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蕃兵

第四十一章 蕃兵

話說耶律德光二王子離開了自己的營帳，在蕭拔野的掩護下，悄悄來到一頂空帳篷內，他抬頭四周看了看，然後一掀簾子進去了，外麵蕭拔野手握刀柄，警惕地看著四周。

很快，耶律德光就出來了，手裏緊緊攥個東西，招呼蕭拔野趕緊離開。走的時候，蕭拔野目光一瞥，發現後麵一個身著彩衣的人影一閃而過。蕭拔野趕緊低頭，帶著耶律德光又回到了他的營帳。

第二天一早，已經入關的這六萬契丹軍兵的將領，萬夫長以上齊聚兵馬大元帥耶律德光的軍帳，耶律德光神采煥發，語調鏗鏘有力地下達各種命令，將這六萬人安排的井井有條，前鋒、合後、兩翼，甚至騎步兵之間的間距，每一名弓箭手要帶多少支箭都安排妥當，讓不少契丹老將暗暗點頭。

隨後，他拿起一個大大的信封，問道：“哪位願意去後唐軍中，下這封戰書？”

看眾人愣神，耶律德光說道：“我們必有一戰，就像昨天在我父汗帳中所說，我昨日接到探馬來報，後唐隻是將橫衝都當前軍探馬，他們大概來了蕃漢軍不足三萬。此次我軍倍之，加上以逸待勞，我們軍陣都已經安排妥當，隻是倘若後唐軍謹守營寨，我們急於前進，還是要吃個大虧的，故此，我想與他們約戰，三日之後，諸位將軍以為如何？”

帳內的將軍們都沒有什麽意見，可是也沒人願意去下這個戰書。

耶律德光猛然想起來了，是自己疏忽了，像這種事，不應該安排大將的，於是下令：“那今日就如此，回去之後，諸將要依著我的安排，勤練兵馬，不得有誤！倘若後唐軍有什麽變故，我自會下令給你們。都散了，明日再議！”

“是！”眾將行禮退下。

等將軍們都退下了，耶律德光叫來蕭拔野，很認真地說道：“這次就由你走一趟吧，其他人我信不過。你此次去，一是一定要讓他們出戰，無論用什麽樣的方法。二是，你要讓所有人知道，咱們這一次，能打贏！”

蕭拔野看上去身材雄壯，加上一部亂蓬蓬的大胡子，滿臉的橫肉，總是讓人感覺這是個勇武粗野的人，但是很多人並不知道，蕭拔野心思細膩，是個愛動腦子的人。此刻蕭拔野恭敬地接過信封和令箭，什麽話都沒說就出去了。

蕭拔野出發了，孤身一人。此前已有探馬探明，後唐大軍已到，就在契丹人的大營二十裏外，也立下了一個大營。此刻，他直奔後唐大營而去。

後唐大營內，李嗣源正在為一件事傷神。為了這次大戰，他在路過魏州的時候，想起來龐大的魏州軍械庫內有不少鐵甲，自己此次出兵，手下漢兵還好，甲胄齊全，但是蕃兵就慘了，好多將官都隻是皮甲，因此，他向東京留後張憲要了五百套鐵甲。張憲深知此戰不容有失，是以立即撥付了這些鐵甲。

李嗣源忘記了一件事，那就是現在後唐已經打下了江山，他的兄弟李存勖，現在是皇帝了，而他和張憲做這些事，因為情況緊急，並沒有上奏李存勖。

李存勖接到密報，不由得火冒三丈，立刻降旨，罰了張憲一個月的俸祿，而且派出特使，直奔前線索要盔甲。這名特使，名叫景進，身為太常寺卿，協律令（官方音樂人），是李存勖的心腹。此刻，景進長袖飄飄，豐神俊逸，宛若神仙中人。隻是景神仙的麵色不太好看，因為他居然被擋在了大營門口，守營門的士卒需要稟報才能放他進去，哪怕他有聖旨都不行。

其實對於這個規矩，景進是知道的，畢竟他也曾隨李存勖征戰天下，軍營中也呆過。但那是李存勖的軍營，從將軍到士兵，都認得他，自然到哪裏給他幾分麵子，可在這裏，顯然這些守門的士卒就不打算給他麵子了。看著隨行的下人滿臉的驚訝，景進不由得怒火萬丈，不過看著守門士卒刀槍出鞘，一個個虎背熊腰精明老練，景進就有些泄氣。

等了許久，營門小校回來告訴他們，大帥正在議事，稍後才能稟報。

景進已經徹底憤怒了，隻是身為專業演員，他將這份憤怒壓在了心裏，臉上含笑，說道：“咱知道，李大帥此戰責任重大，隻是咱是帶著皇帝的旨意來的，咱一個太常寺卿自然不在李帥眼中，但是皇上那裏……”

營門小校一聽這位把皇上都搬出來了，隻好再跑一趟。

帥帳內，倒不是李嗣源故意擺譜，隻是此刻他帥帳內正有一人，蕭拔野。對於契丹人決戰的邀請，李嗣源倒十分樂意。契丹人軍馬尚未到齊，自己隻有四萬人，倘若等契丹大軍都到了，那時候反而更危險。所以他很爽快地回書答應了。前一次營門小校過來稟報，剛好蕭拔野到了，他隻能以軍事為重，此刻這幫人還在營門口，他思來想去，忽然靈機一動，叫過中軍校尉，小聲吩咐：“帶契丹使者，從蕃兵營那邊出營。”

