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民國士兵

正當我以為要和胡榮光這個死胖子死在一起的時候,原本昏迷的胡榮光突然發出了微微的呻吟。

“抱抱……”

我聞言一驚,完了,胡榮光這小子回光返照,開始產生幻覺說胡話了。我一邊把趴在脖子上的一隻斑螯捏死,一邊罵道:“抱什麽抱,我又不是你媽!胡光榮,你小子別裝死,快給我起來跑!”

胡榮光不搭理我,繼續呻吟道:“抱抱……”

我氣不打一處來,抬腳就想踹他,沒想到正在這時,胡榮光艱難地抬起手搭在自己背上,我腦子裏靈光一閃,恍然明白他的意思。包!胡榮光說的是包!

我把手裏的工兵鏟一扔,兩手拽著胡榮光爬起來,一隻手攙著他,一隻手伸進他背上的背包裏摸索。斑螯群沒了工兵鏟的阻擋,頓時烏泱泱把我和胡榮光包圍在中間,幾乎瞬間我就感覺到臉上、脖子上還有手上被咬了好幾口,傷口麻癢無比。

不過這時候我也顧不得什麽斑螯不斑螯了,心想你們想咬就咬吧,反正要是真有毒的話,我現在離毒發也不遠了,還不如索性拚一把。

胡榮光啊胡榮光,你小子可千萬別坑我!

我一邊忍受著斑螯群連續不斷的叮咬,一邊在胡榮光背包裏快速摸索,很快摸到了一截細長的東西。我心頭一動,伸出手一看,好家夥,居然是個軍用燃燒棒!

軍用燃燒棒,這玩意其實學名叫做水下信號棒,原本設計出來是在水下用的,不過在進行野外活動的時候也經常用到。像手榴彈一樣拉開燃燒棒的尾帽後,裏麵的鎂棒就會在瞬間點燃周圍的助燃劑,發出大量的熱量和光亮,因為存有氧氣的緣故,還能在水下燃燒,根據內部燃劑的裝量,能燃燒幾十秒到幾分鍾不等。

胡榮光背包裏的這隻燃燒棒一看就是國外進來的走私貨,反正全是我看不懂的英文介紹。我也顧不得看說明,直接拉開燃燒棒的尾帽,隻聽噗的一聲,明亮的火焰就冒了出來。

“媽的有這東西你不早說,白讓我咬半天。”

我忍不住踹了躺屍的胡榮光一腳,一手揮舞燃燒棒一手攙著他向甬道盡頭退去。圍繞在我和胡榮光四周的斑螯群被高溫和濃煙一激,立刻啪啪下雨一樣從空中往下掉,剩下的幾隻也像喝醉一樣在空中暈頭晃腦的飛起來,有的斑螯還互相撞在一起,不管不顧凶狠的撕咬起來。

我心裏鬆了口氣,拉著胡榮光出了斑螯群的範圍,總算暫時脫險。

這支軍用燃燒棒的質量確實夠硬,雖然我攙著半昏迷的胡榮光一瘸一拐走得很慢,短短幾百米的甬道足足走了快五分鍾,但棒子的火焰卻仍然很足,直到我扶著胡榮光走到岔路口的時候,才慢慢熄滅。

“累死我了……”

我狠狠喘了口氣,覺得實在走不動了,便把燃燒棒和胡榮光扔在地上,靠著洞壁坐下來。坐下來後,立刻感覺渾身上下乏力無比,骨頭都有些酥了。這趟逃命可把我累壞了,要不是看胡榮光這小子還算對我眼,打死我也不幹這種活了。

胡榮光這時候意識清醒了些,倚在洞壁上道:“沈……沈兄弟,你真夠意思!沒說的,這回老胡我要是活著出去了,咱倆拜把子,你當老大我當老二,你讓我打狗我絕不攆雞!”

我沒好氣道:“你快閉嘴吧,都這德行了還耍嘴皮子。我說,你不是挺厲害的嗎,怎麽就這兩下子就倒了?”

