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陽(9)

“嗬嗬,好好,嬴櫟,嬴櫟,嬴姓,那就是咱大秦的公族了?真想不到曾某這樣的屠夫,還能遇到宮廷貴人啊。哈哈哈。”

嬴櫟道:“曾大哥誤會,子正眼下並非宮中人士。隻是一尋常武夫,而且在下也絕非皇親血胄,隻是公族的遠支罷了。”

範四接話道:“櫟兄弟你可莫要誤會,咱可不是因為你是公室才和你結交。”

王廉咥著醢脯笑嘻嘻道:“幾位也真是,櫟大哥又豈是計較之人。再說了,今天小弟和大哥一說要來比武,大哥就給我出頭了,嘿,可真威風!”

嬴櫟道:“叔冽,比武切磋,勝負皆是常事。你又何必記掛於心念念不忘?”

三人聽了王廉口無遮攔,以為申熊會因此尷尬。嬴櫟還想這少年不知為何對申熊如此記恨。

那申熊淡淡一笑,取了酒壺給王廉添上,他道:“今日和王兄弟比試,純屬誤會。申某,敬王小兄弟一碗,權算賠罪。”

申熊仰頭一幹,王廉於心不甘,竟也一口氣喝幹了滿滿一碗。

“哈哈哈,王兄弟小小年紀也是爽快。”曾屠戶拍拍王廉的肩膀,對他顯然是大為讚賞。

這時候嬴櫟和申熊道:“申壯士,聽你口音,可不似關中人士。不知道申壯士來鹹陽做甚”

申熊道:“申某是故韓新鄭人。此番前來鹹陽,是為了和在下胞弟匯合。吾弟申羆,是做麻衣布料買賣。數月前在下接到胞弟家書,有一車買賣正從濮陽運來鹹陽,說是讓在下先來鹹陽等候。待我家兄弟來了再做打算。”

曾方道:“那申兄弟來了這可有兩天了,既然在此比武求食,可是盤纏用盡了?”

申熊道:“實不相瞞諸位,申某從新鄭來到鹹陽,所帶盤纏不多。其實在下在這大梁寓已經住了幾天了。兩日前,在下盤纏用盡,無奈之下,在此比武求食。”

曾屠戶聽他這麽一說,”咦“地一聲道:“申兄既然為了求食,為何不在市集賣藝,偏偏要再次與人比武呢?這比武動手,可容易傷人和氣。”

王廉聽曾方這麽一問,眉毛一挑,不屑道:“我看啊,申壯士因為自己武功高強,看不起那些賣藝之人。要在此比武以顯自己不同之處。”

“小兄弟,你這可不對了。申兄弟也不像賣弄武藝之人,說不定人家有難處。”範四說完,又看了看申熊道:“申壯士,曾大哥所言甚是,你怎不去市集賣藝,來這喊人比武作甚?”

申熊聽到三人之語,也是淡定。嬴櫟見他神色平常,顯得頗有氣度。

申熊飲了一碗酒水道:“諸位,申某在此與人比武,並非圖及名利,而是和此店掌櫃有約。至於其中究竟,諸位可讓魏掌櫃上來,與諸位一談。”

在座三人覺得申熊這話是有不便之處,皆無意再問。誰知申熊一說要找掌櫃,王廉卻很想知道其中事因,他起身道:“幾位大哥,小弟倒想知道申壯士和掌櫃道約定,不如讓小弟找那掌櫃上來,和大家說說如何?”

嬴櫟道:“王兄弟,我看不必了。這位申大哥也是有難處,不如就此作罷,大夥吃酒便是了。”

“哈哈,王兄弟既然想知道,自去請掌櫃前來就是。”王廉聽了申熊道話,離席自顧去尋魏掌櫃。而申熊對嬴櫟道:“櫟兄弟,這位小友年紀輕輕,雖然性格豪氣爽朗,但是戾氣頗重。今日比試之時,自仗所學之武藝和在下過手,但是出數招不勝,便轉出殺招欲取在下性命。在下自然不能放任這位小友胡為,便略施技藝教訓了一番,還忘櫟兄弟海涵。”

嬴櫟聽申熊向自己致歉,急忙道:“申大哥,其實我和這位王廉兄弟隻是初識。連他身份,武學,甚至是何家子弟都還未知曉。隻道是哪家習武少年,和申大哥比武輸了,要在下給他掙回點顏麵罷了。”

“嗯,那這位王廉兄弟可是爭強好勝的緊。”

申熊說到王廉,歎了一口氣道:“三位朋友,請恕申某有話要說。”

三人看著申熊,聽他道:“申某從未在人後執言,但今日不吐不快。”申熊看了看前方,此時王廉還未到來,他道:“這位王兄弟所練習的拳法,並不是尋常武師所習之常見功夫。其路數,走的是秦軍銳士的武功。”

三人大吃一驚,範四道:“不知申壯士此言何意?”

申熊道:“這位小友出拳迅捷有力,某家和他比試之時便已發現和尋常武人不同。待及落敗,又連連使出殺招,所出三招,分攻我眼部,心房,以及下盤腿部。他的拳法雖然稚嫩,但是十分毒辣。和這位嬴櫟兄弟使用剛猛樸質的關中武學完全不同。是軍中的沙場功夫。”

嬴櫟聽他這麽一說,突生疑慮,他道:“申大哥,你說你隻是來鹹陽和兄弟匯合的旅人,卻又怎知我秦軍營中拳法?”

