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廟(5)
子嬰對嬴櫟道:“四日後,參加登基大典的文武百官等,皆會於社稷台等候。大道之旁將有中尉軍的侍衛步卒駐守,時辰一到,趙高便會登台主持祭典。”
兩人正說著,方才門口的守衛進來向子嬰報曰:“嬰公子,張令不久將至,還請公子在此等候。”
子嬰退了守衛,待其走遠,又接著道:“我今日帶你前來,就是需要做些安排,你且隨我進來。”
子嬰拿出一把銅匙,輕輕打開大門。嬴櫟見這君王大殿宏偉古樸,和櫟陽的公族古廟頗為相似。嬴櫟知此太廟是秦孝公之手筆,孝公在商鞅變法以前久居櫟陽,自然熟悉老都風土。故此建築的太廟,保留著昔日櫟陽的質樸風骨。
子嬰步入大殿,他緩緩地走到一座座靈龕之前,他逐一看著眼前的神龕,泫然欲泣。嬴櫟上前輕輕安慰著子嬰,子嬰細細看了一遍先君之位,對嬴櫟道:“子正,隨我去兵成殿看看。”
兩人從正殿又轉到後殿。子嬰來到兵成殿門口,他伸手推開古老黝黑的楠木大門,就當兩人推門而入之時,一股寒風就從殿內撲麵而來。原來這兵成殿長置兵器甲胄,長久以往整個後殿就被被內部防具武器的寒氣所包圍。子嬰門口駐足了一會,便向前來到一處較為嶄新的兵闌旁,他對嬴櫟道:“子正,此處原本置劍兩口,一曰泰阿,一曰定秦。泰阿劍原是大父留下的鎮國寶劍......如今......卻存留於丞相府。”
嬴櫟看著空空的秦始皇兵闌,內心道:“定秦為秦國公室所有,今日應當還劍於公子。”嬴櫟旋即解下佩劍道:“定秦原先為皇帝陛下之佩劍,這口寶劍,更應該由公子保管。”
子嬰用手擋住嬴櫟,他道:“子正,這把定秦劍,是先帝賜於鹹陽君的護國之劍。與其還劍公室,不如由你揮用,日後助我一臂之力,振興大秦。”
子嬰拒絕了嬴櫟還劍之意,他淡淡一笑道:“子正,我技藝平平,即便收劍,也不過是將來秦君之象征罷了。況且我服長劍,一器傍身已是足矣。依我看,普天之下沒有誰比你更適合使用此劍。”
嬴櫟心中感激,他見子嬰如此信任自己,不禁對子嬰的敬重又多添加了一分。
子嬰環顧四周,他走到一處置有短劍的甲胄旁,他借著微弱的晨光仔細看了看甲胄前邊的牌位,這牌位上用小篆寫著:孝公秦渠梁之位。子嬰伸手從闌上拿下那把短劍,他轉過身來對嬴櫟道:“子正,這把短劍,乃是當年孝公所配的寶劍,原名櫟陽短劍,後世又稱之為孝公劍。”子嬰從懷中取出一塊綢布細細擦拭了一遍孝公劍。嬴櫟道:“公子,末將曾聽家父說過,大秦從立國一直到始皇帝統一神州,大秦在此期間傳劍十口。對於十口寶劍,從家父那得知的分邊是始皇帝之泰阿,定秦;穆公之長升;孝公之櫟陽;惠文王之商君劍,昭襄王之社稷劍以及先代秦君非子之飛岐。不知道剩下三口寶劍現在何處?”
子嬰思索一番,他道:“子正,原本大秦的十口寶劍,能夠傳下來的已經不多。大部分都隨該朝先君葬入陵墓。剩下三口分別是秦仲君之征西劍,襄公之周王劍,共公之服武劍。”子嬰帶著嬴櫟逐一查看甲胄道:“這十口寶劍,我等如今能夠見到的,隻剩下定秦,櫟陽,商君以及飛岐劍。”
子嬰來到內殿正中央一處最大的兵闌邊,指著一口鏽跡斑斑的青銅劍道:“此為大秦開國國君非子之劍,飛岐。飛岐二字,飛字取自我等遠祖飛廉之名,至於岐字,則是此劍鍛成之地,周王朝之岐山。”嬴櫟道:“大秦利刃所向披靡,這些寶劍隨先君征戰四方,想不到最後一同隨君王遠去。”
“正是,不過自孝公起,秦國君王的兵器還是多有保留。現在秦國傳至你我二人之時,不也還留有定秦與泰阿麽。”
子嬰在內殿站了一會,悲傷地說道:“宗廟社稷......子嬰難全......願我大秦先人,佑我秦國基業!”
