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引蛇出洞

“晴姐早啊。”

初四的上午,編輯部的工作依舊還要照常展開。

許晴早早就來到了辦公室,不過馮冰更早一步,已經開始準備起新欄目的稿件來。

“早啊小馮,昨天我走之後編輯部裏有發生過什麽事嗎?”

許晴向著馮冰打了個招呼,又詢問了一聲。

馮冰聽到詢問之後,神情當即就委屈了起來。

“還能有什麽事,就是陳老師狠狠把我教育了一通,說我思想覺悟不高,需要改造。晴姐你說這都什麽年代了,陳老師怎麽還天天把這些東西掛在嘴上,他說的不煩,聽的人都煩了。而且我又沒說不答應,就是我覺得這些事情應該要注意一點,現在大家找工作都不容易 ,萬一出點什麽事,那不是麻煩了嗎?”

“我知道的,所以就算出事了,我也會一個人擔著的。”

許晴隨口附和了一句,但本質上卻並不希望在這個話題上過多的糾纏。

“我不是這個意思晴姐。”

馮冰連忙搖了搖頭。

“我是說我們在上新欄目的時候,要不要把措辭改的更柔和一點。我的想法是事情得做,但是最好能做到兩全其美。報紙的銷量能上去,觀眾參與度高,又還能不落埋怨,要是都能做到的話,那真是太好了。”

“可以吧,那你一會就幫我看看,看一下哪裏需要修改的。”

許晴點了點頭。

這要是放在以前的話,許晴是一定會和馮冰好好去討論這個問題的。

但現在,她實在是沒這個心思了。

報社的這份工作,有也好,沒也罷,自己這麽多年矜矜業業的努力,頂破天其實也不如渝臨縣發生的這幾起命案。

所以,根本就沒有任何討論的餘地。

就算讀者跑上門來罵娘,上麵執意想把報社給解散了,這事還是得繼續做下去。

“行,晴姐!我就說我們晴姐這人最通情達理了。”

馮冰總算是滿意了,其實他原本也沒這麽多牢騷,隻不過是因為老陳這個人,行事作風實在是有點極端,這才讓馮冰感到了不痛快。

不過現在話也說了,氣也出來,馮冰導覺得自己剛才的牢騷有些尷尬,連忙轉移了話題對著許晴說道——

“不過晴姐,說真的你這兩天氣色其實是有點差,是晚上沒睡好嗎?”

“也不是。”

許晴搖了搖頭,總算是坐到了電腦前,把包放在了一旁。

趁著打開電腦的這點時間,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扭頭向著馮冰問了一句——

“對了,你會做菜嗎?”

“做菜?晴姐你怎麽突然問起這個了?”

“我就問你會不會嘛,我看你平時挺多才多藝的,攝影也會,寫作也行,兼職還能給編輯部修一修電腦空調什麽的,所以做菜應該也難不倒你吧?”

許晴笑著向他說道。

“那是當然,所謂藝多不壓身。晴姐你是不知道,我媽小時候死活要帶我去算命,算命師傅說我這人是二流命。”

“二流命?”

許晴眨了眨眼,聽得有些不太明白了。

“沒錯,就是幹啥都是二流的。比不過人家真正厲害的,所以我就想既然這樣的話,那我就隻有以量取勝了,所以啥都學一點。但我不是吹牛,就說這做菜的手藝,絕對是我所有二流裏最一流的了。”

“那你下次教我幾手行不行?”

許晴問了一聲。

“這有什麽問題,不就是做菜嘛。”

馮冰當即答應了下來,可仔細一想又覺得這事好像不太對。

“等等晴姐,你怎麽突然要學做菜了?難不成是……談戀愛了?”

“胡說,談什麽戀愛,工作那麽忙哪有時間談戀愛?”

許晴被馮冰的話嚇了一跳,連忙想要找個借口糊弄過去,卻沒想到編輯部的門口忽然響起了一個大嗓門。

“小許談戀愛了?這是什麽時候的事情?”

伴隨著這個標誌性的嗓門,陳衛國拿著他那個七十年代款式的公文包從門口走了進來。

“不是,陳老師,你別聽馮冰瞎說,我沒談戀愛。”

許晴一見是老陳,就知道事情要壞。

陳衛國這人嗓門大,嘴上也好像是少個把門的,想說的話沒人能攔得住。

“小許啊,你這就不對了。男婚女嫁那是很正常的事,我們編輯部又不是舊社會,不講究那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要真有對象了,拉來這裏讓我瞧瞧,是好是壞我一眼就能看出來。”

“真沒有,我剛才就是和小馮聊了下做菜的事情,這幾天我沒事給自己做了幾次菜,但那味道……實在是。”

許晴搖了搖頭,忽然就想起了昨晚顧正晚吃了她親手做的晚餐後的模樣。

那種神情,簡直就好像是被犯罪分子給狠狠捅了一刀。

著實讓許晴的自尊心受到了極大的打擊。

“我還以為是什麽事。做菜啊這事我也不擅長。對了,小許昨天你采訪有結果了嗎?關於那個新欄目,你最後怎麽決定的?”

