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縱火之初

“果然有備而來!”

當午後公孫勉率主力抵達戰場後,他率幾十騎遙遙觀察宗員部營壘;此時官軍戰旗依在,向黃巾軍發出邀戰信號,但黃巾軍並未輕舉妄動。

公孫勉視線中,可以看到官軍七座營壘之間依舊進行著甬道修建工作,擺明了就是即將開戰,也要修好聯通各營的甬道。甬道修好,各營將擁有一條相對安全的運輸線路,利於軍情傳遞、人員、物資調動,也能保證各營之間的隙縫中不會有敵人突破過去。

當確定官軍前七後一的紮營布防體係後,公孫勉又派出小股偵查部隊詳細調查官軍背後的山中地勢,並親自出動,穿著破舊短衣頭裹黃巾,手裏提著一杆草叉帶著親兵部曲一邊采挖山中野菜,一邊調查地形。

黃巾軍的舉動都在宗員監視下,不能放任黃巾軍無所顧忌的偵查,宗員以鼓號傳令,各營紛紛派遣小股斥候部隊清理、驅除黃巾軍刺探。

很快魏越收到宗員發來的軍令,送軍令過來的是長史鮮於柏,這是一份斥責魏越的軍令,命令他即刻將戰旗移下小寨,不要過於張揚。

就在公孫勉的視線中,魏越立在山梁上的戰旗落下,再三確定山中就這一處營壘後,公孫勉撤歸營中,開始布置。

宗員依靠地形所布置的七座營壘還沒有徹底成型,等各營之間的甬道修好才能算是完備;而黃巾軍有心破壞,可同樣急行軍的他們無力發動強攻,也缺乏進攻器械,隻能坐看早一步抵達這裏的宗員不斷完善防禦體係。

召集各路渠帥、校尉後,公孫勉指著宗員營壘道:“此常山之勢也,欲要破他,當擊三寸之地。”

常山之蛇,攻其首其尾來救,攻其尾其首來救,能首尾相互照應的姿勢就叫做常山蛇勢,這是布陣、行事的一種基本素養。

打蛇打三寸人人都懂這個道理,可宗員的陣勢三寸在哪裏?

不在宗員,也不再魏越所部,而在宗員背後,魏越麵前的這片空闊山峽。

魏越送走鮮於柏後不久,宗員又差飛騎來報,這回沒有傳遞語言,而是用漆封好的密信,雖然相距三裏之地,可這三裏還未修好甬道,傳遞軍令的飛騎有遇伏、被擄走的風險。

翻開密信,魏越短短兩行字而已,卻令魏越神色微變,對麵前等待的傳令飛騎道:“回報宗將軍,就說我部堅守營壘不失,絕不畏戰。”

張舉不請自來,倒是十分機敏,似乎嗅到了戰機。

他看著宗員所書的密令,不由皺眉:“強人所難。”

宗員告訴他們,又有兩股黃巾軍從兩側向北大迂回,意圖不言而喻;命令張舉部不可妄動,讓魏越率本部守住營壘,還有保證對山峽內空地的控製。

張舉放下紙頁,指著山峽內的地形道:“何懼於彼?賊軍奪去後積聚兵力,而後我裏外夾擊,必能大破!”

魏越皺眉道:“話雖如此,就怕我裏外夾擊蟻賊棄子時,蟻賊也能裏外夾擊宗將軍。”

張舉反問:“揚祖所部不過千人,守衛營壘尚有不足,又如何能兼顧山下?我就問一句,揚祖能否守住營壘不失時,再守住坡下空地?”

“我若能守住,宗將軍也不會將漁陽精兵安排在此間。”

魏越分析著宗員這道軍令的用意所在,卻說:“還是奉令行事為好,漁陽兵繼續休養氣力,我部操持防務。”

“揚祖若堅持如此,張某自無不可。”張舉說著眨眨眼,也在分析這道軍令背後的意圖:“坡下空地丟失,想來也在宗將軍預料之中;空地可丟,可山梁上的小寨萬萬丟不得。我會派兩屯軍士協守,若失梁上小寨,萬事皆休!”

魏越點頭應下,問左右:“賊軍若從兩翼迂回抄擊我部,最快需要多久?”

趙範、張岐正在外督兵,魏越所問,共昭先回答:“最少五十裏地,山中無路隻能攀爬前行,仆以為當在明日四更、五更前後。”

賀彪搖頭:“山中也不盡然無路可走,多有附近山民采藥小路,雖不易攜帶過多軍械,若讓賊軍找著山路輕裝而來,最快二更左右便會抵達此處。”

魏越努嘴問:“入夜前不會接敵?”

