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玄魚淚,千年過往1

鷹聲鳴徹長空,朝露兩手把著夙白的腰,二人站在小小的背上。

眼下隻剩下他們兩人上路。夙白終於安心的很,至少他此刻是與這小女子站在一起,並肩同行了。

“夙白,夙白,我們先去青牛山如何?”

“嗯。”夙白並沒有問為什麽,先行應下,才逆風轉頭,“你這麽快便是要去見師尊?這才分開多久?”

若不是腳底下是小小,朝露險些就跺腳誤傷了它,隻好嗔怒的說,“誰說我要去找師尊!雖然我很想!”

“想也不許,你現在是與我一起,你啊,被你師尊給拋棄了的。”夙白翻手便握住朝露的手,還不讓她掙紮,紅唇微浮,若三千世界中最豔麗的那一種笑,狠狠的刺入了朝露的眼,這人,忒的美麗。

“師尊是以大事為重,誰像你……”

“像我什麽?”夙白刻意的笑。

“像你這麽……”自私自利、不管不問。

可這後頭的話朝露沒有說,她暗自腹誹了兩句後,就轉過話題,“那你為什麽也要坐小小身上?你自己不是會飛麽?”

“傻瓜,原因你還需我告訴你麽?”夙白的眼神帶著譏誚,忽然他輕輕一帶,就將站在身後的朝露放置在了自己的身前。

小小頭微微擺,小豆眼不甚理解自己的兩個主人為何這般奇怪?在小小滿是靈性的心裏,卻也將最後一個收養了自己的夙白當做了主人。

朝露驚訝之餘張口欲罵,卻被一陣巨風吹的躲在了夙白懷中。

“在前麵與在後麵有什麽區別……”朝露悶悶的說了句,又縮了縮腦袋,卻不知夙白從哪裏弄來個披風裹在了她的身上,擋住了大風的侵襲。

他始終對自己……那麽好,那麽溫柔……隻除卻些微輕薄舉止。可若是自己這般喜歡師尊,也始終是想抱抱他的。

從心思上說,她十分理解夙白此刻的行徑。若真將他的親密舉止做了習慣,那就真壞了。

狂風透過披風吹在麵上,冰涼刺骨,朝露不安的在他懷中扭動了兩下,看他在風裏頭青絲飛舞卻不懼狂風的自得,那雙緊抿的紅唇微啟,“自然有區別,這樣多有手感。”

單掌緊收,朝露被那股突如其來的力量推的向裏、向裏,直到與那具身體貼的愈近,滿麵通紅。

“夙白!你別得寸進尺。”

輕喝出口,身子便陡然離開了那溫暖的桎梏,腳底一滑,嚇的她抓著夙白的衣服,小臉蒼白,“你、你幹什麽?”

“哎,你說的要我別得寸進尺啊。”夙白總是笑的壞壞的。

“還不都是你一定要站在小小身上嗎?要不然我一個人自己坐在上頭挺好的。”

“可是你不覺得眼下這般更舒服嗎?”

夙白很懂這個小女子的心思,一句話戳的她不再回應。很顯然,她的腦袋裏已然在算計對比,的的確確是現在這時候比較舒服啊。

所以她很安然的站著,任由夙白做了自己的擋風板,然後喃喃說了句:“我想去……看看二二……”

話剛落音,隻見夙白的身子微微一僵。

扯開一絲苦笑,她靠在夙白背上,恍然想起那日被白字崖擄走之後,驚悚看見的那個妖怪,曾經奪走過自己內丹的那家夥居然站在夙白麵前。那年她以為是那家夥是妖孽花情也就是自己眼前的家夥,因為它身上有花前月下的香氣。如今這家夥活生生的好好在自己麵前,那麽……夙白當日所過心劫或許和它有關?

朝露不是傻子,隻是有時候不敢往下想,夙白卻又不回答她。

“去看看他,否則我也不會連榣山也不回。”扯了扯他的衣服,以為他沒聽見。

應該不是他……那怪物隻是有二二的味道,借此擾亂自己的心神,正因為與二二有所牽連他才讓莫沉放走了他。

微微合上眼,他輕聲說:“也好……去看看……”

免去自己總是得過且過、自欺欺人的日子,去確認下也好。

青牛山,依稀就在眼前。

似乎前些日子剛剛在青牛山穀裏與師尊經曆了那般旖旎的時光,這日就與夙白再度回到這裏。

花前月下的門梁依舊,隻是繁花似乎不再那麽妖豔。

幽幽水仙種滿了花前月下前,素白色的花朵舒展搖曳,微風拂過,送來了一股又一股恰似夙白身上的幽香,不多時花前月下的院中傳來陣陣女人的聲音,有些熟悉。

“那不是……”

“對,現在是她們在看護著你這小妖獸。”

原來夙白將小小送來了花前月下。難怪小小能在青牛山遇到小黑。小小一見到了新宅,不覺興奮的滿地打轉,龐大的身軀與小黑的擠作一團,險些沒砸毀了一地的水仙花。

朝露欲向前走,夙白輕輕拉住她,說道,“讓她們安心在此修行吧,不要驚擾了她們。我現在也很少回來了。”

他在小小背後輕拍,“去,回去玩一會,等我們辦完了事再回來找你們。”

小小聽話的點頭,“咕啾”一聲,顛到朝露身旁,用那顆碩大的鳥喙在朝露臉龐蹭來蹭去。

朝露在那碩大的毛茸茸的臉上揉來揉去,輕聲囑咐著,“去,和小黑玩一會,我和夙白去看一個老朋友,再回來接你。”

揮別了小小與小黑,小黑一直那般冷眼旁觀,不似小小,來回折騰還是個孩子。但實際上,都是做丈夫的大鷹啦!

