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南下荊州

直到年底,京畿一帶的搜尋戒備才漸漸放鬆。

朱安世告別郭公仲和樊仲子,帶著驩兒離開茂陵,啟程南下。

兩人穿著半舊民服,駕了輛舊車,載了些雜貨,扮作販貨的小商販,慢慢前行。

一直躲在郭公仲家,兩人都憋悶至極,行在大路上,天高地闊,胸懷大暢。

近十個月來,朱安世無日無夜不在思念妻兒,心想隻要到了荊州,了結了這件事,就能專心去尋找妻兒,找到後,一家人尋個僻靜地方,從此再不惹是生非,一心一意,安靜度日。

他扭頭看看驩兒,驩兒正望著路邊一家竹籬農戶,院子裏一個農家漢子正在劈柴,一個少年在一邊撿拾砍好的柴棍,抱到牆根碼到柴垛上。一個農婦端了一盆水,從屋裏走出來,腳下一絆,摔倒在地上,盆子滾到一邊,水潑了一地。少年忙跑過去扶,不料也滑倒在地,跌到了農婦懷裏。兩人倒在一處,居然一起笑起來,那農家漢子也停住斧頭,望著他們哈哈大笑。

驩兒看著,也跟著咯咯笑起來。

朱安世不由得也隨著笑了,但隨即,猛然想起酈袖當年所言的“安安穩穩過活”,看這一家農人如此和樂,心裏一陣羨慕惆悵。

再看驩兒,這麽久以來,驩兒始終靜靜的,不言不語。即便說話,也小心翼翼,即便笑,也隻微微一笑。現在笑出了聲,才現出孩童該有的模樣。

自從知道驩兒背誦的是世上唯一的古本《論語》,朱安世心中越發疼惜,不知道他父母是什麽樣的人,天大的秘密竟讓這樣一個孩子承擔!等這事一了,定要讓驩兒過孩童該過的日子。

酈袖若見了驩兒,也一定會疼愛這孩子。

續兒是個有豪氣的孩子,也自會喜歡驩兒。

驩兒又和善,兩個孩子在一處,定會玩得很好……

行了幾日,到了南陽冠軍縣[1]。

縣城不大,街市上行人也稀稀落落。

朱安世駕車緩緩前行,尋找客店,迎麵走來一個貨郎,擔著一個貨架,大聲叫賣。朱安世本沒在意,但一扭頭,見驩兒盯著那貨架,眼裏透著羨慕。

他忙叫住貨郎,貨郎走過來,滿麵堆笑,殷勤奉承。

朱安世一眼看見架上有一隻木雕漆虎,黑底黃紋,斑斕活跳。

他心裏猛地一刺:當年和兒子分別時,正是答應給兒子買一隻這樣的漆虎。幾年來,他一直記在心裏,在成都空宅中,他見到續兒床頭掛著一隻相似的,是酈袖替他補償了兒子。不知道續兒還記不記得這件事?

貨郎連聲詢問,他忙回過神,扭頭讓驩兒隨便選。驩兒搖頭說不要,眼角餘光卻仍停在貨架上,朱安世順著他的目光一看,驩兒竟也盯著那隻漆虎。朱安世不再問,讓貨郎將那隻木雕漆虎拿過來,問過價,付了錢,將漆虎遞給驩兒。

驩兒仍不肯要,朱安世故意生氣道:“錢都付了,拿著!”

“謝謝朱叔叔。”驩兒小心接過,握在手裏,用指尖輕輕撫摩著。

“喜歡嗎?”

“嗯!”驩兒點點頭,卻低垂著眼睛,似乎想起什麽心事。

“怎麽了?”

“我娘原來答應給我買一個,後來忙著趕路,再沒見到賣這個的……”

朱安世一聽,心裏更加不是滋味,卻不知能說些什麽,歎了口氣,吆喝一聲,振臂驅馬,繼續向前。

走了不遠,找到一家客店。

朱安世停好車,便帶著驩兒到前堂坐下,點了幾樣菜,又讓打一壺酒。

店家賠笑道:“客官,實在抱歉,剛頒布了‘榷酒酤[2]’令,小店沒有酒了。”

朱安世問:“什麽缺酒孤?”

