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慕容
第四十三章 慕容
這邊契丹人調兵遣將打算從後唐軍陣右翼下手，後唐軍這邊蕃兵營指揮使慕容彥超，此刻正在鬱悶。
因為他的蕃兵營，不應該是這樣。
如同蕭拔野看到的，蕃兵營確實是個大雜燴，別的不說，光傳個軍令都累死人，慕容彥超隻是個宣節校尉，官職並不大，讓他來帶蕃兵營也是因為蕃兵營不是什麽主力。慕容彥超帶了這麽長時間，也大致了解這群部下，他們個人能力沒的說，武力高力氣大，衝勁足，打先鋒打順風仗沒問題，可是要是打苦戰惡戰，這群人跑的比誰都快。軍紀也隻是馬馬虎虎看得過去，可臨戰之前，主帥李嗣源特意命令他不要管軍紀，這讓他很是不理解，但不理解也要執行。不過，這個命令執行起來太簡單了，因為他什麽都不做，保持蕃兵營的原生態就行了。
原本，他以為這是個圈套，引誘契丹人進攻，但到了這裏一看李嗣源擺下的陣勢，立刻慕容彥超後背一陣發涼。他後麵沒有伏兵也沒有援兵，而且他責任很重大。畢竟從軍多年，眼下這個陣勢明顯就是要對攻了。對麵契丹人好幾萬，這如何能守得住？倘若他此刻帶領的是後唐軍，哪怕隻是三千五千，不說守住，起碼堅守一段時間他還是有信心的。可蕃兵營，進攻有餘，防守就是個笑話了。
等等，慕容彥超忽然想到，為什麽我一定要站著不動防守呢？給我的任務就是守住右翼，我隻要讓我負責的右翼不崩潰就行了嘛。
慕容彥超心裏定下計策，於是傳令，準備進攻。
此令一下，整個蕃兵營熱鬧起來，蕃兵們不但沒有炸營，反而高興得手舞足蹈，揮舞著手裏的兵器，明顯來興致了。這幫蕃兵，大多是西北地方窮苦的牧民山民，他們從軍為的就是錢，完全不把自己的命當回事，是純正的“賣命”的人。在他們眼裏，自己衝上去打別人，和站著不動被別人打，那是完全兩個概念，至於對方人多人少，在他們眼裏都不是問題——那不是敵人，那是一個一個活動的賞錢啊。所以，這邊慕容彥超下令準備進攻，反而讓這些人興奮起來。
蕃兵營的動靜，同時驚動了雙方主帥。這邊李嗣源看到這邊慕容彥超的部署，微微一笑，並沒有說什麽，而契丹那邊，頓時不少將軍都感覺受到了羞辱。耶律德光馬鞭前指，牙縫中迸出來一句話：“中軍守住，左翼（應對後唐的右翼）進攻！”
這邊帥旗搖動，鼓聲隆隆，頓時耶律綰思下令，三個千人隊出擊！
眼看這邊要攻，慕容彥超也毫不猶豫，下令前軍兩個指揮的蕃兵，迎擊。
這邊這兩個指揮的蕃兵是一指揮騎兵，一指揮步兵，騎兵們嗷嗷叫著，催動各自的戰馬駱駝，搶先衝上去應戰，步兵們雖然麵對的是契丹人的三千騎兵，卻也毫不畏懼，嘶吼著各自的語言，撒腳如飛，但兩條腿畢竟跑不過四條腿的，漸漸的與己方的騎兵拉開了大概五六十步的距離。
雙方騎兵接近，待距離五十步左右，不約而同的都是一陣箭雨。雖然都是放箭，但蕃兵營這邊的戰果沒多少，他們的箭就是射在契丹人的皮衣皮袍上，也少有射穿，契丹人倒是射倒了這邊上白騎兵，一時間，蕃兵營本來就亂哄哄的陣型更加淩亂了。
雙方都在高速前衝，根本沒有什麽機會射出第二輪箭，就怒海狂濤般迎頭對撞上了。這一撞，契丹人吃了不小的虧，不過，因為蕃兵營騎兵一來數量少，二來蕃兵營隊形散亂，仿佛一個千瘡百孔的破窗戶紙，故此，契丹人的衝鋒，就好像一陣寒風，就好像一陣流水經過大網，不少騎兵直接衝了過去。
不過，蕃兵營在這輪對衝中，並沒有吃什麽虧，因為他們的另類騎兵戰術。契丹騎兵大多數都是輕騎兵，彪悍輕捷，馬上用的也多是馬刀，衝鋒時候不需要用什麽力氣，有時候單靠馬力就能把對方腦袋劃掉。但不幸的是，他們遇到的是蕃兵營，各個身長力大，基本沒有短兵器，而且蕃兵營的陣型，是一團一團的，緊密的地方很緊密，稀疏的地方根本沒人，這樣一來，運氣好的從陣型空隙衝了過去，運氣差的迎上的就是仿佛一個大刺蝟般的蕃兵。
