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拜師
滄羽白色的長須在夜色中浮動，沁鼻的祁蓮花香讓靈夕的腦袋無比清明。她坦誠地對上滄羽的眼，點頭道：“是的，倘若有辦法救回大師兄，即便讓靈夕傾盡所有，靈夕也在所不惜！”
滄羽肅然的表情微微放鬆，語氣也緩和了許多，“跪下吧。”
靈夕一怔，不明白掌門為何突然讓她跪下，卻還是順從地依他所言。
“滄迦山諸位仙輩在天為靈，明月星辰為證，弟子滄羽，滄迦第三百九十六代掌門，今日收靈夕為第六名關門弟子，必全力培養，悉心教導。”滄羽這話一說，空中的星月竟如同聽得到所言所語一般，光芒比之前更加清亮。
靈夕聽到更是心中大震，隻覺得自己是不是在做夢，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靈夕，日後你可願以滄迦為尊，以六界蒼生為首，以除魔衛道為己任？”滄羽再次看住靈夕，目光純然。
靈夕被自己掐得眼眶都紅了，滄羽卻還在她身前，淡淡然地等著她的答複。
“是，靈夕日後必以滄迦為尊，以六界蒼生為首，以除魔衛道為己任！”
“好，從現在起，你，靈夕，就是掌門座下第六名關門弟子，滄迦山第三百九十七代弟子。”
滄羽伸出左手，星月光芒更甚，集結在他手心，生成一隻七彩錦囊，流光浮動，開口處還有一串純白色的羽毛。
“這是你的宮翎，拿著吧。”滄羽一麵扶起靈夕，一麵將左手攤開在她眼前。
靈夕此時腦中一片空白，不知說什麽，也不知臉上該是什麽表情才好，隻看著那奇特的宮翎，記得青奎曾經甩著他五彩的宮翎說道：“錦囊的顏色，代表所修習的術法係別，你看我五門皆通，所以是五色的，這羽毛的顏色嘛，是靈殊草開出的花朵顏色。”
靈夕接過宮翎，頓時一股清涼之氣從指間竄遍全身，舒爽非常。
“靈夕，現在我命你以我的名義，帶領滄迦弟子參加四仙會，求見東華上仙！明日我就讓青奎接你下山。”
滄羽離開的時候，天空正露霞光。
靈夕整個人混混沌沌，已經分不清究竟是這虛妄崖那一個時辰的天亮，還是結界已經被滄羽除掉的正常天亮。
畢竟這虛妄崖不用再關住任何人了，留著結界也是無用。
靈夕在祁蓮花田前坐了許久，滄羽離開前說的最後一句話仍舊言猶在耳。
她以為她會在這裏被禁錮一輩子，終於，她可以下山了。
她以為她會被掌門厭惡一輩子，終於，他看著她的眼神裏沒有了警惕，允許她以他的名義出現在仙界眾人麵前。
她以為憑著她的資質和她之前做過的事，別提做掌門的弟子，即便隻是入滄迦的師門，都是她在心存妄念，但是……
靈夕握緊了手心的宮翎，終於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壓抑著興奮向書房跑去。
“楠止楠止……”靈夕大喚著，到了門口扒在門檻處突然停下。
朝陽正好透過窗欞，在書桌上留下一串金色的印記，給一身黑衣的楠止鍍上了一層薄光。他埋首，纖長的十指小心而靈巧地在燈籠紙間穿梭，時不時地停下，拿筆蘸墨，添上幾筆。
靈夕看著他，有些出神。
她極喜歡楠止專注的眼神。他的表情不多，經常隻有生氣時候的麵無表情和高興時候的麵無表情，再要麽，就是真的麵無表情了。頂多，再就是實在被她逼得沒辦法的無可奈何外加一點兒不屑。隻有在他專注地做一件事時，她可以在他臉上找到一種很親近的溫暖。
此刻朝陽映在他臉上，無疑驅散他那股仿佛與生俱來的冰冷之氣，讓那種溫暖更加柔和。
“畫好了。”
靈夕還在出神，楠止已經站在她身前，把燈籠舉在她眼前。
“你這畫的是……”靈夕高興地接過燈籠，看著燈籠上的水墨畫，指著自己道：“我？”
畫中女子明眸動人，巧笑嫣然，兩頰上小梨渦更顯得嬌俏可愛，她坐在一片祁蓮花前，靠在一塊石壁上笑看著花海盡頭徐徐落下的夕陽。
