹煉器你也知道,最容易發生意外了,裏麵的東西不是石頭就是金屬做的,隻要不會一把火燒沒了就行。”又問景白,“想不想參觀一下我娘的煉丹房啊?”

鍾令儀帶著景白**,守門弟子自然不會攔她,來到裏麵舒羽賓的煉丹房,拿出自己的雙環玉扣,防禦法陣竟然紋絲不動。她連試了幾次都是如此,大呼奇怪,抓住一個守門弟子問:“我娘什麽時候換了法陣?”

這時負責小島守衛的高中甫走來說:“夫人說你上回進去偷了許多丹藥,光是大還丹就摸走了三顆,懷疑你拿去賣了,還說千防萬防家賊難防,因此特地換了防禦法陣。”

鍾令儀氣道:“出門曆練,還不許我多帶些丹藥嗎?我娘也太過分了,我現在又不會跟小時候一樣把她的煉丹房弄得亂七八糟。”小時候都不防她,任由她進出,現在倒來防了,鍾令儀簡直莫名其妙!

高中甫聳肩說:“姑娘,你跟我說沒用,我也沒有打開法陣的玉牌。”表示自己無能為力,施施然走了。

鍾令儀氣得站在那裏好半天沒說話。

景白說:“我們回去吧。”雖然他有些好奇雲容仙子的煉丹房有什麽不同,以至於煉出的丹藥千金難求,不過不看也沒什麽要緊的。

“不行,我娘好不容易不在,今天我一定要進去!”鍾令儀沒有離開,而是跑到旁邊一間石室,用雙環玉扣打開防禦陣,裏麵是布置簡單卻舒適的一間小臥房,坐北朝南,光線明亮,有床有榻,桌椅俱全,桌上設有茶具,旁邊還放了一盤靈果,使得屋裏散發一股淡淡的果香。鍾令儀環顧一圈,拉開抽屜四處翻找,又跑到床邊,先是掀開枕頭,然後抖散被子,最後翻開褥墊,終於找到一塊玉牌。

鍾令儀拿著那塊玉牌得意洋洋說:“我娘做事向來小心謹慎,重要事情習慣做兩手準備,以防萬一。煉丹房新換的法陣玉牌,她肯定隨身攜帶,另外一定還有備份,自然是要放在觸手可及之處,我娘煉丹厲害,藏東西可不怎麽高明。”

景白無言以對,怪不得雲容仙子會說出“千防萬防家賊難防”這樣的話。

鍾令儀用新找到的玉牌嵌進煉丹房法陣,裏麵防禦陣果然打開了。比起尋常煉丹師的煉丹房,舒羽賓的煉丹房也沒什麽不一樣,無非就是地方大些,架子上擺放的珍稀靈草多些,最醒目的是地上依次擺著九個大小不同的丹鼎,大的比人還高,小的隻有巴掌大小,各種成品半成品的丹藥就那麽隨便放在架子上,連個標識都沒有,也不知具體都是什麽丹藥。

鍾令儀小聲說:“這裏的東西不要亂動,我娘連靈草位置擺得不對都能發現,你跟我到後麵來。”

進入後麵的隔間,又是另外一番景象,一排排的架子上分門別類擺滿了各種煉器材料,金屬、骨器、玉石木料乃至妖獸內丹、皮毛、鱗片無不應有盡有。鍾令儀說:“外麵的人隻知道我娘擅長煉丹,其實她對煉器也很有天賦,我今天就是要找她以前煉製的一麵鏡子。”翻箱倒櫃半天,都沒找到,皺眉看著地上專門用來煉器的一方水雲鼎。她催動靈力,將水雲鼎裏的靈泉抽幹,然後按下其中一個開關,水雲鼎慢慢移開,露出下麵一間密室來。

景白萬萬想不到煉器鼎下麵居然藏有密室,見鍾令儀沒有阻止他進入,實在耐不住好奇,跟進去看了一眼。密室裏藏的都是一些珍稀丹藥和罕見法器法寶,而景白卻被密室架子上一顆懸空放置的“眼球”牢牢吸引住了目光。那眼球中間是一團流動的黑色,不知什麽材質,仿佛是世界上最純淨最無瑕的黑色,隻看一眼便要迷失其中,周圍纏繞著一圈猶如實質的白霧,聚而不散,整個形狀呈橢圓形,因此看起來像是一隻眼球。景白感覺這“眼球”靈力雖然微弱,卻散發著一股浩瀚深邃的氣息,仿佛從盤古開天辟地之初便在那裏,讓人不由自主生出敬畏之感。