店家笑著解釋:“榷是路上設的木障欄那個‘榷’,這‘榷酒酤’令頒下來後,民間再不許私自釀酒、賣酒,隻能由官家專賣。唉——先是算緡[3]和告緡[4]、鹽鐵官營,現在又來管到酒——真是吃完了肉,又來刮骨頭。我大清早就趕到縣裏新設的官家酒市去買酒,誰知那裏已經排滿了人,我排了好一陣子,又擔心店裏的生意,等不及,隻得空手回來了。實在是抱歉。”

朱安世聽了心想:樊仲子的酒坊恐怕也已經被關閉了。張口要罵,但還是忍住,隻道:“不關你的事,那就快上飯菜。”

店家連聲答應著,剛離開,驩兒忽然叫道:“韓嬸嬸!”

朱安世忙抬頭,隻見一個女子笑吟吟走進門來,身形嫋娜,容色嬌俏,是韓嬉。

幾個月前韓嬉就離開了茂陵,卻不想在這裏遇見。

“嬉娘?你怎麽也到了這裏?”朱安世忙站起身。

“真是巧,我剛才還在想會不會遇見你們呢。”韓嬉笑著過來坐下,伸手輕撫驩兒的頭頂,“驩兒還好嗎?”

“嗯!”驩兒眼睛發亮,笑著用力點點頭。

朱安世忙又叫店家多加了幾個菜,才問道:“你這是要去哪裏?”

“長沙。”

“去長沙做什麽?”

“嫁人。”

“嫁人?”朱安世一愣,“嫁什麽人?”

“我嫁誰,你很關心?”韓嬉笑盯他。

“嘿嘿——隻是有些好奇。”朱安世心想:哪裏有女子單身一人、千裏迢迢,自己跑到男方家裏去嫁人的?

“光是好奇?不關心?”

“嘿嘿,當然也關心,畢竟——”

“畢竟什麽?”

朱安世一時語塞,想了想才道:“畢竟相識這麽久,你又幫了我那麽多忙。”

韓嬉微微一笑,略一沉吟,道:“是這樣啊,那我就不必要告訴你了。另外,我做那些事並不是幫你,是放債,一筆一筆你都得還給我。”

“嘿嘿,那是當然。你要什麽?盡管說!我拚了命也要給你找來。”

“其他的我還沒想到,首先,你得盡快把那匣子還給我。”

* * * * * *

靳產一路急行,不到十天,便到了常山郡。

常山治所在元氏縣,他進了城,求見郡守,郡守見是執金吾杜周的急命,自然也不敢怠慢,忙吩咐長史盡力協助靳產查案。

長史陪同靳產出城,到薑誌故裏槐陽鄉,找到鄉長一查戶籍,薑誌果然有個伯父,名叫薑德。

薑德是個儒生,曾經為河間王劉德門客。劉德死後,歸鄉耕讀,在本地頗有名望。四年前,薑德犯事逃走,不知所終。因為時隔幾年,當時原委,鄉長已記不太清。

長史又帶靳產回城去查當年刑獄簿錄,果然有薑德一案檔案——

薑德當年罪名是藏匿逃犯。那逃犯是一個年輕婦人,捕吏得令,趁夜去槐陽鄉捉拿時,見夜色中一個婦人身影從前門溜出,急急向村外奔去。捕吏忙追上去,到了村外,見那婦人跑到一棵大樹影下,不再動彈。趕過去一看,那婦人竟用匕首插在胸口,人已經死了。舉火照看她臉麵,不是本地之人,定是那犯婦。

捕吏又回到薑家,見合家男女老幼都在,隻少了薑德一人。問他家人,說是出門訪友去了。郡守因為犯婦已死,便結了案。

靳產見簿錄上隻記了那犯婦姓朱,來自何處、所犯何罪則不見記錄。便問道:“那犯婦是什麽人?因何被追捕?”

長史又去找當年緝捕逃犯的文牒,卻沒有找到,於是道:“想是當時已結了案,文牒留之無用,便銷毀了。”

“那薑德家人現在還在嗎?”

“他的妻小當年都被黥了麵[5],充作了官奴,男子在磚窯,女子在織坊。”

“能否讓在下盤問一下薑德的家人?最好是女人。”

“好說。”

長史吩咐下去,不多時,小吏帶來了一個年輕婦人。那婦人身穿破舊粗布衣,身形枯瘦,麵頰上深印著墨痕。

小吏稟告說:“這是薑德的兒媳馮氏。”

靳產盯著那婦人看了半晌,才開口問道:“你有沒有兒女?”

