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斬首戰術

四月中旬,汝南太守趙謙聚集兵力北上支援潁川,意圖從背後策應長社,行軍途中遭到彭脫部襲擊,全軍大潰四散逃亡;幾乎是同時,張梁所部黃巾軍決戰中擊敗幽州數路兵馬,攻下廣陽郡(燕國改名廣陽國)治所薊縣,殺死幽州刺史郭勳、太守劉衛。

於整體形勢而言,朝廷派出三路平叛大軍至今有一月之久,似乎未能有效遏製黃巾軍的發展勁頭。

冀州南部戰場宗員、公孫勉對峙於堯山,以堯山為核心,盧植、郭典二部約四萬人與張寶所轄的三支黃巾主力部隊十餘萬人進入運動狀態中,都在捕捉戰機;這場戰役將決定河北戰場的後續,是繼續與黃巾軍對攻,還是堅守待援。

隨著公孫勉所部營壘漸漸完備,並以柵欄構成的甬道徹底包圍宗員所部八營,使得宗員無法與郭典、盧植取得聯係;就算公孫勉沒有圍死宗員,宗員也無法與郭典、盧植取得聯係,因為現在盧植、郭典都不知道自己下一步會行軍到哪裏。

張寶三部,公孫勉一部,這四部每一部最少也是三四萬的兵力,多了如張寶本部兵馬就有五萬出頭;宗員、盧植、郭典三部合起來也不過七萬,幾乎是與三倍的敵軍在較量。

這一戰保住自身元氣是基本的作戰要求,若損失過大,不利於後續計劃;在保住自身元氣的同時,消滅黃巾軍一部隻能算是小勝,因為這無法改變敵我優劣勢態,隻有消滅其中兩部,才能算大勝,將極大的震懾敵軍,並鼓舞各地守軍,振奮人心。

對於黃巾軍而言,隻要消滅或重創郭典、宗員、盧植三部中的任何一部都將取得決定性優勢;癭陶、鄴城這兩處能攻取任何一處,也將奠定河北戰場的最終勝利。

而在廣宗的張角所部也沒有空耗寶貴的時間,大量的人力、物力匯聚廣宗,張角的責任是最重要的,他負責組織人員規劃物力,並不斷武裝人員。這是張寶、張梁兩部的總後勤所在,也是調度黃巾軍人力、物力的中樞。

張角並不會隨意離開廣宗參戰,一旦北路軍打出優勢與張寶部陷入整體對峙時,張角部必然出動;所以麵對極大優勢的張寶部,北路軍作戰任務非常沉重,不僅要要打出優勢,還要在極端時間內扭轉優劣形勢,逼迫張寶退出戰場,避免與張寶陷入對峙。

一旦整體戰場陷入對峙,最近的張角所部進入戰場將是以審判者的姿態出現。

五日後,夏初之際又是一場雨,紛紛揚揚的雨幕造成雙方軍士生活困難,營中因濕冷、不便的生活,已引發軍士埋怨。

而針對於目前的軍糧困頓,宗員與魏越發生了一點爭執。

因出軍時魏越與宗員鬧矛盾演戲之故,幾乎所有人都相信自己最少還有二十日的軍糧儲備,所以一個個心態悠閑的駐守,對幾乎兩倍於自己的公孫勉部並無一點畏懼,哪怕公孫勉部如今已徹底封死他們對外溝通的渠道。

可軍中現在隻有兩日有餘,三日不足的軍糧,宗員的意思是節約口糧,宰殺駑馬充作軍糧,以延長對峙時間。這延長的時間,就是為了等待郭典部、或盧植部的增援。

而魏越堅決反對,他不願意聽命於人,他更願意主動拚搏,從公孫勉的封鎖中殺出一條血路,並擇機重創公孫勉部。

盡管公孫勉部兵力兩倍於宗員,可魏越有信心與公孫勉部野戰。

帳中沒有第三人,宗員陳述他的觀點:“我部缺糧,此時隻有寥寥數人知情。除你我之外,郭典也知此事。雖無郭典軍情,但郭典絕不會坐看我軍孤困惆敝於此間。若有戰機,郭典必然救我。”

“眼前宰殺駑馬,節省軍糧十分有必要,雖會暴露我軍缺糧內情,但軍中以為是老夫欺敵之計,公孫勉也知我軍糧秣充足,自不會輕信我軍缺糧。此人統兵謹慎,多會猜疑我軍自曝短處,是為誘他來攻。”

他說的也有一定道理,虛虛實實迷惑自己人,也能誆住公孫勉;但宰殺馬匹,將一切轉機寄托在郭典身上,這讓向來追求主動權的魏越十分不滿。

魏越也有自己的觀點,再三重述一個重要因素:“我軍隻有兩日儲備,節省軍糧可延期到七日。然,三日後軍士會因少糧而困乏,不耐戰;屆時賊軍識破我軍虛實,或試探進攻,恐怕會暴露實情。將軍,軍士饑饉,有十成戰力也難使出五成!”

