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亥（4）
章邯道：“趙高？你見到了趙高？”他此時走出賬外，見到鹹陽使者的兩片營帳此時燈火俱滅，他在侍衛耳邊低語了幾句，那侍衛立刻帶了幾人守住兩人的營帳。章邯這才回身進來問道：“趙高做了什麽？增援與進軍之事，陛下如何定奪？”
司馬欣道：“少府，鹹陽宮廷的政務......如今全由趙高做主，胡亥......不過是他的傀儡罷了！
“司馬欣，你怎可直呼陛下姓名！”章邯一驚，立刻倒退數步。司馬欣上前說道:“臣下在司馬門足足停留了三日，可那鹹陽宮竟三日不開朝會。我數次進宮想要麵見君王，都被宮前侍衛攔住。我進宮麵上不成，卻反被告知河北諸事全有趙高處責！”
“中丞相趙高在負責河北戰事！”章邯細細一想，頓時覺得大為不妙。又聽司馬欣繼續說道：“我麵見胡亥不得，便再尋趙高商議。可恨這閹宦，躲在相府連日不出。”說到此節，司馬欣雙腿一曲，跪倒在地說道：“司馬欣有辱少府之托，未曾見到君王以證我軍清白。”
章邯背過身去，久久不言。司馬欣言道：“少府，我部驪山軍馬已經是懸在棘原的一支孤軍，前有叛賊盜匪攔路，後有奸臣昏君相逼，少府若是再留此地固守，我軍必然會有滅亡之虞啊！”
章邯心下觸動，他道：“太尉府長史呂彥，已經先於你一步到達大營。今日午時，他持君王符節催我出兵，我若不從......則以陛下之手諭奪我兵權，治我敗軍之罪！”
司馬欣道：“不對，此事定有蹊蹺，還望少府明辨。末將在鹹陽三日不見胡亥，何來君王符節手諭一說？依我看，這定是趙高之奸計！”
章邯道：“長史此話怎講？”
司馬欣道：“末將曾在在鹹陽見到公子子嬰，得知趙高曾在鹹陽宮與胡亥麵會。爾後趙高得胡亥詔令，統領百官總攝朝政。那太尉府長史呂彥。難道少府不知其底細？”
章邯看著渾身是傷的司馬欣，說道：“呂彥促我出兵，我苦諫不得，隻得整備兵馬，明日出戰。”
司馬欣道：“前後兩位使者，隻有侍郎是鹹陽宮所派！”說罷，司馬欣扯開胸口的衣襟，章邯見到他身披數創，說道：“你這身上的傷是怎麽來的？難道是......”
“章少府，我受趙高猜疑，不得不出奔鹹陽擇道而行，但是怎奈趙高老賊要殺我而後快！末將剛出函穀關，就被老賊的刺客追上。若非俠士相助，隻怕末將......回不了大營了！”
“趙高竟然派兵截殺，是誰救了你？”章邯問道。
司馬欣道：“不知此人姓名，他使一把長劍，自稱淮陰劍客。”司馬欣見章邯似有被自己說動之意，立刻道：“少府，明日萬萬不能派出兵馬與楚軍廝殺。項籍用兵如神，其麾下八千江東子弟勇冠三軍。先前擊破王離，士氣高漲，正要尋求與我軍決戰之機。若是貿然出兵，隻會中那項籍下懷！”
章邯躊躇道：“我若不出，那是抗命......但是我亦不願手下部將上陣送死。”
司馬欣道：“少府，秦宮已被趙高操縱。閹賊居中用事，其下不可成事。這一仗若是打贏，趙高必然嫉妒你我功勞；若是一戰敗北，全軍諸將也免不了被胡亥處死。章少府，還望思量！”
章邯信念此時發生動搖，他神情嚴峻，過了半晌才從衣袖之間取出一卷羊皮文書，他交給司馬欣道：“這是日前陳餘發至帳中的密信，你且看看。”
司馬欣見四下無人，才敢展開書信一閱。隻見這書信上寫到：“白起為秦將，南征鄢郢，北阬馬服，攻城略地，不可勝計，而竟賜死。蒙恬為秦將，北逐戎人，開榆中地數千裏，竟斬陽周。何者？功多，秦不能盡封，因以法誅之。今將軍為秦將三歲矣，所亡失以十萬數，而諸侯並起滋益多。彼趙高素諛日久，今事急，亦恐二世誅之，故欲以法誅將軍以塞責，使人更代將軍以脫其禍。夫將軍居外久，多內隙，有功亦誅，無功亦誅。且天之亡秦，無愚智皆知之。今將軍內不能直諫，外為亡國將，孤特獨立而欲常存，豈不哀哉！將軍何不還兵與諸侯為從，約共攻秦，分王其地，南麵稱孤，此孰與身伏斧質，妻子為僇乎？”