聽到我的話,胡榮光原本青黑的臉上露出一抹潮紅,現出尷尬的神色。

原來這小子雖然長得五大三粗,但其實就是個樣子貨,身手除了敏捷一點以外任何格鬥經驗都沒有,隻不過因為經常下墓的原因,所以要裝出一副很能打的樣子。當然,我覺得和他愛吹牛的毛病也有關。

據胡榮光說,他原本是陝北的農民,因為老娘患了糖尿病沒錢治病,就一狠心投奔了當地的盜墓團夥,成為了團夥裏的學徒工。後來下得墓多了,見到團夥裏經常因為明器發生火並和內鬥,就索性出來單幹,靠著幾個小墓,也賺了點小錢,陸陸續續都花在了治療上。

最近因為老娘要做個大手術,光手術費就要十萬,胡榮光索性咬咬牙,來八百山碰碰運氣。

我聽了笑說,胡光榮你還真是個孝子,一個自學成才的三腳貓都敢來這種大墓摸魚,真是膽子夠大的。

胡榮光卻道他可不是自學成才,別看他盜墓的技術一般,但也是肚子裏有貨的人。他曾經靠一本地攤上買的《機關全解》,獨自將一座七巧連環塔墓盜空,大小也算個機關行家。這次要不是這個群葬墓的機關不按套路,著了斑螯群的道,按他的說法,閉著眼睛都能解了機關。

我心想就這兩下子還敢吹牛閉著眼睛解機關,不掉進機關裏麵就不錯了。不過見胡榮光半死不活的樣子,也不好拆穿他,隻好嗯嗯啊啊的符合他。過了一會,微微的鼾聲響起,我抬頭一看,這小子居然睡著了!

我連忙拍了拍他:“胡光榮,醒醒!要睡覺出去再睡!”

胡榮光哼了一聲,卻沒有睜開眼睛。我意識到不對,這才發現他的臉色變得通紅,額頭卻青黑一片。我拿手一摸,整個額頭燙的驚人。完了,斑螯毒又發作了!

正當我急得不知所措的時候,身後甬道裏再次響起窸窸窣窣的巨大聲響。我側耳一聽,他娘的,斑螯群這時候也添亂,又追上來了!

我四下觀察,發現唯一的燃燒棒已經用完,工兵鏟也被我扔在了前麵的甬道裏。要是拉著胡榮光繼續走的話,肯定來不及走到甬道出口,而今之計,隻有先進入岔路那個被炸開的甬道避一避了。

我立即拖著胡榮光進了另一個甬道,這個甬道裏麵黑乎乎的看不清有什麽,隻有洞壁兩旁的墓誌銘石碑在手電光柱下反射著點點微光。我走了幾步,把胡榮光靠著洞壁放好,打起手電觀察前方的情況。

手電光柱中,一個穿著黃色衣服的人影一閃,消失在盡頭黑暗中。

我嚇了一跳,連忙用手電仔細往前麵照,但除了深深看不見盡頭的甬道外,什麽人也沒有發現。這時候,我突然看到前麵甬道中央有什麽東西在地上,立刻小心翼翼走了過去。

等我走近後,才發現那居然是斜倚著洞壁的兩具屍體。

大概是因為在山體內的緣故,這兩具屍體並沒有變成骸骨,而是風化變成了半幹屍狀。兩具屍體都穿著老式的黃色軍裝,旁邊還扔著許多布滿鐵鏽的老舊槍械。

這種地方,這種軍裝樣式……我一下子猜到了這兩具屍體的身份—軍閥士兵!

奇怪,這裏離八百山村應該還有一段距離,他們兩個怎麽會死在這裏?他們是馬伏祿手下的兵,還是反馬聯軍的士兵呢?

