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這人居然是他們昨晚詢問過案發當天信息的吳憂!

“阿姨的嘴是開了光的?”肥明想起那天阿姨跟他們說的那一句:或許凶手就在我們身邊聽著我們說話。

雞皮疙瘩掉了一地,著實太滲人了。

“你們認識?”小五問。

肥明忙點頭:“認識啊,我們去尋訪的時候還找這男的問過話呢。”

“噗!”薑飛沒忍住一口水嗆了出來:“這麽刺激?你們拍電影嗎!”

隻有顧淮安跟許秋滿兩人始終保持著沉默,心中都在沉思著一個問題:為什麽吳憂要替凶手掩護。

顧淮安立即申請了逮捕令前往吳憂所在的學校,第六中學。

正是星期一,吳憂剛好在學校升旗台上演講。

他握著拳頭放在耳側,宣誓:“我作為高三的代表,在此宣誓,我們必將成功,邁向輝煌,為學校爭光,不負眾望!同學們,加油!”

“加油!我們終將成功!”無數附和的聲音震耳欲聾。

少年的世界青春激昂,天地遼闊。

冬日的陽光是如此的耀眼,吳憂站在升旗台上,光影勾著他的輪廓像是在身後展開一雙翅膀。

許秋滿曾經在這裏上過學,當年她也是這個學校的輝煌人物,老師的驕傲,如今學校老師的驕傲是吳憂。

吳憂是一個正準備起飛的鳥,隻可惜,這隻意氣風發的鳥在眾目睽睽之下被折斷了雙翼。

審訊室裏,吳憂沒有為自己辯駁一句:“我認罪,人是我殺的。”

“我給你一次機會。”顧淮安凝視著他,筆尖不經意間在紙上戳穿了一個洞:“你確定白東升是你殺的嗎?”

“是。”

顧淮安閉上了雙眼,遮住了眼底隱晦不明的情緒

薑飛道:“吳憂你說一下是如何殺害白東升的,還有凶器你拋去哪裏了?”

“那天,我在晏城監獄附近的一個十字路口上看到他,看到他進了一條小巷,於是我就用帶有迷藥的手帕從背後蒙住了他的鼻子把他迷暈,再然後把他拖到了晏城監獄附近的一個拆遷的廠房裏,用刀把他脖子割開,凶器被我隨手拋到廠房裏了。殺了他以後,當天晚上我就把他帶到花湖公園扔在了湖裏。”少年的嗓音難得的成熟,像是在背誦一篇課文,情緒沒有絲毫的起伏。

許秋滿隔著單麵玻璃看著他,想起他剛剛被逮捕時的樣子,他就站在那裏,目光沉靜,像是……等待了許久。

“為什麽要殺了白東升?”顧淮安問:“還是你認識他?”

“不認識。沒有為什麽,想殺就殺了。”

顧淮安食指在桌麵上敲了敲,微眯起雙眼:“你在市中心這邊上學工作生活,專門跑到郊外的晏城監獄殺一個陌生人?”

吳憂聳肩,不甚在意:“既然都要殺了,那就找一個犯罪剛出獄的人渣殺著玩玩。”

薑飛冷挑起了眉梢:“你還挺正義的。”

陸陸續續問了些問題,時間到了中午,他們一行人出發去了第一凶案現場。

那間破舊的廠房跟許秋滿記憶中看到白東升的死亡畫麵一模一樣,牆麵上那個紅字“拆”有一道噴射已經幹透的鮮血。

吳憂站在凶案現場,被攝像頭對著,畫麵裏,他還是那一個好孩子,乖學生的模樣,可他手裏卻多了一副鐐銬。

在現場裏發現了他所說的那凶器,殺死白東升的那把刀。顧淮安讓刑偵調查員帶了回去。

吳憂在現場又複訴了一次如何殺死白東升,跟剛才說的不無一二。

接著,他們馬不停蹄地趕往花湖公園。

早上他們逮捕吳憂的消息很快就在網絡上傳播。吳憂作為未來的高考狀元,還多次為校爭光,這樣的一個人物一旦跟他們心中的形象有了偏差,都是一個值得茶餘飯後討論的物資。

花湖公園被圍觀群眾還有記者團團包圍,冬日裏暗得迅速的天被閃光燈照得仿佛時光倒流。

顧淮安跟薑飛一左一右地夾著吳憂坐著,許秋滿跟小五肥明在他們身後的那台車上。

“怕嗎?”

