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博妮塔的身子一直在發抖,漂亮的臉蛋上滿是淚水。聲音顫抖地問:“我,克勞爾,我能再看看他嗎?”

可憐的妻子要看看丈夫這無可厚非,時駿點點頭把最後一個酒杯放在桌子上,帶著博妮塔回到屍體的旁邊。

博妮塔腳上的高跟鞋很礙事,她索性脫掉赤腳跪在克勞爾的身邊。她看著他扭曲的臉,哭得更悲傷,纖細的手想要去合上死不瞑目的雙眼……

一邊的時駿提醒道:“你不能碰屍體。”

悲痛不已的博妮塔已經哭得淚流滿麵,她的手顫巍巍地抬起來,解開了係在頭上的絲巾。那是一塊不算大的方巾,四角上綴著一個小小的鈴鐺,看上去非常美。她抖開絲巾,蓋在了克勞爾的臉上,不顧時駿的反對俯下身子,輕輕地吻著方巾下麵已經冰冷的唇。

好吧,時駿承認自己沒有多少浪漫細胞,見過太多的案發現場和生離死別,導致他在這種時候完全沒有一點感動。他腦子裏想的都是案發經過。

從自己踏進宴廳開始到案發,不過是十幾分鍾的時間。期間,死者的嘴接觸過老媽的手和兩個酒杯,其中一個酒杯已經打碎,另一個混在那一堆杯子裏不知道究竟哪個。按照毒性發作的時間來推算,第一杯,也就是那個好像姓“龔”的音樂製作人給死者的更有可疑性。也許,霍鋼會第一個調查他和死者之間的關係。第二杯酒,是死者自己在酒桌子上拿的,換言之,凶手在第二杯酒裏下毒的可能性很低。

想罷,他問博妮塔:“克勞爾先生平時喜歡喝什麽酒?”

“不,我不讓他喝酒。”博妮塔抽噎著,“他有心髒病,我們結婚之後我絕對不讓他喝酒。今天晚上是個例外,我們說好的,他,他答應我隻喝一點香檳。”

轉頭看了眼放著酒水的圓桌。上麵擺著二十來杯品種不一的酒類和飲料,它們被擺放的位置並沒有規律順序,很難確定克勞爾拿起的那一杯最早是放在哪裏的。

思緒被傳來的警笛聲喚回現實,他有些煩躁的抓抓頭發,想著也許該把博妮塔拉起來,免得她又去碰了屍體。

“起來吧。”時駿說,“警察來了。”

顯然,博妮塔哭得渾身發軟,時駿隻好伸出手半拉半抱地攙扶。入了手的腰身過於纖細,時駿愣了愣,一個晃神險些把博妮塔摔下去。博妮塔一聲呼痛,時駿緊忙用力抱緊了點,一低頭才看到,她長長的頭發壓在胸前,上麵沾上了一些酒水,打了綹兒纏在扣子上。

“站好了。”時駿有些不耐煩地放開博妮塔,準備用力扯斷幾根纏住扣子的頭發。博妮塔漂亮的禮服領口裏掉出項鏈的掛飾,時駿被這個小東西吸引住了。

那是一個很小的人形掛飾,整體以綠色為主。女性的身體玲瓏有致,但真正吸引時駿的卻是掛飾上的那一雙眼睛。淡紫色的水晶石好像富有生命一般,在燈光下閃閃發光,像是一個女神在看著你。

就在這時,霍鋼帶著人風風火火地衝進來,一眼看到……

混蛋,那是什麽眼神?麵對霍鋼意義不明的冷笑,時駿狠狠飛過去一記眼刀子,手上用力扯斷了博妮塔的那幾根頭發,迅速遠離這位年輕漂亮的寡婦。

時駿說明了博妮塔的身份,後者完全沒有心情跟年輕的刑偵隊長客氣,霍鋼隻好招呼女同事過來陪著博妮塔。隨後,他拉著時駿去角落裏咬耳朵。

“什麽情況?”霍鋼問道。

“嫌疑人有四個,你看到的博妮塔、死者的兒子、一個製作人還有我老媽。”

“什麽!咱媽?”

霍鋼是時媽媽的幹兒子,有時候跟時駿打趣總會說咱媽咱媽的。可眼下,時駿沒心情跟他開玩笑,直接把所有情況詳細說明,最後,補充:“酒杯我已經都放在桌子上了,盡快化驗采集指紋吧。我懷疑凶手故意陷害我老媽,但是下毒的手法我一點頭緒沒有。”

霍鋼的眼睛裏閃過一些疑惑,時駿長歎一聲,拉起他的手:“當時,死者就是這樣拉著老媽的手,然後……”

“下麵就不用示範了,我怕別人會誤會。”

“你他媽的能不能正經點?”時駿惱火地說,“我這心煩著呢。”

“煩個屁。”霍鋼壓低聲音數落一句,並問,“你就不覺得奇怪?為什麽要在聖誕節吻手背?我可不記得有這個習俗。”

時駿無可奈何地指了指頭頂,霍鋼一眼看到了槲寄生,哭笑不得地說:“你該慶幸他沒親老媽的嘴。”

“那是我老爸該慶幸的事。”

他們倆有一句每一句的討論著案情,相對時駿的擔憂,霍鋼倒是看得很明白。他說:“如果在手背上塗抹毒藥,那毒藥必須是氰化鉀一類的。但你懷疑死者是有機磷中毒,那麽,手背下毒跟死亡時間相矛盾,我覺得老媽沒有嫌疑。”

“我不是白癡!問題是,死者在親過老媽的手背之後,咱那位母上大人去了衛生間,洗過手!”