抱著恨鐵不成鋼的心情,朝露沿途隨著夙白走著,他所行進的方向正是當初一路逃行的路線,

“那處山洞,就是我放置二二身體的地方。”夙白越臨近那山洞,越是鄭重。平日輕佻的嘴角也緩緩落下,直到一處隱藏在密林之間的山洞出現在眼底,連朝露也屏住了聲息。

雜草叢生,顯見此處已太久無人打理。

朝露打量著眼前的山洞,外洞口顯是用仙法劍術開辟而出,但是怪石嶙峋,不見章法,想來也是倉促之間所成。

夙白淡淡的說,“他就在裏麵,去吧。”

他閉上眼,都能相見,若二二醒來後,該會如何怪他。怪他居然搶奪他的心上人,怪他不信守承諾,怪他棄他不顧如此多年……

心有苦楚,無法傾吐。隻期盼救回二二後,換來他的諒解。

夙白微微吐了口濁氣,將胸腔之中的愧疚盡數散去,才微微一笑,“來。”

他伸手,朝露遲疑的望著。

就在夙白眸中閃現一絲失望色後,她緩緩伸手,將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掌心,喃喃著,“該死的惻隱心,他有什麽好同情的。”

可朝露是個多心細的女孩子,她分明是看見了那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的夙白,眸中的怯弱。他恐怕是真的怕,怕二二真的一睡不醒再不能活,怕二二真的憑空而去臆測成真。

本來應該是她傷心的,但是相濡以沫的情感早已經敵過了當初青梅竹馬數月的相處,所以反倒是夙白的心情,跌宕起伏的厲害。

“好啦,二二沒問題的,他定會沒事的,你別再耷拉個表情,我真的看不習慣。”

她習慣了夙白的輕佻,習慣了夙白的美豔,也習慣了夙白的勾搭,反倒這般哀傷的表情,讓她心肝處不斷的蹦跳,又被刺激的夠嗆。

夙白微怔,大掌緊收,將那隻手捏的生疼,最後一絲沙啞的聲音吐出喉間,“露兒,不管未來如何,我也想與你在一起。”

不管……不管……誰來搶奪、誰來侵占。將那些不管盡數拋卻腦後,他的心裏,隻要一個朝露,那超越所有情感的強烈,將向來冷薄的心燃燒的烈火炎炎。

朝露微微麵熱,下意識的垂首,不知如何回應,如今隻要碰見夙白明晃晃的告白,她就隻好做了縮頭烏龜,先躲了就是。

不過,當她躲不掉的時候,是不是就意味著,二人即將分離……

心猛然一顫,卻再抬頭,夙白已經將她拉著向內走去。

長長的徑道,幽黑的看不清內裏五髒,夙白的手拂過,燃起一路淡淡的幽光。

忽然他“咦”了一聲,停在了原地。

“怎麽?”奇怪的問,朝露看向明暗交錯下依舊風姿不減的夙白。

“我感覺不到當年設下的封印……”

沒錯的,當年就是在那洞中,他設下了三十六天地血咒大法,任是大羅神仙也難以突破此關,除非夙白死了,封印才自然解除。

但是,那與自己息息相關的血咒大法,為何……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

夙白麵色忽然灰敗開來,迅速放開了朝露,沒命的向洞內跑去。

“夙白!夙白!……”

連忙跟上,朝露生怕夙白出了什麽差錯。

卻在臨近深幽大洞的邊緣處,夙白忽然再度停住,翻然轉身,一把抱住了快速奔來的朝露,緊緊的,渾身戰栗著。

“怎麽……發生了什麽事……”

夙白搖首,“不要進去了。”

還未待她再度發話,夙白摟在她的肩上,將她緊緊鎖住,“我的血咒大法……消失了……二二真的不見了……”

“怎麽會!”眸子忽然放大,朝露不敢置信的看著他。

下一刻,她赫然推開夙白,向內跑去。她定是要親眼看見後,才能確認他所述說的這些所言非虛。

空空如也!整個洞內空空如也!果真就像夙白口中所說,石洞之中別無他物,隻有正中心懸著塊玉皇石。

傳說之中玉皇石能夠保存身體不腐,而一小塊也頗為難得,但是她卻在石洞之中見到了那麽大一塊……

但眼下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很明顯,玉皇石之上別無他物,地上灑下的血咒已然晦暗,這樁樁跡象都表明,二二的的確確不在這石洞之中了。

夙白輕咳了聲,緩緩踱到玉皇石旁,伸手輕撫那平滑的玉石,冰寒透體,“這塊玉皇石是我用靈力封鎖了二二之後,修煉成仙後在蘭若那求得的,若非如此,也不會欠她一個小朱雀。”

心惆悵,滿眼傷,朝露忽然低下頭去,心中一遍遍的呼喊著,二二……究竟去了哪裏…曾經的過往在腦海中浮現再度沉默,居然一下變得那般模糊,最後化作往年修行時候夾著自己四處亂跑力大無窮的妖怪,是最後站在夙白直接將其送進心劫那慘不忍睹的容貌。

時光久遠,那兒時牽手而過的青蔥,居然跳躍如點,無法坦**成線。

忽然,身旁傳來一聲輕咳,朝露下意識的側頭,卻被那幕情景嚇在了原地。

夙白正捂著唇,雙眉成川,一抹哀傷釀在眼底愈來愈陳,一抹鮮紅色的血蜿蜒而下,順著他的唇角直入衣襟。

心劫……心劫……當時他在心劫的迷陣之中,便看見一個身子頎長形容奇怪的妖物站在自己的迷陣之外,他張大著一雙神誌不清的雙眼,齜牙咧嘴的便向著自己撲來。

當時他一擊握在手中,就待那怪物撲過來的時候,送其歸西。

可就在臨近身前之時,那怪物居然停了下來,站在他麵前嘶吼著,眸子中是不知名的情緒,但很明顯,他突然停止了攻擊,也讓夙白的手緩緩舒展開來。

為什麽……這怪物周身是一種熟悉的味道。

夙白這般想著,連心神都受到了牽動,不自覺雙眉緊皺,勉力支撐著在他與怪物之間鑄就了個守護陣。

不得不說,他還是得對那妖怪提防著,但同時又對此怪物羅列了太多的熟悉感,以至於他會認為,這就是二二……

空空如也的山洞……記憶倒轉,眼前便是那一臉痛苦的怪物……突然一口血噴出了口,落在了原先結印的血咒之上,暗紅之上重疊了鮮紅,煞為刺眼。

“夙白!”

