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孤樓血影

西北城闉如鐵甕,夜來春漲崩奔,驚濤拍岸撼昆侖。桃花三級浪,何處覓桃源。仿佛鴟夷乘白馬,潮頭日落雲錯,瀆祗川後亦消魂。琴高騎赤鯉,隨水到龍門。

——明·聶大年《臨江仙》

天色漸暗,方四象辭別拉法爾神父,折回大酒樓,正好看見胖子抱著用紅布包裹的畫板,與學警夏釗在警戒線內的角落裏說話。陸爾慶則在大門口與一眾紳商道別。雖說發生了命案,可參加拍賣會的都是杭城名流,警察根本不可能把他們全部留下來詢問筆錄,象征性的檢查一番後,便賣個人情陸續放行。

胖子見方四象返回來,連忙把他拉到夏釗跟前:“你可回來了,那洋人死了啊,頭都被割走了,嚇死人了!”他與方四象和夏釗都是好友,三個人曾聯手查過幾個案子,查清後方四象先拿去報社賣錢,夏釗再跟上頭匯報,順帶把案子破了,這才有機會以學警身份跟在副局長身邊見習。

在白**海看見方四象時夏釗就有些詫異,以方四象的身份,本不該出現在這種場合的。

胖子連忙道:“我哥非帶我來,我就拉著他來了。”又拍拍胳肢窩下麵的畫板,道,“多虧了老方,才一舉把畫拿下。”

方四象問夏釗:“有什麽線索嗎?”

夏釗:“凶手趁亂下手,逃跑時連血跡都沒留下。”

方四象知道案子剛剛發生,也沒有太多案情可以了解:“我想看下兩具屍體。”

“什麽,兩具?”胖子訝道。

方四象瞥了陸爾慶一眼,拍拍胖子的肩膀:“沒錯,白**海邊還有一具。我看你還是別去了,乖乖把畫送回家裏,可別再惹你哥生氣了!”

胖子道:“那怎麽行,我們三個從來都是一起的,不就是看個死人,有啥好怕的!去,我也去!”說完跑向陸爾慶,將畫板往他手裏一塞,又屁顛屁顛的跑回來。

方四象望向夏釗。

“我來安排,明天給你消息。”夏釗說完,轉身告辭。

“等等!”方四象喊住他,朝胖子伸出手掌,勾了勾手指。

“哦!”胖子會意,從懷裏摸出幾枚鷹洋,側過身擋住旁人的視線,悄悄遞給夏釗。

方四象知道夏釗的脾氣,笑道:“查案的經費,能省不少力。”

夏釗猶豫一下,飛快接過鷹洋丟進口袋,轉身返回警察隊中。

“現在去哪?”胖子問道。

話音落,陸爾慶已走到兩人跟前,開門見山對方四象道:“希望你們離我弟弟遠一些。”

“哥!”胖子有點急了。

方四象笑了笑,扭頭問胖子:“你多大了?”

“我?二十。”胖子道。

方四象:“你弟都二十了,管太多,不好。”

陸爾慶揚起下巴:“他交別的朋友我可以不管,可和尚道士就不行!”

方四象撣了撣道袍:“舉頭三尺有神明,不敬神明,神明棄之。”

陸爾慶:“三教九流,坑蒙拐騙!”

方四象:“人餓了就要吃飯,急了就要如廁,看見漂亮姑娘就會多看幾眼,都是天性。總有些人穿西服蹬皮鞋,肚子裏卻是存天理滅人欲那套假道學。胖子要跟你一個德行,貧道早把他一腳踹進運河裏喂王八了!”

“你!”陸爾慶氣得渾身顫抖,想發作又想在大庭廣眾下保持風度,丟下“巧言令色,胡說八道”幾個字,便氣衝衝地拎著胖子離去。

方四象朝胖子揮揮手,運河邊潮氣彌漫,像是要下雨了,天還沒全黑,還來得及往城裏走一趟,找一個人,搞明白一件事。

“轟隆隆!”早春的驚雷劃破深沉的夜幕,落在官塘河畔的墅園中,照出層層屋宇、斑駁樹影。豆大的雨點傾盆而下,運河內外,籠罩其中。

雷聲過去,墅園中樹影憧憧。

管家老陳睜開眼,窗外時不時響起的雷聲擾得他心神不寧,輾轉難眠,總覺得那個姓範的洋人很怪,居然會提出在園子裏過夜。要不是衝著不錯的薪水和清閑的日子,他才不願在園子裏多呆。這種常年沒人居住的深宅大院,一到晚上便會發出各種奇怪的聲響,誰也不知道黑暗中隱藏著多少秘密。

