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風起青萍

何蘊之死引起軒然大波,最大嫌疑人自然是連夜逃走的鍾令儀。極意觀群情洶洶,雖然不敢對扶蘇真人鍾理怎麽樣,卻圍在太微宮下榻的院子前不走,齊聲高呼“欠債還錢,殺人償命”,逼他把鍾令儀交出來。

鍾理對前來調查情況的李長老說:“茂先之死,我亦痛心不已,但是我家阿如什麽性子我最清楚不過,縱然有天大矛盾,她也絕不會失手殺人,何況以她的修為,也不是茂先的對手,極意觀就這麽是非不分,顛倒黑白嗎?”

李長老麵無表情地說:“鍾姑娘雖然修為不高,可是要殺一個人,有的是其他辦法,尤其是在茂先沒有防備之下。”

鍾理皺眉,“李長老此話何意?”

李長老命人呈上一隻酒杯,“這是事發當晚茂先喝過的殘酒,在酒裏檢測出了斷魂丹。”

斷魂丹乃是太微宮密不外傳的毒丹,服下之後可以令人神魂麻痹,有了此物,鍾令儀要殺何蘊簡直易如反掌。

鍾理臉色發白,“這絕對是栽贓嫁禍!斷魂丹雖是太微宮密製,早些年因各種原因,在外偶有流傳,還請李長老查明真相,還我太微宮一個清白!”

結嬰大典,龍蛇混雜,鍾何兩家即將結親,強強聯手,其他門派自然不會樂見其成,李長老也不是沒有懷疑過有人栽贓嫁禍,借此生事,但是何蘊之死實在太過重大,他不敢隨意猜測,唯有搖了搖頭,告辭離開。

景白本來想找鍾理說明情況,遠遠看著聚集在鍾理門口不走的極意觀弟子,不好公然進出,心想等到天黑再來,先回了自己住處。溟劍宗幾個弟子也在討論何蘊之死,七嘴八舌地說:“你說何蘊是不是太微宮的人殺的?”

“聽說兩家還要結親呢,真是個女魔頭,如此心狠手辣!”

“不同意結親就算了,幹嘛要殺人呢!”

景白在一旁聽得心神大震,問:“你說誰要結親?”

“當然是何蘊和那個殺人的鍾姑娘了,這下兩家結親不成,反倒成仇了!”

景白遊魂一般進了屋子,恍恍惚惚不知身在何處。

潘布回來,見他站在庭院中間發呆,神情不對,不由得問:“重光,你怎麽了?”

景白怔怔地說:“何蘊不是阿如殺的。”

潘布眸光一縮,問:“你怎麽知道?”

“我親眼看見的。”

張默然結嬰大典景白隻露了一麵,嫌人多嘈雜到處亂糟糟的,便離開極意觀,到晉原城裏參加了一場拍賣會,拍到了一件心儀已久的法器,天黑了才回來。一回來就看到了鍾令儀的傳訊符,立即來找她,卻從高中甫口中得知她不在。

景白不滿說:“她說找我有事,自己倒是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高中甫見他似乎有些生氣,忙替自家姑娘解釋:“景道友莫怪,姑娘是真有事,何公子不知找她做什麽,還巴巴的專門下帖子請她呢。”

景白謝過他回來,心裏不知怎麽總是不得勁,見周圍無人,拿出八卦鏡,學著鍾令儀的樣子默念口訣,很快鏡子裏清晰顯現出她發怒將酒壺扔在地上的情景。八卦鏡隻有畫麵,沒有聲音,景白不知沉香亭具體發生了什麽,卻對情緒激動的鍾令儀頗為擔憂,一直維持靈力運轉,沒過多久,鍾令儀便怒氣衝衝離開了。景白循著八卦鏡的畫麵,一路找到鍾令儀,因此他敢肯定,鍾令儀絕沒有殺何蘊。

潘布聽完景白的敘述,問:“你想怎麽做?”

景白說:“自然是要證明鍾姑娘的清白。”雖然偷窺一事有損他的形象,不過現在也顧不得了,他去找鍾理,就是要把這件事告訴他。

潘布忽然說:“你知道極意觀為什麽要縱容底下弟子鬧事嗎?”

景白頓時愕然。

“何蘊在極意觀雖然也是一號人物,可是比起元嬰真人,區區一個金丹初期,他的死又算得了什麽!如果沒有極意觀的示意,底下弟子怎麽敢對鍾扶蘇不敬,公然圍住他的住處?”

