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軍勢

第四十章 軍勢

眾人定睛一看,此人身材高瘦,三綹美髯飄灑胸前,穿著一身三品文官的大紅袍,站在王帳中,頗有一番氣度威嚴。原來此人是漢人韓延徽,一直陪在耶律阿保機身邊,足智多謀又忠心耿耿,是阿保機的心腹重臣,擔任戶部尚書,此次出征,自然隨王伴駕。

韓延徽此話一出,頓時就惹惱了王帳內一幫人,特別是武將。原來這些契丹人和匈奴突厥等沒什麽區別,就是遊牧,好的是武勇,但韓延徽得到阿保機重用,居然仿照中原朝廷,不但招攬漢人屯田種地,而且創建大契丹國的時候,策劃了南北麵官製度,實行蕃漢分治,國內契丹、漢人、傒人各有管理,基本上漢人和契丹人是平等的狀態,置州縣、立城郭、定賦稅,模仿漢人的製度來管理國家,甚至連皇都,都是仿照唐朝長安的模樣建立。

這讓契丹迅速從遊牧向封建時代轉換,但毫無疑問的,許多契丹人並不買賬,在他們看來,漢人就是奴隸,何必要給他們地位?自己契丹人就是遊牧民族,不去放馬牧羊,反而學漢人種地,長久下去,契丹人的勇氣都要被磨滅!所以,不少契丹人十分反感韓延徽,也幸虧阿保機一代雄主,強力支持下,韓延徽才得以施展自己的才華。

此刻,本來蕭翰打了敗仗,契丹眾將心裏既幸災樂禍,又有些兔死狐悲,不少人心裏並不覺得蕭翰有什麽錯誤,可聽語氣,這韓延徽竟然是不肯放過蕭翰!區區一個漢人,這是想幹什麽?

頓時,王帳內議論紛紛,若不是阿保機此刻冷冷地注視著這些人,估計這群契丹將領能上前立刻生撕了韓延徽。

“咳,咳咳咳……”阿保機咳嗽了幾聲,王帳內頓時安靜了。

阿保機注視著自己的兒子,耶律德光,小聲問了一句:“吾兒,此事你有何主意?”

耶律德光是阿保機的二子,大契丹國的太子是阿保機的長子耶律倍,此刻在上京監國攝政,並未曾出征。而耶律德光是大契丹國“天下兵馬大元帥”,自然隨同耶律阿保機。此刻阿保機一問,耶律德光心裏就是一驚。

因為蕭翰,是耶律德光的心腹,而且在耶律德光的心裏,有一個大大的謀劃!

耶律德光深施一禮,身上的金甲在王帳的燈光下熠熠生輝,他說道:“回稟父汗,兒臣以為,這蕭翰打了敗仗,自然是該懲戒一番的,但是韓延徽……韓尚書所說的蒙蔽,兒臣以為韓尚書是過慮了。我們與後唐大軍,也不是第一次開兵見仗,這橫衝都是怎樣,大家心裏都清楚,兒臣以為蕭將軍,所言不虛。”

靠坐在王座上的阿保機,在聽耶律德光說話的時候,雙眼一直閉著,聽到耶律德光說完了,這才點點頭,雙眼睜開一條縫,就在耶律德光和蕭翰身上掃了一眼,隨即又閉上了雙眼,仿佛是在沉吟著什麽。

王帳內靜悄悄的,眾人大氣不敢喘,蕭翰更是匍匐在地上,動都不敢動。耶律德光偷偷瞄了一眼自己的父汗,發現父汗的臉色蠟黃,兩鬢邊白了一大片,一副病怏怏的樣子,但很奇怪,他內心裏依然感受到來自父親的那股強大的氣場。他趕緊把頭低下,做出一副恭謹的樣子。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耶律德光聽到父親的聲音:“韓尚書,你怎麽說?”

“陛下,剛才耶律迭力大王所言不虛,橫衝都是強敵,但微臣猜想,此番出兵,必然不會是李存勖那小兒親自帶兵,蕭翰將軍,橫衝都二百人就縱橫疆場,若有一千,恐怕蕭將軍此刻都不能在這裏請罪了!”韓延徽語氣鏗鏘,一席話竟然讓眾多契丹人無話可說,畢竟橫衝都人不多,這個是大家都知道的。

耶律迭力反問:“就算不是李存勖帶兵,可對麵畢竟是後唐大軍,我們該當如何?”