因為完全不感興趣的緣故,陳衛國當即就把這個話題給撇了過去。

讓許晴大大地鬆了口氣。

“今天就上,我要明天的法製日報上就刊登我們的新欄目,至於線上的app後天也要同步更新。陳帆這事比我想象的要複雜一點,出版社的總編一直在為他打掩護,我覺得這裏麵有文章。”

“肯定有文章,陳帆這人我見過兩次,雖然沒什麽交集,但他的麵相和他寫的東西完全不一樣。我們文人講究的是心隨筆出,怎麽可能寫的一回事,想得又是一回事?”

“陳老師你還懂看相?”

馮冰愣了愣,當即詢問道。

“這不叫看相,叫觀人。氣,骨,神,隻要明白這三個東西,你就能知道一個人到底是什麽樣子的。品行正還是不正。這可不是我胡鄒的,小馮你要是不信,買本曾國藩的《冰鑒》回來,你要是看懂了,那你也就成才了。”

“算了陳老師,等我看懂了,可能要等到成仙那一天了,還是別了吧。”

馮冰的頭此刻搖得好像撥浪鼓一樣,讓許晴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然而笑歸笑,陳衛國的話卻也讓許晴心中一動。

“陳老師,你的意思是說陳帆的小說不是他本人寫的?”

“肯定不是,陳帆這人氣浮神晃而骨不正,明明從穿著到麵相都是個浮誇的人,寫出來的東西怎麽可能給人一種內斂而睿智的感覺?而且他出版的那幾本書,前言和行文的文筆都不一樣,內行一看就知道不是用一個人寫的。雖然這樣說一個已經去世的人不太好,不過我這人就是實事求是,小許你知道的。”

“我明白的。不過陳老師,你覺得……出版社的主編知不知道這件事?”

許晴皺了皺眉頭,又繼續問道。

“肯定知道啊,趙陽付這人我接觸過,心思不正水平倒挺高的,怎麽可能不知道?”

“原來是這樣。”

許晴點了點頭,卻沒有把之後的話繼續說下去。

陳衛國猜測的這種情況的確可能會成為趙陽付掩飾的原因,但這其中還缺少了一個至關重要的理由,否則趙陽付沒有道理會去支持陳帆這樣冒險的行為,甚至為他隱瞞。

就算陳帆的小說都找人代寫的,那這件事和他被殺之間又是否存在某種關聯。

許晴目前還無法確定這些事情之間的邏輯,所以她也不希望在這件事上繼續深入下去,選擇用沉默結束了話題。

而另一邊,縣刑偵大隊一中隊的隊長孫濤一直都把查案的主要精力放在了那批被劫的現金上。

但結果卻讓人感到了失望。

整個一中隊幾乎是不眠不休地對從渝臨縣到泊水鄉之間的道路進行了地毯式的排查,但最終也沒有確定運鈔車的行駛路線。

鄉間畢竟不比縣城,不可能在每條道路上都安置攝像頭,這也就意味著罪犯有極大的輾轉餘地來逃避刑偵。

還有那條匿名的短信……

孫濤用左手托著額頭,保持著這個姿勢坐在辦公桌前已經整整兩個小時了。

他有一種預感,這條僅僅隻寫了七個字的短信就是顧正發來的。

但他不想去調查關於這個號碼的任何信息,因為現在他所有的一舉一動都會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毫無理由的去調查一個陌生號碼隻會讓有心人產生狐疑,可如果把自己的推測說出來,那顧正又會陷入巨大的危險中。

雖然這樣的想法已經和他的職業產生了巨大的矛盾,但是……

這種劇烈的內心矛盾讓孫濤看起來十分陰鬱。

他無法從這兩起案件中找到一個突破點,而同時卻有越來越多的線索指向顧正就是凶手。

“孫隊。”

李霞站在辦公室門口喊了一聲,隨後大步走了進來。

“說一下情況吧。”

孫濤總算是把頭抬了起來。

李霞被孫濤眼眶上兩個大大的黑眼圈給嚇了一跳,當即說道——

“孫隊,你又沒睡覺?”