申熊哈哈一笑道:“不愧是嬴櫟兄弟,剛才一番話,請兄弟不要疑惑,在下所來,的確是和胞弟匯合。至於所知之諸般武學,則是這十多年來,為兄在各國周遊的所見所聞罷了。”

嬴櫟聽他說的誠懇,便道:“若如申大哥所言,可對那王小兄弟有什麽看法?”

申熊道:“王兄弟爭強好勝,那不過是少年人的脾性。他武藝固然稚嫩不精,然而這小小孩兒卻是極佳的練武材料。若有名師指點,輔以正己自律的修養,假以時日,必然在武學上會有一番作為。”

曾屠戶待他說完,擺擺手道:“嗨,兩位討論武學之術,咱可是一點都不懂。依我看,這小孩缺少點管教。待咱吃飽喝足了,送他回去,向他爹娘好好交代一番就是了。”

申熊淡淡一笑,自飲了一碗。正當眾人說話之間,王廉已經和魏掌櫃來到了桌前。掌櫃向眾人施禮,夥計過來添了張席子,又打上了一壺好酒,魏掌櫃這才入席。

王廉盤腿坐在嬴櫟邊上,且聽嬴櫟和掌櫃說道:“掌櫃,我家兄弟多有叨擾,還望掌櫃擔當。”

“哈哈,這位壯士哪裏的話。客至,必待也。王小公子請了魏某入席,在下樂意之至。”

魏老板取了碗來,斟滿了和眾人喝了起來。曾方和範四聽魏掌櫃一番奉承,心裏十分舒爽。尤其是範四,他平日走街串巷,受足了白眼奚落,今日不想不僅入的了大梁寓吃酒,還結交了嬴櫟等人,他現在的心情自是十分高興。

範四順手拿起一隻肥雞撕開來,這雞浸在湯羹之中,香滑鮮嫩,範四吃的是汁水淋漓,咀嚼之聲不絕於耳。真是吃得好不過癮。而對麵的王廉見範四狼吞虎咽的樣子,大覺此人粗魯無禮。他惦記著剛才申熊和魏掌櫃之間的事情,他道:“掌櫃的,方才這位申壯士說掌櫃的他有什麽約定,才讓申熊在這店子門前比武賣藝,掌櫃的可說來和大夥聽聽?”

王廉一說,魏掌櫃就停了下來,他拭幹淨雙手道:“既然這位小兄弟這麽想知道,那魏某就和幾位壯士說說罷,隻是不知道申壯士可許在下說之一二?”

申熊點點頭,魏掌櫃就道:“諸位,魏某單名一個廣字。老家大梁人士。數十年前,家裏就和大父一道,來到這鹹陽都城,在此開設客棧酒肆,這期間曆經魏家大父和在下父親兩代經營,再靠著一些祖傳釀造的法門,沽酒迎客賺的些酒香名聲。因此,這店鋪也算小有規模,有了現在這門麵。”

曾方道:“魏掌櫃說的謙虛了,這酒啊,的確是好。這麽些年來,鹹陽城內誰不知道你老魏家的酒是釀的最好的!這街上不都說,連外麵來的山東客人,都要來你店子裏討得一壺酒喝。”

“哈哈,曾兄弟說的對,這酒好菜好,可是如今這世道不好啊。”魏廣歎了一口氣,曾大問:“掌櫃的,這不說得好好的,怎麽又歎氣了?”

魏廣道:“諸位,可聽說函穀關外的戰事?現在啊,亂得狠啊。”

“掌櫃的,今天可是讓你說和申熊的事情,你說這打仗之事做甚?”

“王兄弟別急,待我先說說這關外的事情。”

魏廣又道:“不久前,這宮裏的丞相趙高,向先帝二世舉薦了那掌管財務的少府章邯帶兵去鎮壓叛亂,可是就不久前,據說作戰不利,失敗了。”

魏廣這麽一說,嬴櫟不禁眉頭一皺。那掌櫃接著道:“這幾日來,廣在這小小店鋪裏遇到了不少過往的南北客商。也算是知道了一些當今時局消息。諸位可知,這朝廷派出去的,可是幾十萬大軍啊……”魏廣看了一下四周,他壓低聲音道:“這幾十萬大軍啊,據說不久前已經在钜鹿城一帶被楚軍打敗了。唉,這下子我看秦國是不成了,幾十萬大軍啊,一下子全沒了。”

魏廣一言既出,在座的除了申熊,無一不大吃一驚。而嬴櫟更是心中亂跳,他長久以來一直侍奉公子嬰,他雖然也是關心著秦國大軍平亂的進展,但是對驪山軍團在钜鹿的戰況卻並不知道不少。這魏廣又道:“你說這秦國部隊打沒了,拿什麽去平亂?那函穀關外又有個叫劉季的叛軍將領帶著部隊從武關往這來。不知道諸位有沒有發現,這鹹陽城裏多了不少流民難民,他們都是周邊關隘上來的。那劉季啊,說降了武關的守將,這兵不血刃就占領了關口,然後你們猜怎著,劉季的手下竟然公然屠關。一夕之間把武關關口屠得幹幹淨淨,真是慘不忍睹!。”

魏廣一邊說,一邊扯著袖子拭淚。掌櫃魏廣雖然不是秦人,但是和眾人說出這慘絕人寰的屠城之事時,卻也不禁哀傷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