老陳推開窗戶,冰涼的水汽凍得他一個哆嗦。他披上外套,提起油燈,朝園子深處照了照。油燈昏黃的光線隻照亮了窗前的一小片地方,四周依舊是漆黑一片,唯有雨聲不絕。

“轟隆隆!”天邊炸起一串驚雷。老陳猛抬頭,穿過雨幕,看到了一點光亮!

他揉揉眼睛,以為自己看錯了,這麽晚了,誰家還會點燈?

是光,沒錯,光亮被雨水抽打,忽閃忽閃,就在後園小山的方向。

那是……老爺的藏書樓!

老陳猛一個激靈,難道是那個洋人?不對,洋人的臥房在南邊,不在那個方向,他也沒有進書房的鑰匙。那是誰在深夜點燈?老陳在懷裏揣了根短棒,提上油燈,撐起油紙傘,踏入雨幕中。

老陳撐著油紙傘,提著油燈,追尋著那點光亮的方向,深一腳淺一腳,小心翼翼的走在漆黑的園子裏。

“嘩啦!”一陣風過,掃過樹冠上的大片水珠。

“該死,鞋子都濕透了!”老陳暗道,離後園小山不遠了,那光亮就在小山上的藏書樓裏。忽地,光亮一黯,緊接著又亮起。

老陳猛抬起頭,看到了令他終身難忘的駭人一幕:光亮掩映下的二層窗前,赫然站著一個人,麵朝窗外,一動不動;而那人,竟然沒有頭!

沒有頭,沒有頭,沒有頭的人,還是人嗎?

老陳一把捂住嘴,不敢發出半點聲音,唯恐驚動了上麵的“人”,丟下油紙傘,轉身奪路而逃!

杭州城內,鬆木場。

劊子手老曹,江湖人稱鬼頭刀、杭州第一刀,就住在鬆木場刑場旁邊一處不起眼的小巷子裏,方四象的朋友和線人之一。

幹這行的男人殺氣重,傷陰德,克妻克子,往往沒有子嗣,上了年紀才會收一兩個弟子,把手藝傳承下去。老曹也是如此,自打徒弟出師去衙門裏當差,他便封刀退隱,過起了市井小民的悠閑日子。

老曹的刀,穩準狠,一刀下去,犯人還沒來得及喊出聲,頭已落地。他說,一刀下去,是幫人贖罪,斬斷這一世的罪孽,才能有下一世的輪回。

方四象提著一壇酒,一隻雞,幾樣小菜,扣響了這處被藤蔓環繞的小院。

“門沒上,進來吧!”裏頭傳來老曹的聲音,中氣十足。

老曹人醜刀快、殺人如麻,心卻很善。他收犯人家屬的銀子,拿來接濟左右的窮苦人家。照他的話說,不收這錢,犯人家屬不安,自己日子苦逼,煞氣就會越來越重,一念成魔,砍頭便成了罪過。

方四象掩上門,放下油紙傘,道明來意。

老曹走進廚房,很快抱著大小五把刀出來,攤在桌上,抓起那隻號稱當地名吃的吳山烤雞:“不論什麽刀,從哪個角度下去,都會有痕跡。從切口的深淺走向,就能看出下刀的人是左手還是右手,用得是什麽刀。”說完,取刀在手,兩刀一換,十刀下去,烤雞被連骨帶肉切成了十一份。最後一刀,將雞頭連著雞脖子斬落。下刀收手,幹脆利落。

方四象拎起雞頭,仔細觀察雞脖子上的刀痕:“有沒有一種刀,砍下人頭後,光滑平整,完全看不出下刀的位置?”

“人頭可不是雞頭。”老曹用手在脖子上比劃了一下,道,“想要完全不留痕跡也不是不可能,除非它不是刀。”

“不是刀?”方四象皺起眉頭,不是刀怎麽砍下腦袋?