一聲驚呼,再也顧不得去想其他事情,朝露隻衝了過去及時接住了他下滑的身軀。

想不到……想不到……往日那般堅強的夙白,居然就這般暈厥了過去。

整整照顧了他三日三夜,他依舊沒有醒過來的跡象。

當莫沉匆匆忙忙從青雲派上趕來之時,隻看自己的徒兒一臉憔悴的蹲坐在夙白身旁,手上還持著塊汗巾,見他走進洞中之時,倒吸了口氣便衝了過來。

“師尊————”

滿心愛憐的擁住朝露,輕聲問,“發生了什麽事?”

正是在辦完了心岸之事後,施法尋找朝露的時候,居然發現她們就近在咫尺,莫沉便馬不停蹄的趕了過來。

“夙白……不不,因為二二不見了,所以夙白一口血噴出來後,就暈了過去。”

莫沉打量了四周,又將目光落到夙白身上,微微閉目感知了下,才說道,“他在此施過血咒大法,定是此咒被破之後的反噬,此法甚為陰毒,為何居然會在這出現?”

血咒大法本是妖法,也難怪夙白此刻的仙軀無法承受,兩法相衝之後,定然會煞氣凝神,無法

從莫沉懷中抬起頭,雙眸間凝著些許愁緒,“師尊,夙白沒事的吧?”

她偏頭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夙白,因為怕他著涼,所以被她鋪了許多的樹葉,零落一地,那張芳華絕代的顏麵極度的蒼白,仿佛隻是睜眼閉眼的時間,他就這般走了。

走了……

為什麽她會有這種想法?驚詫的抬頭,雙眼居然醞釀了許久的淚,毫無預警的落了下去。

對,夙白躺了三天,她一滴眼淚都未落並非她心狠、也並非她不念情,而是她覺著,夙白根本不會死,還會生龍活虎的欺負她。

雖然隻是個九重天上尊位一般的水仙公子,可他逃過了那麽多次天劫,又生生的從妖變作了仙,連心劫都那麽簡單的過去了,他是那麽的強大,在朝露心中,他是決計不會出事的。

可師尊一句話便讓她心慌意亂,沒由來的擔心便升上了心扉,壓的心口喘不過氣來。

莫沉伸手,抹去她麵上不斷下落的眼淚,觸手便化作一顆顆溫潤的珍珠,蘊滿掌心,他安慰著朝露,“先帶他回榣山,總會找見法子助其回來,你要相信夙白的心,再也沒有比他堅強的了。”

然則他還是微微歎了口氣,抱起夙白,麵上煞白氣若遊絲的水仙公子哪裏還有昔日風采。

將將經曆心劫,身子骨原本也沒調理好便自受了如此大的反噬,能不能過的了這關,的確是非常艱難。夙白這次,或許當真回天無力了。

隻是他沒有告訴朝露。

她若知曉定會責備自己,為何那麽著急的去確認二二的去向,讓夙白那麽快的就去麵對。

榣山的竹林依舊,蔥翠綠濤,隨風搖擺,迎接著主人的歸來。

將夙白安置在自己睡的小屋之中,朝露手足無措的望著莫沉。

他坐在一旁,起手執著夙白的手腕,感覺著內中五脈跳動。夙白的體內,氣息紊亂,血氣翻騰,恐怕真是醒著的,也會痛苦不堪,不若暈過去的好。

緩緩送入了些仙元,卻沒料那送入的仙元倏然被吸收殆盡,最要命的那股吸力仿若有了生命般開始吞噬莫沉體內的仙元。

兩相抵觸,莫沉難得的清淡麵容上現出了幾分訝異,隻手一彈,將夙白的手臂放回了**,而自己已然站起,走到竹屋的窗旁,靜靜的思索著。

朝露的小屋與莫沉的竹屋相仿,都是架設在竹林當中的空地之中,精巧的緊,玲瓏居室五髒俱全,塞了三個人而顯得有些擁擠。

“師尊……夙白可還有救?心岸大哥已安頓好了?”

隻一件夙白的事便慌了手腳,卻將心岸此行給忘的一幹二淨,在心緒稍緩之時,還是惦記著問了下莫沉。

莫沉蹙眉,“夙白此事暫且不提,心岸那邊,倒是有件蹊蹺事。”

“嗯?”靜靜的等著莫沉開口,朝露的眸子裏全是擔憂。

“那日送心岸上山,居然這百年間,還能遇見一個不算太熟的人,他還沒死。”

“啊!難道是師父?”下意識的喊出了口,朝露忙慌說,“不是,是青牛道長……”

“是心岸的師弟。”

“長歌?”不知為何,她還能記得這個奪走了心岸通天眼的男人,想不到,他居然還活著,不但活著,還與自己一般年歲了,不由挑眉大驚。

“對,他已經修成了青雲派的長老,在人間修仙一族中,道行算深。”

一句話讓朝露陷入了往日的回憶之中。

百年前,她、二二、夙白、長歌、心岸,這五人在青牛山的遭遇,天差地別。

誰能想到她一個種瓜童兒幸運的跟在了上神之後,修得百年身。

誰又能想到一個最堅韌的修仙之心,卻淪落到了山洞之中不知死活。

誰能料到那年意氣風發的掌劍弟子,幾番起伏,最後又回到了青牛山做了掌門人。

誰又能料到被奪回雙目的頻死少年,卻也修成了一派長老。

而……最不可思議的,則是身旁的狠厲花妖,最後脫胎換骨,最早成仙。

路漫漫其修遠兮,仙途隻有一條,修成了什麽,全仗自己。

一時靜謐。

莫沉終於將神思放回到**的夙白身上,思忖著血咒之法可有解法,若非夙白的體內有殘存的妖氣,怎麽會那麽容易便被反噬了,這種類似禁法的奪魂術的的確確讓莫沉很是頭疼。

並非完全沒有辦法,隻是那樣會耗損他近千年的功力,而眼下,已經有一人站在竹屋外,讓莫沉失笑。

他持著雙很明了的眼神,認命的說,“敢問莫大上神,你已然歸來了,能否撥冗忙亂時間,將你還在百日刑期內的長琴抱回,我已然被它每日的反彈琵琶吵的無力回天了。”