鍾令儀找到一麵八卦形的鏡子揣進懷裏,見他直直盯著那“眼球”看,漫不經心說:“那個是我娘新煉出來的回天珠,裏麵那團黑色是什麽混沌之氣,我娘一直不知道怎麽收服它,琢磨了好多年,終於給她想出了辦法。這個東西是為了我爹順利進階煉製的,聽說對元嬰真人有好處,咱們修為太低,根本用不著。好了,東西找到了,我們走吧。”

景白一邊驚歎於雲容仙子的天縱奇才,一邊又對鍾令儀的不以為意痛心疾首,一臉正色說:“你知道對元嬰真人有好處的天材地寶,這意味著什麽嗎?”到了元嬰真人這個階段,尋常丹藥法寶等有助於修煉的外物都已失效,若想繼續進階,唯有埋頭苦修,尋求突破。元嬰真人道法高強,有移山倒海溝通鬼神之能,如此逆天法術,帶來的後果亦十分可怕,許多元嬰真人的隕落並非是死於敵手,更多的是毀於走火入魔,自我瘋狂,而有助於元嬰真人進階的至寶,防止其修煉過程走火入魔甚至隕落,鍾令儀卻如此輕描淡寫地說出來,景白懷疑她根本就不知其中輕重。

鍾令儀靜靜看著他,“這是我們太微宮的秘密,你會說出去嗎?”

景白渾身一震,萬萬沒想到阿如竟如此信任他,心裏頓時感覺沉甸甸的,當即以手指天,一臉鄭重說:“我景白在此發誓,若是泄露半個字,來日定遭天譴,魂飛魄散——”

鍾令儀打斷他:“好了,這不就得了,你又不會說出去,帶你來又有什麽關係。”

景白搖頭不止,說她:“鍾阿如,你以後行事能不能穩重些,萬萬不可再如此輕率莽撞,萬一碰上什麽心懷不軌之人呢——”

鍾令儀拽起他就走,回頭做了個鬼臉,“因為你是小白,所以我才帶你來,別人我才不會那麽傻呢。”

從湖心島出來,兩人還是劃船離開。鍾令儀拿出那麵好不容易找到的鏡子,說:“這麵鏡子叫八卦鏡,不過我都叫它窺視鏡,我娘成天泡在煉丹房,小時候沒工夫管我,便專門煉製了這個東西,拿它來監視我,看我有沒有好好修煉,有沒有調皮搗蛋之類。以前我對它可謂是深惡痛絕,不過現在卻是如獲珍寶,用它來窺視別人,好玩得很。”她趁景白沒反應過來,眼疾手快取了他手上一滴血液滴在鏡子上,然後默念口訣,催動靈動,鏡子忽然發出一團亮光,裏麵出現景白坐在船上欣賞湖景的畫麵。

鍾令儀掩嘴直笑,“看得好清楚啊,就跟照鏡子一樣,纖毫畢現,小白,我才發現,原來你眉毛這麽濃啊。”

景白臉色不悅,掐了個手印,一道紫光向著八卦鏡激射而去,鏡麵頓時一暗。

鍾令儀叫道:“哎呀,你幹嗎,就我這點靈力,船還沒有靠岸,八卦鏡就要支撐不住,你著什麽急嘛!”

景白黑著臉說:“不許拿它捉弄我。”頓了頓又加了一句,“也不許窺視別人。”

“哎呀,你想哪兒去了,這個是用來看管顯兒的,他最喜歡躲貓貓了,省得大家一天到晚到處找他。”鍾令儀口裏這麽說,心裏卻想我不捉弄人,費這麽大的勁兒找這個東西出來幹嘛。

景白信以為真,放下心來。

兩人剛回到太微宮,何蘊便迎了上來,見鍾令儀手裏提著一網兜的藜草,笑道:“重光道友,阿如,你們這是去遊船了?怎麽也不叫上我啊?丟下我一人在此,著實無聊。”

鍾令儀哼道:“你既然這麽無聊,怎麽還不回極意觀啊?”請帖早就送到了,不知道他還賴在這兒幹嘛。

“阿如,你這是在趕我走嗎?”

“我哪有,是你自己說我們太微宮無聊。”

“有阿如在,自然就不無聊了。”

麵對何蘊時不時的調戲,還是少女的鍾令儀既羞惱又無奈,狠狠瞪了他一眼。

何蘊不以為意,反覺得她生氣勃勃不同於那些循規蹈矩的世家女子,衝景白說:“重光道友,剛剛收到消息,貴師叔潘子立道長已經到了中州,下榻在晉原城中,明天你可要隨我一起去極意觀?”

