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亥（5）
隻聽那大漢問道：“韓侍衛，秦營有變，不知受誅者為何人”
這帶劍青年笑了笑，說道：“你看那兩顆首級，頭戴束髻冠，應該不是章邯軍中之人。”
大將問道：“此事莫非與那侯始成有關？”
侍衛點點頭，說道：“轅門懸首，本來就不同尋常。”他站直了身子，對著那大將抱拳施禮：“蒲將軍，上將軍已傳令調集兵馬，進渡三戶津。不知將軍可有準備?”
蒲將軍拍拍侍衛的肩膀道：“已作足備。韓兄可回帳稟報上將軍，就道前軍已整頓兵馬器械，就待將軍下令。”
這侍衛微微頷首。轉身回營。就在這時，帳門之中匆匆走出一人，侍衛認得這人，正是昨夜偷偷前來大營的秦國使者。侯始成腳步匆忙，頭也不抬便出轅門而走。而對岸秦軍大營剛剛斬了鹹陽使者，三軍上下人心惶惶，一時不知進退。
章邯和司馬欣、董翳二人商議：“張丞、呂彥既死，軍中除了我部親信之外，尚有部將存有異議，該當如何？”
都尉董翳道：“這幾人都是從關中來的老秦部將，要他們投降楚軍，未必能夠說服。”
司馬欣道：“老秦人在關中根基已深，你我三人若是換做七國之時，也不過是關外客將。若非始皇帝提拔，今日也不會在此統帥大軍。”
司馬欣看著章邯，繼續道：“章少府，我等既斬使者，便再也無法回頭。隻要趙高領政一天，要戰是死，不戰也是死。鹹陽已背棄我等，少府為那無道之君賣命，生死存亡，還不是全憑趙高一言？”
董翳這時候也道：“少府，今天下分裂，群豪四起。然趙高居中，新主昏庸，秦之良才皆亡於廟堂。又因秦政之暴虐，諸侯百姓皆恨之。秦祚將斷，社稷難全。而以少府之望，進則裂土稱霸退則固守有餘。章少府手握驪山、九原二十萬兵馬，足以爭鋒天下，自立功業！”
司馬欣道：“章少府，這驪山大軍的死囚刑徒，並無侍秦之心。我軍連敗，士氣正是低落之時。敗戰之下，近日士卒多有怨言，此番少府若與項籍和談，亦不失為出路也。”
章邯反複思量。權衡再三，他道：“兩位之意，亦是邯之所慮。我已派出侯始成前往楚軍大營和談。與其受製趙高，不如投降楚軍再作打算。憑我手中這批人馬，項籍也未必能奈我如何。”
司馬欣與董翳心下一震，原來章邯早就派遣密使前往楚營和談。他二人見章邯下定決心，均是大喜。章邯道：“侯始成昨夜渡河前去會見項籍，若是楚軍有和談之意，近日必有消息！”
正如章邯所謀，侯始成帶著楚軍的答複回到了軍營。
章邯聞其歸來，召見問之：“兩軍和談，項籍何意？“
侯始成答曰：“少府，合約未成，然項籍已許。”
司馬欣問道：“既然合約未定，項籍卻又為何許之。”
章邯問：“項籍的條件是什麽？”
侯始成道：“少府恕罪，項籍並未給出答複，隻是讓末將回營，若要和談，楚營自會使人前來。”
三人正疑惑間，章邯道：“嚐聞項籍身邊有一謀士，年近七十，素有奇計。今項籍未約而許，定然是此人從中作梗！”
司馬欣道：“末將知道此人，是居巢人範增。項籍與之親厚，事之若父，多用其計。我軍與楚營和談之事，必然是範增參與處置。”
那侯始成道：“回少府，那楚軍大帳之中，的確有一須白老者。正是此人密語項籍，遣返末將。”
章邯想了想，說道：“眼下雖不明範增之計，但隻要固守棘原，就能見機行事。”他下令，立刻在前軍安排探哨與斥候戒備。另調精銳守住中軍大營。司馬欣和董翳立刻著手準備。章邯雖然是秦國少府，但是統兵打仗還是頗有才能。這秦國大軍在他指揮之下，加強戒備，固守不出。原本驪山大軍要拔營前進的勢頭又再度停息了下去。
這一夜，秦軍的守備較之往日又更加堅固。殊不知，楚軍陣中一員大將，正領著精銳人馬悄悄渡過了三戶津。章邯的驪山軍盡管有所戒備，但是仍然沒能察覺到蒲將軍一部的夜襲。章邯連日不曾合眼，正熟睡間，忽然被一陣衝殺聲驚醒。章邯猝不及防，忙問左右究竟。侯始成衝進來急報：“少府，楚軍夜襲，已經衝垮了前軍大營，正往中軍殺來！”
章邯立即鎮定心緒，他道：“你替我速傳中軍各部都尉進帳！”
過了片刻，侯始成與數名都尉回歸幕府。章邯立刻點起兵馬，將這四名都尉分派至前軍，後軍以及三戶津。章邯道：“楚軍夜襲，所率人馬定然不多。現在本將坐鎮中軍，各部都尉死守中軍。隻要擊退了這股人馬，我再率軍出擊。”
夜襲三戶津的楚軍，正由蒲將軍的帶領下，猛攻秦營。
眾將受章邯調遣，急忙帶著兵馬抵禦蒲將軍的部隊。章邯召見董翳，言道：“董都尉，你帶五千材士，配以弓弩，待楚軍退卻，立刻協助前軍追擊掩殺，切記，隻能追逐不可近身。若是楚軍回擊，則射住陣腳，切莫讓他們衝垮陣型！”
“末將遵命。”董翳與副將出帳。章邯在帳內聽到轅門外一陣激烈的喊殺之聲。章邯心下大為憂慮，來不及披掛，便急急帶著親衛前往中軍指揮防禦。許久之後，司馬欣來報：“少府，前軍潰敗，前往三戶津的部隊已經全軍覆沒了！”
“什麽！”章邯大驚失色，他問道：“前方戰事到底如何！”
司馬欣道：“前往三戶津的人馬遇到伏擊，後經查明，是趙國設下伏兵......”