老曹:“鋸子、斧子,都能把腦袋從脖子上剁下來。”

“不對不對,”方四象比劃起來,“人脖子不是樹,不可能用鋸子來回拉下來;斧子更不對,動靜太大。”

老曹:“你一個正骨道士,要改行殺豬?”

方四象用手指做了個搓錢的動作:“這種來無影去無蹤的案子,要是能搶在警察之前弄明白,警察局那邊能不意思意思?”

老曹抓起雞腿咬了一大口:“不用刀殺人,倒是還有個辦法。”

“哦?”方四象來了興致。

老曹指指靠在牆邊的幾根釣魚竿:“釣魚線。”

方四象跑去一看:“沒線啊!”

老曹:“傻小子,用的時候才裝!魚線在克簍(杭州土話,即魚簍)旁邊的籃子裏!”

方四象在旁邊的籃子裏找到纏魚線的小輪子,抽出一截魚線拉了拉,果然很結實;繃緊釣魚線,放到脖子前一試,左右一拉,脖子上火辣辣生疼。

老曹:“再快一點,肯定出血!”

方四象:“如果更快,就能把頭切下來?”

老曹:“收竿的時候,魚線繃直,力道最大,一條魚彈過去,直接切成兩段!”

“這麽厲害!”方四象放下魚線,摸摸脖子。要在大庭廣眾之下用一根細細的魚線取人首級,在技術上和操作上都很難實現;再者,用魚線殺人,切下腦袋後又如何做到不留痕跡呢?難,太難。方四象蹲在牆根,手裏擺弄著魚線,目光卻落在籃子旁邊的兩隻魚簍上,伸手抓起一隻來。

老曹:“空了跟我去城河裏釣魚啊!”

方四象沒搭理他,起身將魚簍內側對準油燈光線照來的方向,伸手在內口處摸了摸,突然舉起魚簍就往自己頭上扣。

“喂,套上拔不出來的啊!”老曹喊道,抬手擲出一截雞骨頭,將方四象手裏的魚簍打歪。

方四象吃了一驚:“套上就拔不下來了?”

老曹:“哪個木頭(杭州話笨蛋)會把克簍往頭上套啊,那是裝魚的,裏麵有一圈倒紮刺收攏。魚塞進去後,想從裏麵跳出來,就會撞在倒紮刺上,出不來的!”

方四象:“要是硬拔呢?”

老曹不知從哪找來一個蘿卜丟給方四象:“你自己試試看。”

方四象接過蘿卜,朝魚簍口子裏塞進去一大半,再往外提,蘿卜果然被口子裏的倒紮刺卡住了;再一用力,重重拔出,隻見蘿卜皮上留下了一圈深深的縱向槽口。方四象摸了摸被蘿卜皮弄濕的倒紮刺,心想如果這些刺變成橫向,再圍城一圈,蘿卜進去後,隻消輕輕一旋……

“竟是如此!”方四象一拍大腿,一手蘿卜一手魚簍,奪門而出。

“小西斯,烏漆墨黑搶東西啊!”身後傳來老曹的喝罵。

拂曉時分,警察趕到墅園,勘察現場。

老陳哆哆嗦嗦的縮在門房內,身上披著一床棉被,麵色蠟黃,神情萎靡。

夏釗站在一名老警察身後,正在給他做筆錄。報案的是住在草營巷裏的一個纖夫,他一早起來,發現老陳倒在墅園大門口的水坑裏,嘴裏不停念叨著“有鬼,有鬼,沒有頭……”,又見墅園大門敞開著,心裏害怕,便報了警。

警察趕到後,問老陳發生了什麽,老陳就伸手指著後園的方向,直到警察在小山頂上的藏書樓裏發現那具無頭屍體。

“又是無頭屍體,第三起了。”夏釗合上本子,老陳現在的狀態,不瘋掉就不錯了,根本不可能從他嘴裏得到什麽有用的信息。

一個鍾頭後,又有警察從大兜路的紅燈籠樓上帶來了墅園的主人,兩眼烏黑、哈欠連天的吳五德。吳五德聽說發生了命案,頓時醒了大半,連說七八個不可能,昨天還有人來看園子呢!