聞言,霍鋼也犯愁了。

時駿看了看一旁的博妮塔,不知為何有些抵觸與她交流。拍了拍霍鋼的肩膀,把這個艱巨的任務丟給他。

樓上還有很多人等著被警方詢問,時駿在樓梯一把揪住跑來跑去的老王,在他耳邊說:“去查查安廷.基特的情況,特別是他跟那個姓楊的製作人之間有沒有什麽關係。”

“那你幹啥?”老王納悶地問。

他無所謂地聳聳肩,丟下一句:“我上去談談藝術。”

這時候的安廷並沒有盡到一位主人的職責招待客人們,他單獨坐在窗前看著外麵,安安靜靜的就像一尊雕塑。時駿站在樓梯口仔細地打量他。這個有著耀眼金發的男人還有一雙水藍色的眼睛,不可否認,的確很好看。隻是,這樣一雙眼睛死氣沉沉,讓人看了極不舒服。

他和死者之間僅僅是因為博妮塔才反目成仇嗎?時駿並不這樣認為。再看不遠處跟老媽坐在一起的那位製作人,似乎也鎮定了下來。臉上的表情凝重,嘴上不停地說著什麽。

若是說心態,恐怕沒人好得過時凱旋。他走到兒子身邊,帶著微笑,問道:“需要我幫忙嗎?”

“你?你能幹什麽啊?”

“至少我了解克勞爾。”

一句話引起了時駿的興趣,瞥了眼遠處的安廷見他暫時不會離開,這才拉著老爸到樓梯那邊說話。

根據時家爸爸提供的情況來看,克勞爾.基特出生在英國一個藝術家庭,在英國基特家族很有名氣,正所謂家大業大麻煩也大。安廷的母親是在中國出生並長大的英國人,與克勞爾相戀後,把人直接拐到了國內。也因此,基特家族徹底遺忘了克勞爾.基特。後來,安廷的母親去世,安廷被爺爺接回英國生活。至於博妮塔,她的母親早在三十年前就在基特家做幫傭,克勞爾來到中國的時候,博妮塔的母親帶著她一起跟過來,所以,博妮塔算得上是在克勞爾的眼皮子底下長大的。

“就是說,博妮塔跟安廷是青梅竹馬?”時駿小聲地問著。

“這個倒是不清楚。”時凱旋說,“安廷一直在英國和中國來回跑,小時候倒是經常生活在英國。他們家在英國也有別墅,經常回去,但是克勞爾的前妻過世後,他把安廷留在英國,自己幾乎沒回去過。雖然基特家族不承認克勞爾,但他們接受了安廷。”

“真夠亂的。安廷的生母是怎麽死的?”

時凱旋聳聳肩,動作表情跟兒子一模一樣。他苦笑道:“這個我可不清楚,他母親在很早以前就去世了。據說是在英國走的。”

很狗血的家庭倫理糾葛,父親娶了兒子的心上人,叛逆的兒子從此後恨上了父親;年輕貌美的女人放著高帥富不要,選擇了比自己大了19歲的叔叔做丈夫,是為了真愛,還是為了財產?那位鼻孔朝天的製作人與死者之間會有什麽矛盾?

正在梳理著嫌疑人的作案動機,不知道自家老媽已經走到身邊,被輕輕拍打了一下肩膀,才從沉思中緩過神來。

時媽媽的臉色有些緊張,身為兒子自然能看出來她極力壓製著的憂慮。時駿攬著媽媽的肩膀,笑道:“沒事,有我呢。”

“哎呀,我不是擔心這個。”時媽媽含笑白了一眼兒子,說,“我是來跟你提供情況的。”

時駿掃了一眼周圍,看到父親已經下了樓梯,前麵拉著他的那個人是……

“媽,那個製作人叫什麽?”時駿問道。

“你說Avery?”

“說中文!”

“龔向前。”

時駿忍不住笑出聲來:“屬豬的吧。”

“嚴肅點。“時媽媽故意冷著臉,其實也是覺得好笑。遂瞥了一眼丈夫離去的樓梯方向,淡淡的笑意在眼底消失,轉回頭看著時駿,說,“小駿,你是不是認為博妮塔殺了克勞爾?”

“是有點這個想法,一點點而已。幹嘛這麽問?”

在時媽媽的臉上路出一點為難的神情,這位一向雷厲風行的女士隻有在至親麵前才會這般毫無遮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