連續餓著肚子幾天,血糖降低,不僅缺乏爆發力,耐力也會下降,恢複體力需要更多的時間;在激烈對抗的戰場上,這些都是致命的因素;而無法在氣勢上壓住低訓練、低紀律的黃巾軍,那黃巾軍將越戰越勇,壓著官軍打。

一旦氣勢衰減,就很難翻身了。

何況,因饑餓而戰敗,士卒的怨氣會集中在宗員與魏越身上,戰況失利時軍士也有充足的理由逃避戰爭,甚至會在戰鬥中以實際行動報複宗員、魏越。

饑餓是軍隊最大的敵人,宗員也不願自陷絕地,現在他們還有一搏之力,若不拚搏一次試試運氣,別說魏越不甘心,他也不甘心。

眨著眼睛,宗員沉吟問:“那揚祖有何良策?”

“夜襲,就在今夜。”

魏越簡單的回答令宗員大皺眉頭,他認為魏越過於理想,雖然大雨能遮掩軍隊形跡,可泥濘的道路十分消耗體力,等抵達戰場,有沒有力氣發動突然、迅猛的攻擊還是一個問題。

不好直白否決,宗員道:“賊軍雖多草廬,但雨水連綿,無從縱火,夜襲時難收奇效。”

黃巾軍壯大的速度極快,軍備自然不足,盡管有繳獲官儲的軍帳,但遠遠不夠;所以野戰紮營,還是屯守某處,黃巾軍都是以簡便、易造的草廬為主。

夜間突襲隻會引發對方恐慌,除非最先擊殺對方首領,否則不會發生混亂;隻有敵軍陷入混亂,才會發生幾百人大破幾千人的小概率事件;而身邊一望無盡的大火,火勢威脅下,很少有軍隊能一邊救火,一邊作戰。

夜襲佐以火攻,是一種常識,而雨後的夜,火攻會失效,本該有奇效的夜襲,也就成了一種高成本高風險,低收益的騷擾戰。

“將軍,末將的夜襲不求破敵,隻求陣斬公孫勉。”

魏越緩緩吐露自己的作戰目標,一名合格的將軍是非常寶貴的,而優秀的將軍可以說是萬金難求。公孫勉就是一位優秀的統率,他能約束住求戰意誌旺盛、軍紀又散亂的部屬;假以時日,公孫勉將麾下烏合之眾磨合、打造成精銳之師也不存在障礙。

隻要擊斬公孫勉,對麵的四五萬黃巾軍就無法擰成一股繩,失去以為強硬領袖,這些黃巾軍會生出各種各樣的想法,有要進攻宗員立功的,也有要為公孫勉複仇的,也有要執意困守官軍繼續奉行公孫勉軍令的,自然也有要帶兵離去劫掠的,或依附其他人的。

總之,一旦公孫勉陣亡,所謂的趙國公孫勉部……將成為一團散沙,不具備任何戰略威懾力。

魏越樂觀估計,自己這邊哪怕沒有郭典、盧植的增援,也能將失去統率的黃巾軍按在地上打,想怎麽打就怎麽打。

斬首戰術並不出奇,宗員細細品味這一招,的確適合於眼前形勢,公孫勉統率的黃巾軍有難得的謹慎作風,謹慎的敵軍是非常讓人討厭的。尤其是自鳴得意的欺敵戰術,麵對這種敵人時,反倒成了自己的吊頸繩,其中的尷尬、惱羞隻有宗員自己能體會。

可宗員還有疑慮:“公孫勉所部精銳,前去的兵馬多了難收奇效,去的少了又難以奏效。就怕,衝不到其人身前。”

魏越嘴角翹起,頭垂下看著帳中驅除濕氣的火塘:“我營中有四十萬箭,算上各營弓弩手自備箭矢,我軍有六十萬箭。如此多的箭,難道還射不死公孫勉?”

宗員皺眉,問:“揚祖如何計劃的?”

“全軍出動,舍命一擊!”

講出自己的作戰核心思想,魏越起身來到懸掛的地圖前,這是一張繃開的羊皮,以木炭在上麵潦草勾畫著敵我形勢,魏越在宗員營壘對麵的公孫勉營壘一點:“合左一、右一兩營,及將軍、張舉二營,及我部千人約一萬人合攻公孫勉,另左二、左三、右二、右三四營分兵攻敵,以遲滯、拖延、截斷賊軍救援公孫勉之援軍。”

宗員來到地圖前,手裏端著木杯小飲一口熱水,胡須抖著,感慨道:“此計謀老夫帳下軍吏也有規劃,與揚祖不同之處在於天氣。揚祖欲借雨勢蒙蔽之效,可對?”

魏越點頭,自己的進攻方案並不出奇,道:“我軍此時準備攻敵,申時前後能做好一切準備;到申時全軍飽餐待命,我若所料不差,這場雨會在戌時前後停息,最遲不過亥時。”

別說這麽大的雨,就是牛毛細雨中,宗員也不敢把全軍押出去,視線受阻是一回事,雨水中行軍透支體力也是一回事,最重要的在於配合,雨水中行軍,各部行進速度受限於泥濘、視線,很難如預期推演的那樣相互配合進攻、後退。

魏越懂風角之術,宗員也隻是聽盧植提及過,可他將全軍勝敗寄托在魏越的推測中,但也隻能一搏。賭魏越猜算的準不準,看這次全軍突擊能否完成預期戰果:陣斬公孫勉。

可宗員、魏越根本不知道,公孫勉在抵達堯山時,就知曉官軍儲糧實情!

一切都是那名宗員、魏越懷疑的奸細所造成的,而全軍突擊要進行全麵準備,這麽大的事情瞞不過軍中任何一人,又怎麽能瞞得了那位‘奸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