賀彪又搖頭:“前日我軍初抵堯山時,山北就有一股賊軍。若這股賊軍欲圖我部,想來我部何時鬆懈,便何時接戰。”

魏越點頭,囑咐道:“既如此,即刻開始埋鍋造飯,命令軍士輪番休息,休養氣力。”

出乎所有人的預料,公孫勉部非常的有耐心,盡管派出了迂回部隊,但到次日天明後依舊沒有任何進攻的征兆。

這讓魏越不由浮躁起來,不怕敵人多,就怕敵人不按常理出牌。

昨天還能判斷敵人的動作,可以適當的鬆懈一番,並靜心等待戰鬥將臨;可經過一日後,徹底失去對敵軍的判斷依據,一切都陷入未知,這種來自未知、不確定的無奈感令他格外難受。

堯山周邊山勢是北高南低,此時迂回山北區域的黃巾軍若不在山上打出旗號,或者夜間生火,白天生煙的話,誰都無法判斷他們的位置、人數。

魏越觀望營外,對麵山坡上的樹林還沒來得及采伐,這是眼前唯一的視線障礙所在。

他找來趙範,指著對麵林子道:“取草兩千束,鋪在林中外圍,能讓營中火箭引燃為佳;切記不可深入林中,鋪好草書後即刻歸營,不可逗留。”

趙範扭頭去看那片未知的密林,嘴半張著遲遲不應,卻問:“魏司馬,若引火後,火勢向東豈不是枉費功夫?”

魏越抬頭看一眼太陽初升時泛著青的天,言辭鑿鑿反問:“此處山風自南向北,從山口而入,至此風力四散刮向東西。引火後,風順坡向上吹,火勢焉能向東?”

見魏越竟然懂天氣,趙範不由細細打量魏越,神態詫異之餘更顯恭敬,拱手:“喏。”

此時對麵的林中,已有人在觀察營壘,隻是東邊太陽升起陽光照入這片林地內時,潛伏此處的黃巾軍哨探看不清營中虛實。

很快,趙範親自率領二百餘人背負草束而出,林中的黃巾軍哨探向後撤離,林子上空飛鳥盤旋。

趙範抬頭看著上空鳥群,隻當是自己這些人驚起的,不由輕抿嘴唇,這兩天砍了那麽多樹木,鮮美的鳥肉他可沒少吃。

魏越也看著那群飛鳥,頭也不扭吩咐道:“準備火箭齊射,最少要二百人,待趙範部歸營後,連射十輪引燃草束。”

張岐拱手應下,對魏越這種行為同樣持疑,問:“若引燃樹木無所收獲,豈不是白費了一番心血?”

兩千束草,這占了營中三分之一的儲備,這些幹草都是從癭陶幸苦運來的;這類草束除了切碎給牲畜拌料外,最大的作用就是給軍士取暖,除了生火外,草束可以用來搭建草廬避雨、取暖。保持軍械、身體適度的幹燥,是保證戰鬥力的前提。

草廬比營帳還要簡單,一什軍士搭建營帳需要進行大量的木材加工工作,而草廬就相對簡單,十個人兩三個時辰就能完工,能避風、避雨、避寒。缺點也十分明顯,草廬十分的怕火,除非雨天,沒人會傻到在自己營壘中搭建一排排的草廬。

魏越本就因黃巾軍反常舉動而焦躁,見張岐也如趙範一樣質疑他,不由不滿質問:“那依張曲長之見,此時該如何是好?”

“留著,待賊軍從此處攻擊時再引燃,可阻斷、殺傷敵軍。”

“我軍利在弓弩,若燒除那片山林,敵軍將無從躲避。”

魏越說著扭頭去看賀彪:“你率十餘騎去宗將軍處,就說我部縱火燒山以逼出賊軍形跡,請各營各部莫要驚詫。”

賀彪應下,同樣不解問:“為何不派十餘名步履矯健之人引火,還要耗費箭矢?”

二百人十輪齊射,兩千枚箭矢就沒了,若不能殺傷敵軍一人,那實在是太可惜了。

對賀彪所問,魏越耐心解釋:“林中已有賊軍,派人點火,彼必然後撤逃遁;若以火箭引燃,可收奇效;如適才張曲長所言,草束當在敵軍進攻時引燃能收大效應,想來賊軍也是如此做想。故而,我雖鋪草於林邊,賊子卻不會太過重視,隻當這是我部正常防禦手段。或許,賊子還在思慮如何突破火勢攻我。”

至於草束能否引燃春末夏初的鬆柏林地……這個不需要質疑。

張舉看著魏越前後忙活,若賊軍晚到一日,他們會將對麵坡上的樹木砍伐一空,同時會修好與宗員營地相連的甬道。現在甬道未修,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是孤守於此,盡管南邊十五裏半徑內足足有七座營壘。

柵欄內側,二百餘弓手持弓站成兩排,隻要有五六枝火箭射到草束上,那就能成功引火。

這是一次定向,能大致定距的拋射,拋射距離約二百步,遠超正常有效殺傷的一百二十步距離。

瞭望塔上,魏越左手提著頭盔,他細細感受著晨間山風的波動,瞭望塔下趙範、張岐靜靜等待,不是等待魏越的射擊命令,而是在等宗員的許可。

魏越要燒山,這令宗員陷入猶豫,那片山林存在有好有壞,魏越隻看到了山林的壞處,卻沒看到山林的好處:密集叢林能讓黃巾軍依賴的投石成為擺設,要進攻營壘除了突擊強攻之外,黃巾軍不會有任何的遠程支援;這意味著守軍弓弩手可以不受壓製的盡情發揮,而射擊對象又是衝到營壘前的輕甲黃巾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