“我有這麽好看嗎……”靈夕笑嘻嘻地摸了摸自己的臉蛋，這虛妄崖上連麵鏡子都沒有，三年來，她還當真沒仔細瞧過自己的模樣。
楠止撇開眼，抱著雙臂靠在門檻上，看著朝陽不語，眼底卻有隱隱的笑意。
靈夕舉目看了看眼前那片祁蓮花田，她沒記錯，這裏沒什麽石壁呀……
她低頭再研究那幅畫，那粗看像是一塊石壁的畫，拿近了上下仔細一瞧，竟是一人的側影，畫中的她整個人都靠在那人的肩頭，臉上的笑容……在靈夕看來，突然多了一種幸福的感覺。
靈夕也不知為何，看清這幅畫的時候，心跳莫名就快了幾分，臉頰都微微發熱。
“楠止，我就要下山了，你會隨我去麽？”靈夕平複了許久，才小心地打開宮翎，燈籠瞬間就變小，她一邊將燈籠裝進宮翎，一邊狀似漫不經心地問道。
楠止還是一如既往的沉默，靈夕等了許久，再抬頭，竟隻看到他遠去的背影。
“楠止你幹嘛去？”靈夕皺眉喊道。
不跟她一起就算了，三年了還是這麽沒禮貌，別人的問話連答都不答一句。
“收拾包袱。”楠止回答。
靈夕皺起的眉頭瞬間舒展開來，嘴角拉出一個笑容。
空****的天邁峰，每三個月青奎就會偷偷跑下山，偷一次滄瞿師叔的酒來喝，三年來日子過得不慢，可是“無聊透頂”四個字遠遠不能概括青奎這三年的生活狀態。
盡管無數次地起了賊心想去虛妄崖折騰折騰靈夕，可是一旦想到當年師父那張發怒的臉，他的賊膽就縮到了天邁峰底，怎麽喊都喊不出來了。
因此，今日一早他接到命令，去虛妄崖接靈夕，立馬睡意全無，難得勤快的把靈夕原來住過的主殿打掃得幹幹淨淨，去滄瞿師叔那裏偷了酒不說，還順手牽了兩床嶄新的被子，最後還跑去地邁峰偷了些米油裝滿曾經被他嫌棄過無數次的小廚房。
誰知道那傻丫頭這三年是否有所長進，還要不要油鹽充饑……
青奎這麽想著，滿意地看著他的勞動成果，再看一眼正好露出整張笑臉的太陽，捏了個咒就禦劍前往虛妄崖。
靈夕早就拿著包袱在出口處等著，一見到遠處青奎的影子，就招手喚道：“青奎師兄！”
青奎聽到召喚，加快了速度，靈夕忙迎了上去。
青奎本是聽到靈夕喊那句熟悉的“青奎師兄”，樂嗬嗬地想快速衝過去嚇一嚇她，哪知道近了才發現那個他印象裏黑黑皺皺個子小小的丫頭不見了蹤影，迎麵而來的竟是一亭亭玉立的少女，穿著淺綠色的衣衫，眉清目秀的，看著他一笑，那兩眼水靈得像要滲出水來。
青奎就那麽一看，就愣住了，禦劍的速度都忘了控製，直直地飛了過去。
靈夕也未料到青奎壓根就不減速，直接衝向她，好在她也不再是三年前的靈夕，翻個身險險地躲了過去。
待青奎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就快要撞上虛妄崖的石壁，急急的轉彎，雖是躲過巨石，卻失了平衡，帶著劍跌得灰頭土臉。
靈夕愣愣地看著青奎一係列動作，最後“噗”地一聲，捧腹笑了起來。
“青……青奎師兄……”靈夕大笑道，“青奎師兄……你這是怎麽了？哈哈……”
青奎惱得麵色通紅，指著走近的靈夕怒道：“生人勿近！”
說著迅速站起身，雙唇一動身上就幹淨了。
“青奎師兄不認識我了？”靈夕還是止不住笑。
青奎嫌棄地踢了一腳地上的劍，再嫌棄地瞥了一眼靈夕，“醜丫頭！我還以為你三年來會有所長進，哪知道你居然還未修得仙身，還越長越醜！”
靈夕無視他的嘲笑，跑到他身邊，比了比自己的個子。三年前她隻到青奎的腰部出頭，現在她竟然已經到了他的肩膀處。
“我果然長高不少呀。”靈夕樂嗬嗬地笑著，抓著他的手臂，“青奎師兄，我們走吧。”
青奎在近處仔細一瞧，才看出幾分靈夕三年前的影子來。他已經有許多年沒有見到身邊人有如此大的變化，一時之間有些無法接受，懷疑地睨了她半晌，直到看見她發間的黑色薔薇。
“我的小黑！”
青奎伸手就要抓，靈夕連忙錯身閃過，“青奎師兄，他現在可是我的仙靈！”
楠止若是被他一抓，不顯形才怪……
“醜丫頭，那也是我給你的！你快給我瞧瞧！”