“趙軍已被本將擊退，張耳不敢出戰，是誰在指揮這支部隊！”
司馬欣道：“少府......統帥......統帥是是楚國上將軍項籍.......”
“項籍親來......”章邯身經百戰，立刻做出對應之策。你再傳我令，中軍後撤，後軍改為前軍，讓前部人馬隨中軍退卻。”
司馬欣勸阻道：“少府，這後軍都是老弱病殘，怎抵擋地住楚軍精銳啊！”章邯道：“前軍既潰，中軍豈可再戰。楚軍夜襲的目的，就是衝我中軍大營而來。三軍一係，皆在此處。中軍一敗，我部三軍豈不是要全軍覆沒！”
末了，章邯冷冷道：“後軍的幾個都尉都是老秦部將，把他們調往前軍。由他們率領部隊，定能死戰！”司馬欣見章邯下達軍令，立刻準備調軍應對。章邯在中軍指揮殘軍收拾人馬。而前軍潰散下來的士兵被各部都尉收去，此時後軍調前，掩護著章邯迅速後撤同時拚死阻擋夜襲的楚軍。這一仗打得慘烈異常，兩邊人馬折損無數，項籍帶著親兵從三戶津殺到加入戰團，這才壓製住章邯的後軍。此時後軍的秦兵在將軍嬴肅的帶領下，正與蒲將軍的人馬廝殺。嬴肅為關中宿將，曾跟隨王賁滅齊。此時老將軍帶著手下兵士欲圖衝破楚軍的包圍，但是怎奈楚軍人強馬壯，這驪山後軍都是些老弱病殘，怎能和楚之精銳相比？期間嬴肅為了掩護章邯撤退，更是不顧部下勸阻，死戰不退，大戰數場。蒲將軍的先鋒軍馬得到項籍以及趙國張耳的支援，兵勢大盛，而嬴肅麾下的士兵卻越戰越少，到了最後，楚軍竟然把嬴肅等三十來名材士團團圍困在離章邯大軍數裏之外的一處低地之中。直待項籍一聲令下，這三十名秦兵立刻就會被楚軍圍剿幹淨。
嬴肅借著一支銅戈支撐著受傷的軀體，他手下的三十多名秦兵緊緊聚在他的身邊。嬴肅道：“列位弟兄，今日看來，你我是走脫不得了。”
這些兵士並非是驪山的刑徒，而是章邯從函穀關東出之後一路收攏和召集的秦國正規軍士。幾乎都有秦國的軍功爵位。他們對於秦國的忠心與執著，非死囚刑徒可以比擬。
嬴肅伸出被砍傷的右臂讓部下包紮，那兵士撕下自己的衣襟，強作平靜，一點一點仔細地給主將包紮傷口。嬴肅拍了拍他的頭顱，問道：“小老弟，你是哪裏的人？”
那兵士停下手來，道：“回......回將軍......我......是老都人。”“唔，原來是自櫟陽從征。”嬴肅掙紮站起，他看著這年紀輕輕的士兵，歎了口氣道：“老夫無能，連累你了。”
這兵士呆呆地不答。嬴肅看了看身邊所剩無幾的兵士，兩行濁淚不禁從眼眶之中湧出。士兵們圍攏在老將軍的身旁，不願離開。
此時此刻，劍士的兵刃已經折斷，弓手的羽箭已經射盡。將軍抬起頭來，天邊的那一道道晨光，正慢慢灑向這片充滿血淚的大地。嬴肅看著這片日光，心中無限淒涼。
嬴肅閉上眼睛謂然一歎：“章邯負我！然......嬴肅......豈能違負大秦！”
前方與之對壘的，是楚軍的先鋒部隊，由悍將蒲將軍帶領。在他身後，有一員威風凜凜的將軍按劍而立，但見此人身長八尺，目有重瞳。眉宇之間英氣逼人，端得是器宇軒昂，相貌堂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