夏釗把吳五德帶到藏書樓。

雨水順下屋簷低落,窗前草木茂盛,隨風搖曳。

吳五德一看到那具躺在地上的無頭屍體,驚得說不出話來,從衣著上看,丟了腦袋的人,正是昨天來看園子的範先生!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我還要賣園子的啊,你怎麽能死在我的園子裏,你們洋人太缺德了啊,這叫我怎麽賣啊!”吳五德嚎啕大哭,發瘋似地的猛踹屍體,被夏釗一把拉開。

“說說吧,到底怎麽回事。”夏釗淡淡道,把他拉出藏書樓,走到外麵的長廊上,並排在向下的台階上坐下。見吳五德猶猶豫豫不肯老實交代,夏釗又道,“事情一天不查清楚,這裏一天賣不掉。換作是我,也不會買個凶宅。”

這話正中吳五德痛處。

“事情是這樣的——”吳五德捂著臉,講述起與範·登貝萊先生相處的經過。

一天前,傍晚,墅園中。

“範先生,這邊請,淋不著雨。”吳五德從仆人手中抓過油紙傘,小心翼翼的撐開,擋在身邊的洋人頭頂,躬身彎腰,一臉諂媚道,“怎麽樣,園子還滿意吧?這可是我爹當年花重金置辦的,整個杭州城裏都有的數的!”

洋人撣了撣落在西服上的水珠,用生硬的漢話道:“雨太大了,很多東西都看不清。”

吳五德將他帶到一處長廊內,收起油紙傘,也跟著撣了撣身上的水珠:“是是是,這雨太大了,範先生都沒法看個明白。細處我就不多說了,單就這園子的位子,對範先生這樣做大買賣的人來說,那可是再好不過了。”

洋人仔細打量著每一寸經過的地方:“說說看。”

吳五德道:“園子東麵是運河,北麵是官塘河,南麵不遠是古新河,三麵環水;大門朝西,正對著西麵的白**海,正是堂前明鏡、藏風聚氣的風水寶地。北麵來的貨船在德勝壩、江漲橋那邊卸貨,不論是向走運河南進城,還是向西走官塘河去城西,都是相當的方便。先生白天想釣魚,白**海那邊魚多肥美;晚上想聽曲,大兜路那邊每晚紅燈高掛,有的是水靈女子。”

“這麽好的園子,你為什麽要賣掉?”洋人問。

吳五德不無惋惜道:“家業太大,我一個人忙不過來,隻能忍痛割愛,要說起來,還真是舍不得這裏啊!”

洋人道:“園子是不錯,但不著急今晚做決定。”

“您的意思是?”吳五德試探著問道。陪了他一晚上,園子裏裏外外轉了好幾圈,他的耐心即將耗盡。

洋人從懷裏抽出一張銀票,在吳五德麵前一晃:“我要在這裏住幾天。這是訂金,這幾天你不準讓外人進來。如果最後我沒有看上,就當是租金了。”

吳五德接過銀票,三百兩,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夠他吃喝玩樂兩天,於是道:“就這麽定了,那今晚——”

“我就住這。”洋人道。

“好嘞!”吳五德收起銀票,指指落後幾步的仆人道,“他是老陳,這裏的管家,他就住前院門房,有什麽需要盡管找他。”

“很好。”洋人滿意的點點頭,捧著隨身攜帶的聖經,一臉虔誠,“我每晚都要禱告,不希望有人打擾。”

“老陳,聽到了嗎?”吳五德大聲道。

“曉得了,我這就去準備。”老陳的神情中掛著一絲憂色。

“轟隆隆!”又是一串驚雷,吳五德鑽進等在墅園水門外小碼頭邊的一艘烏篷船,從這裏去大兜路不過一刻鍾的光景,就讓那傻乎乎的洋人自己呆著吧!

吳五德回憶完,夏釗問:“你走的時候是幾點?有什麽人在場?”

吳五德:“晚上八點多點吧,老陳在,船工也能作證。”

夏釗不置可否:“你有沒有想過,他為什麽要住在園子裏?或者說,園子裏有什麽值錢的東西是外人感興趣的?”

