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嗜骨

“放開阿醜!!!”

突來一聲暴喝,接著紫色光芒大亮,靈夕眼睜睜地看著老妖怪被青奎一葫蘆打得形狀全無,哀嚎著甩開她,遁成一團黑色的烏雲迅速飄走。

“死妖物休想逃!”

青奎禦起酒聖,想要去追,這頭靈夕好不容易可以呼吸,又被那老妖怪甩在地上兩眼發黑,完全站不起來,青奎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兩個姑娘,啐了一口,不得不放棄追打逃兵的打算。

“阿醜,你怎麽樣?”青奎忙扶起靈夕,著急道,“都怪這欠扁的酒聖!剛剛那妖怪看起來不簡單,你有沒吃什麽其他的虧,啊?”

青奎瞪了一眼他的酒壺,酒壺自行變小,晃悠悠地飄到靈夕側臉,像道歉似的不停蹭她的臉頰。

靈夕努力搖了搖腦袋才讓發黑的兩眼恢複了一些,她一麵摸著酒壺的壺身安撫她,一麵搖頭,“幸虧你及時回來,快去看看雪染怎麽樣了。”

青奎這才想起還有個姑娘暈在一邊,扶穩靈夕後過去看雪染。

“應該是那妖物妖氣太盛,她用力過度才會暈倒,待青蓮師妹回來渡點氣她就會醒了。”青奎捏了捏雪染的脈就回到靈夕身邊。

“嘁,小靈夕暈倒就抱在懷裏問東問西,人家雪染姑娘暈倒渡點氣都舍不得……”靈夕手裏的酒聖突然開口說話了,竟是個青澀可愛的男童音。

還沒等酒聖說完話,青奎就“啪”的一巴掌拍歪了他的壺身。靈夕完全沒注意到酒聖在說什麽,隻是驚奇道:“二師兄,它……他會說話了?”

“當然!”青奎得意地抱起雙臂,兩年前他就開始說話了,可惜不知怎麽練就了一張“無敵賤嘴”,他那可愛又聽話的“酒聖”就再也回不來了!

“二師兄……”靈夕本來有些問題想問青奎,想了想,問酒聖更直接,便轉而對著酒葫蘆問道,“小酒聖,你多大了?”

“整整二百五十歲!”酒聖稚嫩的童音無不得意地說道。

“兩百多年才會說話?”靈夕驚詫地看著青奎。

青奎將酒聖拿過去,別在腰間,鄙視地看了靈夕一眼,“你以為是妖界的那些妖物?隻借著正氣成長的靈,成長速度極其緩慢,否則也不會有那麽多‘靈’用些邪門歪道的方法成‘妖’了。”

靈夕一聽,馬上閉嘴了。

“你的小黑若不是當年吞了我兩百年修為,怎麽可能那麽快能自如變換身形?”說到這裏,青奎憤恨地瞪了一眼靈夕腦袋上的黑薔薇。

靈夕心虛了,酒聖兩百五十年才會說話,就算楠止吞了青奎兩百年修為,馬上就修出形身,這……會不會也太快了?

“二師兄,那仙靈想要修得形身,需得多少年?”

青奎托腮冥想道:“這個當然和靈主自身的修為也有關係,但是正常情況下,至少得八百一千年啦。”

這話說得靈夕心中更是不安,青奎繼續道:“就說東華上仙那隻仙靈,也是修了整整八百年才得形身,再修兩千多年才得肉身。三千多年呐,要是摒棄正道的修行,墮入妖道,普通的靈五百年就可修得肉身,可是一旦用了旁門左道的法子,那就是妖!這便是妖物和仙靈的區別了……”

青奎仍在繼續,靈夕已經無心再聽了,照這個說法,連妖都要個一兩百年才修得形身吧……

那她的楠止,是什麽?

青蓮和青念一同回來的時候,雪染還沒蘇醒。青奎素來對自己的修為寶貝得很,自覺那雪染與自己無親無故的,憑什麽渡氣給她啊?靈夕則一個人坐在樹底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青念一見雪染暈倒便急了,還沒等青蓮反應過來,已經給她渡氣讓她蘇醒。

“嗜骨妖!”雪染顯然還未回過神,剛剛醒來就一聲驚呼。

青念雖說曾經是滄羽座下為年輕的關門弟子,修得仙身的年紀也尚小,臉上卻不顯稚嫩,皺眉道:“剛剛襲擊你們的是嗜骨妖?”