景白沒想到潘布來得這麽快,一時沉吟不語。

鍾令儀見景白似有意動,忙說:“你要走自己走,小白和我們一起,離張真人的結嬰大典還有好些天呢,晉原城挨著上鄴城,抬腳就到,那麽早去幹什麽。”

景白猶豫道:“潘師叔那邊,不知有沒有什麽吩咐——”

鍾令儀急得衝他使眼色,“小白,你在上鄴城做的東西還沒送來,你忘了嗎?”

景白見她如此,隻好對何蘊表示抱歉,說自己還要在此耽擱兩天。

何蘊看著言語親密配合默契的兩人,眼睛眯起來,本來就小的一雙丹鳳眼頓時眯成了一條縫,心裏不知在想什麽。

這時鍾會走來,“怎麽大家都在外麵站著?”

鍾令儀忙跑過去,“哥哥,何道友剛才還說我們太微宮無聊呢。”

鍾會說:“是我招待不周,茂先道友,你我對弈一局如何?數年不見,不知茂先道友棋藝比起以前是否有所精進啊?”

何蘊素喜棋道,技藝高超,鍾會的提議可謂是投其所好,當即說:“那就有請士超道友賜教了。”

兩人在菩提樹下擺開棋盤,廝殺起來。

鍾令儀拉住景白,竊竊私語:“別看何蘊眼睛小,鬼心眼可多了,你少理他。”

景白看了眼她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有些不自在,說:“我先回房了。”抽身離開。鍾令儀追在後麵,“你一個人關在房裏幹嘛,無不無聊!我跟你說,我剛才忽然想到一個好主意,你想不想吃藜草餡兒的餃子啊?”

景白搖了搖頭,甚是無奈。

最後還是笙歌解救了他,隻見她一陣風似的跑來,氣喘籲籲說:“姑娘,夫人回來了,正到處找你。”

鍾令儀知道偷闖煉丹房的事被發現了,忙把藜草往笙歌手裏一塞,“小白,我先走了,你們可別說見過我。”

鍾令儀剛跑出太微宮,就被舒羽賓堵個正著,揪著她耳朵關進了祠堂閉門思過。

景白知道後難免擔憂,此事跟他多少有些關係,卻又不好擅入鍾氏祠堂,頗有幾分坐立不安。傍晚時分,伺候的小廝送來飯菜,兩葷一素一湯,另有一壺酒。那小廝又特別端出一碟精心烹製的藜草炒火腿,介紹說:“這是我們太微宮的特色菜,不知公子是否吃得慣。”景白嚐了一口,炒熟後的藜草嫩莖氣味沒有那麽衝,大概是吸收了火腿的肉香,散發出一股獨特的食材的香味,味道竟然很不錯,想著好歹是鍾令儀親手撈上來的,很給麵子地把一碟子藜草炒火腿都吃了。

一時飯畢,那小廝又問景白是否要沐浴,帶他到專用的浴池。景白在溟劍宗習慣了泡溫泉,太微宮的浴池雖然不是溫泉,不過泡在溫熱的池水裏,倒也不比溫泉差多少。洗漱完出來,隻見月華如水,波光似練,庭中栽種了一片木芙蓉,繁花似錦,層層疊疊,開得正熱鬧,越發顯得此處清幽寧靜。

景白本要回房,走到門口,忽又停住,轉身往鍾氏祠堂而來。他以為鍾令儀被罰跪祠堂,就算沒有唉聲歎氣,也定然愁眉苦臉,哪知到了祠堂,大門倒是緊閉,可是通過門縫往裏一看,鍾令儀盤腿坐在墊子上,一手持杯一手拿箸,對著地上的碗碟,正吃得高興呢。

鍾令儀察覺到外麵有人,渾不在意,還問:“是笙歌嗎?我要的藜草餡兒餃子這麽快就好了?”

景白推門進來。

鍾令儀忙招呼他:“是小白你啊,來來來,一起喝兩杯。”

景白看著牆上掛著的鍾氏曆代祖先的畫像,搖頭說:“你在這裏大吃大喝,對祖先是不是有些不敬啊?”