馮氏低頭小聲答道:“有。”

“幾個?”

“三個。”

“他們現在哪裏?”

“兩個女孩兒在郡守府裏做奴婢,一個男孩兒隨他父親在磚窯做活。”

“你想讓他們活,還是死?”

“大人……”馮氏猛地抬起頭,滿眼驚恐,隨後“撲通”跪倒,不住地在地上磕頭,“求大人開恩!求大人開恩!”

“好,既然你不想他們死,就老老實實答我的話。”

“犯婦不敢隱瞞半個字!求大人開恩!”

“四年前有個婦人躲到了你家裏,她是誰?”

馮氏跪在地下,遲疑起來。

靳產冷哼了一聲,道:“不說?好,就先從你小女兒開始——”

“我說!我說!”馮氏忙喊道,“那婦人姓朱,是臨淮太守孔安國的兒媳。”

“哦?你還知道什麽?都說出來!”靳產頓時睜大眼睛,心怦怦跳響。

“那朱氏是我公公夜裏偷偷接到家中來的,還帶著四五歲大一個孩子。我公公沒說她的姓名、來曆,也不許我們問,隻讓我們好好待客。出事那天傍晚,我丈夫急忙從城裏回來,他探聽到有人上報消息給府吏,說我家窩藏了一個異鄉婦人。剛好郡守得到緝捕公文,要捉拿一個女逃犯。郡守便命人來我們家捉拿逃犯,捕吏已經部署好,隻等天一黑就來。我公公一聽,慌忙跑到朱氏屋裏,進去不多久,他們兩個竟爭吵起來。我心裏好奇,便湊到窗下偷聽,聽了半天才勉強聽懂一些,原來我公公讓朱氏帶著孩子快逃,朱氏卻跪下來懇求我公公帶那孩子去長安,送到禦史大夫府,還說什麽‘這部經書比孩子的命更要緊’……”

靳產忙問:“什麽經書?”

“那朱氏沒有說。不過,她提到臨淮太守,還說孔家隻剩這孩子一支根苗,所以犯婦才猜到,她應該是臨淮太守孔安國的兒媳。她說她一個婦道人家,保不住孩子的命。我公公聽了才答應,就帶著那孩子從後門出去,騎了馬悄悄逃走了……”

* * * * * *

荊州、長沙正好一條路,朱安世、韓嬉、驩兒三人再次同行。

朱安世怕走急了惹人注目,便有意放慢行速,並不急著趕路,三人一路說說笑笑,甚是開心。

驩兒時刻都握著那隻木雕漆虎,喜歡得不得了。

三個多月後,才到了荊州府江陵,此時已經春風清暖、桃李初綻。

韓嬉先去打聽,刺史扶卿不在江陵,去了江夏等地巡查。

朱安世道:“江夏在東,長沙在南,我們就此告別。”

韓嬉略一遲疑,隨即道:“既然都到了這裏,我就先陪你們去了了這樁事。”

“你的親事怎麽能耽擱?”

韓嬉並不看他,輕撫驩兒的頭發,隨口道:“你不必操那麽多心。”

“嘿嘿——”朱安世不好再說。

於是三人又向東趕去,到了江夏,扶卿卻又已離開,北上巡查去了,一直追到襄陽,才終於趕到。

韓嬉打問到扶卿在驛館中歇宿,便道:“這事得盡量避開眼目,我們還是夜裏偷偷去見他。”

朱安世點頭道:“我也這樣想,而且也得防備那人未必可信。”

兩人先找了間客店,住進去休息,仔細商議了一番。

韓嬉去找來根竹簡,問店家借了筆墨,又讓驩兒寫了“孔壁論語”那四個古字。

到了夜裏,朱安世背著驩兒,與韓嬉悄悄從後窗跳出去,避開巡夜的更卒,一路來到驛館。按照商議好的,韓嬉去前院,朱安世帶著驩兒去後院。

朱安世到了後院牆外,用腰帶束緊背上的驩兒,見左右無人,用繩鉤一搭,攀上牆頭,翻身跳下,躲在牆根黑影裏等著。

不多時,隱隱見前院冒起火光,隨後有人大叫:“馬廄著火啦!”

