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瘋狂的複仇者

警笛的尖叫又一次撕裂著這個看起來繁華而安寧的夜晚。

而在城市之外,大坪村旁,大坪山。

漆黑的夜幕之中,那座被拔光了草和荊棘的墳前,點燃著兩根蠟燭,在夜風微微吹過而搖曳的燭光之中,一個渾身濕透的男人,正用他的雙手十指挖著墳前的一片泥土。

每一次,他的手指都很用力地往泥土挖下去,但隻能挖出很小的一塊泥土,他仍不疾不徐,格外堅韌地挖著。

旁邊有石塊,也有樹枝,他都沒有借著去撬。

仿佛心中有一個特別堅定的信念,要讓他徒手挖出一個坑來。

也或是在挖掘的過程中碰到了堅硬的物件,將他的手指戳破了,手上和著泥土都染上了血的鮮紅。

可他仍不覺得痛,仍繼續用手指挖著,挖著。

終於挖了一個約有兩尺深的泥坑,他將旁邊那個裝著周少安人頭的塑料袋放到了坑裏,然後將土覆上,再使勁用腳將泥土踩緊,再在上麵放了一些雜草之類的遮掩上。

他又回到了墳前,看著那被歲月腐蝕而長滿了苔蘚的墳堆,像是看見了當年的那個人,眼中淚光泛起,口中喃喃著:“小純,我已幫你把周少安這個惡棍殺了,從今以後,他會像狗一樣地跪在你的墳前,為他的罪惡懺悔。還有那些玷汙過你的人,一個都活不了,我要殺光他們。不,我要讓他們感受比你當年更痛的痛苦,讓他們生不如死,再讓他們死。然後帶來向你請罪!”

墳依然靜寂著,沒有給他一句應答。

夜風吹過樹林沙沙的聲音,像是那年她無助地抽泣。

“小純,你能跟我說句話嗎?哪怕應我一聲也好啊。你知不知道,這些年我有多想你,沒有你的我有多孤獨。沒人陪著我說話,沒人牽著我的手,陪著我走路,也沒人逗我笑,讓我別難過。無盡的黑夜裏,我總是聽見心中的撕裂。很多次,我都想著來找你,可是,我不能來,我知道,我哥很疼我,比疼他自己更疼我,可我不敢讓他知道我的難過,我怕他難過。我不能來找你,因為,我發過誓,要讓那些玷汙你的人,都付出代價,他們必須死,慘死!”

墳堆仍一如千年地沉默。

因為,她在他無法觸摸的另一個黑暗而冰冷的世界。所以,她永遠都隻能做一個懂他的傾聽者。

他似乎能夠感覺得到,她聽著他痛苦而悲涼地訴說,正伸出她溫柔的手掌,想輕撫他的臉頰,卻被阻擋在那冰冷的石頭和泥土之後,伸不出來。

眼淚,大顆地從臉上滾落。

“啊……”他心中的某種情緒突然爆發,仰頭麵向黑暗的蒼穹,如同野獸般地咆哮起來。

那咆哮聲中,憤怒和痛苦交織。

那是時間過去許多年,卻仍如毒蛇盤踞在他心的草叢裏揮之不去的夢魘。

記憶穿過黑暗,回到很多年以前。

那時的他是幸福的。

爸爸媽媽和哥哥都很疼愛他,爸爸媽媽會給他買他喜歡的新衣服和玩具,哥哥會把最好吃的東西帶回來給他。

那時的他也很善良,善良到因為不忍心那些生命遭受殺戮的痛苦,而拒絕吃肉。

無論爸媽怎麽哄他,他也不吃。

他喜歡小動物,覺得那些小動物好可愛,是他最忠誠的玩伴。

那是他的童年,無比快樂的童年,可在後來每想起,那些美好竟像刀子劃過一般令他痛苦。

這痛苦的根源在他四歲那年。

一場地震,讓他失去雙親,他和哥哥被一名老警察救下,然後有兩戶人家來領養他們,富人家先看中的是哥哥,但哥哥把好的機會讓給了他,自己去了窮人家裏。

那富人就是周國昌。

從此,他也就改李姓周,名字從李子傑改為周子傑,他以為迎來了命運的第二次陽光。

可他錯了。

被周國昌家領養,是他噩夢的根源。

開始的時候,他還是感受到了那種家的幸福和溫暖,住在豪華的別墅裏,周國昌夫婦像親生父母一樣地,給他買新衣服,玩具,和各種好吃的東西。

隻要他要的,都給到。

雖然還存在於對親生父母的想念中,可周國昌夫婦對他的寵愛,讓他受傷的心靈得到了撫慰,他慢慢地從那種傷痛裏走了出來。

被窮人家領養去的哥哥也在同一個城市,也會在放假的時候坐公交車到他這邊來陪他玩。

然而好景不長。

某天,周國昌夫婦丟失的親生兒子竟被找了回來,就是周少安,這本來幸福和和諧的一切都被打破了。

周少安本是家裏的獨子,享受著父母的獨寵,對這個突然冒出來被領養的弟弟帶著極大的歧視和仇視,認為周子傑占有了他的玩具,屋子,甚至父母,就把他稱作領養來的狗。

畢竟是親生兒子,周國昌夫婦對周少安明顯地偏袒。為了平息周少安心中的不滿,不管什麽東西,都肯定給周少安多的,好的。給周子傑的就要差得多。譬如零用錢,給周少安一百,就隻給周子傑一十。

這還不算,在父母的前麵,周少安似乎對這種差別對待沒有意見,但轉過身來,他就吆喝著周子傑,把十塊錢的領用錢都還給他。說是他爸媽的錢,一分也不給他用,他不給周少安,周少安就打他。

周少安比他大兩歲,他根本打不過,而且,他也不敢還手。周少安可是周國昌的親兒子,周國昌夫婦對周少安都極為寵愛,他如果打了周少安,隻怕在這個家裏就再也待不下去了。

所以,他隻能忍著。

而更過分的是,就連過來找他玩的哥哥李子豪也被周少安罵,說他是窮人,不讓他進屋,免得被他弄髒了屋裏的東西,使得哥哥後來都很少過來找他玩,免得和周少安引起衝突。

本來就備受欺負的周子傑就更加地孤單。

而且,本來他到周家來的時候,也認識了一些富家夥伴,周少安回來後,就跟那些富家夥伴夥同起來,排斥他,說他隻是周家領養的狗而已,誰跟狗做朋友,那就是把自己當狗了。

然後,他的成長路上就再也沒有一個朋友。

一個都沒有。

周國昌夫婦知道周少安對他的各種欺負,卻睜隻眼閉隻眼,有時候還勸他要忍著讓著點,言外之意,周少安是親生的,他是領養的,這本來就是有差別的,他受點欺負,受點委屈,都是應該的。

