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妖襲

對於青奎一直要用酒壺代替項引劍來趕路這件事,起初,靈夕是有些愧疚的。畢竟,所有人都英姿颯爽地禦劍而行,輩分最大資曆最老的二師兄卻要禦著有些碩大的酒壺,還是有些……不搭襯的。

特別是他的酒壺還時不時地與他置氣,不是不肯飛就是突然飛得老快,讓他好幾次都險些從酒壺上掉下去,裏子麵子都丟了個幹淨。

後來靈夕想了想,其實身為二師兄仙靈的酒壺,若是想變作劍的模樣,也是可以的。可是酒壺顯然不願意配合二師兄,那麽,他沒有劍,也怨不得她了,她也就沒什麽好愧疚的了……

因此,這幾日,盡管一到休息的時候青奎就幽怨地盯著他的項引劍,靈夕隻當做什麽都沒看見。她既然不舍得把楠止變成劍踩在腳下,又不想禦根枯樹枝,那就……再裝一回傻吧……

“酒聖,你再不聽話,我就給你改名叫酒鬼!”青奎坐在一棵大樹底下,義憤填膺地教育他的仙靈,“不行,改名還不夠!你再不聽話,回到滄迦山我就把你拆了扔到爐子裏重煉!”

靈夕在不遠處托腮看著,想想她的楠止還是挺好的,不愛理人,可時間長了,比最初聽話多了,不像青奎師兄的仙靈,她記得三年前,這隻酒壺是很聽話的,他時常拿出來炫耀一番,她也羨慕得緊,也不知這三年發生過什麽事,它使起性子來比楠止還難對付。

不對不對,她的楠止可不是普通仙靈,怎麽能把一隻酒壺和他相提並論……

靈夕正想舉手摸摸自己發間的薔薇花,剛好青奎一眼瞪過來,她忙收回視線,就著手拿出腰間的一壺水,遞給一邊的青蓮道:“師姐喝水。”

“不用,謝謝。”

青蓮很冷淡,靈夕的手停在空中,有些尷尬,一旁的雪染忙道:“正好我渴了,多謝師叔。”

“我去找青念。”青蓮冷冷地起身,走向林子深處,隻留下靈夕和雪染。

靈夕尷尬地朝雪染笑了笑,雪染挪了挪身子,靠近靈夕,輕聲道:“師父她……師叔你不要介意。”

靈夕聽著這聲“師叔”就渾身一個激靈,忙說道:“雪染姐姐,以後你我二人說話,我還是叫你雪染姐姐,你也還是叫我靈夕吧。反正你也是青念師兄的姐姐,你喊我師叔……老感覺怪怪的。”

靈夕繼續尷尬地笑,雪染點頭道:“那你也別叫我姐姐了,直接喊我雪染可好?”

“嗯,雪染。”靈夕的笑容輕鬆得多。

“靈夕,師父平時都待人極好,都是……”雪染麵露愧疚,三年前若非她擔心青念入魔,讓靈夕帶著她出了那個山洞,或許,後麵的事情都不會發生……

“都是我不好,倘若沒有發生那件事……”

“不怪你,雪染。”靈夕握住她的手,誠懇道,“這件事誰都不能怪,以後我們都不提了好麽?”

大師兄的死,她怪過自己,怪過滄海師叔,怪過師父,怪過那群魔物,最終發現誰都不能怪。

無數個偶然湊成了最後的必然,那些偶然的始作俑者,不該為最終必然負全部責任。

雪染看著模樣比三年前變化許多的靈夕,總覺得她變的,不止是相貌,眼神裏藏著的一些東西,絕對不是往日所能比的。

“對了,掌門讓我給你這個。”雪染從宮翎裏取出一隻小的青花瓷瓶,“掌門說你凡身肉體,在虛妄崖禁閉太久,突然外出風餐露宿,恐怕身體會有不適。若想在四仙會上完成他交給你的任務,需得每日服下一顆這丹藥。”

靈夕接過來,好奇地嗅了嗅。

“此前師父一直在,我怕她會生氣,所以……”雪染抱歉道。

靈夕忙笑道:“今日開始吃也一樣。”

說著靈夕就塞了一顆在嘴裏,隱隱覺得味道有些熟悉,卻也沒有多想,倒是有些好奇,為何這丹藥,師父不讓青奎或者青念給她?

“喂,臭葫蘆,你要去哪裏!”

靈夕還沒來得及細想,就被青奎的怒吼聲分散了注意力。隻見名為“酒聖”的酒葫蘆旋轉著飛竄到樹林中,青奎便緊跟在後麵追了過去。

靈夕正想笑,突然覺得,這林間的陽光瞬時陰暗起來。

“靈夕……”雪染也察覺到不對,握住靈夕的手,將她護在身後。

靈夕心中一暖,一手反握住雪染的手,一手撫了撫發間略有躁動的薔薇花。此前她就和楠止說好,除非她召喚,或者情況緊急,楠止不可輕易現身。

青奎的修為遠在她之上,養出來的酒壺仙靈幾百年來也未修得形身,青蓮師姐那隻會變成人形的簪子也隻有借青蓮之力的時候才能短暫成形,倘若讓旁人知道楠止隻用三年就從靈覺蘇醒到修得形身……

靈夕總覺得不安,生怕楠止會被旁人當做怪物,就像當初她手開萬朵雪蓮卻被人討伐一樣……

“有妖氣……”雪染輕聲道。

偌大的一片樹林,太陽突然匿在厚重的雲層中,烏雲隨之而來,籠罩在樹林上空,仿佛下個瞬間就要破空壓下來。

靈夕知道自己的斤兩,主動退在雪染身後。

林間突然想起了尖銳的怪笑,“好嬌俏的兩副美人皮……哈哈哈……”