莫沉抬眉,“百日之期?我的確快忘記它了……”

聽見是素秦的聲音,朝露忙跑到師尊旁,趴在窗口對他喊道,“素秦上神,你就讓它撐著些,師尊和我這救人呢。”

“哎……我就是知道,所以才來找你們。”素秦歎氣,卻不再看朝露,將目光移到莫沉麵上,“他暫時死不了。”

“為何?”莫沉一愣,旋即他從窗口伸出手,微笑,“你把那物事帶來了吧。”

“你啊,總是這般強人所難。”素秦苦笑,從懷中掏出一物,放置在掌心,那物事渾圓如玉,卻身有雙翼,展翅懸空,渾身上下散著淡淡的金光。

朝露雙目圓睜,盯著那隻如同蜜蜂一般的小東西,驚訝的很,耳聽著莫沉微微一笑後說,“既是強人所難,我看你也是自投羅網。”

素秦搖頭,“交友不慎、交友不慎呐。”

他的手輕揚,那隻小東西便“嗖”的一下飛入了朝露與莫沉所處的房中,隻一下便沒入了夙白的體內,當朝露再眨眼時,夙白的身外已經籠起了一道淡淡的金光。

“這是……”

莫沉輕撫了朝露的頭,解釋道,“這是守魄寒蟬,是你素秦師叔的看家寶貝,有此物在,夙白便算是陷入了不醒境地也決計不會有任何問題,今日拿出來也是夙白命不該絕。”微微一頓,他眸光微凝,凝在朝露素淨而又美麗的麵龐上。

曾幾何時,自己這小徒兒的麵容竟然可以稱呼為美麗?楚楚動人的教人心神受擾,也莫怪夙白這位九重天上炙手可熱的公子也對她青眼有加。

“為師還需去服那百日之刑,待還歸後再替夙白尋醫治之法,你說可好?”

朝露乖巧的點了點頭,放下心中的一塊大石,握住莫沉的手,“師尊放心,也沒多少日子,露兒就看護著夙白好了。”

莫沉倒是將朝露的手反握在了掌心,這細微的動作教平日一徑開朗的女子緋紅了麵頰,原先師尊愛握她的手是潛意識中的捉弄,可這次的握手卻不似平日那般隨意,大掌交握間,他細細的在那隻略有薄繭的手上摩挲著,恰似情人間的親密行止。

就在朝露頭暈目眩之時,他微微點頭,踏步起身,身姿瀟灑,落在了素秦身旁。

扶著窗沿,她探頭喚莫沉。

“師尊!”

莫沉回頭,含笑問,“還有何事?”

微赧,她羞澀的模樣甚是可愛,“師尊早些回來。”

他點頭,應下,轉身與素秦緩緩前行。

朝露步回到夙白身邊,好奇的打量著他身上的那道金光,守魄寒蟬,原來有這般作用。

輕輕的伸手去碰那金光,卻覺冰寒入體,刺骨的痛從指尖傳來,像是忽然被小蟲重重的咬了一下,她蹙著眉頭,找回了自己慣常所在的行為,籠起兩手,隻敢用目光打量著他的身軀。

夙白的身材很好。

唔,這已然不用目測,在兒時就已領教過。

她窸窸窣窣的在懷中掏著,將他送與自己的小朱雀托在掌心,腦中不由自主的蹦出原先他所說的話:“這塊玉皇石是我用靈力封鎖了二二之後,修煉成仙後在蘭若那求得的,若非如此,也不會欠她一個小朱雀。”

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可他這流水是為什麽就流淌到自己這裏了呢?

朝露著實不懂,不懂的很。

若說自己對師尊,那是日久生情。可夙白對自己,是從何時開始的?

將那蘭若姑娘與自己做了個對比,怎麽想也是蘭若比自己好太多……複雜的眸光在小朱雀上兜兜轉轉。

“不是說你是愛情的信物嗎?開口說說話,告訴我這到底是為什麽呢?”

她用指尖點著小朱雀的嘴,眼巴巴的望著,祈盼它真能給自己個痛快。

當然,這也是個癡心妄想,重重的歎了口氣,將這費心勞神的燙手山芋握在了手中。若說他人示好,恐怕朝露可以直截了當的拒絕。

但是,他是夙白。

夙白……又是花情。

那個在自己心中留下最大的刺激的花情。

那個反反複複最後卻又救了她的夙白。

最貼合的矛盾體,就是躺在自己**的此人,可恨卻又可憐,教她如何都開不了口,隻好把那顆心熨燙的平平整整,再烙了個人的名字。

是了,夙白在自己心中,恐怕比二二的地位還要高了。

“篤篤。”

有人敲門?

她與莫沉回到榣山的事情居然有人知道?回頭看看兀自沉睡的夙白,朝露在思忖著是否開門的問題,畢竟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若教外人看了去還不知會怎麽說。

所以她屏氣凝神,不讓自己發出半點聲音。

良久,那輕微的敲門聲終於又響起,宛若鶯啼的聲音讓朝露渾身一震。

這可是夙白此生最大的一朵桃花啊!想不到她居然這麽快就來了。

“露兒妹妹,聽說你們回來了,夙白還出了些事,我來瞧瞧,你開門吧。”

連忙將小朱雀塞回了懷中,起身開了門,香風拂麵,她著一身素簡的軟紗紅雲紗的罩袍,麵上點著淡淡的妝容,依舊是精致的讓人驚歎,。

雲錦宮蘭若靜靜的站在竹屋之外,拿捏方寸進退得當,即便是心急如焚,也不在臉上表現出半分,而是等著竹屋的主人朝露開口。

正是這份遊刃有餘的自得,偏又將真性情藏的太深,使得朝露始終覺著她是個不容易接近的人。

“呃……蘭若仙子,您進來吧。”朝露讓開道,露出小屋中被金光籠在其中的夙白。

蘭若點頭,蹙眉,“為何不過百日,這下了一趟凡間,居然出了這等事?”