“哈?”薑飛探頭越過中間的吳憂:“我不怕啊。”

顧淮安深呼吸一口氣,忍著要打人的衝動:“我沒問你。”

“……哦。”

“你們先下去吧。”

“好吧。”薑飛不知道他們要說什麽,但顧淮安都這麽說了,他們就隻好先下去了。

“怕嗎?”顧淮安還是那句話,這次車內隻有吳憂,問的當然就是他。

吳憂像是沒想到他會這麽問,怔了一瞬後,笑了笑:“比起某些東西,就覺得不怕了。”

“你還有機會。”顧淮安看著他,誠懇道,甚至是迫切:“隻要你願意,一切還可以回頭,我會幫你向法官求情,你的人生還可以重來。”

“隻可惜”吳憂隔著車窗眺望外麵,聲音輕得似微風:“我的人生早就毀了,談何重來。”

人群裏,無數雙眼睛像是一隻箭一樣射在他的身上,他走在白晝裏,卻一步一步邁向深淵。

目前所有證據都在表明他是凶手。

可許秋滿跟顧淮安心中無比清楚,他並不是凶手。

——

吳憂被正式帶進看守所。

沒多久,鑒定結果出來了,凶器上的血跡的確是白東升的,凶器隻有一個人的指紋,是吳憂的。

“這下我們現在可以結案了吧!”薑飛喜上眉梢。

顧淮安臉上並沒有喜悅,眉頭皺起來的死結就沒鬆下去過。

此刻顧淮安更多的是失望跟痛心,他清楚地知道吳憂認罪意味著什麽,意味著他把前途都給搭進去了,是什麽人能讓一個少年如此不顧一切想要守護,或者又是什麽樣難以拒絕的條件能讓他舍去大好的光明前途。

薑飛撞了撞他的肩膀,語氣難掩的興奮:“你幹嘛啊,都破案了還不高興,想想這起案件我們多順利啊,一個星期不到我們就破案了!”

“我能跟吳憂說幾句嗎?”許秋滿在他們麵前站定。

按照規定,進入看守所後的嫌疑犯需要在判決後才可以接受探望,判決前隻有辯護律師還有他們才可以看望。

薑飛為難:“滿滿,你這不符合規矩,上頭要是知道了,我們不好收場。”

“我想想辦法。”顧淮安跟許秋滿說了這句話抬腳就走了。那高大的背影在這兀長的走廊裏徒添了幾分孤寂。

顧淮安跟楚局要了一份探視證,這才把人帶到了看守所。

許秋滿在顧淮安的陪同下在探視室看到了吳憂。

吳憂穿著橙色的馬甲,胸前有看守所犯人的編號,頭發被剃成了寸頭,少年的臉龐輪廓淡去幾分柔和添了幾分堅硬。

他本該穿著校服,本該擁有的數字是自己的成績,是自己的學號。他本該意氣風發,年輕氣盛,卻頹廢在了這裏,紮了根。

許秋滿有些哀傷地笑了笑:“我弟弟跟你差不多年紀,不過他現在躺在醫院裏,差一點就喪命了。或許你不知道,你‘殺’的這個人,十年前曾經殺了我的父母,我的爺爺奶奶。”

吳憂平靜的雙眼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顫了顫。

許秋滿繼續道:“我原本有一個很幸福的家庭,就這麽被摧毀了。如今我身邊的人都在遭受生命的威脅,我每天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告訴自己要比凶手快。我必須要找到凶手,守護我的一切。你懂這種感覺嗎?”

顧淮安仿佛看到了當年被他從衣櫃裏抱出來的許秋滿,易碎得像是玻璃,乃至於他試圖安慰她把手握過去,卻小心得顫抖。

許秋滿卻在桌下反握他的手,在他的手心上摳了摳,頓時顧淮安就明白了過來,這丫頭是在打感情牌。

許秋滿關鍵時刻演技到位,閉上了眼睛,平複情緒深呼吸一口氣,戲多的睫毛跟著顫了顫:“吳憂,我不管你是因為什麽原因趟這一趟渾水,但是我想告訴你,殺白東升的這個人對我很重要!”她緩緩睜開眼,懇求道:“她或許就是我一直在尋找的凶手,她是我唯一的機會。所以,我拜托你,不管她答應了你什麽要求,我都可以答應你,不,甚至比她開出的條件更好。”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殺白東升的人就是我,沒有別人。”

許秋滿的心涼了半截,起身:“殺白東升的是一個女人!怎麽可能是你!”