他的生命中唯一至親的人,隻有哥哥,而哥哥幫不了他,哥哥所在的窮人家裏,生活都很困難,屬於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

他就這樣隱忍著,孤獨著,上了高中。

西河一高。

那是西河最好的高中。

被稱為西河的貴族學校,裏麵的教學設備和師資力量都是一流的。那裏麵的學生有極少數是成績特別優秀的學生,而大多數都是家裏很有錢或很有背景找關係弄進去的。

那時候,周少安已經在讀高三了。

在周子傑到學校的第一天,周少安就帶了一群穿著花格襯衫和留著三七分長發的家夥到他的班上,當著所有的學生說,不準和他一起玩,誰和他一起玩,下場就是這樣……

周少安隨便拿了一個學生的一本書,當即撕掉。

因為是合法領養,周少安沒法讓他的父母把周子傑趕出去,就隻能通過各種辦法來虐待和折磨他,讓他的眼中釘肉中刺過得悲慘。

這幾年下來,周子傑似乎也習慣了,他隻是保持著沉默,也不抗爭,他知道抗爭不過。

他習慣了很多人同情或可憐的目光,習慣了被人在背後指指點點,或是當著麵的侮辱,他把那些想往外流出來的眼淚都往肚裏吞。他隻記著哥哥跟他說的,好好讀書,將來有出息了,命運就能自己做主。

這隻是孤獨的一段路途而已。

他這麽想。

可還是有人闖進了他孤獨的生活和命運。

白小純。

和他同級不同班,但特別漂亮的一個女孩,烏黑的長發大大的眼睛,笑起來特別地陽光甜美,臉上還有兩個小酒窩。

開始的時候,兩個人在教室外的走廊上遇到,她會衝著他微微一笑,他會覺得心中一**,仿佛那是他生命中久違的一種溫暖,黑暗世界亮起來的燈光。

當這個世界無數的人把他當另類,當怪物,見著他就一臉同情或是嫌棄的時候,能有個人衝著他笑,那是多麽地令他感動啊。

那時候,他每在黑夜裏幻想她的笑容,就覺得心裏有什麽東西被溶化了一樣。已經十六歲的他,心裏已經有了某些渴望。

渴望和一個女孩的故事。

但他從來不敢去跨出那一步。

他在這個世界隻是充當著一個被人同情和可憐的角色而已。

在西河一高那樣的貴族學校,就算是那些憑著成績考進來,家庭不是很富的學生,家裏也會特別地寵著,給他們足夠的零花錢。

可他沒有。

周國昌夫婦會給,但轉身就被周少安搜走了。

從小學的時候,周少安就給他定了規矩,爸媽給了他多少錢,他都得一分不少地上交給周少安,不上交或者交少了,肯定就是一頓打。

反正,把他打了,也沒人幫他出頭。周國昌夫婦永遠都不可能為了他這個養子去打罵自己親生兒子的。實在看不過去的時候,也就好言勸說。所以,在他麵前,周少安根本就肆無忌憚。

所以,他一直過得很拮據,也很自卑。

從初中開始,就有好些男生女生各種早戀,而對他來說,隻能偷偷地想想,不敢想太多。

看著漂亮女生的時候,他會自慚形穢地低著頭,從不敢與她們對視。

對白小純,他覺得,也就隻能是偷偷地想想。

然而,很神奇地是,在某一天兩人的迎麵相遇時,白小純對著他微微一笑後,居然不是與他擦肩而過,而是在他麵前停了下來,與他打招呼,問了句:“你是一班的嗎?”

他的心裏瞬間狂跳,嗯了一聲。

白小純說:“我是三班的,我叫白小純。”

他也說了自己的名字。

白小純笑了笑:“知道,聽說過你,你成績很好,學霸級別的。”

他突然抬起目光,發現她是那樣的明豔動人,又把目光低垂下去,始終不敢與她對視。

“怎麽,你是覺得我長得醜,不忍直視嗎,都不正眼看我?”白小純大方地開著玩笑。

“不……不……不是。”他又被動地把頭抬起來,覺得心中一片兵荒馬亂,“你怎麽,怎麽知道我成績好。”

他不敢說是因為她太漂亮,他自慚形穢,所以不敢正眼看她,就急中生智地把這個問題繞了開,而臉上卻還是早已一片緋紅。

“哦,我有個朋友是你們班上的,陳燕,她跟我說的。”白小純說。

很快,上課鈴響了,白小純向他揮了揮手,甜美地笑著道了聲:“拜拜,有機會再聊。”

他站在那裏看著她的背影,呆呆地。

那天,上課的時候他在想她,回家以後,吃飯睡覺的時候,也在想她。

她居然知道他成績好。

居然說有機會再聊。

他真的很受寵若驚,突然覺得有一抹陽光出現在他生命的天際,讓他在這些年來漫無邊際的黑暗裏感到了一絲溫暖。

後來,白小純又和他有過聊天,用撒著嬌的語氣告訴他,與人說話的時候不要總是低著頭,那樣是對人的不尊重,要與人目光對視,顯得在認真地傾聽。

其實,白小純知道他是自卑,但沒有說破,隻是用另外一種方式幫他建立自信,還總是帶著羨慕的眼神誇他聰明,成績好,向他請教課題。

慢慢地,兩個人變得熟悉起來,白小純和他約在周末爬山,或是在學校的操場上打羽毛球,讓他感到特別地快樂,這快樂就像是冬日的陽光,穿透了他心中鬱積多年的孤獨與黑暗。

溫暖了他寒冷的世界。

他開始在每一個失眠的夜裏幻想和期待,明天的到來,隻要能看到那張陽光而甜美的臉龐,他的心裏就會頓然春暖花開。

他想看著那雙大而明亮的眼睛,在裏麵萬劫不複地淪陷。

終於,在某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他無法忍受相思的煎熬,鼓起勇氣說喜歡她。

她愣了一下,然後笑了,點了點頭。

他終於如願以償地和她在一起了,她說,其實這是個意外。

因為,最早的時候,她聽朋友說起他,成績很好,但沉默寡言,好像裝滿了心事,也不與人交流,見了人都低著頭,沒事的時候也是獨處一邊,覺得他很孤獨可憐。

一直喜歡小動物,富有愛心的白小純想幫他,所以,每次見麵都主動對他微笑,慢慢地打開他的心門,希望能幫他走出一些過去的陰影,樹立起自信。但卻在接觸的過程裏,發現了他很多很多的優點。

勤奮,上進,善良,真誠。

命運對他有許多不公,世界對他有很多惡意,可他並沒有放棄自己,隻是把自己關了起來,默默地努力。

他說,以後他會拚盡全力,有出息,給她幸福。

她笑得很開心,說別說那麽遠,先跟我考一個大學再說。

他答應了。

終於,他們像戀人一樣地牽著手,走進電影院,或是並肩坐在夕陽西落的晚霞滿天下,一起幻想美好的未來,立下人生的誌向。

然而,魔鬼卻並沒有放過他。

那個陽光明媚的周日下午,他和小純從電影院出來,一輛車突然在他身邊急刹住,卷起一片躁動的灰塵。

一個戴著黑色墨鏡穿著花襯衫的男子從他的敞篷跑車上下來,走到他們麵前,歪著頭一番打量:“喲,這不是我家領養的那隻狗嗎?居然也泡妞了?”