景白沉默不語。

潘布歎道:“風起於青萍之末,浪成於微瀾之間,極意觀和太微宮素來不睦已久,何蘊之死,不過是導火索罷了。極意觀和太微宮相爭,關我們溟劍宗什麽事?你若是站出來插足此事,證明別人的清白,便是公然與何通虛為敵,而東海溟劍宗也將因為你失去立場,整個門派說不定都要卷入此事,你知道其中的利害關係嗎?”

景白爭辯道:“可是事實就是事實,不管極意觀和太微宮之間如何,何蘊不是阿如殺的,我親眼所見,人證物證俱在——”

潘布打斷他:“可是什麽,難道你想把整個溟劍宗拉下水?我絕不允許此事發生!”

“師叔!”

潘布拍著景白的肩膀,語重心長說:“重光啊,你怎麽如此糊塗——”趁他毫無防備之際,突然施法,景白轟然倒地。

潘布拿起景白手中充當證物的八卦鏡,一道劍光劈了過去,八卦鏡頓時變為廢渣。

潘布對著景白連施數道法術,確保他這幾日不會醒來,然後跟歸元真人景雍發了一道傳訊符,又叫來兩個手下,吩咐道:“把重光帶回溟劍宗交給掌門師兄,現在就出發,你們乘我的法器去,路上不得停留。”

兩人雖然不明所以,還是聽令行事,好在景白一路昏迷,並沒有發生什麽半路逃跑的意外,三人乘坐法器行駛兩天三夜,順利回到溟劍宗。

景白一回來,便被景雍痛罵一頓關了起來,外界消息一概不知,直到太微宮事變。

晨光熹微之時,蒼瀾島又刮起了風,圍屏山頂雲霧翻騰,昭明殿外枝動葉搖。往事如煙,卻又曆曆在目,景白沉浸在回憶中,不知不覺一夜過去,天色大亮。他拿出一對早已褪色的陶土娃娃,娃娃背後“景小白”、“鍾阿如”的字跡隱約還在。

二十年過去了,當年鍾令儀問他的那句“我嫁給你好不好”,他終於聽懂了其中的情意,隻是世事流轉,早已不複當初。景白想到這裏,一時又是心酸又是慶幸,心酸阿如將他忘得一幹二淨,慶幸不管怎樣阿如終究安然無恙。

他離開昭明殿,信步往後山走去,大概是走慣了,不知不覺又來到自己洞府前。當年他就是被師尊關在這裏閉門思過,無論他怎麽哭告哀求都無濟於事,直到太微宮事變前夕,師尊大概聽到什麽風聲,離開了溟劍宗,一時沒顧得上他,被他溜了出來,等他耗盡靈力趕到河洛時,太微宮已成一片廢墟,屍橫遍野。

鍾會、舒羽賓的屍體是他收斂的,就埋在神女湖旁,繼續守護著殘破不堪的太微宮,其他人都是火葬,最後骨灰全部撒進神女湖。他沒找到扶蘇真人和阿如的屍體,心中一直懷有一絲僥幸,可是扶蘇真人二十餘年不曾露麵,師尊曾經一口斷定他已經隕落,他對阿如是否幸存又變得不抱希望了,直到在中州開平城外親眼目睹“舒令儀”的存在。

那一刻他隻覺自己何其幸運,老天待他終究不薄!

他無限感慨站在洞府前,正要打開禁製,沒想到裏麵已經有人。舒令儀近來可謂“頭懸梁錐刺股”,輸給譚悅音的不甘讓她下定決心早起晚睡苦練道法,天還沒亮便跑來蹭靈氣,呼吸吐納,打坐修煉。

景白撤銷洞府禁製,初升的朝陽頓時破門而入,照在靜靜打坐的舒令儀身上,有一種景白從未見過的安靜美好。舒令儀睜開眼睛,嫣然一笑,“昭明君,我今天可是比你勤勉哦。”

往事已矣,來者可追,重要的是眼前之人衝他的微微一笑!

景白心中思緒萬千,麵上卻是一臉平靜地說:“如此甚好,還望再接再厲。”

舒令儀吐了吐舌頭,“那恐怕得麻煩昭明君時時督促了。”

景白當仁不讓地說:“那我就不客氣了,日夜交替時分乃是天地靈氣最純粹之時,以後舒姑娘每天寅時三刻便來,直到溟劍宗晚鍾聲響方可歸去。”

舒令儀確認般地問:“寅時三刻?”

景白點頭。

舒令儀咽了咽口水,“現在日短夜長,寅時三刻還是半夜啊!夜深人靜,萬一碰上壞人怎麽辦——”心想能不能換到卯時三刻?

