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在時駿眼裏,老媽一副居委會大媽的八卦樣子,拉著自己的手神神秘秘地說:“我覺得不會是博妮塔。其實呢,大家都以為是克勞爾強占了年輕的博妮塔,事實上啊,是博妮塔追求克勞爾,克勞爾因為念及和安廷之間關係,還有年齡問題,始終沒有接受博妮塔。後來啊,博妮塔的家裏出了點事,多虧克勞爾幫忙,博妮塔就直接向他告白求婚。”

說著說著,時媽媽踮起腳尖,湊到時駿的耳邊,低聲道:“克勞爾一時沒堅持住,先上車後補票的。”

“呦!媽,你還知道這詞兒呢?”

時媽媽很豪邁地抽了一巴掌時駿的腦袋!

這時,霍鋼從樓下急匆匆跑上來,站在樓梯中間就吵吵:“時駿,你幹嘛呢?趕緊下來!”說著話的時候,一眼瞧見了時媽媽,立刻笑得跟朵花似地跑了上去。

“幹媽,今晚真漂亮。我還以為是哪個美女跟時駿這麽熱乎呢。”

時駿直翻白眼,心說,霍鋼拍馬屁的功夫都爐火純青了。老媽笑得都不知道自己兒子是誰了吧?他不耐煩地推著霍鋼往裏麵走,後者笑眯眯地跟時媽媽擺手,轉過身來,臉上的笑意盡失,正色對時駿說:“跟你猜測的一樣,是有機磷中毒。杯子上麵有幾個人的指紋,根據核對……”

“核對?”時駿一怔,“你在現場怎麽核對?”

“局裏剛剛新研發的攜帶型指紋識別機,在我們隊裏試用呢。先不說這個。”霍鋼急著把結果告訴時駿,邊說著邊從口袋裏拿出一張紙來,“那個杯子上麵有三個人的指紋,死者克勞爾.基特、安廷.基特,還有你媽媽的。”

“還有安廷的指紋?”時駿口氣平淡,似乎沒在意媽媽的指紋。

霍鋼推了推架在鼻子上的眼鏡,似乎在時駿眼裏看到了很難理解的違和感。這人隻有在對某些事物抱有極度懷疑的時候才會流露出這樣的眼神,但霍鋼並不認為他會就此產生針對性的念頭。或者說,這家夥的思維方式太跳躍,你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才會去追究“違和”的真相。

“時駿,等會我把幾個人分開,你自己忙活吧。我要回局裏跑一趟,涉及到外籍公民,很多事都要請示一下。”

聞言,時駿有點發傻,隨口就問:“你怎麽知道我想把他們分開?”

霍鋼似笑非笑地看著身邊人,靠近他的肩膀,說:“除了你爸媽,這世上最了解的某人隻有我。”

某人惱羞成怒,低哼:“滾!”

霍鋼前腳剛走,他後腳就扯著專門擺弄便攜式指紋識別機的哥們回到了一樓現場。

“這可是試用品,你別弄壞了啊,兄弟。”

看著小警察可憐巴巴的樣子,時駿還真好奇這隊人馬還真把自己當兄弟了?得,兄弟就兄弟,總比不讓他插手好。時駿把小機器放下,說:“這玩意兒能分辨出指紋在杯子上的位置嗎?”

“能!”小警察興奮地點著頭,“等我重啟下係統。”

筆電裏的係統與指紋識別機連接好,在顯示屏上出現了含有毒物的那隻杯子。時駿一愣,問道:“實物呢?怎麽給我看個模擬杯子?”

“實物碎了啊。要不然指紋早就出來了。”

時駿沒想到剛剛接觸證物就出乎他的意料。

有機磷不像氰化物那樣瞬間致命,那玩意兒需要幾分鍾的過程。所以,時駿一直以為含有毒藥的酒杯是克勞爾拿在手裏的第一杯香檳,也就是龔向前給他的那一杯。在克勞爾喝的第二杯裏應該是沒有毒藥的,哪有剛喝進肚子裏就毒發的?那玩意又不是氰化物。

小警察沒察覺到時駿的疑惑,他指著電腦裏的模擬杯子,說:“你看到指尖紋朝著杯口的這組指紋是安廷.基特的、橫在杯子中間部位的這一組是時家媽媽的;最後整個指紋從下至上這一組是死者的。”

克勞爾的指紋和龔向前的一樣,右手拇指、食指、中指分布在杯體上,無名指的指紋在杯腳中間部位;安廷的右手拇指到小指,都在杯體上。

當我們拿起一個杯子準備使用或者再度使用的時候,我們的指紋會出現三種情況。1,指尖紋朝著杯口,說明使用人的收稍稍低於杯子;2,指紋成橫向分布與杯子的三分之二,說明使用人的手與杯子平行;3,指尖紋朝下,推斷出以手掌蓋住杯子口,這種情況下可以推斷出使用人的手高於杯子很多。

他走到克勞爾倒下的地方,轉回身看著整個大廳。這時候,大廳內隻有五六個警察還在勘察現場,除了那些被集中在一起的酒杯外,其他東西都沒有被移動過。他的目光巡視了一周,最後,落定拱門上方的槲寄生。

很漂亮的裝飾物,時駿側過頭仔細端詳,忽見上麵有什麽東西閃出一點亮光。他走過去拿了把椅子踩著,將槲寄生摘下來,這才看清,在中間擋著膠帶的前麵是一棵橡樹,樹丫上落著一隻鳥,看上去很像貓頭鷹。

時駿用手機把這個小飾品拍下來,讓剛才那位兄弟發在互聯網上,希望有人能夠知道這個飾品在聖誕節有著哪些特殊的意義。

忙完了這些,他在大廳裏來回的走著。那幾個警察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實在是搞不懂這人怎麽像是陀螺一樣走個不停,他這麽個走法兒到底有什麽用意?