不用說,這個惡棍就是周少安。

他沒有理會,牽著小純的手想繞開他。

“喂,別走啊。”周少安又攔在他麵前,“你拿我家的錢泡妞,在我麵前還這麽傲慢,你這是要反天了吧?”

他沒有說話,因為他確實用的是周家的錢,此時,周少安因為在高三與人打架而輟學,出生了社會,也就沒再像當初那樣讓他把零用錢上交了。

“嗯,狗命挺好的,妞不錯啊。”

周少安把目光落在小純身上,上下一番打量,目光尤其落在那有些飽滿而起的胸脯,眼睛裏帶著幾許邪惡,“美女,你說你長這麽漂亮,怎麽就不把眼睛擦亮點呢。別看他穿得人模人樣地,其實是我家領養來的一條狗而已,他自己根本就一無所有,為了泡妞,他都是在家裏偷錢出來,你別被他騙了。”

“我高興,關你什麽事?”小純很厭惡地頂撞。

“你高興?”周少安笑起來,“那挺好啊,你陪我高興高興唄,做我女朋友,你想要什麽,我都能給你。”

還用手指著他那輛保時捷敞篷跑車:“看見了吧,這樣的車子,隨時送你一輛。”

“我不稀罕。”小純一拉周子傑,“子傑,我們走。”

然後轉身往另一個方向走了。

周少安並沒有跟上來。

他隻是站在那裏看了好一會,最後得意地說了句,是我的了,然後轉身上車離去。

小純還在罵著:“你這哥果然是個人渣,說人渣都是抬舉了他。”

他沒有說話,隻是心裏莫名地感到不安。

果然,晚上他回家的時候,周少安就把他喊過去了,說和他商量件事。他當時就有某種預感,但還是問了句:“什麽事?”

周少安說:“你那妞不錯啊,給我玩玩唄。”

他說得很直接:“她不會喜歡你這種人。”

“我這種人?”周少安問,“我這種人怎麽了?人帥多金,多少美妞都對我投懷送抱呢?說實話我玩的那些妞比你這個漂亮多了,隻不過我喜歡新鮮的,感覺你這個還有點嫩,有點感覺……”

他說:“跟你有沒有魅力沒關係,她討厭花心的男人。”

“哈哈哈,她討不討厭我,無所謂。我去開個房,隻要你幫我帶到房裏來,其他的你就不用管了。”周少安問,“怎麽樣,沒問題吧,怎麽說咱們也是一家人,我爸媽把你養這麽大,你總該記點恩情的吧。”

他說:“別的事都可以,這事不可能。”

“為什麽要說得這麽絕對呢?”周少安說,“要不,你開個條件?我讓爸媽也給你買輛車子,或者以後多給你點零花錢?有別人欺負你,你跟我說,我也幫你,怎麽樣?”

他還是說:“我不會幫你做傷天害理的事的。”

如果是往常,周少安肯定會對他一頓打。但長大以後,他對於受欺負這種事也麻木了,周少安也就沒再像小時候那麽對他仇視,或者覺得,欺負他這樣一個老實人太沒勁了。

“你……”周少安氣得指著他的鼻子點了幾下,“你行,你以為沒有你,老子還沒有辦法了,你瞧著好了。”

隨即怒氣衝衝而去。

他當時是真為小純擔心,害怕周少安傷害小純,因為他知道周少安是什麽人,真正的惡棍啊,多少他看上的少女被他糟蹋了。

可他擔心,又能做什麽呢?

他隻能在心裏替小純祈禱,祈禱周少安大發善心,不要去傷害小純。

可他的祈禱並沒有用。

他發現有兩天小純都沒來學校了。

開始他還覺得她可能是有什麽事請假了,多過兩天後他就覺得很可能是出了什麽事。

會不會是?

他找去了小純家裏。

小純的媽媽開的門,說小純不在家。

他問小純去哪了,怎麽這兩天都沒去學校,小純媽媽支支吾吾地,說她去外地讀書了。

他不信,說小純在一高讀得好好的,怎麽可能突然去外地讀書,即便她去外地讀書,也會跟他說一聲,他問是不是小純出了什麽事。

然後,他看見了那張熟悉而又陌生的臉。

聽見他在外麵說話,也許在經過一番糾結之後,小純從屋裏麵出來了。

看到小純的那一眼,他的心裏像被什麽狠狠地刺了一下。

那張甜美陽光的臉還掛著未幹的淚痕,蓬亂的頭發使她的麵容顯得更加地憔悴,那曾經明亮的眼神此刻看著他時,是灰暗的,絕望的。

她對他說的第一句話是,她不會去讀書了,讓他也別再找她了。

說那話的時候,淚如泉湧而出。

他問她到底發生了什麽,跟他說,他幫她一起分擔。

她讓他別問了,讓他走。

求他別問,求他走。

那一刻,他心如刀割,隻說了一句,曾經,在他的世界一片黑暗的時候,她為他把世界點亮,讓他的命運裏有了光與溫暖。現在,無論她的世界是多麽黑暗,或絕望,他都願意,一輩子陪在她身邊。

隻求她,不要把心裏的那扇門關起來。

兩個生活在寒冷中的可憐人,更應該緊緊地擁抱著取暖。

她嚎啕大哭起來。

然後對他說了那個悲慘的故事。

那天傍晚放學和他分手後,一輛商務車向她靠過來,把她從單車上嚇摔倒,又一輛車子過來擋住了馬路另外一邊的視線。

車上下來了幾個混混,捂著她的嘴,就將她推上了車子。

她看見了周少安,一臉得意地對她說,他看上的女人就沒有逃得過他的手掌心的,讓她等下聽話點,有糖吃,否則讓所有的兄弟一起伺候她。

她哭,她求,都沒有用。

也不知道被帶去了什麽地方。

她隻記得,那個地方一屋子的混混,有十幾個之多。

周少安對那些混混說了聲感謝,就把她往裏麵的屋子拉,這時候一個長得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喊住了他。

周少安很恭敬地喊他富哥。

她以為遇到了救星。

卻不知那個中年男人走到她麵前,上下打量一番,說真不錯,很嫩,是他喜歡的類型,要把她帶進屋子裏去。

周少安拉住那個男人,說是他想弄來做女朋友的。

“做鏟鏟的個女朋友,你都把人綁來強上了,人家都恨不得割了你那玩意,還做你女朋友,你腦子裏裝的是屎嗎?”