景白看了她一眼,說:“每天寅時三刻,我到南城去接舒姑娘,這樣你就不用擔心碰上不軌之徒了。”

舒令儀好半天沒說話。

“舒姑娘要是做不到,還是趁早放棄的好,修行之道可不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

舒令儀被他這麽一激,咬牙說:“寅時三刻就寅時三刻,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將來我一定要打敗那隻譚孔雀,一雪前恥!”

“那你繼續修煉吧,我就不打擾你了。”景白轉身欲走。

舒令儀忙叫住他:“啊,昭明君,你不練劍了嗎?”

“我自有地方練劍。”

舒令儀欲言又止。

“還有什麽事?”

舒令儀小聲說:“今天大師兄有比試,我也不能去看嗎?”

“你去能幫上什麽忙,助威有用的話,還需要苦練道法嗎?”

景白突然變成了嚴師,舒令儀頗不適應,好半晌說:“知道了。”大師兄這次實在懸得很,她不去也罷。

以徐珣金丹中期的修為,在星月之爭的鬥法台上能一路撐到現在,運氣實在不差。第一輪有景白的封劍盒相助;第二輪碰上的是一個長天門的金丹中期,險勝;第三輪更是逆天,竟然幸運地輪空了;進入十六強,運氣仿佛用盡,此次對上的赫然是蔡溪民。蔡溪民自從被景白教訓過一次後,下手倒是變得有分寸起來,第三輪對上溟劍宗的弟子,卻是點到即止,輕輕放過。因此徐珣倒不怕他會下狠手,就怕自己到時輸得太難看,丟了靈飛派的臉。

蔡溪民沒有一上來就落人臉麵,跟徐珣交手了十來個回合,直到不耐煩,環首刀突然靈光暴漲,將徐珣掃下鬥法台。徐珣灰頭土臉從地上爬起來,衝台上蔡溪民拱了拱手,垂頭喪氣離開鬥法場。

徐珣慘敗,沒有達到原本殺進星月之爭前八強的期望,自然是灰心喪氣,遺憾不已。

夜幕降臨,溟劍宗悠遠綿長的鍾聲終於響起,舒令儀停下修煉,一陣風似的跑出洞府。她已經從錢佩發來的傳訊符得知鬥法結果,雖說是意料之中,卻還是忍不住擔憂,怕徐珣一時想不開。

剛祭出玉葫蘆,正要離去,卻見景白從一棵大樹後麵走出來,讚許道:“不錯,果然待到晚鍾聲響才走。”

昭明君竟然等在這裏看她有沒有早退,舒令儀越發歇了偷懶的心思,哼道:“昭明君你也太小瞧人了,我向來言出必行。”

“好,既如此,那我也幹脆包接包送,免得舒姑娘路上要是碰到什麽壞人,明天可就不來了。”景白笑著打趣,禦劍送她回去。

到了南城巷子口,笙歌照舊在那裏守著她的小食攤。

舒令儀眼睛一轉,指著她的攤子,豪氣地說:“你這些我全都包了,不過要換個地方現做現吃,可以嗎?”

笙歌連連點頭,看了不動聲色的景白一眼,拉著小車跟在她身後,進了徐珣住的院子。

天氣剛剛入冬,蒼瀾島上草木還未完全凋零,但在氣候溫暖濕潤的南越待慣了的靈飛派眾人,一到晚上還是不免覺得又幹又冷,頗不適應。徐珣在眾弟子中一向素有威望,今日落敗,雖然他本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但大家言談之間還是十分小心,故意避開星月之爭的話題,以免刺激到他。因此舒令儀領著笙歌進去時,院子裏靜悄悄的,大家都待在房裏各忙各的。

舒令儀弄出的聲響把無所事事的錢佩引出來,他掃了眼笙歌身後拉著的小推車,懷疑地問:“小師妹,你這是幹什麽?難道你跟攤主合夥,做生意做到我們這裏來了?”

舒令儀沒好氣說:“二師兄,你以為我是你啊,成天就想著怎麽從大家身上賺錢。我包下了這位道友的攤子,大家想吃什麽盡管說。”

錢佩立即呼朋喚友,院子裏瞬間熱鬧起來,“難得小師妹大方一回,那我們就不客氣了。”走過去問笙歌:“老板,都有哪些吃的啊?”