他已經在大廳內來回走了十幾圈,貌似還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就在他悶頭自顧自的時候,從外麵走來兩個人。為首的是老王,他帶著安廷朝著時駿走去。大廳四周的幾麵鏡子裏映出安廷陰沉的臉色,不少人在心中感歎,真是浪費了他那麽好的容貌。

老王不是外貌協會的成員,所以打從一開始也沒覺得安廷有什麽可看的。隻是有些意外這個金發碧眼的小夥子為什麽指名點姓要找時駿。

“你找我?”聽過老王的話,時駿並沒有驚訝,隻是很平淡地說,“有事?”

安廷點點頭,水藍色的眼睛裏忽然有了些希冀。他說:“我希望能跟您單獨談談。”

老王是個會看火候兒的人,一見時駿毫無表情估摸著這小子憋著勁準備黑了安廷,這便不聲不響地離開了大廳。

當時駿選擇在克勞爾倒下的地方作為談話地點的時候,安廷的腳步遲疑了一下,眼神飄忽著,問道:“他,已經送走了嗎?”

“對,送去做屍檢。”時駿沒想著口下留情,實事求是,不會在乎安廷聽見“屍”字會有什麽心態。他坐在椅子上,順便遞給安廷一杯水,安廷接過去的時候,他留意了一下。就算是這種高腳杯,安廷也是用長個手拿在杯體上,沒有碰到杯腳。

他臉上多了點笑意,“說吧,想跟我談什麽?”

“他的死。”安廷說,“我知道你在懷疑我,你們中國有句話不是說‘虎毒不食子‘麽,我恨他,但不會殺他。”

聞言,時駿忍不住笑了出來,笑聲引來安廷的不滿,他忙說:“‘虎毒不食子’指的是就算生性殘忍的老虎,也不會吃掉自己的孩子。你搞錯了。”

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安廷白皙的臉上頓時通紅一片。他似乎很不習慣這樣被人拆穿,緊蹙著眉,把臉扭到一邊,嘀咕著:“我不了解中國文化。”

“看得出來。”時駿隨口應著,“這樣吧,鑒於你隻有本國學齡前兒童的中文水平,還是由我來提問,怎麽樣?”

“你的話真惡毒。”

“哪句?”

“我不是學齡前兒童。”

“哎呦,這句你聽懂了?”

沒幾句話,安廷被被氣得臉色煞白,他不耐煩地問:“你問不問還?”

“問還問還。”

旁邊正在收集物證的警察沒忍住,捂著嘴笑出來,順便瞧了眼時駿,對方飛來一枚眼刀子,這位兄弟乖乖繼續做事。

“好吧。首先你告訴我,晚宴開始之後,你和克勞爾誰先來的?”

“是他。”安廷說,“他是主人,必須最早到場。晚宴是十點三十分開始的,我是快十一點的時候才下來。”

“為什麽博妮塔沒跟他一起下來?甚至快十二點才來?”

“這個我不清楚。抱歉,我時間不多,等一會還有幾個重要的電話要打,我找你隻是想說,我父親最後喝的那杯酒裏有毒藥是吧,事實上,我根本沒有碰過那個酒杯。”

有趣,真有趣。安廷說沒有碰過那個酒杯,那上麵五個清晰的指紋是怎麽上去的?時駿似笑非笑地看著安廷,隻說:“警方會調查清楚,不可能冤枉好人。既然你忙,我就不打擾了。”

大廳外麵去而複返的老王急匆匆的與安廷擦肩而過,他跑到時駿身邊跟他低聲說:“整個別墅都搜查過了,沒發現裝有有機磷的容器。”

“凶手不會白癡到給咱們留下線索。”時駿說,“我們必須爭取在霍鋼回來之前就結案,這案子不能拖到天亮。”

老王不明白時駿為什麽這麽著急,時駿卻擺擺手,示意他不要在多問。看著時駿起了身離開大廳,老王感覺到這家夥有些奇怪。忽然,手機響了起來,上麵顯示著霍鋼的號碼。老王趕緊接聽:“隊長,什麽事?”

電話裏霍鋼的口氣有些沉重,他說:“告訴時駿,他那個破電話死活打不進去,趕緊給我摔了!”

“這邊信號不好吧,你找他?”

“算了。”霍鋼說,“我剛到警局,屍體也回來了。劉法醫說死因不是有機磷中毒,那點計量還不足以毒死一個人。克勞爾真正的死因是心肌梗塞。有機磷造成他的呼吸苦難,引發心髒病。你告訴時駿一聲就行了。”

當老王跑出大廳找到時駿的時候,後者正在跟別墅裏的幫傭談話。看上去那位四十來歲的女人還挺鎮定的,麵對時駿的時候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