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前軍
第四十二章 前軍
回到大營中，蕭拔野來到耶律德光的帥帳，呈上李嗣源的回信，一五一十地把所見所聞報告了上去。耶律德光看完了書信，點點頭示意他下去休息，忽然又叫住他，囑咐了一句：“明日軍議，你可知道該怎麽說？”
蕭拔野點點頭，並未說話，耶律德光這才揮手叫他推下。
第二日一早，契丹大軍中的將領們依著耶律德光的將令，紛紛來到中軍大帳，一時間大帳內人頭濟濟，甲光閃耀，鬧哄哄好一陣才肅靜下來。
耶律德光身披金甲，頭上沒有戴頭盔，而是和漢人一樣戴了一頂頭巾，有些不倫不類。他從後帳一出現，頓時大帳內就安靜了下來，將軍們等他落座，整齊行禮。
耶律德光點點頭，開口說道：“後唐軍已經回書，明日決戰！”
一句話，瞬間下麵將軍們的眼神就泛起了異樣的光芒，彼此交換著眼神。畢竟，契丹與阻卜人、渤海國人等蠻族打仗是戰無不勝，但與後唐的幾次仗，一次比一次狼狽。上一次李存勖把他們打得丟盔棄甲，冒著大雪撤退，一路上凍死餓死無數人，還被抓了個王子，出戰三萬大軍，最終隻回來不到兩千人，實在是被李存勖打怕了。
這些眼神所表達的含義瞞不過耶律德光。這一次契丹上下打定主意就是來搶劫過冬的，至於減丁的事，隻有少數高層知道，這些將領還不清楚。聽說要打硬仗，難免擔憂害怕。耶律德光咳嗽一聲，緩緩道來：“這次下戰書的，是我的親衛統領蕭拔野，蕭拔野，把你在後唐大營的見聞給大家說說。”
蕭拔野上前施禮，然後轉過身，衝著眾位將軍說道：“這次我奉命前去下書，那李嗣源原本不願立即開戰，說是等援軍，但是他大營內的將軍們都說要打，所以李嗣源才答應了。出營的時候，我特意留心看了一下，他們軍營中恐怕也就兩萬人，大多數人沒有盔甲，甚至箭頭都是骨箭。這些都是我親眼所見！”
雖然還有些人將信將疑，但是大多數人的情緒一下子被調動起來了。耶律德光見狀，趕忙繼續安排出戰事宜，一切也就定下了。隨著將軍們各回本部，整個契丹軍大營幾萬人頓時忙碌起來。
這邊後唐軍大營倒也差不多，也是不少人在忙碌，畢竟是一場大戰。隻是還有塊營地，靜悄悄的，絲毫沒有被周圍的氣氛影響。有熟悉的人知道，那是橫衝都的營地。
張虔釗作為橫衝都指揮使，正在帳篷裏生悶氣。原因很簡單，明日出戰，橫衝都作為最強的衝陣騎兵，居然被安排守營房！若不是這是李嗣源親自下的將令，張虔釗敢拔刀衝主帥咆哮！
他回到大營，告訴下麵的都頭們這個命令的時候，換來的是一片不可思議的眼神。還好他張虔釗在橫衝都威望卓著，壓下去了，否則還不知道鬧成什麽樣呢。
他在營帳裏越坐越悶，幹脆出來四處巡視。
走來走去，張虔釗來到一處營地，隻見十帳九空，他恍然大悟，這是孫青那一都。他想起來前幾日那一戰了，那一戰這一都五十人就敢衝契丹人萬人軍陣，後來他橫衝都接到消息飛馬趕到，不曾休息，一個衝鋒就衝垮了對方，這是何等的戰力！他內心是驕傲的，可想到自己這一戰接到的這個倒黴命令，頓時什麽好心情都沒了。原本他還想去這一都中慰問一番，現在是一點都不想了。
正要轉身離開，忽然看到前麵帳篷帳簾一挑，一個人從帳篷中出來了。一見到他，立刻給他行禮：“指揮使！”
張虔釗定睛一看，麵前這人二十多歲的年齡，雙目炯炯，身材修長，沒有披甲，身上纏著繃帶。他認出來了，問道：“郭威？你身受重傷，不好好養傷，出來做什麽？”
郭威趕忙回答：“指揮使，是左射軍牙門都校劉知遠相請，小人傷勢已無大礙，是以過去看看。”
張虔釗一愣：“左射軍？左射軍明日大戰是前軍，此刻估計正在整頓軍備，怎麽想起來叫你去了？”
郭威說：“哦，是這樣，咱們不是之前和契丹大軍打了一仗嘛，劉都校叫我去跟他說說契丹軍隊的情形。若是指揮使有軍情，那小的就不去了。”
張虔釗一揮手：“沒事沒事，你去吧，我隻是不明白，契丹人有什麽好打聽的，衝上去就是了……”
郭威行禮，看著張虔釗晃晃悠悠地離開，這才去了左射軍。