“睡不著,不想睡。”

“可是你的身體……”

“這案子要是破不了活著也沒多大意思,我身體挺好,怎麽著也能撐到破案的。行了,說說案子的進展吧,那兩名安保人員的底細查過了嗎?”

“查了。 ”

李霞當即點了點頭。

“兩名被殺的安保人員一個叫趙寶孫,34歲,渝臨縣人。另一個叫周川,31歲,祖籍同樣也在渝臨縣。趙寶孫當過兵退伍後返回了原籍工作,兩年前因為喝了酒之後和別人發生口角把人打進醫院,被關了半個月,出來之後工作就沒了,隻能靠著退伍金生活。半年前他去了縣裏的安保公司求職,被成功錄取。”

“嗯。”

孫濤沉默地點了下頭,隨後問了句——

“那周川呐?”

“周川這人平時在街坊的口碑不太好,說是自由職業者,但其實隻是無業遊民,靠著父母的養老金生活,平時算是半個無賴,局子也沒少進過。不過大約八個月前不知道為什麽選擇去縣裏的安保公司應聘,而且還被錄取了。”

“安保公司負責麵試的人是誰調查了嗎?趙寶孫和周川在被錄取的時候,是同一個人麵試的嗎?”

孫濤想了想,又繼續問道。

“查了,是同一個人。叫鄭凡。在安保公司工作已經八年了,負責人事一塊。但是我問過了,他堅持過兩名死者都符合招聘要求,並沒有什麽特殊的地方,也沒有犯罪記錄。”

“哼,就算有什麽特殊的地方他也不會說的。這種時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況且我們也沒有什麽證據。”

孫濤哼了一聲,隨後無奈地搖了搖頭。

“那關於趙寶孫和周川兩個人,本身有什麽交集嗎?”

“據安保公司其他的員工說,這兩個人平時毫無交集,最多就是見麵打個招呼。”

“天衣無縫,真他媽天衣無縫啊。”

孫濤先是笑了笑,隨後猛的一拍桌子,將李霞嚇了一大跳。

“孫隊,你……”

“運鈔車的路線查不到,兩安保人員被槍殺,現金不翼而飛,所有證據又都指向顧正,就連王農心自殺現場都能留下他的指紋。顧正真他媽白當了那麽多年警察,人家入室搶劫的凶手都知道要戴個手套防止留下指紋,他卻不知道。從王農心的驗屍結果來看,他脖子上的勒痕和上吊用的繩子一模一樣。我們都知道,在偽造自殺這件事上,上吊是最難的,從勒痕的角度就可以判斷到底是自殺還是他殺。他顧正能偽裝勒痕卻不戴手套,這事情你信嗎?”

“孫隊……我理解你的心情。”

李霞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麽了,作為一個剛進刑警隊的新人,她顯然還不能像孫濤或者顧正那樣用邏輯去串聯和還原犯罪現場。

“不,你不理解。因為你和顧正這小子不熟,不知道他有多厲害。我們就拿上上次的跨省搶劫案來說,這小子都可以預測劫匪下一步作案的大致地點和對象。你要我怎麽相信他會犯下這麽愚蠢的錯誤?還有出槍紀錄的問題,顧正消失的那天,局裏正好停電,沒有任何攝像頭拍到了他親自提槍的畫麵,你敢說這不是巧合?而且如果他一開始就打算好了殺人,為什麽就這麽死腦筋單單隻拿了自己的佩槍,他不知道來福線的事情嗎?這案子在我看來樁樁件件都是疑點,可幾個最關鍵的突破口卻又天衣無縫,我辦案這麽多年從來沒見過這種事情,太令人想不明白了。”

“那……孫隊我們下一步該怎麽辦?被劫奪的現金一直都沒有下落,除了顧正這條線之外,真的已經沒有其它線索了。”

“顧正也能算線嗎?他比誰都了解刑偵邏輯,真要想藏起來,怎麽可能找到?顧正當然要抓,但這麽大一起案件,一個小小的顧正怎麽可能操辦完所有一切的事情。什麽叫沒有其它線索了?我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什麽案子是依靠巧合湊出來的,所以趙寶孫和周川也不可能是因為巧合正好湊到了一起。小李你去安排一下,徹底查一查這家安保公司的底細,特別是關於那個叫做鄭凡的人事負責任,他的社會關係以及財產情況都必須要徹查,可你同時也要記住,這件事務必不能打草驚蛇,並且圍繞泊水鄉進行的地毯式搜查也不能中斷,明白了嗎?”

“是。”

到了這個地步,李霞已經無話可說了。

她無法在這個案子裏總結出更多的可能性,更不能推導出顧正此時的行蹤。

所以李霞隻能向著孫濤敬了個禮,隨後快步走出了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