她話語之中頗多責備,妙目圓睜,伸手便向夙白的身上觸去。

“稍慢!”一把抓住蘭若的手,生怕她步了自己的後塵,朝露將她拉坐在一旁的竹凳上,口中連說,“師尊用守魄寒蟬護住了他,蘭若仙子應該知道這玩意的厲害,方才我已經被蟄過一次。”

蘭若凝眸,在夙白清俊的臉上停留片刻,終於紅唇微啟,似乎又多了幾分怨氣,“你們在凡間究竟做些什麽,他這是怎麽了,你給我如實說。”

朝露微愣,她在思忖著說實話與說假話的後果,委實也是不了解夙白與蘭若的曖昧究竟到哪一步,是否無話不說,又或者是諸多欺瞞。

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蘭若歎了口氣,神色漸軟,那雙水漾的眼睛在夙白蒼白的臉上兜兜轉轉著,最後深歎了口氣,“別說真心人,恐怕我連個知心人都不算。可是終究在天上還算有些能耐,我想幫他,而且也會幫他,不分情由。”

為什麽?

若說蘭若對夙白到底有多愛,朝露可真沒看出來。

可又說她不愛,偏又對夙白百般忍耐,萬番遷就。

這女人藏的太深……

掂量了片刻,也就片刻功夫,朝露決定坦白部分,“夙白在凡間有一侄兒,原先從您這借走的玉皇石便是為了他侄兒所設,此次凡間行,我與他去過那地,卻發現他侄兒的身體消失不見。我想蘭若仙子也知曉夙白的身體本就不好有些舊疾的,急怒攻心之下,就這般暈了過去……”

這番話說的圓圓滿滿,找不出半分漏洞,朝露坦**的望著蘭若,將提到二二的身體消失不見的疼痛藏到了心底深處。

“隻是急怒攻心……怎麽會……”蘭若呢喃著。

靜靜的望著夙白,眉心也揪成一團,蘭若的心中也是百轉千回,守魄寒蟬的靈效她自然知曉,可若非夙白的身體已到強弩之末,又何苦動用守魄寒蟬。

似乎是在做一個糾結的決定,蘭若坐在竹凳上遲遲沒有接茬。

朝露也不驚擾了她,回身收拾著良久未歸的屋子,倒了些靈水四周一灑,頓時生機勃勃,枯萎的花亦從瓶中探出了鮮豔的花葉,嬌紅怒放,翠綠如玉。

“都說仙家好……可生命輪回哪裏有這般容易的……若有靈丹妙藥能起死回生,該有多好……”呆呆望著手中的生機之水,這還是在凡間遊玩之時,夙白隨手丟給自己的,硬要說這是花神花仙的特權,也賜給朝露小小行使一番。

“有……”朝露回身,看向蘭若。

她起身,篤定的說,“血扉靈丹。”

這是第幾個人與自己提起血扉靈丹四個字,朝露隻好擺出一副疑惑的表情,“什麽是血扉靈丹?”

“別管它是什麽了,我敢肯定它能救夙白,看來我得去求它一求。”

在上古時代,有一群族名喚玄魚,此玄魚一族的女子,皆可落淚成珠。——夙白曾經的話在腦海中滑過,朝露頗為震驚的看向蘭若,“蘭若仙子你知道在哪裏求得血扉靈丹?”

“自然。”蘭若雙眉上揚,顯然有些意外朝露的反應,“你似乎很了解?”

“不、不是。我隻是好奇而已,想不到師尊與素秦師叔都無法解決的事情,蘭若仙子居然找到了出路。”朝露矢口否認,並不想道出其實夙白也在尋找血扉靈丹的事,並非她不信任蘭若,而是還未將她當做知心好友,沒有必要道明此中玄機,但她還是在蘭若麵色稍霽後,小心翼翼的問,“我能一起去麽?”

她著實想去一趟傳聞中的洛水玄魚,尋求下自己的身世之謎。

蘭若在她麵上停留片刻,也不知在思索著什麽,不過也是,蘭若有什麽理由帶自己一起,她是為救自己所愛之人,那她更不可能帶一個潛在的情敵前行。

不過蘭若……此刻應該還未發現夙白對自己的情感吧……朝露心中惴惴,一雙似水的眸子透露著頗為祈盼的心情。

仙子,我與你毫無芥蒂!更不是情敵!

想當然爾,蘭若也不會將眼前這漂亮的小女子做了勞什子危險對象,雖然事實如此,隻是她對自己太有信心,於是笑了一下,“也好,一路有個伴倒也不錯。夙白有你這好友,的確不易。”

“是啊是啊……青梅竹馬嘛……”朝露幹笑著,看蘭若起身,連忙跟著站起。

蘭若看了眼夙白,旋即轉到朝露麵前,“那我們即刻出發。”

“等等等等。”兩手抓爬著蘭若的臂膀,軟滑纖薄的,太有小女人的感覺了……收回心中亂七八糟的想法,朝露問,“難道都不需要收拾些行李麽?”

“你認為這是去做什麽?”蘭若眼光犀利,將個朝露瞪到了一旁,轉眼她嫵媚一笑,“不過我要提醒你一句,這一路上我讓你閉眼就絕對不許睜開,我教你做什麽你就做什麽,否則別怪我中途給你扔下來。”

“是、是、是。”隻要能到達終點,何管中間要如何受苦。

蘭若轉身出了門,朝露也看了眼被金光籠在其中的夙白,心中默念了一句法訣,袖中翻飛而出一張薄紙,將自己此行所去盡數印在其中,若師尊回來而她未歸的時候,也能了解她的動向。

隨著蘭若騰飛而已,朝露忙召喚出無影劍,踩在其上,乍一看就如同淩空飛行的姿態,全不輸於蘭若的仙容。

她好奇的瞥了瞥朝露,也是沒看出她以何等法器飛行,隻是揣測著這個半吊子神仙似乎還是有點能耐,就光看她這騰躍之勢,竟讓她琢磨不出是靠了什麽在飛。

委實好奇。

不過蘭若從來不會將這些疑問放在麵上,她是個藏的住心事也端的住架子的人,不多時便百無聊賴的上了九天,地麵離二人越來越遠,萬裏騰雲也在身周環繞,不過正是這樣一個藏的住心事的人,是何時將自己喜歡夙白的事鬧的整個九重天都知曉。