另外一個臉上有刀疤的男人也說:“就是,周少安,你他媽能不能講點義氣,不知道混的規矩嗎?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好東西要給兄弟們分享才對!何況,這是兄弟們幫你出的力,沒有兄弟們出力,你自己能搞定嗎?”

“這麽多人,她會死的。”周少安說。

“倒也是。”臉上有刀疤的男人說,“這麽嬌嫩的身子,肯定受不了這麽多人,別玩出人命來了,那富哥你說怎麽辦吧?”

被叫富哥的中年男人說:“這樣吧,疤子這段時間你辛苦了,我那個之後,你算一份。少安物色的目標,也算一份。其他兄弟就委屈點,等下我給你們每人一千塊,你們自己去找點樂子。”

然後,在她欲哭無淚地哀求聲中,她被三個男人徹底地毀了。

“這些禽獸!”他握緊拳頭,血脈噴張,咆哮著,“我要殺了他們!”

“他們都是吃人的禽獸,隻能天收拾他們……”她兩眼空洞地說。

“你報警了嗎?”他突然想起問。

“報了。”她說。

“那他們都被抓了嗎?”他問。

她點頭。

“那就好,希望把這些禽獸統統都槍斃!”他恨恨地罵著。

他又看著她,鼓勵她振作起來,讓她重返學校,和他像從前一樣,積極地麵對生活,那些不開心的事,就像夢一樣,醒來就過了,以後無論風裏雨裏,他都會一直陪著她。

她流著淚點頭,說過幾天就回學校。

他期待著她回來。

可她,終究沒回得來。

幾天後,他收到了一封她寫給他的信,那是她說給他最後的語言,一個晴天霹靂的噩耗。

她說她本以為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可是被抓進去的三個人,周少安,秦疤子和蔣國富,雖然因為警方在她體內提取到了精液的證據,不得不承認與她發生了關係。

但卻一致說她是自願的,因為她說在學校有人欺負她,希望有人保護她,幫她出頭,就找到了在一個高中讀過書的學長周少安,出於感激地以身相許。當她跟周少安到蔣國富開好的酒店套房玩時,知道了蔣國富和秦疤子在西河都混得不錯,也分別地跟他們睡了。

當時,秦疤子和蔣國富都覺得這樣不妥,奈何她自己說現在都什麽時代了,開放社會,高興就好,然後,就那樣自然而然地發生了。

她自然不會承認這麽荒唐的事。

然而,更令人恐懼和絕望的事發生了。

一個夜深人靜的晚上,她正在睡夢中,突然就被慘絕人寰的叫聲驚醒過來,當她剛聽出叫聲是從爸媽的臥室傳來,而且是爸爸的叫聲時,聲音靜止下來,她的房門被打開了。

她看到了一個戴著女性臉譜的男人,那張女性臉譜看起來特別詭異,是一張盲人臉,兩眼灰白一片,眼角有兩道血痕,至臉龐落下,嘴唇亦鮮紅如血,細看時會發現,右嘴角有一顆小黑痣。

那個男人直接走向她。

她才喊得一聲救命,那人就一把抓住她的頭發,將一團東西塞進她的嘴裏,並用透明膠將她的嘴巴封了起來,然後當提小雞一樣地,將她提到爸媽的房裏。她看見了爸媽都赤條條地被反著手拷在那裏,嘴裏堵著東西。

爸爸的表情很痛苦,一隻手臂像繩子一樣耷拉著,應該是被打斷了。

弟弟更是被粽子一樣地幫在椅子上,嘴也被封了起來。

最後,那人把目光看了眼她,輕佻地對著她的父母說:“有什麽不能碰的嗎?我今天就碰給你們看看,你們好好看著,看仔細了。”

然後,那人竟然當著她父母和弟弟的麵,把她……

她想哭,想喊,可是哭不出來,喊不出來,恐懼和痛苦被硬生生地堵在她的心裏麵。隻有眼淚,無聲地流了滿臉。

爸爸拚命地掙紮著,想過來幫他,但手被拷著根本動不了,那人嫌吵,狂躁地衝過去將爸爸的頭撞在牆上,直接將他撞暈了過去,然後過來繼續玷汙她。

完事後,那人就對她說,這隻是一個教訓,她敢報警的教訓。如果前兩天的事她不改口,以後,就不隻是這樣的教訓,隻怕得出點人命了。

後來,那人又把目光落回她媽身上,邪惡地說長得也還不錯,湊合一下吧,於是把她媽也糟蹋了,然後帶走了她弟弟,說她在警察那裏承認對秦疤子、蔣國富和周少安三人是自願的,就放她弟弟回來。否則,她弟弟就別想活著回來了,她這一家人,都別想活。

她已經麻木了,什麽都不怕了,隻想跟這些惡棍同歸於盡。可爸媽都怕了,弟弟也還在那人手裏。她隻好去找警察改了口供,承認是為了得到周少安的幫助而主動……

而當時的她在讀高一,已經有十六歲,如果是自願與人發生關係,另一方是不用負法律責任的。蔣國富、秦疤子和周少安都被無罪釋放,相反,她還被警察批評教育了,那是她一生都沒法忘記的恥辱。

在離開警察局的時候,周少安那個惡棍還故意當著她的媽媽說,如果她有了孩子,可以找他們仨,隻要做了親子鑒定,是誰的就找誰負責,都不缺錢。

秦疤子和蔣國富都笑了,笑得特別囂張。

而她覺得特別屈辱。

那個晚上,她想了很久。

她覺得這個世界對於弱者來說,太黑暗了,黑暗得看不見一點希望。她對世界的熱愛,對未來的憧憬,統統都毀在了幾個禽獸的**之下。

隻要想起那個場景,她就會恐懼,顫栗。她總恍惚地覺得,那些魔鬼般的麵孔,充滿了她房間的每一個角落,他們用惡毒的眼睛注視著她,不時桀然而笑,令她毛骨悚然。

她開始整夜無法入睡,隻要閉上眼,那些禽獸就將魔爪伸向她,瘋狂地,肆無忌憚地撕扯著她的身體。

踐踏她,**她……

她終於覺得,活著,對她是一種無休無止地折磨。

在那個狂風暴雨的晚上,她想隨那些風雨一起離去。

當她含淚為他和父母留下最後的告別後,就一個人去了西河邊,往裏麵縱身跳下,她希望那終日流遠的西河水能洗去幾個禽獸留在她身上的罪惡和恥辱,她希望還有來世,那痛苦和絕望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她希望和他一起考上理想的大學,希望和他一起去浪跡天涯,並肩在晚霞滿天下,她希望和他有個溫暖的家……

很想,可是,她等不到了。

被**和玷汙了的她,再也沒有勇氣去麵對愛情和生活。

離開,是最好的解脫。

她讓他好好生活,如果有空,就到她的墳頭看看她,陪她說說話,也讓她在另一個世界不那麽孤單。

無聲的眼淚,打濕了那張薄薄的信紙,他覺得胸膛裏有一種爆裂的情緒,在眾目睽睽之下,他發瘋似地嘶吼,咆哮。

然後跪在那裏,淚流滿麵。

他當時就想去把那些惡棍給殺了。

可他瘦弱不堪,孤立無助,怎麽會是那幾個惡棍的對手,那幾個惡棍,可都是凶殘之輩,朋黨成群,人多勢眾。

他如果那麽衝動地報仇,隻怕不是去殺了他們,而是被他們殺了吧?