衝過去的契丹騎兵心裏還沒來得及高興，就遇到了蕃兵營步兵。二話不說，這些野蠻人迎著奔馬就衝了過去，手中長刀大斧就是一陣亂砍，而且還是砍馬頭馬腿的多，一時間，居然把衝過來的契丹騎兵打了個暈頭轉向。無論是騎兵還是步兵，蕃兵營有個特點，就是完全不把自己的命當回事，身上的傷口仿佛興奮劑，讓他們雙眼通紅，更加搏命。特別是蕃兵營的步兵，一刀一斧，往往砍到一匹馬，自己也要被奔馬撞倒在地，然後被無數馬蹄人腿踩入泥濘。即便如此，蕃兵營還是嗷嗷叫著往上衝，毫不退縮。
這一次交鋒，讓觀陣的耶律德光眉頭緊皺，他還沒有說話，就看到自己的左翼耶律綰思再次派了兩個千人隊。耶律德光點點頭，繼續看。
這邊的李嗣源看看天色，估摸了一下時間，大手一揮，命令全軍進攻！
立刻，李嗣源身後的帥旗搖了幾下，頓時四麵呼應，全軍開始緩緩向前移動。說是進攻，可作為前軍的左射軍並沒有立刻騎兵衝陣，他們甚至下了馬，一個個牽著馬在後麵慢慢走，前麵的，還是那一千強弩兵。這些強弩兵，還是保持著三列的陣型，根據鼓聲的節奏，緩緩而行，而左射軍的騎兵們就牽著馬，以同樣的節奏跟在強弩兵身後，不緊不慢，在他們的身後，弓箭手長槍手依次前行。
如果說蕃兵營的進攻，就好像一群沒頭蒼蠅一樣亂撞過來，那這邊後唐大軍的進軍，就是一柄大鐵錘，蘊涵的力量，讓人不寒而栗。
契丹這邊中軍大陣領軍的卻是耶律德光的叔叔，耶律迭力。耶律迭力見狀不由得心中暗暗叫苦。作為軍中宿將，他深知後唐大軍的強弩是何等恐怖的存在，射程一百二十步，七十步內，可透重甲。契丹士卒手中的弓，多是騎弓，射程也就五十步左右，倘若被他們站在百步開外，就這麽慢悠悠地射上幾輪，他的中軍就要崩潰。
他忽然想起來，自己的手下還有一支漢軍，乃是契丹國內的漢人組成的，編製組成也多是漢人，他們是純步兵，有大盾。耶律迭力立即下令調整陣型，將騎兵後撤，調漢軍上來，特意要求，大盾在前。
臨敵變陣本是兵家大忌，倘若這個時候後唐軍殺過來，麵對的就是自己這邊亂糟糟的陣型，隻需一個衝鋒，估計契丹的中軍都要被打崩。隻是，與雙方側翼火花四濺的戰事不同，這邊後唐軍的衝鋒，步步為營，不緊不慢。
當後唐大軍前軍距離契丹中軍一百步的時候，這邊的變陣還沒有完成。變陣的能力，才是最考驗一支軍隊素質的時候，恰恰契丹人，不具備這樣的素質。後撤的鬧鬧穰穰，前進的被擠得東倒西歪，整個陣型一片混亂。這情景，讓左射軍指揮使石敬瑭看得是連連搖頭。他手一揮，身後立刻將旗搖動，一聲號角，所有人就停住了腳步，又是一聲號角，在剛剛抵達的契丹國漢軍驚恐的眼神中，後唐軍第一排強弩手舉起了手中的勁弩！
號角一聲，三百多支弩箭好像一道道黑色閃電，直奔契丹漢軍。隨後，第一排弩手就地止步上弦，第二排上前抬手就又是一輪，如此周而複始，連綿不絕的弩箭就似暴雨般覆蓋了契丹軍陣。
漢軍這邊大盾已經豎起不少，但是並沒有完全形成戰陣，無法將身後所有人遮護完畢，這一輪遠程打擊，直接就把契丹前軍打崩潰了。隨著強弩手的不斷逼近，契丹漢軍發現大盾都無法遮擋的時候，他們終於崩潰了。眼睜睜看著自己這邊隻能挨打，對方就那麽安安穩穩地上弦射箭，自己這毫無辦法，心理防線立刻崩了。
這邊石敬瑭得勢不饒人，立即下令左射軍出擊！
數千騎兵上馬，他們首先做的不是揮起刀槍，而是摘下了弓。全力衝刺，然後先是一輪箭雨，背弓換刀，左射軍就好像鋼刀切豆腐一般輕鬆突破了契丹漢軍的軍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