左射軍畢竟是精銳，雖然也在緊張地做著開戰前的準備，但是忙而不亂，一切井井有條，郭威很順利就找到了劉知遠。劉知遠一把拉著郭威就進了自己的大帳，還派出親信守住帳門。
兩人密切地商量了好久，郭威這才出來，帶著一臉惶惑的神情離開了。
第二日一早，左射軍中號角連聲，上到指揮使、虞侯，下到每一名士卒，都收拾得趕緊利索。相關的軍械鎧甲昨日都已經發下來了，行軍順序、列陣位置也早就定了下來。預定的戰場在八裏外，山間的一塊平地，大概二十裏方圓，對於雙方來說，差不多夠了。
吃過一頓豐盛的早飯，帶足了幹糧清水，左射軍開道率先行軍，整個後唐軍大營仿佛一條盤踞的蛇，伸長了它的腦袋，然後是身子，全軍浩浩****開出了營地。
作為左射軍的指揮使，石敬瑭內心其實是很輕鬆的，他知道這一戰沒什麽難度。整體上來說，後唐大軍是步兵為主，騎兵並不多，但契丹人大部分都是騎兵，倘若是在平原上，當真不好對付，騎兵來去如風，步兵對上騎兵，勝，不能追，敗，無法逃，當真是苦不堪言。可這一次，他們被堵住了，隻能正麵衝。石敬瑭甚至有信心隻用自己的左射軍堵住這群北方的蠻族。
這時的石敬瑭剛剛三十三歲，是後唐重將李嗣源的女婿，掌握著李嗣源麾下精銳，沉默寡言又勇猛善戰，是李嗣源的左膀右臂。此刻在他的眼前是自己的麾下，左射軍。左射軍雖然名字叫射軍，但並不是普通的步弓手，乃是騎射，麾下八千人大部騎兵，其他強弩手也有馬，而且人人背弓插箭，手持長刀，十足的精銳輕騎兵。
很快，左射軍全軍到達，占領前軍陣地。
左射軍八千人，隻有一千是強弩手，他們到達預定地點後率先下馬，一千人排成三列，手中強弩早已上弦，掩護後麵陣列展開。很快，在強弩手身後，除了石敬瑭親領的一千中軍，其他以一指揮千人為單位，擺下了六個正方形的騎兵集群，第一排三個，第二排二個，第三排一個，竟然是一個倒錐形。
很快，在左射軍身後，李嗣源親自帶領大軍趕到了。
按照事先的部署，李嗣源除了留下橫衝都和五千人守營，全軍出動。在陣前，前軍左射軍的身後，是五千弓箭手，然後是主力一萬兩千步兵，各持長矛，預備衝陣。在他們的左翼是一條河，這讓李嗣源布陣的時候直接省掉了左翼的掩護，近萬蕃兵被他安排遮護右翼。整個大陣，李嗣源擺出的是全力一搏的架勢，他完全沒有安排防守，就連重盾都沒帶。
對麵的契丹人擺出的也是個攻擊的陣型，一隊隊契丹騎兵陸續進入戰場，主力在中間是個鋒矢陣，僅有的八百重騎兵擺在最前麵，後麵騎兵橫列，顯然打算的就是一舉衝垮後唐軍的陣型，後麵騎兵蜂擁而上。雙方列陣以後，在契丹軍陣後方，一座足以俯瞰整個戰場的小山頭上，立起了耶律德光兵馬大元帥的元帥旗，耶律德光和蕭翰、蕭拔野以及軍中幾名重將站立在帥旗下，對著軍陣指指點點。
耶律德光看了一番，眉頭舒展開了，因為他很明顯地看出來對麵的後唐軍也就三萬人左右，出入不大，而且，他很明顯地注意到在後唐軍陣右翼，那亂糟糟的蕃兵營。
耶律德光馬鞭一指，哈哈大笑：“看後唐軍陣，他們居然把整個右翼交給蕃兵營，哈哈哈，不敗奈何，不敗奈何？”
不少人也把目光投向後唐軍陣的右翼。相比後唐軍井然有序暗含殺機的軍陣，鋒利的刀槍，閃著光芒的弓箭和一個個飽經戰陣，殺氣騰騰的士卒，蕃兵營簡直成了難民營。和昨日通報的一樣，這些人幾乎沒有盔甲，手裏的兵器也都是些笨重的家夥，應該是按照各自的部落聚集，東一團西一簇，亂哄哄吵吵鬧鬧，讓觀陣的契丹將軍們覺得，就是自己屬下的那些附屬部族軍，也比他們強，起碼現在自己這邊的軍陣安安靜靜，沒人敢出聲。
蕭翰興奮地問道：“王子殿下，我們要不要把我們的重騎兵調回來，給他們右邊的蕃兵營一記狠的？”
耶律德光搖搖頭，馬鞭指著蕃兵營，點了兩下，對所有將軍們說：“不是給他們一記狠的，而是先集中兵力，衝垮這些蕃兵，然後……”耶律德光左手一揮，做了個腰斬的動作。
耶律德光思來想去，忽然馬鞭一指，眾人定睛一看，卻看到耶律德光指著一名高瘦的契丹將軍：“耶律綰思，你去，帶兩萬精銳，給我衝垮他們！然後，把後唐軍陣給我攔腰斬斷！”
“遵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