我撿起屍體旁的老舊長槍,發現這是一支八八式步槍,也就是俗稱的漢陽造步槍,從清末辛亥革命到解放前曾被中國士兵大量裝備。我試著拉了下槍栓,發現槍栓已經徹底鏽死,沒法用了。我把步槍扔在地上,撿起另一具屍體旁的手槍,發現是一柄克虜伯手槍。嗯,看來這位主還是個軍官。

克虜伯手槍是德國克虜伯公司生產的,不愧是老牌子的德國貨,我本來以為手槍也肯定沒法用了,沒想到拿起手槍檢查一番,發現居然還能上膛和換子彈,真是神奇。就是不知道真的開槍的時候,會不會出現卡殼的情況。不管怎麽樣,有這玩意在,起碼我心裏有點底氣了。

我這邊耽誤了一會,突然聽到那邊傳來胡榮光小聲道:“木頭,快過來!”

木頭是我的小名,剛才和胡榮光閑聊的時候不小心說漏嘴,這小子就一直這麽叫我。

見胡榮光再次醒過來,我心裏一喜,連忙把手槍插在腰間,小跑到了胡榮光旁邊。胡榮光的毒似乎更重了,整張臉從通紅帶著青黑變成了滲白,跟變臉似的,看得我心裏一陣陣發怵,這小子別是回光返照了吧?

胡榮光意識似乎清醒了很多,見我跑過來立刻道:“木頭,快跑,那些屎殼郎又追過來了!”

話音剛落,甬道外麵沙沙的巨大聲音傳來,然後就見無數斑螯像一團黑煙般從破口處湧進來,停頓片刻後,突然烏拉向我和胡榮光飛來。

我呆了一秒鍾,然後大喊一聲把胡榮光拉起來,兩個人互相攙扶著亡命向甬道另一頭跑去。胡榮光一邊舉著手電幫我照路,一邊破口大罵道:“這些屎殼郎是裝了紅外還是雷達啊,這都能追過來!邪門了!”

“別說話了,照著路!”見胡榮光這時候還有心思廢話,我忍不住拿胳膊肘狠狠在他腰上頂了一下,胡榮光哎呦吃痛道:“你他娘的能不能輕點,我可是病號!”

我懶得和他廢話,悶頭攙著他往前麵跑。胡榮光回頭看了後麵一眼,突然道:“木頭,這樣跑下去咱倆誰都跑不掉。你別管我了,自己逃命去吧!”

我回頭一看,發現斑螯群已經追到了身後很近的地方,幾乎十秒內就要追上我們了。這時候就算我扔下胡榮光,隻怕也跑不掉了。

胡榮光卻不這麽想,說著就掰著我的胳膊想讓我把他放下,我把他胳膊使勁抓回來,罵道:“胡光榮你給我老實點!我告訴你,老子是軍人世家子弟,絕不會幹這種拋棄戰友的事!你要是比我先死,就算是侮辱我們家門口那塊光榮軍屬的招牌!”

胡榮光被我感動了,嗚咽道:“木頭,你真夠意思,我這輩子有你這個兄弟也值了。咱倆既然是同年同月同日死,也算是拜把子了……不過臨死之前我有個要求,我比你年紀大,還是我當老大吧。”

胡榮光一邊喘氣一邊絮絮叨叨說了半天,我忍不住有些佩服他的肺活量,心想和他死在一起還真是夠有戲劇性的。這時候,剛好從剛才我發現的兩具軍閥士兵屍體旁跑過去,胡榮光的嘴巴突然一頓,指著屍體道:“我靠,木頭,你快看!”

說話的時候胡榮光把手電也指了過去,我扭過頭,隻見光柱中一捆木柄手榴彈扔在地上,在手電光下散發著奇異的光彩。

這真是天無絕人之路,我心想真是造化,腦子裏甚至還沒反應過來,人就已經撲到了集束手榴彈旁邊,抓起手榴彈拉開拉環就朝後麵扔出去,然後著胡榮光往前衝了十幾米,按著他的頭不管不顧地狠狠撲倒在地上。

天可憐見,這麽多手榴彈,起碼也要有一個能響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