來曆大概就是那塊玉皇石……

為了弄這塊玉皇石,蘭若可沒少費功夫,搭的人情送的麵子,裏外施壓,從搞來那麽一塊天上地下絕無僅有的玉皇石。

當時她連問對方為什麽要這麽一塊寶物的原因都沒問,弄來了便著人送去了水仙宮中。從那以後,水仙公子夙白聲名赫赫。

隻是所有人都在猜測,蘭若為何會對夙白青眼有加。

蘭若微笑,或許這是她心裏的一個秘密,再不會有第二個人知曉。總歸也是要夙白活過來,好好的與她過日子,將來九重天上雙修仙侶定會多她蘭若與夙白二人之名。

風很大,吹的朝露睜不開眼。

話不投機半句多,或許這句話用來形容她與蘭若最是合適不過。不是說蘭若不好,而是她的麵具太厚重,朝露不習慣與這樣的人打交道。

向下看了看,似乎已近海澤之所,眼底全是茫茫大海,前後飛鴉,不見人煙。一路朝北,間或還有幾道屏障,但蘭若手中畫出幾個符字便輕巧的過去,所以朝露再用力的回憶了回憶,好奇的打量著,完全沒意識到方才是怎麽就到了這裏,明明她已經很用心的在記路了。

蘭若淡淡的說,“現在給我閉上眼,抓住我的手,撤了你的飛行法術。”

“啊?”

蘭若頗為不耐,她很明白自己方才的話很是清晰,所以又重複了遍,“撤了飛行法術,抓住我的手,最後閉上眼,聽到了沒有?”

朝露忙慌左手抓住蘭若,右手一指,無影劍忽悠一下飛回到她的袖中,刹那她身子向下一墜,不自覺的驚叫了聲,而片刻須臾二人已經急速下降。

這勢頭不讓她閉眼都不得不閉上眼,颶風撲麵,恐怕臉都被吹的歪斜不堪,前方是一片黏濕的感覺,漸離海近,愈感濕氣。

“噗通”一聲,二人便重重的砸進了水中。

但很巧的是,似乎有一股薄膜環繞在她的周身,所以沒有水侵體的感覺。她眼皮微動,很想睜開眼看看四周。

身旁一聲厲喝,“我讓你睜開你才許睜開。”

這聲音讓她再度緊緊的合著眼睛。

蘭若望著黑漆漆的四周,靜海之底一隻魚蝦都沒有,腳底飄零著數棵海草。若是常人早已在海底傻了眼,如何求那洛水玄魚族,如何進玄魚一族的駐地?

一手引著朝露,另一手幻出顆圓溜的珠子,若朝露睜著眼睛一定會大叫:這不是我的眼淚嗎!

可惜她閉著眼睛,著實是不知道此刻蘭若已經用一顆玄魚淚打開了海底通道,頓時暗色盡消,唯剩一條亮堂堂的輝煌之路飄在麵前。

“可以睜開眼了。”

朝露睜開眼,大張了嘴,火紅色的珊瑚叢生兩旁,翠碧色的海草搖曳,抬頭是一個巨大的穹頂,放眼皆是玉石堆砌;而麵前懸著的正是條溫潤水色的飄帶之路,正有一顆圓溜溜的大貝殼盤在腳下。

好在朝露自小便是個柔和性子,倒也沒有覺著她的態度咄咄逼人,軟軟一笑,蹬足上了貝殼。貝殼中心極軟,站上去險些滑倒,她扯住蘭若的袖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也不知道蘭若用了什麽妙法,二人都有一層薄翼般的護罩鎖在身外,在海底也能如履平地。

蘭若蓮足點地,貝殼便向前一滑。

轉眼就在飄帶之路上緩緩前行,仿佛是隨著貝殼的上升,有一種美妙的音樂隨之誕生,它滑過水流、它擦過珊瑚、它滾過玉珠、甚至它繞過海草,都將這些連成了一串如同仙樂般的聲音,如沐仙境。

若在天上,奇景萬千,也不過一字概括:美;而放回海中,卻也是妙事連連,初初的行路就讓朝露對洛水玄魚充滿了好感,而且……這些珠玉般的仙樂,居然讓她有種異常熟悉的感覺,不禁愈加揣測自己的身世,與洛水玄魚大有關聯。

蘭若看朝露一副雲裏霧裏的可愛模樣,不禁微微一笑,孩子就是孩子,走到哪裏都是個孩子……看這神情,跟剛吃了塊甜糕的小娃娃似的。

不知過了多久,就有一道濃霧擋在眼前,朝露以為貝殼會在濃霧前有所窒礙,但它也僅僅是頓了一頓,便闖入了濃霧之中。

甫一進入這濃霧之中,眼前便是灰蒙蒙的,而鼻下就像是被一團柔軟的棉花堵住了,呼吸不暢。

朝露連番喘氣,想要將鼻下那濕軟棉花的感覺給褪去,似乎不是很管用。

蘭若的麵色也不太好,她其實也是在腹誹,玄魚一族鬧的這迷魂陣,可真夠煩人的。一路上各種關卡不說,口令也險些因為時間久遠而被她拋之腦後,連那顆玄魚淚也在此次行路中用去了,以後再要來一趟玄魚族恐怕還有更多是非。

所以一想到這些,就有些煩悶,不過她還是以眼神示意了朝露,平心靜氣。等度過了這片濃霧便一切清明了。

朝露閉著眼睛等了好一會,如果不用讓自己習慣黑暗的方式去麵對,恐怕不出半刻她就要被自己給憋死。委實是這濃霧的觀感不太好,那種灰蒙蒙的氣場鋪天蓋地的,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幸好身邊還有個大活人,否則平常人早已壓抑的大喊大叫了。