這是他們約定好的,韓嬉到驛館前院,在馬廄放火,引開驛館中的其他人。

很快,後院幾個房間裏奔出十幾個人,全都向前院奔去,後院頓時悄無聲息。

朱安世繼續偷望,見一個小吏匆忙跑過來,到中間那間正房門前,朝裏恭聲道:“扶卿大人,前院著火了。”

裏麵傳來一個聲音:“火勢如何?”

“不算太大,眾人正在撲滅。”

“好,你也趕緊去幫幫手。”

小吏答應一聲,又急急向前院奔去,隨即房門吱呀一聲打開,一個人走出來,站在簷下向前院張望。

朱安世見院中無人,便牽著驩兒走過去。走到近前,那人才發覺,嚇了一跳,厲聲問道:“什麽人?”

“你無須驚慌,在下是受王卿所托,有事前來相告。”

“哪個王卿?”

“禦史大夫王卿。”

“哦?禦史大夫王卿去年不是已經過世?”

“對。他臨死前托付,讓在下務必將一樣東西交給你。”

“什麽東西?”

朱安世將那支竹簡遞給扶卿,扶卿滿臉狐疑,接過去,就著屋內射出的燈光,仔細一看,頓時變色:“這東西現在哪裏?”

“這孩子記在心裏。王卿讓我帶這孩子來背誦給你。”

扶卿向驩兒望去,十分驚異,隨即望望左右,忙道:“先進去再說!”

剛進到屋中,扶卿立即關起門,朱安世四處掃視,屋內並無他人。

在燈光下,才看清扶卿的容貌,略弓著背,皮膚暗黃,胡須稀疏,眉間簇著幾道皺紋。

扶卿又盯著驩兒仔細打量了片刻,問道:“你真的會背古文《論語》?”

驩兒點點頭。

“你名叫孔驩,是不是?”

驩兒露出困惑的神情,朱安世更是詫異:“你認得這孩子?”

扶卿搖頭道:“我沒有見過,但除了他,世上還有誰能得傳孔壁《論語》?”

朱安世震驚無比,但隨即恍然大悟:這古本《論語》出自孔子舊宅,孔安國將它獻入宮中之前,必定是讀過,甚而抄寫過副本。這是他祖上遺留,比任何珍寶都貴重,自然不願讓經書就此消亡。外人他不敢傳,但自家子孫必定是要傳的。驩兒如此年幼,就能背誦,又姓孔,當然該是孔子後裔!

想到此處,再看看驩兒,他仍不敢相信,這個與自己朝夕相處三年的可憐孩子竟是聲名顯赫、堂堂孔家的子孫!

一時間心亂如麻,他忙定定神,問道:“孔驩是孔安國什麽人?”

“孫子。”

“孔安國現在在哪裏?”

“早已過世。”

“什麽時候?”

“九年前。”

“孔驩的父親呢?”

“他父親名叫孔卬,也是同年死去。孔安國合家遇難,同日亡故。”

“哦?什麽緣故?”

“中毒。”

“因為古文《論語》?”

扶卿蹙眉不答,神色憂懼。

驩兒則睜大了眼睛,望著扶卿,滿眼驚惶。

朱安世隨即大致明白了:孔安國私藏古本《論語》一事定是被人泄露告密,遭到其他官吏讒言陷害。他全家同日而亡,或是被人投毒,或是孔安國畏罪自殺,甚至是劉老彘親自下旨,將他全家毒殺。隻有驩兒的母親帶著他僥幸逃脫,定是孔安國臨終遺命,驩兒母親才將古文《論語》傳給驩兒。

他記起此行的目的,便不再多想,問扶卿:“現在就讓驩兒把古本《論語》念給你聽?”

扶卿猶疑了片刻,咳嗽了一聲,才道:“王卿大人恐怕是看高了我,我不過是一個官秩六百石的小官,哪裏能擔負如此重任?”