笙歌現場製作,雖然隻是一些蛋卷餅、肉夾饃、煮餛飩等尋常小食,倒也香氣四溢,引得人食指大動。

舒令儀又去把司天晴等女弟子叫過來,大家聚在一處,頭頂一輪明月,就這麽站在外麵,圍在笙歌的小食攤旁說說笑笑,吃著熱食,喝著熱飲,像是一場露天集會,倒也頗有趣味。

徐珣被院子裏歡快的氣氛感染,打開房門走出來,搖頭說:“小師妹,不用說,肯定又是你的鬼主意,大晚上的又吃又喝,又吵又嚷,小心擾了師父清淨。”

舒令儀一把把他拉進人群中,塞給他一個肉夾饃,“哎呀,師父才不會介意呢,你嚐嚐這個,這可是河洛那邊的特色小食。”

司天晴也忙拿了一杯熱飲遞給他,“大師兄,一天都沒見你吃東西,晚上天冷,喝點熱的暖暖身子。”

徐珣知道大家之所以鬧出這麽大的動靜,都是不想他一個人悶在房裏,沒有拒絕她的好意,一手肉夾饃,一手熱飲,大口吃起來。圍繞在他身旁的師弟師妹雖然沒有說什麽安慰的話,卻用實際行動關心著他,不知是不是肚子填飽了的緣故,徐珣很快從失敗的打擊中振作起來,恢複平日談笑自若的模樣。

錢佩看著女弟子手裏加了異香果的飲品一臉嫌棄說:“小師妹,靈酒都沒有,你這也算是請客嗎!”

舒令儀翻了個白眼,“就知道你會說這個,早有人買去了。”

話未說完,景白提著一大壇酒出現,笑道:“這麽熱鬧啊,我沒有來晚吧?”

眾人紛紛打招呼,這些日子大家混熟了,對景白不像以前那樣客氣,態度變得隨意起來。錢佩接過酒壇,打開聞了一下,讚道:“梨花白!還是昭明君懂酒,青梅酒軟綿綿的,女人才愛喝那玩意兒,咱們男人,就應該喝烈一點的酒,那才夠勁兒!”說著跑去抱了一排的碗出來,挨個倒滿。

舒令儀嫌他不講究,“你願意大碗喝酒你自己喝,我們卻是要把酒溫熱,配上白玉杯淺斟慢飲。”

幾個女弟子表示讚同,把酒倒進酒壺裏,問笙歌借爐子溫酒,一時間酒香四溢,穿牆過戶,把隔壁的顧衍也引來了。

徐珣忙迎上去,“師尊,你怎麽來了?”

顧衍笑道:“老遠就聽見你們這裏歡聲笑語的,我也來湊一湊熱鬧。”

徐珣搬了一把椅子過來,請他坐下。顧衍說:“不用了,我和大家一樣站著吧,本就是聚會取樂,不必拘禮。”

徐珣看了看桌上的吃食,隻有幾樣小食果飲,有些不好意思,“小師妹一時興起,準備不足,師尊且喝杯酒吧。”正要去倒酒,顧衍叫住他,寬慰道:“亭嶽,一時勝負而已,莫要放在心上,來日方長,修真之道,路漫漫其修遠,能成大事者,不在一時之爭。”

徐珣明白過來,師尊之所以破例湊起弟子們的熱鬧,都是因為自己,心中感動不已,目光堅定地說:“師尊放心,今天這一敗,發現自己許多不足之處,天下才俊何其多也,我更應該努力奮進,見賢思齊,說起來還應當向小師妹學習,知恥後勇,砥礪前行!”

顧衍點頭讚道:“你能有此覺悟,今天這場鬥法雖敗尤勝。”

說到舒令儀,顧衍不由得抬頭尋找,見她跟錢佩湊在一塊不知又在鼓搗什麽,轉而走到景白麵前,玩笑道:“昭明君,我敬你一杯,謝你替我教導弟子。”

景白聽出了他話裏的不滿之意,忙說:“玄臨君誤會了,我跟舒姑娘一見如故,不過是借洞府一用,何來教導之說。”

顧衍意味深長說:“一見如故嗎?我還以為昭明君跟我這小弟子似曾相識呢,所以才這般古道熱腸,處處幫忙。”

景白神情微變,看著顧衍說:“玄臨君是懷疑我別有用心嗎?”