用蘭若之前的話說,在此刻是不能說話的,否則玄魚一族的機關一啟,就算是老友重逢,也得九死一生的出去。

所以當那種窒息的感覺脫離而去的時候,朝露才緩緩睜開眼。

這是一個瞬間光亮的世界,再無任何阻隔,最神奇的是,她現在所處的空間,依舊是白玉穹頂,珊瑚裝飾的大道,卻再無一絲水澤,完全像是在陸地之上那般自然。

金雕大柱佇立兩旁,大柱之間都以透明的玉珠穿成珠簾,搖晃下,晶瑩剔透,叮咚悅耳。

遙遙相望,則是一座從外頭則望不見內處的透明玉宮,整座宮殿氣勢磅礴,卻又不似天宮那般璀璨奪目。

這讓朝露想起原先在天上修行時候聽來的傳說,便是說玄魚一族從來都是性情溫良之輩,不與人為惡,但也不廣行善事,用個詞來形容便是:隱士之姿。就是這樣的玄魚族,被蛟龍一族擾的無法安生。送上三公主昭華就已經是此族與天界交好的極限,卻哪裏知道得回了昭華隕落的報應。

就與這宮殿給朝露的第一感覺一般,玄魚族的宮殿也是溫潤如玉的,不彰顯富貴,也不故作風雅。

守在盡頭的是一位俊俏小哥,著一身藍色長衫盡顯儒生之氣,他抱拳說道,“敢問兩位仙姑所為何事,居然能到我玄魚一族,必是貴客。”

朝露圓溜溜的眼睛湊到這位俊俏小哥麵前,卻看他忽然言語一滯,剩下的話全數吞回了腹中,呆呆的望著這身著花籠裙的女子。

蘭若卻未發現蹊蹺,而是掏出一塊玉脂令,遞到他麵前,“請通傳鬆長老,便說蘭若來要回幾百年前的人情了。”

鬆長老?忽略了麵前俊俏小哥的反應,朝露想,難道蘭若認識的這位是一個老爺爺?

俊俏小哥接過玉脂令,忙不迭的再次拱手說,“二位稍等片刻,在下去去就來。”

他又看了眼朝露,這一輕微的動作終於讓朝露和蘭若注意到,隻聽蘭若撲哧一笑,在俊俏小哥返身離開後,放肆的說著,“也是妹妹你長得這般標致,你看還沒進玄魚族,就迷了這位守門小哥了。”

朝露頓時紅了臉,“不不,蘭若仙子你別胡說……哪裏有的事情……”

蘭若又輕笑了幾聲,才將笑意收回,隻因為眼前的那宮殿之中,走出了幾個風風火火的人,來人除了一身藍衫的俊俏小哥,還有個紅衣翩翩的女子。

當那女子走到二人麵前時,朝露忽然“啊”了一聲。

她長的太美了!……真的是極致的那種美,豔而不妖,媚而不俗,隻一個眼神都足以讓無數的男人拜倒在石榴裙下,連蘭若都不敵其豔麗之其一。

見她到來,蘭若笑靨如花,“鬆長老,別來無恙!”

一聽此言,朝露倒吸了口氣。

這女人!居然是……鬆長老!!

當一個豔麗無雙的女子被冠以長老二字命名的時候,可想而知其能力也是顯見一斑,在玄魚一族應該是個舉足輕重的人物,鬆長老很明顯習慣於自己的這個稱呼,蘭若也亦習慣,隻有朝露的眸中,來回波**的都是驚訝。

鬆溪終於在藍衫男子的示意下,將目光投到了朝露身上。

“這是我的好友,來此一行但請鬆長老放心,絕無差池。”蘭若微微一笑,“玄魚一族向來不是這待客之道啊……在門口就與我說起正事來了?”

鬆溪忙慌抬手,蔥指微扣,扣在蘭若的手腕上,親熱的說,“也對,我也不能責怪妹妹你帶了他人來我這隱秘之地的事情,且看在是你好友份上,先隨我去正堂吧。”

朝露微微舒了口氣,這兩個女人站在一起,真可謂是氣場壓氣場,朝露夾在其中甚是難受,於是後退一步,與那藍衫男子站在一起,還向他眨了眨眼以示自己的無辜。

那俊俏小哥不由微微一愣,卻頗為謹慎的與她拉開距離,甚至可以說是很尊敬的鞠了一躬。

好奇怪的人。

朝露聳了聳肩,跟在兩個女人後頭走著。

也正是這種不急不緩的速度,才讓她有時間好好打量著身周的一切。

金雕大柱上,細密的刻著流線型的雷雲紋,柱頂之上是水族特有的旋轉的吐珠玄魚,那一顆顆小水珠落下,便與那些珠簾匯成一體,甚為壯觀。

再往前走幾步,就會看見一座漢白玉的大門,門上是用琉璃石翠黃石等玉石勾勒鑲嵌而成玄魚圖騰,天宮上是雙龍戲珠,而水宮之中則是雙魚弄珠,魚尾頗有特色,彎成兩條極為優美的弧線,最後形成一個完滿的圓形。

進了門內,正是正殿,烏泱泱的一大群人站在其中,陣勢驚人,好歹是將朝露的小心肝嚇了一跳,反倒是蘭若愣了一愣後,輕聲問鬆溪,“怎麽會這麽多人?”

鬆溪反手拍了拍蘭若,“安心,不是抓你們的,玄魚一族還欠了你的人情,這自然是迎候你的陣仗。”

蘭若微微放心。

朝露好奇的環視四周,玄魚族的男人女人果然個個都異常美麗——不過能落淚成珠的玄魚,自然也擔出了柔弱的感覺,那種天然的氣勢讓他們即便是站了滿堂,也不會有咄咄逼人的意味,除卻這位鬆長老,難得的練就出天生女王的風範。

朝露覺著有很多人的目光都在打量著自己,她在想,難不成自己真跟玄魚族有什麽淵源,不然怎麽一個個的都是那種表情。

當中有一老婦人,被眾多美人環伺,一身富貴行頭,不減風韻,站立在原地便有種不怒自威的感覺。

這是……這是玄魚族的太奶奶!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此回連蘭若都問題連連,不由得將疑問的目光投向了一旁的鬆溪,可鬆溪還是婉轉的笑,“玄魚一族很久很久未來貴客了,所以自然要盛情款待。”

太奶奶重瑛緩緩向下走了幾步,朝露思忖著,若是她年輕時候該是多麽美麗的勝景。雖然玄魚族不老不死,在麵容上是看不出老相的,但是她的眼中已經極為疲累。

但太奶奶望著朝露的眸子裏,居然閃出了幾絲激動的情緒,然後她由著幾位美人扶著,走到二人麵前,“不知道蘭若仙子來玄魚族有何求?”