何況,他從小就生活在周少安的**威之下,膽子實在小得可憐。

可他絕不能讓小純白死,他一定要替她報仇,讓那幾個禽獸為他們的惡行付出代價,讓他們承受比小純百倍的痛苦,讓他們生不如死,慘死!

他把心中所有的痛苦和憤怒都忍了下來,他開始設計著這一場遙遠而漫長的複仇計劃。

不惜一切,不擇手段地複仇。

他每天很早起來,到學校的操場上狂奔,鍛煉,讓自己變得更有力量。他還去書店買偵破小說,學習如何高明地殺人。

就算周少安還對他炫耀,說不用他幫忙,也還是把他的妞睡了,而且那滋味好爽,叫聲特別刺激,他胸膛要爆裂一般,但還是忍住了。

一句話都沒說,轉身就走。

他將所有的仇恨都隱忍在胸膛裏。

他喜歡一個人靜靜地呆在黑暗裏,默默地垂淚,或是突然野獸般地嘶吼。

他的性格開始變得古怪而暴戾。

那天很早的時候,他在操場上看見一隻老鼠,在吃一塊被誰丟在那裏的麵包,不知為什麽,他看著那隻老鼠,就像看見了周少安那幾個禽獸。

他盯著那隻老鼠好一會,然後突然抓起一塊石頭,猛地就往它砸過去,老鼠“吱”地叫得一聲,然後逃跑。

它被打傷了一隻腳,跑得一瘸一拐地。

他竟然追上去,一把將老鼠抓住,想把它掐死。老鼠反過來一口咬到他的手,他竟然也一口往老鼠咬下去。

然後,將老鼠咬得支離破碎。

邊咬,他發狂地叫喚著。

他從未覺得那麽痛快淋漓,看著老鼠血肉模糊的屍體,沾滿手上的鮮血,他那麽地興奮,那麽地解恨,覺得他終於成為了強者,可以主宰別人的命運。

記得,很久以前,年關將近時,屠夫將豬按在板凳上,豬悲慘地嚎叫,他對它們充滿了悲憫,從此他不吃豬肉,也不吃其他的肉,他不想把快樂建築在別人的痛苦之上。

然而,又能怎樣呢?

這個社會,越是弱小的人,越是被人欺負。越是囂張霸道的人,越是逍遙快活,肆無忌憚。

這世界打著文明的標簽,可終究還是叢林法則的社會,強食,弱肉。

他心中的悲憫終於都在熊熊的仇恨之火中化成了灰燼。

從那隻被咬死的老鼠開始,隻要是沒人的時候,隻要是被他見著了小動物,不管是鳥蟲,還是雞鴨,他都會想法抓住它們,將它們狠狠地咬死,覺得特別地興奮,和宣泄。

那是一種報複的快感。

他享受著這種快感,迷戀著這種快感。

在人前的時候,他低著頭,屈辱地活著,什麽都不敢做。隻有在沒人的時候,看見那些同樣如無根浮萍般的小動物,他把它們想象成周少安、秦疤子、蔣國富和那個沒有任何印象的盲女麵具人,然後咬死它們,撕碎它們,看著它們的慘狀,讓他特別滿足。

平常的時候,在別人的眼裏,他還是正常的。

沉默寡言,老老實實。

他很努力地讀書,他還在想著考上大學,那是他和小純當初一起許下的願望,那也是他改變命運的唯一出路。

哥哥李子豪也在自始至終地關心著他,他不想讓哥哥失望。

高中畢業的時候,他報考了生物科學學科。

那是小純當初的願望。

要和他一起報生物科學學科,然後一起走遍世界的角角落落。

他當時考上的是國內首屈一指的大學。

周家父母並不知他和周少安之間那麽深的隔閡,還很為他驕傲。很多有錢人,其實都更希望自己的後代有出息點,因為他們知道,即便再有錢,如果缺少文化知識,很多發展都受到限製,而且難登大雅之堂。

這個時候他們對周子傑的態度有了很大的好轉,給錢也大方了許多,而且他已經在另外一個城市的大學,周少安鞭長莫及也幹涉不了他。

但周子傑對那個家還是沒有半點好感,他很少回去。

每次學校放假他回西河,就是去當初和小純一起住過的小旅館,而且隻要兩人住過的那間,一個人住在裏麵。

然後他會去葬下小純的地方,去她的墳前,告訴她,他從沒有忘記過替她報仇,他一直在準備。

他會找到一個最好的時機,讓那些禽獸都血債血償。

他本想等大學畢業就開始複仇行動。

可當他大學畢業的時候,他發現自己還是那樣的有心無力。

這幾年以來,三個禽獸的勢力比以前更大了。

尤其是蔣國富和秦疤子,雖然因為某些事而鬧掰分道揚長,但卻各自成為西河市的一方霸主,手下人多勢眾,手眼通天,出行時都是前呼後擁,整個西河市都流傳著他們的傳說,心狠手辣,草菅人命。

盡管他也成長了,但單人匹馬,他根本無法和這幾個禽獸鬥。

何況是麵對惡人。

雖然他也學習了各種作案手法,偵破與反偵破知識,讓他具有豐富的作案經驗,如何去完美地殺人,但那都是理論上的知識。他曾做過準備,悄悄地潛回周家,並試圖潛入周少安的臥室殺了他,可他帶著滿腔仇恨,一副誌在必得的樣子走到他的臥室門口,打算利用他所學的開鎖技術開門進去時,不知道為什麽,他發現他的心跳得特別厲害,要窒息一般,握刀的手抖得老高,連雙腳都有些發軟。

曾經被他練習得無比熟練的開鎖動作,居然因為手抖,試了好多下都沒能插進鎖孔。而此時屋裏麵周少安的電話突然響起來,他接了個電話,說馬上就過去。他意識到周少安要出屋來,嚇得趕緊翻出窗外,躲在黑暗處,心跳越發厲害,緊張,害怕……

然後,他就躲在那裏,眼睜睜地看著穿好衣服的周少安大搖大擺地出屋,上車離去。

那一刻,他特別地頹喪,恨自己沒用。

這還隻是麵對周少安一個人,一個養尊處優的大少,他就如此地怯懦。要去麵對比周少安更狡猾的蔣國富和比周少安更凶殘的秦疤子,尤其是那個喪盡天良滅絕人性的盲女麵具人,他能如何下手?

