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許秋滿笑了笑,月牙一樣的眼睛彎了下來:“你在說什麽呢?”

“三年前,你曾回國去了和陽找白薇的下落,緊接著在你離開後,白薇離開了和陽來到晏城。短短三年的時間,你一個天才,不要告訴我你會不認得白薇的模樣!” 顧淮安冷笑出聲:“我一直都在想,為什麽你會舍棄我這麽好的人脈,去找別人調查,原來如此!”

許秋滿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彎著的月牙眼藏著悲痛。

“我錯了。”顧淮安繼續道:“其實我在酒吧遇見你的那一天你並非去尋找白薇的下落,準確來說你是去找殺白薇的凶手!因為你早就知道死去的劉佳就是白薇。這麽多年來,你精心設計,明明知道劉佳就是白薇卻假裝不知情,四處尋找白薇的下落,因為你知道隻要你尋找白薇,一定會引起凶手的在意!其實白薇對你來說並不重要,她跟她父親之間的關係根本就幫不了你靠近白東升,白薇隻是你的一個棋子,你利用了白薇的命引誘凶手出來。”

許秋滿平靜地聽著他把話說完,看著他對她失望至極,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殆盡。

“我不認為我哪裏做錯了。”

“許秋滿!那是一條人命!”

整條過道響徹顧淮安的怒喊聲。這是顧淮安第一次朝她喊,聲音震得許秋滿的心顫了一下。

“那又如何。”許秋滿紅了眼眶,垂在褲邊的雙手握成拳,咬著牙:“我父母的命就不是命了嗎?我爺爺奶奶的命就不是命了嗎?!白薇早晚都會死!我隻是利用了一個將死的人,我有什麽錯!”

顧淮安看著她那滴血一樣紅的眼眶,怔了一瞬,呐呐道:“你看過白薇的死亡畫麵?”

“是,我早就知道白薇會死。”事到如今,許秋滿毫無保留地告知所有:“三年前我曾經找到白薇,白薇曾經跟我說過,有人在找她,我猜測可能是凶手,所以我握了她的手得知她的死亡畫麵,結果是她會在近些年被殺,並且殺她的人很可能是凶手。”

許秋滿繼續把話說完:“按照計劃,她本來到了晏城會跟我聯係,可她來到晏城後就失蹤了,我嚐試了很多渠道去找她,可她就跟人間蒸發一樣。再見到她的消息是通過你們,我看到了晏城的新聞,才知道她變成了劉佳被人殺害,隨後我就回國,再然後在酒吧遇見了你。我一開始也曾經以為陳嶼是凶手,可是當我得知陳嶼吸食幻鏡時,我就放棄了這個想法。一個對毒品上癮的人,把毒品看作是生命,他沒理由要殺了供貨人白薇。”

在許秋滿平靜地告知所有後,檢票入口有人入場,周圍開始熱鬧一片,在熱鬧的聲音中,顧淮安用幾乎是氣音的語調問:“是你幫助白薇從和陽來的晏城是嗎?”

這麽輕的聲音砸在許秋滿的耳中卻是那麽的重。

“是。”她的聲音在抖。

“你知道白薇會死在晏城是嗎?”

許秋滿終於閉上了眼睛:“我不知道。”

有人的好奇的目光朝他們投來,許秋滿知道顧淮安現在是怎麽看待她的,正是因為清楚,所以才痛苦。

“我看過的死亡畫麵數不勝數,我從來都沒這個本事阻止誰的死亡。退一萬步說,即便我能阻止,我也不會救她!她跟白東升的關係再不好,也是白東升唯一的女兒。我的父母爺爺奶奶都死在她父親手下,你告訴我,白東升憑什麽有權利享受天倫之樂?”

許秋滿這番話一出,顧淮安不由得沉默了起來。

“你明明知道這些年我是怎麽過來的。”許秋滿苦笑,眼底裏沉著絕望,輕笑著反問:“顧淮安,你是不是忘了,一開始是他們剝奪了我的善良啊,現在憑什麽要求我仁慈?”