蘭若頗有些為難的環視四周,“稟告太奶奶,這事……可能需要借一步說話。”

血扉靈丹本已被九重天列為禁藥,蘭若自也不可能這般明了的說,隻好微微一福,望重瑛太奶奶肯給一些薄麵。

重瑛看了眼鬆溪,又轉頭麵向蘭若,“也好,既然蘭若仙子已到,這份人情還是要給的。鬆兒,帶這小姑娘四處轉轉,別慢待了人家。”

“是!”鬆溪領命,頗為熱情執住朝露的手,“姑娘你隨我來。”

“誒?”朝露還未反應過來,已被拖了好幾步遠,連忙看向蘭若,隻見她笑了笑,對自己揮了揮手,便與重瑛太奶奶向後堂走去。

雖然心中有千般問,此時兩人獨自相處倒也和當,但是畢竟隻是第一次見麵,若是很唐突的問自己是不是與玄魚族有何淵源,鬆溪會不會將她當一個小瘋子給扔出洛水去?

她對鬆溪長老頗有好感,不能不說她周身散發著一種大姐姐的氣息,對待自己又極為親切,就如同現在一直牽著自己的手。

她似乎並不是真想帶朝露走街串巷,看看所謂的玄魚一族的盛景。

正宮是一座螺旋形建築,每環繞上一樓,便會多一處貝殼小屋,屋內燈火通明,將個正宮大殿印襯的格外璀璨——似一個穹窿圓頂的宮殿,上麵掛滿了夜明珠。

而實際上,用鬆溪的話說,玄魚一族人丁單薄,所以這些小屋便是玄魚們的住處。

她帶著朝露走的方向則是繞過正宮大殿,有一條深邃的甬道。甬道兩旁有結界相隔,海水無法進入,深海之中的魚在外悠閑的遊**著。

這甬道盡頭似乎是兩根通天大柱,朝露看不太清,她微微側頭,看向鬆溪,這位美麗的女子隻是溫柔的笑了笑,讓她安心。

通天大柱之後是一片廣袤的海底世界,或許用廣場二字可以更詳實的概括。這片空曠的廣場一直延伸到海底穀地。

迎麵是一座極高的大門,瑩雕著花鳥魚蟲等自然景觀,綻著淡淡的瑩白色柔光,恰一看到此門的時候便心口一滯,朝露倒吸了口氣抬頭,自己是多麽的渺小,在這片鬼斧神工的地域,恐怕地麵上的天然山川也莫外如是。

它擁有俯瞰天地的廣博,海納百川的氣勢。

“這裏……是……?”朝露很好奇。

鬆溪帶她懸空而立,恭敬的望著眼前的瑩白大門,“這裏是玄魚族的生死門,常人是不能進來的。”

鬆溪不理會她,繼續說著:“玄魚一族並非長生不老,生生死死都是在這門內世界中度化的。有一人生,便會有一人死,反之亦然。”

其實朝露是個心直口快的人,有些話如果現在說出口也不是不合適,隻是她突然到了這一步就不願意提,不願意想。

這是一種源自心靈深處的恐懼,明明已經觸及到那一層窗戶紙,可她就是不想主動去點指戳破,或許……或許……她怕的太多,更怕知道很多真相後的分別。

那扇門隱隱灼灼,似乎掩藏在雲霧繚繞之中,但那應該不是雲霧,海底世界之中,恐怕是水霧更多。

這時從她們身前走過數個女子,身著藍衣,緊緊的裹著曼妙的曲線,行雲流水般的站在白玉大門之外,當首一人跪下叩首,後六人不知在作著什麽法陣,就隻是片刻時間,她們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廣場上。

鬆溪含笑,“這是玄魚族又有新的孩子要降生了。”

她目光悠遠,似乎穿透了這座通天大門,半晌沒有說話,終於鬆了口氣,轉頭看向朝露,“姑娘怎麽稱呼?師從何門?”

“朝露,清晨的露珠!我的師尊是九重天的伏天上神!”一提莫沉,朝露的心就暖洋洋的,不禁笑的異常燦爛。

鬆溪有片刻失神,不覺笑,“豈期年歲朝露,浮生過隙。這名姓取的……”

一聲啼哭,從門內霍然傳出,打斷了鬆溪的思緒,恰在此時,便有一陣陣的玉珠從天而降,這些玉珠就如同玄魚的淚水,顆顆圓潤,朝露伸手接過,便忽然心悸。

不,或許說叫心絞痛。

她忽然腦中閃過一幕,便是在這大門前,叩拜、再叩拜、再叩拜,穿一身喜服,紅的紮眼。最後身後有個女人輕聲說,“在這生死門前叩拜過,你就要離開洛水嫁往別處,好自為之。”

鼻息一滯,頓時感覺兩眼微熱,她轉過臉,慌忙用手捂住眼睛。

這麽些年人間的經曆,早鍛煉出她極高的忍耐力。

細微的動作教鬆溪瞧見,她卻凝視著生死門,笑著說,“一脈同宗,這隻玄魚是個紅寶兒。”

“紅寶兒?”

“你看他周身體色。”施施然下了地,從為首的女子手中抱過小娃,小娃已然酣睡,眼底的淚水恰巧落在朝露手心,居然閃著淡淡的紅光——這是紅寶兒的由來?

“觀發色,瞧體態,驗淚光。若是個金寶兒,那就是玄魚族皇室中人,我們這些金寶兒中,隻有一個人死了,卻再沒有重生過……。”

似乎話中有話,不是很明白,但又有些通透,玄魚族還真是個神奇的族群。

“所以……就算千年百年,是不是金寶兒,我們一看就知道。”鬆溪微微一笑,“來,露兒妹妹你隨我來,我帶你再去一個地方。”

倒不是被牽著鼻子走的不爽,而是種慢慢就要揭開真相的茫然。

朝露任鬆溪牽著,踉蹌的回轉過身,天上的淚珠之雨總算是停下了,那紅寶兒的小玄魚被藍衫女子們小心的捧著,朝著另一個方向疾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