“嗜骨妖!”雪染心中警鈴大作,沉聲道:“靈夕,你帶著項引劍找到機會就走。”

嗜骨妖,嗜骨留皮,最近兩年在頻繁在人界出現,專襲人界美貌女子,吞其骨肉,獨留美人皮。

一年前青念還被派下山專程去擒它,可惜失敗而歸。雪染覺得連青念都拿不下的妖怪,此番隻剩下她和靈夕,定然不是它的對手。

靈夕聽說過狐妖蛇妖花妖,獨獨沒聽過什麽嗜骨妖,隻是覺得這麽巧青念師兄去探路,青蓮師姐隨後而去,青奎師兄剛剛跟著酒壺跑了,這妖怪馬上就出現,顯然是跟蹤已久,有備而來。

她就算借著項引劍逃出這片空地,樹林裏也不知還有什麽在等著她,還不如與雪染一起與這妖怪拚一拚!

“聲音刺耳難聽,恐怕模樣也是難看到無法見人,所以遲遲不敢現身!”靈夕有意諷刺地笑道。

雪染衝著她搖頭,不想激怒嗜骨妖,靈夕卻是眼神堅定地朝她點頭,麵對麵總比敵暗我明來得好。

“小賤蹄子,修為好不到哪裏去,嘴巴倒是尖利得很!看我先撕了你這張賤嘴!”

靈夕隻覺得林子上空的烏雲突然間直直向下沉,樹葉好似變作小刀,呼嘯著滑過耳邊,割破皮膚,她用力甩開雪染的手,順勢將她推了一把,就見暗沉的天際一隻黑色的大手帶著尖銳的殺氣向她逼來。

被推到一邊的雪染臉色大變,反手結印想阻止那隻黑手,印還沒結出,就見靈夕纖瘦的五指一把扣住那黑色的手腕,用力向後拉。

“靈夕唯一被哥哥誇過的,可就是力氣大!”

靈夕死死地扣住那隻手,那手便順勢化作黑色的蔓藤就著她的手攀附,似乎欲要將她整個人都裹住。

雪染見狀,忙將結好的印推了出去。

水藍色的光亮乍現,那妖怪一聲慘叫,靈夕抽出身上的項引劍,就勢就要砍過去!

林間妖氣大顯,靈夕一劍還沒砍出,就被那妖氣逼得飛出許遠。雪染同樣跌在地上,正著急那妖怪若是乘勝追擊再給靈夕一創該怎麽辦,就見林子裏的烏雲繞著那隻黑手團成一團,蠕動著變成一位滿臉皺紋的老婆婆。

“你是靈夕?”老婆婆笑得猙獰,兩眼閃亮地上下打量靈夕。

靈夕竭盡所能地結了個印,推出去,可惜攻擊力太弱,老婆婆拿著拐杖輕輕一頂就破了印,銀光飛散。不遠處的雪染同時舉劍,集氣劍尖,對準老妖怪的心口就扔了過去!

雪染入門的時間比靈夕還要晚半年,到水邁峰正式開始修行也隻是這三年的事情,雖說天資不差,卻也沒有高出常人多少,三年來隻是剛剛學完入門級的法術,因著性子溫婉,極討青蓮喜歡才將她帶在身側。

因此,盡管這一劍刺得極準,卻不夠深,老妖怪妖氣一震,劍便反彈回去,正好擊中雪染。

靈夕眼神一沉,握緊了項引劍,連人帶劍再次對著她的胸口刺過去!老妖怪見狀,居然極為興奮,溝壑般的皺紋拉扯出難看的笑容,不躲不閃地站在原地,盯著項引劍兩眼放光。

靈夕料到她心中所想,整個身子突然轉向,將項引劍扔了出去,老妖怪想都不想就跟著項引後麵奔去。

項引乃百年一遇的寶劍,自身靈氣逼人,在林子裏飛來竄去,老妖怪似是害怕損到它,不敢用蠻力,隻是一直跟在後麵追趕。

靈夕連忙奔到雪染身邊,見她已經被那一劍擊得暈厥,自覺無法讓兩人順利脫身,兩手放在嘴邊,吹了一個響亮的口哨,隻希望三位師兄師姐有一人就在附近,能快些趕回來!

這口哨一吹,將老妖怪也吹得清醒了,她不再去追項引,拄著拐杖穩穩地落在靈夕和雪染身前。

“你是靈夕?”她又陰陽怪氣地問了一句。

靈夕咬唇,用力扶住雪染才抑製住自己的渾身顫抖。

“聽聞滄迦大弟子因為你而魂飛魄散,果然,這身皮囊還當真不賴……”老妖怪幹枯的五指撫上靈夕的臉,引得她全身都凸起雞皮疙瘩。

“咦……”老妖怪抬起靈夕的下巴,左右瞧了瞧,欺近靈夕,靈夕頓時覺得惡臭撲鼻,不想與那張滿是溝壑的臉麵麵相對,緊緊地閉了眼。

“這模樣還真是奇怪……”老妖怪的手指停在靈夕的左臉上,遲遲不肯放下,突然大笑道,“竟是一張萬年皮囊,哈哈哈……”

老妖怪的手突然掐住靈夕的脖子,一直靠在靈夕身上的雪染倒地,靈夕的呼吸一緊,全身的重量都聚集在被老妖怪掐住的脖頸上,同時全身一陣寒涼,楠止的氣息越來越重。

靈夕掙紮著支起眼皮,見老妖怪饞羨地盯著她的臉,兩眼裏黑芒一閃,轉眼又盯著她的發間,興奮的光芒愈甚。

“靈物……”老妖怪猙獰著笑容,掐住靈夕的手收緊,拉近,另一隻手探上她發間的黑色薔薇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