韓延徽一甩衣袖,侃侃道來:“大汗、王爺、各位將軍,此次我們出兵,除了鎮壓阻卜、黨項等部落的五萬大軍,可以算傾國而出,而對麵的後唐,剛剛建國,雖然後唐軍力強橫,但國內叛亂不斷,還有淮南、荊州、西蜀等等各地牽製,此次必然不會派遣大軍!以臣看來,能出兵兩萬,就已經是窮盡所有了。”

耶律德光反駁道:“可我軍不占地利,此時還有數萬大軍尚在燕山艱難前進,我們的優勢並不明顯,何況中原人兵甲精良,尤其是弓弩犀利,就算有兩萬,若是堵在關鍵路口,我們也不見得能打贏。”

韓延徽說道:“王子殿下說的有道理。此戰我們打的就是攻其不備出其不意,此刻後唐軍已然有了防備,確實很難打。但是,畢竟我們兵多將廣,而且我們大多是騎兵,所以我們要厚張軍勢,以勢壓人。隻要這兩萬後唐軍一敗……”

王座上看似閉目養神的阿保機睜開眼睛,看了一眼韓延徽,然後目光盯住耶律德光,問道:“我兒,你現在身居何職?”

此話一出,王帳內不少人都是一愣,心想皇上是病糊塗了?怎麽連這都不記得了?

韓延徽微微一笑,退了回去。

耶律德光頓時感覺後背上冷汗直流,濕透了他貼身的絲綢小衣,他張張嘴,然後撲通一聲跪下,想了半天才說道:“孩兒,兒臣知道了……”

“嗯,”耶律阿保機點點頭,說道:“朕今天困乏了,都退下吧,一切聽兵馬大元帥的調遣。不管後唐軍來的是誰,三日後,決戰!”阿保機說罷就是一陣劇烈的咳嗽,他低著頭,用另一塊錦帕捂著嘴,右手揮舞了幾下,示意大家離去,然後手一指韓延徽,沒有說話。

王帳內眾人,包括耶律德光都行禮退下,隻有韓延徽留了下來。

出了王帳,耶律德光好像打了一場大仗一般,渾身無力。看到眾人紛紛給自己施禮,他疲憊地搖搖手,讓眾人退下。忽然,他感覺自己搖搖手的動作很像剛才父汗所做的那樣,趕忙放下手,說道:“明日一早,都到我的帳中議事!”

將軍們齊聲答應,然後各自回營了。

這邊,蕭翰悄無聲息地出現在耶律德光的身後,怯生生地叫了聲:“王爺……”

耶律德光看到是他,心裏氣就不打一處來,也不說話,背著手朝自己的營帳中走去。身後蕭翰苦著臉,大氣不敢出,乖乖跟著。

來到自己的營帳中,耶律德光讓帳內親兵統統退下,然後轉過身一記窩心腳就把蕭翰踹翻在地,一頓拳打腳踢。

蕭翰躲都不敢躲,隻能雙手抱頭,滿地亂滾。這邊耶律德光一邊打一邊罵:“你個沒用的東西!搶著做先鋒,我抬舉你,可你真給我長臉!我當初怎麽就看中了你這麽個窩囊廢!”

蕭翰隻能苦著臉解釋:“不是末將不用心,二王子,實在是橫衝都不好惹啊,王子殿下息怒,王子殿下息怒啊!”

這個時候,帳簾一挑,耶律德光的親兵隊長蕭拔野進來稟告:“殿下,那裏來人了,殿下要見!”

耶律德光一愣,隨即明白過來,問道:“這事要辦的仔細!”

蕭拔野點點頭,沒有說話。耶律德光下令:“你親自去,我馬上到!”

蕭拔野也不說話,轉身就走。

這邊耶律德光一腳踢在蕭翰的後背上:“滾,把你部下那些人好好**一番,再丟人現眼,我也沒辦法!”

蕭翰一軲轆就爬起來,屁滾尿流地走了。

耶律德光也沒有叫親兵下人,自己動手脫下自己的一身金甲,就隨手丟在營帳內,然後在後賬取出一件黑色的鬥篷,連頭帶臉的裹上,離開了自己的營帳。

大年初一,恭賀新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