“我們鍾氏祖先才不是那般食古不化的人呢,沒看見地上擺著的一壺酒嗎,就是我請列祖列宗喝的,我們都老熟了,估計大家巴不得我常來呢。”顯然是常跪祠堂,早就不以為意。

景白見她沒事,轉身欲走。

鍾令儀忙拉住他,“別啊,小白,我一個人好無聊,大家都不好明目張膽進來,你就陪我說說話嘛。”說著踢了一個蒲團過來,請他坐下,又遞了雙筷子給他。

景白盤膝坐下,卻沒拿筷子,在祠堂裏大吃大喝,實在是讓他有點難以接受。

鍾令儀收回筷子,小聲嘟囔:“又怎麽了,剛才不是挺喜歡吃藜草炒火腿的嘛,那你喝酒吧——”從食盒裏找了一隻酒杯出來。

景白聞言色變,直直盯著她看,“鍾阿如,你怎麽知道我喜歡吃藜草炒火腿?”

鍾令儀驚得立馬捂住嘴。

景白想到剛才沐浴的情景,臉漲得通紅,氣急敗壞道:“你是不是用八卦鏡偷窺我了?”

鍾令儀連連搖頭,“沒有,沒有,我是聽笙歌說的,笙歌是聽廚房的人說的,你愛吃什麽不愛吃什麽廚房的人隻要看收回的碗碟就知道。”

景白半信半疑,“當真如此?”

鍾令儀搗頭如搗蒜,“千真萬確。”

幾乎要被她騙過去,景白忽然反應過來,“那你剛才怎麽一副做賊心虛的模樣?”

鍾令儀堅決否認,“沒有的事,我隻是太驚訝了——”

“還敢騙我!把八卦鏡給我!”景白幾乎暴跳而起。

鍾令儀連忙趴在地上裝死,“我什麽都沒看見,你一脫衣服,我就收回靈力了——”

景白氣得七竅生煙,從背後一把掐住鍾令儀脖子,話都不會說了,“你,你,你到底是不是姑娘家啊——”

鍾令儀唯有裝縮頭烏龜,連連求饒:“我對天發誓,我真的什麽都沒看見!我關在這裏,無聊得很,就想看看你在幹什麽,你一進浴池,我就閉上眼睛了——”

景白掐著她脖子搖了幾下,“你以為我還會信你嗎?”

景白雖然掐住她脖子,不過下手還是有分寸的,並沒有勒得很緊。鍾令儀眼珠亂轉,故意用力咳嗽,越咳越大聲,還渾身亂顫,大呼小叫:“我喘不過氣了,我要勒死了!”

景白隻得放開她,“別裝了,八卦鏡在哪?”

鍾令儀爬起來,“你幹嘛這麽生氣?別說我沒看,就是看一眼又怎樣,我小時候還跟哥哥一起洗澡呢,就在你用的那個池子。”

景白額頭青筋直跳,“那能一樣嗎?”

“有什麽不一樣的,哥哥還沒你身上白呢。”

景白暴跳如雷,“鍾阿如——”還說她沒看,還說她沒看!

鍾令儀跟兔子一樣迅速躥到另一邊,“哎呀,你一個大男人,幹嘛這麽小氣!我隻是不小心看到的,立馬就把鏡子藏起來了,我也要臉的好吧!”又指給他看,“喏,鏡子就在我坐的蒲團下麵。”

景白翻開蒲團,八卦鏡果然在那裏,拿起就走。

鍾令儀見他走出老遠,才敢趴著門說:“喂,你玩夠了記得還我啊!”

景白身形一頓,原本打算等下就還她,這下幹脆沒收了。

鍾令儀這一閉門思過就閉了整整七天,可把她憋壞了,一放出來就跟隻鳥兒似的到處撒歡,跑去找鍾理:“爹,明天是不是要出發去極意觀啊,那我也要趕緊準備啦。”

鍾理故作不知,說:“你準備什麽?”

鍾令儀震驚了,“難道你不打算帶我去?”結嬰大典這麽熱鬧的事,她怎能錯過!

鍾理說:“士超去就行,你跟去幹嘛,還嫌跪祠堂跪的不夠嗎?”

鍾令儀立即上前,又是揉肩又是捏背,“爹,哥哥去,我也去,大家一起去嘛,好不好?”

鍾理斜眼看她,“你不留下來陪你娘嗎?”

鍾令儀嘻嘻笑道:“我娘隻要有煉丹爐陪她就好,我要是留下來,她還要嫌我搗亂呢,你就把我這個搗蛋鬼帶走吧!”

說的鍾理禁不住笑了,“大家都去,那家裏的事怎麽辦?你以前不總是誇口說自己將來要支撐門戶嗎,怎麽能一天到晚想著出去玩呢?”

鍾令儀幹脆耍賴,“我不管,我就要去!”

最後鍾理到底是拗不過她,帶了她去,留下鍾會處理太微宮一切事宜。舒羽賓常年醉心煉丹煉器,是從不管這些俗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