要知道西河江湖的傳說,秦疤子心狠手辣,蔣國富狡猾無比,他也曾尾隨過他們,看到他們那群人走路的氣勢,都心裏發怵,更別說動手殺人。

實際動手和想象完全不是一回事,那是天差地別地體驗。

無論他在麵對小動物時有多麽的凶殘,果斷,可在麵對一條人命的時候,想到殺人的後果,多少年以來低著頭的那種自卑所造成的怯弱,還是他心中最大的障礙,他怎麽鼓起勇氣,都跨不過去。

尤其,此時哥哥李子豪已經當了警察,而且是一名非常出色的刑警,在西河警界有著破案天才之稱。

他怕殺人被發現,他不想讓哥哥失望。

一直以來,那都是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這是他心裏另一個比怯弱更難跨過的障礙。

而隨著近幾年來安防科技的快速提升,天眼監控在城市中的普及,也增加了他複仇的難度。

一個不慎,就可能是萬劫不複。

他陷入到更巨大的痛苦和自責之中,眼看著時間一年一年地過去,小純墳上的荒草被他拔掉又長起,墳石上爬滿了青苔,她的屍骨大概都已腐爛,而他發誓為她報仇,卻遙遙無期。

每想起那次失敗的複仇,他都忍不住狠抽自己耳光。

大學畢業後,他沒有回西河去工作,他無法在那片痛苦而恥辱的土地上麵對那些仍然逍遙法外的禽獸,無法麵對小純。

他買來了一些心理學的書籍,想學習如何突破這種心理障礙。

他走到曾令他卑微和低頭的人群裏,隨便走到一個男子麵前,用那種不友好的眼神斜視對方。

然而,當別人的目光凶狠地看向他時,他的心跳又加速,並且趕緊把目光避開,然後繞開走了。

那種怯弱,仿佛是他與生俱來如影隨形的恥辱,就流淌在他的血液裏,存活在他的潛意識裏,揮之不去。

他在沒人的晚上痛哭,捶胸頓足,恨自己沒用。

但終於,他還是等來了一個改變的機會。

當時他的生物學導師顧教授在做一個生物基因實驗,就是將不同物種的基因結合在一起,從而生成另一樣新的物種。

有點類似於將狼和狗配種,而成為狼狗,但這是同物種的雜交。顧教授要完成的是異緣種的基因融合,從而生成新的物種。譬如植物和動物的基因融合,動物和人類的基因融合。

最終的目標是將動物或植物的優秀基因與人體融合,從而使人類得到一種強大的進化。譬如人類與鳥的基因融合後可以飛翔,人類與魚類的基因融合後可以不怕水,人類與狗的基因融合具有很強的嗅覺,人類與鷹的基因融合可以具有敏銳的視力。

然而,目前國際上的基因技術主要是針對植物的,是將其他生物的有利基因導入植物中。而對於動物來說,轉基因技術是個很大的難題,目前還沒有什麽成功的案例,因為動物的排異性比植物要高得多,對動物的基因導入很容易使基因異常,產生病變,甚至死亡。

很多科學家都在呼籲,不要強行去改變生命的自然規律,生命的進化是遵循自然和生活規律的。基因改造顯然違背這種規律,效果往往適得其反。

不過,顧教授始終堅持著這種動物的轉基因實驗,而且在一步一步地將理想變成現實。

他在西雙版納的熱帶雨林中,帶回了一些絞殺植物,他認為絞殺植物是一種非常奇特的植物,它們被吞食進鳥類的腹中,卻不會被消化,然後被鳥類當糞便拉出來,生出許多的根,這些根會將某一棵特定的樹當成寄主,依附著寄主成長,長到一定的時候,它們就像網一樣地將寄主團團裹住,然後不留餘地地將寄主絞殺致死,再將寄主變成營養肥料,完全取代寄主,長成參天大樹。

顧教授將絞殺基因提取出來,注入到一種致命性很弱的J病毒裏麵,再將與絞殺基因融合的J病毒注射進猴子實驗體,等J病毒成功地入侵猴子基因後,再用藥物將J病毒治愈,就使得絞殺基因成功地與猴子基因結合。

顧教授頗為得意地說:“看見了吧,絞殺植物本身極具侵略性,依附寄主,然後將寄主絞殺取而代之。這是無論植物或是動物,整個大自然都存在的強食弱肉優勝劣汰現象。植物之間會爭土壤的生存空間,動物之間會爭食物的生存空間。人類也是一樣,需要具有這種侵略性基因,才能成為地球上的主宰。畢竟,按照自然的進化,人類在未來會不會是被生存環境所淘汰和滅絕的恐龍,誰也不知道。在我們還遠未涉足的深海和外星球,還存在著許多對我們人類極具威脅的生物。所以,人類必須讓本身得到更快的進化,才能在未來有立足之地,而不僅僅是依賴於高科技武器。畢竟,任何一種高科技武器都不是隨時隨地可以用的,而是需要足夠時間的準備,很多時候當猛獸張開血盆大口的時候,你是沒時間準備武器的。人隻有對自己的力量,才可以隨時隨地的使用,才能更好地保護自己。所以,如果利用這種絞殺基因和人體基因融合,打造一支部隊出來,這支部隊必定可以縱橫世界,所向披靡!”

“似乎,隻是讓猴子的性情變得凶頑了些,但猴子的能力卻並沒有任何變化吧。”周子傑質疑。

“你看看下麵就知道了。”顧教授說著,去拿了一隻從市場上買回來的公雞,放進了鐵籠裏。

猴子立馬雙眼放光,縱身就往公雞撲出,一口將公雞的脖子咬斷,然後在公雞的咬傷處使勁地吸吮著,像小孩吸吮母親的乳汁一般。

令人驚奇的事情發生了。

那隻本來生龍活虎的公雞,在死亡之後,慢慢地變得幹癟,幹癟得就像是一件風幹的標本一樣。

而那隻猴子,卻變得精神抖擻,又開始凶猛地撞擊鐵籠。

“這什麽情況,教授?”周子傑深感不可思議地問。

顧教授說:“絞殺基因具有的最大特點還不是它的侵略性,而是吞噬性。它能從一顆種子,完成將參天大樹的寄主絞殺致死,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它能在它的生長環境裏,對它所需要的養料進行瘋狂掠奪,以滿足自己,從而以頑強而驚人的速度生長。猴子基因與絞殺基因融合後,它的吞噬性表現出來,便將它所需要的,而公雞身體裏又所具有的那些譬如鈣鐵鋅硒及維生素等營養元素都吸收幹淨。所以,猴子的體能迅速恢複,並會逐漸增長,而公雞則在完全失去這些元素之後,變得像風幹的標本。它身體裏的諸多元素流失之後,它本身的質量也就發生了根本的變化。”