這是許秋滿第一次連名帶姓地叫他,語氣是他第一次聽的絕望跟悲痛,幾乎是一把利刃直接刺在他的心上,讓他痛得幾乎站立不穩,眼睜睜地看著許秋滿越過人群離他而去。

他後悔了。

因為不愛,許秋滿從不在意世界對她的看法,從不在意別人對她的看法,所以她在任何場合從來都是獨善其中,除了在顧淮安的麵前,她才是一個人活生生的人,樂之欲生,痛之欲死。

他是堅守正義的神,而她是活在地獄裏掙紮的鬼。

——

那天晚上顧淮安腦海裏都是許秋滿的每一言每一語,她的痛苦她的絕望是這麽的真實,讓他觸動。

即便她不幫白薇離開和陽,白薇就不會死了嗎?白薇的死,真的能跟許秋滿牽扯上關係嗎?

看到她悲傷的那一刻,顧淮安覺得自己錯了,不管她怎麽樣,隻要是她,這世界上沒有什麽是不能原諒的。

許秋滿說得對,如果他經曆了她經曆的,看著至親在眼前被殺害,親生弟弟無家可歸流浪在外,至親在眼前腐爛,而她眼睜睜看著什麽都做不了。

經曆了這種疼痛的人,他沒資格要求她對任何人仁慈。

好幾次想要敲許秋滿的房門卻又不知道怎麽下手,來來回回,輾轉難眠,乃至於早上他到晏城公安局的時候嚇了薑飛一跳。

“你該不會是被嚇得一晚上沒睡著吧?”薑飛看著他這滿臉疲憊之色,深深同情。

一個查案熬幾天夜還能精神百倍的人,被鬼嚇成這樣,著實讓他心裏有點愧疚。

“唉。”顧淮安深深歎了一聲氣,抬腳進了自己的辦公室。

他這一聲歎氣,歎得三人莫名其妙的,你看我,我看你。

好一會,顧淮安拿著個保溫杯出來裝熱水,往杯裏扔了幾顆枸杞,心事重重,扔了又扔,肥明在他身後看著他這豪邁的動作,笑著嘀咕道:“老大昨晚幹什麽呢?需要這麽補。”

肥明這笑,相當有深意。

小五直接一腳踹到他的屁股上:“收起你那猥瑣的目光,老大可不是這樣的人。”

肥明摸著屁股,壓低聲音:“這你可就不知道,天下男人都一個樣。”

“你閉嘴!”小五瞪了他一眼,肥明隻能閉上嘴了。

“嘛呢?”劉康偉沒事就愛到刑偵一組找兄弟閑聊,薑飛眼神往顧淮安的身上瞄了瞄,劉康偉納悶著走過去看:“我靠!昨晚你本壘打了啊!恭喜你,終於從男孩成為了一個男人!”

“啪!”保溫杯被摔在桌上,滾燙的水花濺了出來,周圍的氣場驟然變化。

劉康偉看著顧淮安嘴角抽了抽,往後退:“我忽然想起我還有一點事情,我先,啊!!!”

顧淮安拽住他的手,直接一個過肩摔把人摔在地上。

地都仿佛跟著抖了抖。

“我的腰!”劉康偉捂著自己的腰痛得嗷嗷叫:“我的黃金腰!”

十分鍾後,劉康偉扶著自己的老腰上了天台,薑飛十分好人的把煙給點了塞進他這半殘廢的人嘴裏。

劉康偉狠狠抽了一口煙,疼痛才稍稍減緩了些,開口:“說吧,你又怎麽了?”

顧淮安歎氣:“我跟滿滿吵架了。”

“這麽美的一個姑娘,你怎麽能跟她吵架呢?美女說的話都是對的!”

顧淮安笑了笑,從口袋裏掏出了一把小剪刀,往他嘴裏叼著的那根煙“哢擦”剪了下來。

劉康偉:“……”感覺自己的腰又疼了些!

薑飛可能是真的同情劉康偉,又好人的給他點上,說道:“不是啊,你們兩人的關係這麽好,為什麽會吵架?”

顧淮安迎著冷風沉思了一會兒,忽然之間發現壓根就無從開口。

怎麽說?說許秋滿能預見死亡嗎?

“按我說啊,女人不管做什麽都是對的,男人在這時候就要勇於認錯。記住,這時候的低頭認錯不是丟人,你要把它看做是一種尊嚴。”

“尊嚴?”薑飛跟顧淮安一起看向劉康偉。

“要不怎麽說你們兩人單身呢?一點都看不懂女人心裏在想什麽。”劉康偉語氣老道:“自古以來,不管多強勢的女人,心裏都會有一個柔軟的角落,隻要你找到那個角落擠進去,女人就會對你死心塌地,更何況是原諒你一個小小的過錯呢?”