“昭明君言重了,隻是我這小弟子為人天真,不諳世事,我這做師父的自然要多提點一二,借用洞府一事已是深感不安,怎能再麻煩昭明君來回護送呢,這等小事,隨便叫哪一位師兄弟陪同便是,就不勞昭明君大駕了。”

顧衍畢竟是舒令儀名正言順的師父,他既然作了安排,景白亦不好反駁,唯有沉默以對。

舒令儀和錢佩在那裏商量說,沒想到師父和昭明君都來了,這些街頭小食自然拿不出手,不如烤肉,大家又吃又玩又體麵。錢佩出去一趟,不知從哪兒弄來了半爿靈獸肉,連肉帶骨足有一百多斤。舒令儀大讚他有辦法,找出鐵叉、鐵絲網等物,眾弟子一起來幫忙,切肉的切肉,醃製的醃製,燒烤的燒烤,一時忙得熱火朝天。

不一會兒,舒令儀端著一盤烤好的靈獸肉和一壺酒過來,笑道:“師父,這可是我親手烤的,酒也是剛剛溫好,修道之人,偶爾也應該喝喝酒,吃吃肉,沾沾人間煙火之氣,順應飲食天性,這也是另一種的道法自然嘛。”

顧衍罵道:“想喝酒吃肉直說就是,我又沒有禁止,哪來的這麽多歪理邪說。”

舒令儀嬉皮笑臉地說:“這不是怕師父不肯賞臉嘛。”

顧衍隻得接過來嚐了一口。

舒令儀眼巴巴地問:“怎麽樣,味道還行嗎?”

“你親手烤的,自己心裏沒有數嗎?”

“我覺得還不錯啦,烤焦的都切掉了,油滋滋,香噴噴的。有肉怎能無酒,這是上好梨花白,師父請——”舒令儀執壺倒酒,雙手捧杯,笑吟吟看著他。

顧衍忽然想起第一次遇見她時的情景,跟此刻如出一轍,不由得晃了晃神,“令儀——”

舒令儀應了一聲,見他一直沉吟不語,“師父?”

“昭明君不是普通人,你不要失了分寸。”

舒令儀有些尷尬,小聲說:“師父,你誤會了,我對昭明君,跟對大師兄二師兄是一樣的……”

顧衍神情亦有幾分不自在,打斷她:“好了,你心裏有數就行,以後不要凡事都麻煩別人,你要學什麽法術,為師自會教你,何須別人越俎代庖。”

舒令儀眼睛一亮,“真的嗎?那我要學焚心術!”

“焚心術乃是結丹期法術,你現在就算學了,也發揮不出其威力——”

“師父又哄我了,段師叔可是結丹前就把焚心術練會了!”

“飯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打好基礎比什麽都重要。”

“我不管,我就要學可以傷人元神的焚心術,師父,師父……”舒令儀磨著他叫個不停,就差在地上打滾了。

顧衍一臉無奈,“那就先教你一些粗淺的吧。”

舒令儀又蹦又跳,興奮不已,“謝謝師父!”笑著跑開。

景白一直注意著她的動靜,見她跟顧衍說完話,走過來問:“在幹什麽?”

舒令儀嘴裏哼著小調,手上忙個不停,“我在溫酒,昭明君要不要來一杯?”

景白又問:“剛才玄臨君跟你說了什麽嗎?”

舒令儀神情微怔,低頭不語。

景白見她如此,猜到一些,意興闌珊地說:“時間不早了,我先走了。”

舒令儀忙把酒壺一扔,“那我送你出去。”

兩人站在門口道別,舒令儀一臉歉意地說:“昭明君,今天真是多謝你了,還勞煩你親自去買酒,也沒好好招待你——”

景白忽然轉頭,目光炯炯看著她,“你若真要謝我,那就不要和我這麽生分。”

舒令儀一時語塞,“昭明君,我沒有和你生分的意思——”

景白不客氣地說:“你現在就在跟我客套。”

舒令儀默然無語。

景白還要說什麽,發現笙歌遠遠跟在後麵,時不時往這邊探頭探腦,千言萬語化作一聲歎息,轉身離去。

笙歌見景白走了,姑娘一個人站在門口發呆,許久不曾移動,心裏不知在想什麽,走過去輕輕扯了扯她衣服。

舒令儀回過神來,“是老板你啊,今晚真是麻煩了。”說著拿出事先說好的靈石遞給她。

笙歌愣了一下才接過來,拱手表示謝意。

舒令儀又從儲物袋裏翻出一瓶丹藥,“老板,你手都開裂了,這是養膚丹,每天一粒,堅持服用很快就會好,日後莫要這麽辛苦了,早點回去歇著吧。”

笙歌看著手裏的丹藥,一時百感交集,眼淚不知不覺滾落。

舒令儀忙安慰道:“一瓶丹藥而已,何至於此,老板做事如此勤勉,以後日子一定會越來越好的。”心想這老板雖是修士,卻修為低下,又是個啞巴,在外麵不知受過多少冷眼,吃過多少苦頭,以至於一點小事就感動成這樣,著實叫人憐惜。

笙歌胡亂擦了把眼淚,用力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