白東升怔怔地抬起頭看著她,毫無血色的唇輕輕顫抖著,雙眼裏寫滿了問號。

“我求求你了,你告訴我好不好,我這輩子沒求過人,你就當可憐可憐我好嗎?”許秋滿說著眼淚都要往下掉,看著可真是可憐至極。

可回應她的隻有一片寂靜,接著,是一番刺心的話。

“姐姐,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吳憂蒼白得毫無血色的一張臉裂出一抹笑,可愛的小虎牙在此刻像是獠牙一般啃食著許秋滿的血肉。

他鐵了心要把自己置於深淵之中。

許秋滿哀傷的神色還掛在臉上,卻冷冽地笑了出來:“吳憂,你一定會為你如今的堅持付出代價!”

——

顧淮安遲遲不肯結案,組裏的人都對此十分不理解,明明人證物證都在了,不明白顧淮安在遲疑什麽。

在逼問下,顧淮安說了一句:“凶手不是吳憂。”

薑飛要被顧淮安這莫名其妙的話給折磨瘋了:“為什麽不是吳憂,人證物證都有了,他也認罪了,怎麽可能不是他?”

“是啊,怎麽不是凶手。”肥明啃著個麵包道。

薑飛氣得坐不住:“我的兄弟啊,這是殺人拋屍的大罪,往少了算二十年甚至無期最嚴重的的死刑都有,他是有病才會替人頂罪吧。他可是未來的高考狀元,整個前途一片光明,榮譽加身的人。就這樣的命,會替人頂罪?想想都不可能吧。”

顧淮安深呼吸一口氣,麵朝他們,誠懇道:“給我點時間,我會找到凶手的。”

一旦定了罪,要想翻案就難了。真正的凶手還逍遙法外,他怎麽甘心!

薑飛跟顧淮安相處的時間最長,鮮少看到他會這樣,不過多年風裏雨裏一起闖**過的信任還是讓他無條件跟隨他的腳步。

“說吧,要從哪裏開始查起?”他一邊說著一邊回了劉康偉的消息,特別心疼的推掉了這個豪華免費的自助餐。

“調查一下吳憂的家庭背景跟人際關係,越詳細越好。”顧淮安開始撿起那個重要的線索:“小五,找到那個戒指的下落了嗎?”

小五從抽屜裏拿出資料:“有是有,就要結婚的人有好幾對。”

顧淮安眼神飛快掃過這些名單:“逐家逐戶去查,記住,女主人手背上有這個疤痕重點留意。”

顧淮安在白紙上畫了一個月牙的傷疤。

眾人疑惑著:“是。”

辦公室的電話嘈雜地響了起來,小五急忙接過,接談了幾句,回頭朝顧淮安道:“老大,吳憂的母親出現了!”

——

四人又開始了奔波, 人手不夠,隻有許秋滿跟著顧淮安去了吳憂的家中。

許秋滿感覺自己現在就跟半個刑偵組的人,還是義務勞動的那種。她說了,雖然她在技術上幫不上什麽忙,但多一個人多一份氣勢,必要時候還是有點用處的。

因為一直帶著許秋滿,顧淮安也適應了她的存在。

吳憂的家就住在燕林巷,是那群窮得隻剩下一套房子家庭中的孩子。

破舊的樓房裏,一層灰霧飄**在樓道裏,煤灰的味道夾雜著垃圾桶裏的方便食品散發著惡臭,老鼠蟑螂遍地行走,整個環境極其惡劣。

顧淮安敲了敲那個對聯掉了一半,門上貼滿了各種小廣告的“門”

裏麵出來一男人,一身酒氣,一頭頭發亂糟糟的,**著上身,下半身就歪著穿著個褲衩。

顧淮安下意識就蒙住了許秋滿的雙眼。

“誰啊?”一女人披著件勾絲的絲質睡袍走了出來,肩膀滑落一邊,胸前大片光景,太薄的睡袍,裏麵顯然是真空。她那長臉跟腋下的贅肉似的擠在了一起,一股劣質香水的氣味跟一種狐臭味隱隱約約飄來,讓人作嘔。

“我是警察,麻煩先把衣服穿好。”

那個穿著褲衩的男人神色慌張急忙返回屋裏穿衣服。

“呦,這麽帥的人居然是警察啊~”那女人見人就騷,說話柔得能滴水:“警察大駕光臨做什麽啊~”

顧淮安臉色不變:“調查。我再說一次,把衣服穿上。”

“我穿上衣服了啊~”那女人說著把肩膀要掉不掉的睡袍抖落一邊。

“讓你穿衣服,你怎麽廢話這麽多呢?”許秋滿拉開顧淮安擋在她眼前的手,越過這女人從裏麵地板上掉落的衣服上用紙巾包著手撿起一件外套扔在她的身上:“知道你是狐狸精也嗅到你的騷了,老實穿件衣服會要你命似的,這麽大的年紀抵抗力最差,稍微不留意就著涼。”

“你!”