“怎麽找?”薑飛問。

“認錯,不管她說什麽都堅定是自己的錯,態度一定要真誠,厚著臉皮,死皮白賴直到成功。相信我,在麵對女孩時,不要臉是成功的關鍵。”

劉康偉說得頭頭是道,兩人聽得受益匪淺,如雷灌頂!劉康偉這洗腦能力,讓顧淮安都忘了,其實他一開始的目標是解決問題而不是認錯。

但經過劉康偉這麽一洗腦以後,顧淮安決定態度真誠的道歉。

回去的路上他買了一堆的菜,興高采烈地回家,卻發現自己悉心種著的白菜被豬拱了。

客廳裏,兩顆腦袋正湊在一起,站在他的角度上去看,兩人好像就要親上去了。

“放開她!!!”顧淮安東西都扔了下來,大步走向客廳把江起拉開,推倒在沙發上:“你這臭小子!你要幹什麽!”

“他隻是幫我把卡在拉鏈上的頭發拿下來。”許秋滿無語至極,推開擋在眼前的顧淮安再把江起拉了起來:“你沒事吧?”

“沒事。”江起整理好衣服,看都沒看顧淮安一眼:“那我先走了,你考慮好了再告訴我。”

“好。”許秋滿把人送出家門,顧淮安跟在她的身後嘀咕:“考慮什麽啊?你答應他什麽的?你跟他做什麽交易了?”

許秋滿被嘮叨得頭疼,回了他一句:“他邀請我去西北大學當他們專業的導師。”

顧淮安又問:“當老師?為什麽啊?為什麽是他來邀請你?”

許秋滿提起被顧淮安扔在地上的東西,隨口回:“他是學生會會長,也是上一任西北校長的兒子,最關鍵的是,他是他們班的班長。”

“所以你答應了?”顧淮安接過她手裏提著的東西:“你還真想去當老師?”

許秋滿態度不明:“或許吧。”

顧淮安把東西放進廚房,直言道:“就你這脾氣還當老師?”話脫口而出的那一瞬,顧淮安發現自己踩雷了。

許秋滿看著他,微笑著問:“我脾氣怎麽了?”

“……你這脾氣這麽好,你怎麽能去當老師呢?我這不是怕你會被同學欺負嘛。”顧淮安到今天才發現,許秋滿笑起來原來還會這麽滲人,怪不得薑飛這麽怕她。

“你不要跟那小子靠得這麽近,那小子一看就對你圖謀不軌,還有,我從小就教育你,不要讓陌生人進門,不要讓陌生人進門。”

“他不是陌生人,他是許冬延的朋友。”看著顧淮安這樣,許秋滿莫名地就想逗逗他。

“那也是許冬延的朋友,你想想許冬延那臭小子自己都這個德性能認識什麽好的朋友?”

“他可是全優生,學霸。”

“學霸也未免都是好人,我跟你說,學霸才可怕,萬一有點什麽壞心思,那就是一個高智商罪犯,殺了人得要浪費多少警力才把人給抓回來……”顧淮安絮絮叨叨地給許秋滿普及學霸要是變壞了對社會是一個多麽大的危害。

說了老半天,發現許秋滿盯著他笑。

“笑什麽?”

許秋滿笑著看他,有些委屈道:“我真的以為你不理我了。”

“傻姑娘。”顧淮安內心裏的柔軟被觸動了,笑了笑,抬手揉了揉她的腦袋:“我說過要管你一輩子的。”

一輩子能有多長啊?許秋滿想,她的一輩子有多長,在於顧淮安。

他活著,就是她活著,如果他死了,她就真的死了。

——

次日一早,白東升出獄的這一天。

異常寒冷的天氣,沒多久天空就飄了雪花,這是今年的第一場雪,下得轟轟烈烈,鵝毛大雪漸漸地鋪滿了車窗。

時間還早,白東升是下午三點出獄,而現在早上十點鍾不到。許秋滿等了這麽多年了,也不在意在這裏等這麽幾個小時。

時間臨近,許秋滿的心慢慢懸了起來,就這時,口袋裏的手機突兀地響了起來。

是顧淮安。

電話接通的那一秒,嘈雜聲入耳:“滿滿,你快回來!冬延出車禍了!”

雨刷刮著車窗上的白雪,刮了又落,機械地來回。

許秋滿忽然想起自己在學生時代導師跟她說過的一句話:這世界上所有的巧合,都有一個別名,叫精心設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