吳五德搖搖頭,用力撕扯自己的耳朵,完全沉浸在賣不出園子的痛苦中。

夏釗合上本子,又去吳五德的船工那問了一遍情況,與吳五德所說一致。另一邊,老仵作也剛檢查完屍體,正在匯報情況:“跟前兩具一樣,都是被利器削去頭顱,當場斃命。創口光滑平整,看不出用的什麽凶器,身上沒有其它創傷。”

“死亡時間呢?”隊長老王叼著一根煙,不過沒有點著,這是他的習慣。如果說拍賣會和白**海上發生的前兩樁凶案還讓他震驚和焦慮的話,那麽當第三具無頭屍體擺在麵前時,他反倒平靜下來,事情既然來了,躲是躲不掉的。

“醜時,從屍體情況看,是在淩晨二點到三點間,死亡六個鍾頭左右。藏書樓地板上留下大量血跡,應該就是案發現場。”老仵作給出了專業的判斷。

“口供呢?”老王又問。

夏釗扼要複述了吳五德的口供:“他是昨晚八點多離開的,有船工為證。九點左右到了大兜路上的一家紅燈籠,已經派人去核實了。”

王隊長:“去查一查,看吳五德最近有沒有跟什麽三教九流的人往來,不能排除雇凶殺人的可能。老譚,三樁案子,你怎麽看?”

老仵作:“都可以並案。”

王隊長點點頭:“連殺三個洋人,還都摘了腦袋,凶手不但心狠手辣,而且膽大包天!先把屍體運走,回去再仔細檢查一遍,看看他們身上有什麽相同之處。阿忠,你帶人再去檢查一遍現場。夏釗,你會英文吧?去查一查三個洋人的身份背景,還有社會關係。”

“是!”夏釗應道。從對三個案發現場的檢查看,凶手幾乎沒有留下什麽有用的線索,當然並不排除警察沒有發現的,從目前看,想從凶手的方向去偵破無頭案難度很大;既然死的都是洋人,那就可以從這幾個洋人身上入手,看看有什麽共通之處,以至於招來殺身之禍。

杭州府衙,二堂。

虞師爺匆匆而來,朝正在書案前翻閱卷宗的知府大人拱手施禮:“府台,警察局那邊的消息,昨晚又死了一個洋人,也是被割了腦袋,就在運河旁邊的墅園。”

“又死一個?!”這位高坐堂中的知府大人,正是幾天前在德勝樓中暗中觀察一切的中年文士。

“已經是第三個了。”虞師爺補充道。

“膽大包天,無法無天!”顧展元丟出八個字,劍眉深鎖,陷入沉思。如果說第一樁案子是東翁授意拍賣殘畫引發的,那麽第二樁和第三樁呢?案發時間如此接近,死的還都是洋人,也太巧合了吧?作為父母官,顧展元可以把破案的壓力往下壓,可他必須考慮到這幾樁案子帶來的影響和後果,將事態控製在可接受的範圍內。

虞師爺見自家大人皺眉思索,不失時機道:“依屬下之見,此事可從兩方麵入手。”

顧展元:“說說看。”

虞師爺不慌不忙:“其一,責令警察局追查凶手,涉案警員封鎖消息;查清楚幾個洋人的身份背景,看看他們是什麽來頭。其二,封鎖消息,市麵上所有報紙都不許報道這幾樁案子,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他的兩條建議是多年來官府處置突發事件的經驗所得。

“穩定大局,暗中追查。”顧展元把他的話總結成八個字。

“府台高見。”虞師爺不動聲色的獻上一記馬屁。

顧展元突然搖頭:“太被動了,會被人牽著鼻子走的。”

虞師爺一驚。

顧展元:“警察局那邊就照你說的吩咐下去。至於輿論嘛,光堵是堵不住的,必須搶占先手!民辦報紙就不管了,告訴相熟的幾家大報館,讓他們連夜發文,把案子往革命黨身上引。輿論,必須掌握在官府手裏!”

“大人高見!”虞師爺心悅誠服,“陸家那邊,要不要知會一聲?”

“知會什麽?”顧展元道,“畫不是仿品嗎?就讓他們拿著仿品賞玩幾天。派人暗中盯住他們,看他們跟什麽人接觸。”

“曉得了。”虞師爺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