校尉一愣，隨即領命。

看著中軍校尉帶了蕭拔野直奔蕃兵營方向，李嗣源歎口氣，下令：“傳！”

景進這次大搖大擺直奔帥帳，進了帥帳就是一愣，因為李嗣源呆呆坐在桌案後麵，不知道在想什麽，景進進來，李嗣源緩過神來，但整個人好像是剛睡醒還在迷糊一樣，看著景進一臉的驚訝神色。

景進也不和他多廢話，直接舉起了聖旨，李嗣源看到，趕忙站起身來，走過來接旨。聖旨很簡單，就是下令他立刻將那五百套盔甲送回來。

李嗣源接旨，也沒有廢話，立即傳令中軍，將五百套盔甲帶過來。景進淡淡地說了一句：“皇上要的是那——五百套！”李嗣源回過頭，意味深長地看了景進一眼，也加上了一句話：“就是那，五百套！”

景進一縮脖子，笑眯眯地說：“那就好，那就好，這樣皇上那邊下官也可以交待過去了。”

李嗣源哈哈一笑：“哈哈，那就好，那就好。景寺卿遠來辛苦，我已經下令安排了酒宴，中午還望景寺卿賞臉了。”雖然笑著說話，但李嗣源臉上並沒有什麽笑意。

景進趕忙行禮：“不敢不敢，下官皇命在身，不敢久留，還請李帥成全。”

李嗣源不鹹不淡地說道：“既然如此，我這裏軍務在身，恕不遠送了。”

這邊校尉帶著蕭拔野沒有走正門。這四萬人，自有行軍司馬安排，擺了個五方大陣樣子的大營，彼此之間以道路隔開，大營外，哨探直放出去十五裏，大營內巡邏士卒弓上弦刀出鞘，確實是一副強軍的模樣，讓蕭拔野暗自點頭。

沒走多遠就出了中軍，來到位於西北方位的蕃兵營。

一進蕃兵營，讓蕭拔野恍惚以為自己到了契丹軍中的部族軍軍營。不同於中軍的井井有條，這裏一切都是混亂不堪，帳篷沒有規劃，東一座西一座暫且不說，就連人都不一樣，隻見來來往往的士兵校尉，有黑發的，有金發的，有紅發的；有披發的，有結發的，有紮著一頭小辮子的，有腦門上禿一塊四周一溜小辮子的……原來，這蕃兵營，就是各個少數民族，特別是北方各種遊牧民族的一個大集合，有吐蕃人，有黨項人，有回鶻人，甚至有阻卜人和契丹人。這些人隻是以部落為單位，各自紮營，各有各的特色，五花八門的語言在這裏吵吵鬧鬧，蕭拔野很奇怪這些人能不能順利進行溝通交流。

正在走，忽然見到前方兩個肌肉結實的蕃兵不知是在角力還是在鬥毆，周圍各民族的戰士圍了一圈，正在大聲叫好，卻沒有校尉軍官過來阻止。

中軍校尉看到蕭拔野一臉驚訝，笑著解釋道：“這幫蠻子就是這樣，不用去管束，打仗的時候知道搏命就是好兵。”忽然，他想到蕭拔野在他們中原王朝的軍隊中也是蠻子，趕忙轉移話題：“聽說你們契丹大軍也有部落軍？是不是和我們蕃兵營差不多？”

蕭拔野含糊著說：“也是這般，隻是不曾如，如你們……”

中軍校尉哈哈大笑。

眼看要出營，身後卻爆發出一陣吵鬧，而且聲音越來越大。送行的中軍校尉皺皺眉，揮手叫來一名金發碧眼的蕃兵，吩咐一番。這蕃兵想來也是懂漢話的，點頭領命而去。

不多時，回來稟報：“啟稟校尉，軍中忽然來了命令，說讓蕃兵營主管慕容將軍把剛發的鐵甲送回去，所以吵鬧。”這打聽的蕃兵雖然金發碧眼，但是一口漢語流利之極。

蕭拔野假裝沒在意，他這才發現，蕃兵營的裝備實在是簡陋，簡直是寒酸。這些人身上根本沒有什麽盔甲，有的頭上頂個鐵盔，身上穿一身皮衣，有的腳上是一雙皮靴，身上一件皮甲，可頭頂上卻是一頂皮帽，總之就沒有見到完完整整穿一整套甲的，就連身上的衣服也是花花綠綠破破爛爛。手裏的兵器大多是大斧、鐵鐧、狼牙棒等重兵器，想必是力氣大點。蕭拔野眼睛好，他甚至發現蕃兵營的一些弓箭手，用的居然是骨箭，箭頭非鋼非鐵，白森森的不知道是什麽動物的骨頭還是牙齒。

應該不是假的，蕭拔野很認真地看了，因為他們手裏的弓，也不是中原王朝軍隊那種強弓勁弩。

這是一支古怪的軍隊，蕭拔野心想，同時，他已經知道回去如何稟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