朱安世見他目光躲閃,似有隱情,猛然想起王卿臨別時所言:“扶卿曾得傳古本《論語》,隻是不全。”

傳他古本《論語》的自然是孔安國,孔安國遇害,扶卿卻未受牽連,反倒能升任刺史。前年在槐裏閑談時,趙王孫曾說過,天子為增強監管天下之力,新設了刺史一職位,這一官職看似低微,卻是皇帝耳目,可以監察二千石太守。孔安國遇害,即便與扶卿無關,他至少也是個怯懦偷生之徒。

朱安世心中不由得生出鄙憎,牽著驩兒道:“既然如此,打擾了。”

扶卿卻問道:“你要帶這孩子去哪裏?”

朱安世冷笑一聲:“你問這個做什麽?去告密?”

扶卿臉頓時漲紅,又咳嗽了一聲:“孔安國是我老師,於我有授業之恩,我豈能做這種事?”

“那你想怎樣?”

“我猜你是那個盜汗血馬的朱安世。”

“是我。怎樣?”

“你自己本就身負重罪,帶著他,更是罪上加罪。和這孩子相比,汗血馬不值一提。而且這孩子跟著你也不安全。”

朱安世忍不住笑起來:“我的事無須你管。這孩子跟著誰安全?你?”

“我也難保他安全,但是有個人很可靠。”

“誰?”

“這孩子的伯祖父。”

“孔家還有親族?”

“當然,孔家聲望貫天,怎麽可能全都斷絕?孔子第十一代孫有兄弟兩人,長子延年,次子安國。孔安國這一支如今已絕,聖人之族現在隻剩孔延年這一支嫡係,天子定不會輕易加罪。孔延年如今仍在魯縣故裏。將這孩子送交孔延年,或可保住這孩子性命。”

“好,多謝提議。”

朱安世轉身就走,剛到門邊,門外傳來腳步聲,朱安世大驚,忙扭頭瞪住扶卿,準備動手將他脅持。扶卿卻朝他搖搖頭,指了指門後,示意朱安世躲起來。朱安世心中猶疑,但想能不鬧開最好,扶卿若有詐,再脅迫不遲,便牽著驩兒躲到門後。

這時,外麵那人已走到門邊,站住腳,恭聲道:“稟告大人,火已撲滅。”

扶卿上前去開門,朱安世忙掣刀在手,扶卿又擺擺手,然後打開了門。朱安世緊盯著他,隻要稍微不妥,便立即動手。

扶卿並未出去,隻站在門內,問道:“可傷到人了?”

“沒有,隻有一匹馬身上被燎傷。”

“好,你退下吧。我這就睡了,不需要侍候。”

“是。”那人轉身離去。

扶卿仍站在門邊,看四下無人,才道:“你們可以走了。”

“多謝!”朱安世牽著驩兒向外就走。

“我還有一句話。”

“請講。”

“請放心,今夜之事,我絕不會吐露半個字。你們也多保重,記住,知道這孩子身世的人,越少越好。”

“多謝。”

朱安世帶著驩兒,仍從後院翻牆出去,韓嬉正在牆根等候。

[1] 冠軍縣:漢武帝因霍去病功冠諸軍,封侯於此,始名冠軍。故城位於今河南省鄧州市張村鎮冠軍村。

[2] 榷酒酤(què jiǔ gū):漢武帝為解決財政困難,而實行的酒類專賣製度。《廣雅·釋室》中說:“獨木之橋曰榷。”《漢書·武帝紀》中記載:“(天漢)三年春二月……初榷酒酤。”顏師古注引韋昭曰:“謂禁民酤釀,獨官開置,如道路設木為榷,獨取利也。”

[3] 算緡(mín):漢武帝為解決國用不足,於元狩四年(公元前119年)所施行的稅法。凡工商業者都要申報財產,每二緡(2000錢)征一算(120錢),稅率6%。隱瞞不報或呈報不實者,沒收全部財產,罰戍邊一年。

[4] 告緡:為杜絕商人隱匿“算緡”,元鼎三年(公元前114年)武帝又下令“告緡”,有揭發者,獎勵所沒資產的一半。《漢書·食貨誌》中記載:“中產以上大抵皆遇告。杜周治之,獄少反者。乃分遣禦史、廷尉、正監往往即治郡國緡錢。得民財物以億計,奴婢以千萬數,田大縣數百頃,小縣百餘頃,商賈中家以上,大抵破。”

[5] 黥(qíng)麵:又稱黥刑,在犯人的臉上或額頭上刺字,再染墨,作為受刑人的標誌。《說文解字》中注:“黥,墨刑在麵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