青念問的是靈夕,靈夕對嗜骨妖全無了解,茫然地眨了眨眼。

雪染咳嗽兩聲,接話道:“她要取我和靈夕的麵皮,和你曾經同我描述過的嗜骨妖一樣,所以……”

“什麽嗜骨妖?”青奎一直在天邁峰,也不曾聽說。

青念看了一眼青奎,卻是不語,青蓮冷清清地道:“嗜骨留皮,這兩年妖界突然出現的妖物,無人知其來曆原形。自從她出現,便在人界為害年輕貌美的女子,吞其骨血,留下美人皮。”

五個人漸漸在林中圍成一個圈,青蓮不加停頓地道:“一年前師父曾讓師弟下山擒妖,可是那嗜骨妖不僅道行高深,還千皮千麵,實在不好擒住。再者,她在妖界收了不下百名小妖替她辦事,師弟忙碌半年都沒見到她的真身,恰逢準備四仙會,師父便召他回了。”

青蓮說得很隨意,青奎的麵色卻是越來越凝重,還隱隱有些蒼白。

“我們這次東華之行,速度極快,而且特地避開陰氣盛的地方,理應不會幹擾到那些妖物才是。他們能見機下手,可見是有目的而來,且對我們五人的實力懸殊較為清楚。”青蓮的分析冷靜有理,看了看其餘四人道,“今日出現的妖物,必然不會是嗜骨妖的真身,應該隻是她靡下的一隻小妖。既然有目的而來,倘若目的未達到,他們不會輕易罷手,恐怕還會有進一步的動作。”

“剛剛那隻妖物出現時,可有什麽特別針對的地方?”一向少語的青念難得地問向靈夕。

靈夕前後想了想,那老妖,被她激怒後,對項引劍有了垂涎之色,後來說什麽她是萬年皮囊,最後又對楠止感興趣,好像也沒什麽特別針對的物事……

靈夕把過程大概說了說,雪染不解道:“什麽是萬年皮囊?”

青念與青蓮同時搖頭,靈夕看向青奎,青奎好像才回過神來,搖頭道:“沒聽過。”

“那妖物對項引劍和仙靈感興趣很正常,對皮囊感興趣也正常……”青蓮皺眉,“可是有靈物的不止我們,莫非……是你的什麽萬年皮囊有何來曆?”

青蓮難得的正色看住靈夕,靈夕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臉,從小到大她可就是這張臉,什麽萬年皮囊……說得她渾身寒氣直冒。

“我困了,睡覺去。”一直沒說話的青奎突然拿出腰間的酒壺喝了一口酒,轉身就走。

“青奎師兄……”靈夕話沒出口,青奎已經躍到一棵樹上躺下。

“算了,青念已經探好明日的路,今夜大家也累了,暫且在這裏休息一晚。”青蓮也起身,隨手拉了個結界將五人罩住,在一棵樹底閉目打坐。

原本的空地上隻剩下靈夕和青念雪染,青念擦了擦雪染臉上的汙漬,輕聲道:“姐姐先休息休息可好?”

雪染點頭,青念轉眸對靈夕正色道:“靈夕師妹,可否隨我走一走?”

雪染不解,正要開口,被青念一個眼神止住。靈夕更是不解,這個向來沉默的青念師兄,可是有什麽話要對她說?

當初尋路的時候,一行人為了盡快抵達東華山,盡量避開妖物頻出的地段。這片山林其實不大,附近山清水秀,走出不遠還能隱隱看到人界的萬家燈火。

但是林子裏很安靜,到了一片湖水邊,便嗅到淡淡的荷香,已近盛夏了。

離原來的地方越遠,身邊越安靜,靈夕就覺得越局促,最後還是忍不住開口,率先問道:“青念師兄特地找我出來,可是有什麽話想對我說?”