“也就是說,與絞殺基因融合後的猴子,能在任何生命體裏吸收它所需要的營養元素,然後變得強大嗎?”周子傑問。

當下,他在香蕉裏放了一粒鎮定藥丸,給猴子吃了。

猴子就顯得特別溫馴,看起來就是一隻小寵物般,顧教授將猴子放進了另外一個關有狼狗的大鐵籠裏。

猴子仍溫馴地躺在那裏,狼狗也隻是看著猴子,籠子的空間非常和諧。

爾後,顧教授拿了一塊排骨,丟進鐵籠。

狼狗當即往排骨走去。

而那隻溫馴的猴子,兩眼突然放出一種可怕的光芒,翻身就爬了起來,做出一種極凶惡的攻擊的姿態。

狼狗發現了猴子的異動,知道猴子是想搶它的骨頭,就示威性地衝著猴子“汪”了兩聲。

可這非但沒讓猴子後退,反而激起了猴子的凶性,“吱”地怒叫得一聲,撒開腿就往狼狗撲出。

它不但將爪子抓住狼狗頭部,還將嘴也用上,衝著狼狗亂咬。

狼狗也咬猴子,可猴子太凶悍,動作也比它要快得多,一翻身就爬到狼狗的背上,對它頭部亂抓亂咬。

周子傑在旁邊都看得驚心動魄,狼狗痛得狂叫,在地上打滾。

顧教授按了下接在鐵籠上的電擊。

猴子和狼狗頓時都被電暈過去。

顧教授再將猴子放回了它原來的籠子裏。

看著那隻鐵籠裏的猴子,周子傑突然有了一個衝動的念頭。

他要實現絞殺基因與自身的融合!

不為別的,就為了消除他心中那份似乎與生俱來的怯懦,哪怕,付出任何代價。何況,他看見了這個實驗,是沒有問題的,也是可控的。若幹年後,會出現什麽病理反常,他已無所謂了。因為,若幹年後,人都是會死的。

重要的是,隻要能將絞殺基因與他的基因融合,就像那隻突然變得狂暴的猴子,他要想殺掉那些惡棍,就再也不是什麽問題了。

他再也不要怯弱地活著。

在他弄清楚了整個基因融合流程,和顧教授的鎮定藥配方之後,就向顧教授請了假,然後準備好行囊,長途跋涉到了一處遠離人居的深山裏,先讓絞殺基因融入J病毒,再將J病毒注入身體。

病毒是能在任何時候都可強行嵌入物種基因的。

這個流程沒有任何意外。

J病毒成功地將絞殺基因帶入了周子傑的身體,並嵌入到他的基因之中,與他的基因產生了融合。

隨之而來的,是那種撕裂般的痛苦。

他看見一棵擋在前麵的樹,竟然不由分說跑上去抱著樹就咬,但他根本咬不動,就又對著那樹一陣拳打腳踢。

直到他看見滿手的鮮血,意識才突然有一絲清醒,趕緊將早就準備好的鎮定藥丸服下。

他的情緒慢慢變得平緩下來。

可他仍然感覺身體的四處有一種根莖蔓延似的痛苦,令他如坐針氈。

他才想起是借J病毒的侵入將基因融合的,基因融合之後的身體受到J病毒的傷害,整個身體都處在病毒的吞噬之下,自然是痛苦非常。

當下,他又將治療J病毒的藥物服下。

那種痛楚終於漸如潮退,直至消失。

當他穿過叢林出山的時候,蒼茫地夜色下,他竟遇見了一頭野豬。

開始他還有些害怕,那是一種本能的畏懼。

可當野豬兩眼凶光地看著他,並發出示威地低吼時,他心裏的那種戾氣瞬間被激發了。

野豬嚎叫著往他衝來,他竟不顧一切地迎著野豬撲過去。

結果,野豬一下子將他撞翻在地,然後一口咬到他的腿上,痛得他一抽。但也更激發了他心裏的戾氣,他一伸手就抓向野豬的眼睛。

野豬眼睛受傷,嗷叫得一聲退開去。

他從地上爬起來,順手從地上撿起一根拇指粗的木棍,不知道被誰做什麽用的,還削了個尖。

看見他爬起來後,野豬帶著負傷的怒火,又嗷叫著往他衝來。

這個時候他的心裏隻有戾氣,沒有恐懼,看著衝過來的野豬,直接將手中的木棍戳向野豬的另一隻眼睛。

很準!

又是一聲嗷叫。

野豬兩隻眼睛看不見,就發狂地亂跑亂撞,結果撞到旁邊的一方石頭上,當場栽倒下去。

他不由分說,立即撲向倒下的野豬,一口就往他的脖子上咬下去,津津有味地吸吮起來。

就像那年,他咬死操場邊那隻撿麵包吃的老鼠一般。

在濃濃地血腥味裏,他感受到了一種特別地興奮,就像小時候含著媽媽的**吸吮一般,那麽地甘甜。

大約幾分鍾的時間,當他站起來擦拭嘴角血跡的時候,地上的那頭野豬已經幹癟了,幹癟得就像是一張被烤幹的皮一樣。

他心裏有一種從未有過的滿足,但還是裝著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地回到了學校,沒有讓顧教授知道他私下裏將絞殺基因融合的事情。

一旦被顧教授知道,他肯定會被當成危險隱患控製起來的。

而事實上,他對絞殺基因的融合也沒有那麽順利。

讓他感受到了強大,也感受到了痛楚。

隻要他心中有某種憤怒的情緒時,就能感覺到有種被猛獸撕咬著的痛苦,那種痛苦就像根莖一樣向全身蔓延,穿透他的骨骼和血管,他甚至能看得見那可怖的青筋和血管至皮膚表層隆起,整個身子都要爆裂一般。

好在他隻要注射鎮定劑,就能慢慢地平靜下去,恢複正常。

但他還是意識到他的身體已經處了某種巨大的危險之中,隻不過他已沒有選擇,人生有很多路都回不去,無論吉凶禍福,都隻能往前走。

他已經計劃好,就在這個即將到來的暑假,去做他必須做的事。他的心裏有一種特別迫切地渴望,要去讓那些該死的人血債血償。

臨近暑假的前一天,顧菲菲問他打算什麽時候回西河,她好買票。

她曾說暑假的時候跟他去西河玩,他勉為其難地答應過。

但想著暑假他要去做的事,是沒法讓她跟著的,他撒了謊,說他暫時不回西河了,要去另外一個朋友那裏有事。

顧菲菲是顧教授的女兒,對他很好,就像當年的小純一樣,見他性格沉默寡言,就經常主動地找他聊天,在生活上也給他很多無微不至的關心,幫他做飯,拉他逛街,給他挑衣服。

他看得出來她喜歡他,隻是,他從沒有動過心,也沒有任何感覺。他很坦白地告訴過她,他這輩子隻想一個人過。

她問為什麽,他沒說,因為,那是他心裏的秘密。

他的心裏永遠都隻有一個人,就是小純。小純走後,他的心裏就再也沒有了愛情。他心中最理想的歸宿,就是有一天,他能和小純一起,安安靜靜地躺在那方不受人世打擾的墳墓裏。

再也不會分開。

他帶著他心裏的那頭猛獸,默默地回到了西河,住在了曾經他和小純住過的小旅館,還是多年前的那間房。

一個物是人非的地方。

他開始了瘋狂地報複行動。

但他還是得好好地計劃一番,把一切都做得滴水不漏。他絕不能露出半點痕跡,因為他生命中唯一的親人,他的親哥哥李子豪,就是這個城市裏的天才刑警,他不想和哥哥成為敵人,不想讓他失望。