青奎轉個身又想摘下那朵薔薇，靈夕正好撿起被他踢了幾腳的劍，捏了個咒就跑了，“哈哈，青奎師兄，你的劍好像在生你的氣！我先走一步啦！
青奎見靈夕居然順利禦起他的項引劍，怒吼道：“項引回來！”
喊了好幾句，他的劍還是帶著靈夕越飛越遠，青奎氣得拿出他的酒壺，哼道：“走！看我們怎麽收拾他們！”
靈夕和青奎並沒有馬上回天邁峰，而是去了滄迦主峰的聽雲大殿。
大殿中央，除了掌門滄羽和滄海滄瞿兩位師叔，還有人在等著他們。
靈夕小心翼翼地收起劍，另外幾個人，都是她認識的，青蓮師姐，青念師兄，還有……雪染姐姐……
雖然三年未見，三個人都沒有太大變化，隻有雪染多了幾分仙氣，顯然是三年來學有所成。
“靈夕參見師父。”靈夕到滄羽身前，跪下行禮。
這一行禮，除了她和滄羽，所有人都愣住了。
“我已收靈夕為徒，從昨日起，她便是我座下第六名弟子。”滄羽一邊扶起靈夕，一邊平靜地說道，“今日你們下山，另外一名隨行者就是她。”
青蓮麵上顯然有了不服，“但師父說，會有一人帶領我們……”
“不錯，此次東華山一行，你們要以靈夕為首。”滄羽淡淡道。
“師父，當初若不是她，大師兄……”
“青蓮，你質疑為師的決定？”滄羽淡淡然地打斷了青蓮的後話。
青蓮還欲說什麽，一旁的雪染見狀，忙對著靈夕行禮道：“水邁峰三百九十八代弟子雪染見過六師叔。”
靈夕驚得往後退了幾步，雪染比她還大了幾歲，理應是她喚她“姐姐”，可她進了水邁峰，拜青蓮為師，自己是青蓮的師妹，照輩分她的確該喊自己師叔……
“師父，我也要去！”
靈夕這邊還沒反應過來，就聽到隨她趕到的青奎道：“四仙會乃各門派有名望的仙人一並商討仙界大事，師父師叔為了保護滄迦不去尚可理解，倘若連小弟子都派去，我這個二師兄不去，似乎有點……”
青奎有意欲言又止，拿眼瞟了瞟滄羽的神色，本來他是對什麽四仙會不感興趣的，可是小靈夕都去，難道他還要無聊地留在天邁峰繼續受罰？
“你尚在受罰，退下。”
青奎一聽他的語氣就知道自己沒戲了，瞥了一眼靈夕道：“我的項引劍在靈夕那裏，它正在跟我鬧脾氣，恐怕一時之間不會回來。師父，不如等……”
青奎本來想說，等他的項引劍肯回他身邊了，他再回滄迦山。反正，那時候已經在山下了，回不回嘛，到時候再說……
可是他的話還沒說完，一旁的滄瞿開口道：“看來項引劍與靈夕頗為投緣，今日行程匆忙，恐怕沒時間讓靈夕去選劍，師兄，依我看，就把項引劍送給靈夕好了。”
青奎一聽，大驚，怒瞪滄瞿，卻因為當著師父的麵，一句話都不敢說。滄瞿倒是對他巧笑顏開，仿佛在說：“讓你偷我的酒讓你偷我的酒！活該氣死你憋死你！”
“師父，這劍……”
“好，靈夕，這劍你就收下吧。”滄羽沒等青奎申辯就下了決斷。
青奎隻覺得心頭嘶啦啦地疼，這項引劍，可是他當年千辛萬苦地斬殺了萬妖穀的那隻老蛇妖才搶到手的……
“此次去四仙會目的為何，一路該注意些什麽，此前我已經都交代給青蓮青念，你們助靈夕順利出席四仙會便是。”
滄羽轉了個身，搖手道：“都退下吧，今日午時你們一同出發便是。”
滄海這次一反往常，竟然一句話都沒說，連滄羽已經收靈夕為徒都沒有發表意見，隨著滄羽滄瞿就要離開。
“師父。”靈夕瞥了瞥青奎欲哭無淚的臉，輕聲道：“師父，靈夕入門時間尚淺，更無任何資曆，帶領眾人前往東華山，唯恐紕漏重出。不若讓二師兄與靈夕同行，左右相助，相信會順利許多。”
青奎忙道：“是的是的，師父，我最了解靈夕了，一定可以好好幫她。”
滄羽回頭，看了眾人半晌，似在沉思，最終點頭道：“那你便去吧。”
正午時分，日正當頭，雲多似海，海平如鏡。滄迦山的頂端，各色不同的五個身影破雲而出，翱翔於東海麵上，伴隨著一人的怒罵聲逐漸遠去，“臭葫蘆聽話點！飛穩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