青念迎著月光而立,白嫩的臉上滿是嚴肅,他垂著眼,羽扇般的睫毛掩住眼底的神色,一陣風過,吹得他的青色長袍簌簌作響。

“青念有些話,不得不說。”

靈夕轉身,正好見到青念慢條斯理地跪下,雖然麵朝明月,跪的不是她,靈夕還是大驚失色,急道:“青念師兄,你這是幹什麽?”

“青念有錯在先,早就該對師妹賠不是,直到今日才肯放下臉麵親自向師妹賠罪,隻希望師妹莫多責怪。”青念表情堅毅,不等靈夕多說,眼神已經柔軟下來,絮絮道:“我出生時母親就過世,出生七日後恰逢天災,父親過世,村子裏的壯丁死傷大半。村子裏的人說我煞氣重,克死雙親,不容我繼續留下。姐姐帶我離開,辛苦將我撫養長大。六歲那年,我和姐姐駐留的村莊再遭妖物侵襲,姐姐為了救我被那妖物生生剔去骨肉,我被師父救下,上了滄迦山。”

青念的聲音平靜,靈夕卻聽得恍恍惚惚,仿佛見到了她與哥哥的過往。

“修得仙身後我擅自下冥界,找到姐姐的原魂,查出她的轉世,默默相伴左右,如此六世。”青念頓了頓,像是在收斂情緒,半晌繼續道,“如今的雪染是姐姐的第七世,七世後她不會再留人界,所以我想找到合適的機會帶她上山修行,哪知在此之前,姐姐所在的村莊被魔物襲擊,後麵的事,你就都知道了。”

靈夕默默點頭,青念下山的時候,正好碰到她想偷偷下山找哥哥,於是帶著她也下山了……

“倘若當時不是我救姐姐心切,帶你下山,你也不會闖禍,被師父罰入水牢,我卻不敢站出來,害得大師兄帶你受鞭刑。”青念愧疚地低下腦袋,沉聲道,“青念有錯,卻不敢對師父道明實情,怕他因此對姐姐不滿,不讓她入門。”

靈夕鬆了口氣,原來是說這麽回事,這件事她完全沒怪過青念,是她自己意誌不夠堅定,才會著了那些魔物的道,闖了禍……

“三年前滄迦山大亂。”青念深吸一口氣,繼續道,“我因為姐姐心智被魔物所擾,姐姐為了救我帶你到事發現場,大師兄為了驅除我體內的魔物同時保全我的性命,才會無暇護你……若非我輕易被魔物控製心智,大師兄……不會死!你也不會被監禁在虛妄崖三年!”

靈夕眼眶一熱,大師兄的死,她一度以為所有人都會怪她,這對姐弟的心思卻是如此純善,將責任都擔到了自己身上。

“但是當時姐姐還沒順利入門,因此,我還是沒有主動向師父認錯……”青念低聲道,“師妹昔日所受的苦,很大程度上是我姐弟二人的自私所致。青念修仙別無所求,隻求姐姐平安無恙,一世靜好。師父既然收師妹為徒,師妹必然有過人之處,東華之行凶險萬分,那嗜骨妖深不可測,青念難免……難免會有顧及不到的時候……”

後麵的話,青念似是難以啟齒,靈夕卻已經明白他想要表達的意思,輕聲道:“你放心,就算沒有你的囑托,我也會竭力保護雪染,可惜……”

可惜,她的修為,連雪染都不如呐……

“得此一諾,青念感激不盡!”青念打斷靈夕的話,突然舉起右手,雙眼望月,極其鄭重地說道:“青念對月起誓,日後無論發生何事,必當追隨靈夕左右,以償前罪,報其大恩!”

靈夕心中大動,仙人起誓,可不是說著玩的,一旦違背誓言,必遭天譴。

青念對著青山明月磕了三個頭,說去看看雪染便起身離開。

靈夕在湖邊吹了許久的夜風才準備回去,青念是否隨她左右,她並不在意,讓她感動的是青念對姐姐的那份執著。

七世相隨,她的哥哥去了哪裏?她又該如何才能找到他的哪怕是蛛絲馬跡?

靈夕沮喪地抬手摸向發間,想要召出楠止與他說說話,這一摸,心頭猛然一空——發間的薔薇花,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