好在這些年他學習了大量的偵破與反偵破知識,追蹤與反追蹤手段,並且研究過許多國際上的高難度大案,對於監控安防知識也了如指掌,甚至在開門鎖等方麵都信手拈來。總之,凡是作案有需要用得上的經驗,他都盡力地去學習過。

所以,他有把握順利地完成這一場複仇行動。

並且,這場複仇行動會比他以前的計劃更殘忍一些,因為他具備了更加厲害的本事。

他的目的已不隻是將蔣國富、秦疤子、周少安和那個神秘的麵具人殺死,而是要像貓玩老鼠一般地,將他們慢慢玩死,讓他們在痛苦和恐懼中死去!

可小純沒有提到那個魔鬼姓甚名誰,隻說了他戴著一個盲女麵具及那個麵具的特征。所以,他得在茫茫人海裏慢慢地尋找這個魔鬼。這個魔鬼既然是為蔣國富、秦疤子和周少安三個人脫罪,那肯定跟這三個人有關。

而當時蔣國富算老大,秦疤子次之,周少安算跟班,這個人極有可能是蔣國富的心腹。

所以,他首先要對付的第一個目標,就是蔣國富。

但他沒有直接出手殺死蔣國富,而是先讓他家破人亡,先殺他的老婆和孩子,讓他的心裏痛苦,和恐懼!

同時,留蔣國富一個活口,並匿名給蔣國富打了電話,讓蔣國富以為這一切都是他最大的仇敵秦疤子幹的,讓他們來一場狗咬狗,相互報複。

而他,就是希望在秦疤子和蔣國富狗咬狗拚命的時候,看那個凶狠而可憎的麵具人會不會出現。

果然,蔣國富迅速地安排了殺手,開始了對秦疤子的報複。隻是,他看見的那個殺手,並不是他想找的那個麵具人。小純說那人當時把她當提著小雞一樣提到臥室,這說明了一點,這個人應該夠高。因為當時小純身高一米六五,體重九十斤。這個人就算臂力如何驚人,要輕鬆地提著小純,身高怎麽也得一米七幾以上。

而那天蔣國富派出截殺秦疤子的人,是個矮壯的家夥。而且,那種行動,如果那人真是麵具人,他肯定會戴上他的麵具。

他很清楚,有些職業慣犯,是不會輕易改變自己的職業習慣和特征的。

於是,他又接著開始了他的第二步獵殺計劃。

金蟬脫殼,借刀殺人。

他首先跟蹤了周少安的女友韓嘉子,藏在韓嘉子車後座控製了她,逼她到周少安的遊艇,把周少安叫來,再將周少安控製,問了周少安關於那個麵具人的事。周少安的反應的確是不知情,但一樣該死。

於是,他便讓周少安打電話給蔣國富,承認是他製造了7.20華庭國際案件,殺死了蔣國富老婆,說得有理有據有作案動機,並用韓嘉子的手機錄音下來,留在現場,使得7.20案件被完美地遮掩過去。

然後,他再借周少安的手將蔣國富引到遊艇,在蔣國富趕到遊艇之時,將周少安殺死,嫁禍給蔣國富。

他留在現場的腳印是和蔣國富一模一樣的鞋,他殺死周少安而留在現場的刀子,是他當初潛入蔣國富家裏殺死他老婆孩子時,在他家發現的,就放在床邊的床頭櫃裏。他知道那肯定是蔣國富的,於是將它帶走。

上麵還留有蔣國富的指紋,所以無需他偽造指紋上去。

可那樣就會讓周少安的屍體變得異常,會留下線索,將凶殺案變得複雜起來,也難以起到栽贓陷害蔣國富的作用。

所以,他強行地忍住了那種痛苦和仇恨,迅速離去。

但他並不想讓蔣國富成為真正的殺人犯,不想蔣國富被槍斃,他隻是希望蔣國富被抓進去,當成殺人犯一樣地戴上腳鐐手銬,在漆黑的方寸之地,失去人生自由,感受著死亡的滋味。那種心理的煎熬,比直接殺了他,會更讓人覺得痛快。

而經過漫長時間的調查之後,警察找不到足夠的證據,會將蔣國富放出來,那時候他的整個人差不多都崩潰了,他再找他問麵具人的事,並親手殺死他。

所以,他將周少安的人頭帶走了。

一是要用周少安的人頭去對小純懺悔,二是找不到周少安的人頭,蔣國富也交代不出來,證據不全,法院就沒法定他的殺人罪。

他就隻能被當成一個具有重大殺人嫌疑的人犯關在裏麵,接受辦案人員無休無止地審問。

對於蔣國富這種養尊處優多年的大佬,吃著那種苦,受著那種煎熬,過著沒有希望的明天,隨時都會被子彈穿過腦袋的噩夢嚇醒。

想起那種情形,周子傑就覺得特別地痛快。

將周少安的人頭葬下之後,他又拿著那張詭異的盲女臉譜,喃喃地說:“小純,你放心,無論如何,我一定會幫你把這個魔鬼找出來,我一定會讓他死得很慘的,一定會的!”

說罷,他便起身離開了。

他在西河找了一輛出租車,連夜趕回省城。

周少安的死,當蔣國富無法被證明為凶手的時候,警方很可能會對所有和周少安有過節或利益關係的人進行調查。而恰恰,在周少安死後,他是最大的受益人,會成為周家財產和事業的合法繼承人,他終究也會被調查的。

而為了逃脫幹係,他必須提前偽造不在場證據。

所謂不在場證據,就是他得證明,周少安的死亡時間,他在另外一個遙遠的城市。

所以,他要連夜趕回省城。

他相信第二天他就會接到養父母的電話,對他說周少安的死訊,讓他回來,那時他再坐高鐵回來,警方能查到他在那一天所買的某個車次的車票,甚至能從檢票口找到他的身影,證明他在另一個城市,就永遠也懷疑不到他的頭上來。

當他回西河時,還會特別地打電話給李子豪到車站接他,先入為主地讓他的天才刑警哥哥作為他的不在場證人。

一切,都布置得天衣無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