司馬欣將書信交還給章邯，進一步曰：“少府，秦之國運，自陳涉起事便已係賴於少府之身。少府統兵在外，百戰百勝，克複秦土。如此之功，即便封侯都不足以彰顯，但是趙高閹人，獨攬朝政，鏟除異己。少府為秦國大小作戰百餘次，血流之處，其心可鑒。秦國若有明君賢臣輔佐，少府在外建功立業，自當效命君王再造社稷！然而昏君佞臣之下，焉有英雄死戰之地乎？”
章邯此時猶豫不決。他想到留在鹹陽的家眷，說道：“長史，章氏一族上下百餘口尚在鹹陽，本將若是做出大逆不道之事......一族老幼必受牽連！”
他按住劍柄，思慮再三和司馬欣說道：“你且下去，容我再作打算！”
司馬欣告退，他臨走時，再次勸諫章邯反叛秦國。章邯不能決斷，便傳來心腹侯始成，他速寫一封密信，交之曰：“將此信送至漳水南岸，就道驪山章邯拜信大將軍。”
侯始成得信而出，章邯坐在大帳之中一夜未眠。他苦苦思索兩全之策，可是一直等到雞鳴，章邯還未下定決心。
眾將入帳商議時，呂彥還未前來。章邯打起精神。終究還是沒有讓大軍出擊。
章邯點起兵馬，諸將皆以為前軍出擊要與項籍一決死戰。不料章邯卻隻是讓前軍整備好器械物資在棘原前線推進了數理。正當諸將愕然之際，呂彥和另一位使者到了。
呂彥聽聞章邯隻是拔營前進，便質問道：“章少府，不是軍令已發，今日要與叛軍作戰麽。大軍為何不動？”
侍郎張丞亦道：“足下既然昨日已受詔令，若是不發兵作戰，就是違抗君命！”
章邯回道：“長史，我讓前軍推進，是步步為營，以作萬全之守備。即便楚軍攻來，以三軍結成一陣，足可退敵！”
“步步為營？大軍修整多日，就是要趁此時機殺他個賊寇措手不及，你快下令。讓前軍一舉渡過漳水，不得有誤。”這長史又要拿出符節逼迫章邯。
這一次，章邯不會像之前那樣受製與人。他質問道：“長史，三軍用命，皆賴本將之令。汝為使者，又有何能幹涉我軍中大計！”
“章邯，你......”呂彥此時察覺出章邯之異樣。章邯一揮手，手下諸將立刻拔出劍來將他圍住。章邯道：“呂彥，我已得知，趙高蒙蔽君王，矯詔而發，派你前來奪我兵權。是也不是！”
呂彥此時一臉通紅，他根本不知如何辯解，章邯道：“請長史司馬欣入帳！”
這使者回頭一看，隻見一提劍將領正怒氣衝衝往大帳而來。聽他喝道：“呂賊，你可記得我是誰！”
呂彥見到司馬欣，終於癱軟在地，他睜著驚恐的雙眼看著章邯，說道：“章邯......你。你要造反。”
章邯沉默不答，司馬欣一腳踢翻呂彥，罵道：“呂彥，你入我大營，數次侮辱輕慢主帥，又假借君王之令，擅定將令亂我軍心。今日我司馬欣，就以你人頭血祭在戰場犧牲的大秦同袍！”
張呂二人聽之，頓時嚇得肝膽俱裂。那張丞眼見軍中叛亂，就想奪路而逃，不料卻被侍衛一把縛住。
“章邯！你這......是背叛秦國.......”呂彥一言還未說完，那長史司馬欣就已衝到他背後，長劍挺出，直把他刺得透胸貫心，倒地便亡。
章邯一愣，正要阻止司馬欣。但是此人的部下眼疾手快，待呂彥倒斃，立刻揮起一刀剁了張丞。
章邯怔在原地，他此刻被司馬欣逼迫至此，已是無路可退。
司馬欣將長劍拋開，拜倒在地，服罪曰：“少府，末將擅作主張，是生是死，全憑少府發落！”
章邯看著地上的兩具屍首，眼裏充滿了懊悔與不甘。他說道：“長史，事已至此，殺你又有何用！”
諸將除了少數人外，都是章邯心腹。見章邯如此，也都明白了少府的用意。
司馬欣起身道：“少府，今日我等在大帳之中連殺鹹陽兩位使者，胡亥、趙高決計不能容我。少府手握二十萬重兵，足以左右戰局。但求元帥早作決斷！”
章邯問道：“諸位，現在若是哪位要離開大營，本將絕不為難！”
眾將私下對視，少頃，眾人齊聲說道：“我等願隨少府左右！”
章邯搖頭長歎，終於接受了司馬欣先前的意見。他命人將呂彥張丞兩人梟首示眾，傳告全營：呂彥、張丞矯詔奪權，顛覆大營，已被中軍擒拿斬首。
少頃，章邯命人在轅門掛起兩顆鮮血淋漓的首級傳示全營，刑徒兵眾見之，不禁為之嘩然。
而這一幕，都被漳水南岸的楚軍看地清清楚楚。
那楚軍陣中有兩人正在觀察章邯的前軍大營。這一人虎軀健偉，一臉凶悍；另一人則是青年劍客模樣，手執大戟，腰懸長劍，正靠在將旗欄邊遠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