嬴櫟隨著公子在殿中獻上犧牲祭祀。儀畢,子嬰默默的步出大殿,帶嬴櫟圍著兩殿走了一遭,最後來到將臣殿內。
這時會,子嬰忽然問道:“子正,此處......可事之?”儲君大是猶豫。
嬴櫟停下腳步,和子嬰說道:“公子,方才屬下目觀圍牆與將丞殿之間的距離,發現兩者相距約為一丈。太廟的圍牆將兩座大殿圍城一圈。四下可以兩人環繞並行。”嬴櫟頓了頓問道:“公子,趙高是否會派人在此牆殿之後駐守?”
子嬰道:“我也曾想過此節。你看兩殿被圍牆環繞。按照趙高的脾性,定然牆外駐守一部,這四周再圍一部。這樣一來,太廟周邊之地,就會全部由趙高人馬所把持了。”
嬴櫟道:“若是趙高不願前來,怕是難以成事......”
嬴櫟見公子拿不定主意,便道:“末將所思,大典舉行之時,附近內外遍布甲士。如何誘說賊人來此,會是此舉關鍵。”
子嬰聽了,對嬴櫟說道:“這便是難以決斷之處。你在宗廟行刺趙高,屆時受製其黨羽護衛......”子嬰難決,他轉言道:“此事容我再作思索。”
嬴櫟問:“公子可是想另尋他法?”
子嬰點點頭,他輕歎道:“子正,趙高老謀深算,精於權謀。我是遠遠不及此人。”子嬰說完,又接著道:“我曾經希望能有賢明之人輔佐於我,在此舉事之際能為我出謀劃策。但如今廟堂之上人才凋零。我身邊可用之人也寥寥無幾......”
子嬰一邊說著一邊移步到將臣殿,他問嬴櫟:“子正你可知道我生平最敬重何人?”
嬴櫟道:“公子曾說,此生最是敬重者,商君公孫鞅。”
子嬰點點頭,他和嬴櫟來到一處神龕處,他道:“此處供奉者,是孝公時大良造公孫鞅。商君在孝公朝變法革新,在惠文王時卻遭受車裂之刑。商君身後無陵無碑。這裏所供的靈位,是父親追立而設。”
“末將少年時聽過商君事跡,商君輔佐孝公,變法圖強。曆時十年國富民強,終使我大秦收複河西,關外諸侯不敢輕視。”
“正是。你可知李斯如何評價商君麽,他說‘孝公用商鞅之法,移風易俗,民以殷富,國以富強。’”
嬴櫟道:“商君是衛國人,但是入我關中大地主政變法,為我大秦收複失地立下汗馬功勞。末將看來,商君能文能武,可真是一位了不起的大政治家。”
子嬰望著大良造的神位道:“嚐聞孝公臨別之際,曾讓商君攝理國政,自領大秦。但是商君並未接受。對我而言,商君不僅是位振興秦國的大政治家,更是一位頂天立地的大丈夫!”
嬴櫟聽著子嬰對大良造的褒美,心中不禁產生對這位偉大政治家,改革家的無限向往。子嬰此時說得慷慨,他續道:“昔日孝公變法之初,在變法與循舊之間難以取舍。當時朝中一幹舊貴族以甘龍,杜摯為首,提出法古無過,循禮無邪的論調。甘杜等人認為,若無百倍之利益。則不需更變法令。”
嬴櫟道:“甘杜等人抵觸秦國之變法,實則維護一己之利而罔顧國家安危。”
子嬰道:“孝公之時秦國已曆六代亂政,國勢大衰。秦國自簡公在位時更是丟失了最重要的河西之地。待到獻公時亦屢次與魏國爭奪河西。孝公登基之後,繼承獻公振興秦國,收複河西之遺誌。商君西來,與孝公提出耕戰複興之議,故變法之令乃是富國強兵之策,既為國家振興,百姓富強,那又怎能說無百倍之利?”
在秦國,孝公之後曆代秦王幾乎都是法家學說支持者,而秦始皇是更堅定的法家執行者。秦始皇曾特別命人修訂法家學說以供諸公子學習閱讀。子嬰長在深宮,深受大父影響,自小便對《管子》《韓非子》等法家著作多有研習。其中,他更是是對《商君書》推崇萬分。子嬰道:“商君曾言:‘前世不同教,何古之法;帝王不相複,何禮之循。湯武之王,不循古而興,殷夏之滅也,不易禮而亡。’這便是當時而立法,因事而製禮之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