“你什麽你,你要是再這樣我告你妨礙公務啊。”

雖然許秋滿不是警察,但是唬人的話信手拈來,果真把人糊弄住了。

“問什麽啊。”那女人從那碎裂的玻璃茶幾上撈起煙盒抽出一條細長的煙點了起來,吸在嘴裏,吐了一圈煙霧。

許秋滿一腳撐在門框上:“幹什麽去?”她攔住想要借機就跑的男人。

那男人還沾著女人口紅的嘴,哭訴道:“我隻是來按摩的,我是一個良好的公民,真的沒有做違法的事情。”

那女人好笑:“警察,**不犯法吧?”

男人臉都起紅了:“胡說,什麽**!我就是來找你按摩的!”

顧淮安要是真看不出來他們在幹什麽就白當刑警了。

他走到那男人的麵前:“身份證看一下。”

那男人老實把身份證交了上去,顧淮安眯起眼睛看了看,把身份證還給他:“走吧。”

“那我先走了啊。”那男人貓著腰,一溜煙地跑了。

“我們公安局給你打了電話,你為什麽不接?”剛開始調查的時候也找過她,可她人跑了,接著就是失聯,一直到今天才出現。

那女人懶散回了一嘴:“在忙著怎麽接?”

“你知道你兒子吳憂在看守所嗎?”

“知道啊。”那女人往沙發上一坐,整個大腿漏了出來。

真是逮著機會就騷。

許秋滿看著極其惡心,捂著眼睛:“我又不是在逛菜市場怎麽就老看到大肥肉在我眼前晃來晃去。”

“你說什麽呢?”

“人有自信是好的,但還是要有自知之明。”許秋滿從口袋裏掏出個口罩戴了起來,阻擋這室內的有毒氣體:“哎,不對,不好意思,我一不小心居然又把你誤當人看了。”

那女人被氣得跳腳:“你這人說話嘴怎麽這麽賤?”

許秋滿從小到大聽到這種話無數次,免疫力超高,微微一笑表示禮貌:“過獎。”

“滿滿。”

“知道了。”

顧淮安一開口,許秋滿就老實了。

“吳憂現在是殺人嫌疑人,我們這次來是來調查一下他的個人情況的。”

那女人摸了摸眉心:“這我可幫不了你們,吳憂是我那賭鬼老公領養回來的,不是我生的。”

“吳憂不是你們親生的?”

“以我們兩人的基因怎麽可能會生出這樣的兒子。”那女人隨手拿起桌麵上那一罐沒喝完的啤酒灌了一大口:“他跟我們的關係也不好,也很少回這個家,我聽別人說他在外麵租了房子,反正他也不花我們的錢就隨便他了。他也沒管我們叫過我們一聲爹媽,反正就是戶口本上掛著的兒子,指望著養老的,沒想到,還是虧了。”

“你們什麽時候領養的他?”

“也就這前幾年的事情,他大概十三四歲的那年吧。”

“福利院的名字呢?”

“陽光福利院。不過他也不是一直在福利院,好像在我們之前已經有人領養過了,他是被領養後再遺棄的,那時候也沒去看什麽原因,現在才覺得瘮得慌,那小子的確是跟普通小孩不一樣。”

“你們知道他是因為什麽原因被遺棄的嗎?”

“這我可不知道。”女人冷笑:“扔了就扔了,哪有什麽原因。”

“那你知道他的個人人際關係嗎?就是租的房子,還有平常跟什麽人來往。”

“租的房子就在那涪陵區吧,反正那小崽子有錢”她撅起嘴驚歎:“嘖,忒有錢了。”

他們那天去的超市就在涪陵區,可是吳憂明明隻是一個學生,做的兼職是超市的兼職,根本就沒能力承擔那裏的租房成本。

“你說他很有錢是什麽意思?”

“有一次我老公欠了一點債,是他幫忙還的,金額還不小。給我們錢那時候才來我們家沒多久吧,還跟我們簽了什麽合約,反正就是不能讓我們以後打擾他,簽了以後他就去外麵住了,那時候我就知道這小子心狠啊。”

“叮咚”顧淮安的手機響了一下。

是小五發給他的吳憂的個人資金流動記錄。

許秋滿湊過頭去看,看了一眼就知道金額,但她還是眨了眨眼睛又定晴一看,還特地數了數,確定沒錯後,十分認真地問吳憂的養母:“你老實告訴我,吳憂是不是有個礦?”

吳憂一個十八歲還沒畢業的學生,個人存款居然超千萬!

那麽問題來了,這些錢是什麽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