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遠隔的信任

“劉……劉隊?”

薛延此刻目瞪口呆的神情像極了普通人中彩票的模樣,但他無法不因為這件事而震驚,因為和張睿一起抵達集合點的人竟然是劉楚雲。

當劉楚雲從副駕駛走出來的時候,薛延的眼睛都直了。

好在孫濤還是比較冷靜的,在劉楚雲向自己走過來的時候,還能情緒穩定地寒暄道——

“劉隊,你怎麽來了?”

“我來看看你們。”

和以往不一樣的是,當劉楚雲卸下了刑警大隊大隊長的職務後,他變得平和了許多,連說話的口吻也同過去截然不同。

“小小的一個榆林縣真的是臥虎藏龍,先是一個顧正,然後又是你和薛延。我要是李毅剛的話怕是連覺都睡不安穩了。”

“你什麽意思?劉隊。”

孫濤繼續習慣性的裝傻充愣,劉楚雲見他這個樣子,笑了一聲道——

“就是字麵上的意思,我一直不能確定除了李毅剛之外,還有誰同盤踞在榆林縣的特大黑社會團夥有牽連,是你們用自己的行動證明了自己的清白,所以我想找你們兩個好好聊聊。”

劉楚雲這話說得頗有深意,薛延與孫濤剛才還討論過關於劉楚雲的事情,此刻都有些拿不定主意,遂互看了一眼。

最後還是薛延打破了僵局,衝著孫濤說了句——

“老孫,我看這事要不然我們上車聊?”

“等一下,我想知道你為什麽要監視小張?”

孫濤沒有接上薛延的話茬,而且徑直向著劉楚雲質問道。

“我沒有監視他,我隻不過是在停車場等你們兩個回來而已。湊巧看到張睿偷偷摸摸地帶著器械上了車。張睿是薛延的手下,又在實習階段,沒道理自行查案吧?所以我猜你們兩個應該有所發現,就跟著他一起來了。”

劉楚雲極為平淡的將這些話說了出來,讓孫濤忍不住懟了一句。

“劉隊難得這麽好好說話,我一直以為劉隊你除了罵人之外就不會其它東西了。”

“所以我們能上車聊了嗎?”

劉楚雲繼續平靜地看著孫濤。

在片刻的猶豫之後,孫濤總算點了點頭,說道——

“那我們上車吧,老薛你讓小張開車,我們在後座好好聊聊關於這次的事情。”

孫濤總算是應了下來,雖然他在心裏對於劉楚雲這個人還是存有芥蒂的,但事已至此也不可能蒙混過關了,如果劉楚雲的成分真的有問題,那勢必就需要想出新的對策,來搪塞這一次的調查。

隻不過……

“省局這邊在三年前收到一封檢舉信,說榆林縣公安內部腐化嚴重,自局長李毅剛之下各個草菅人命,信上說到了一個案子,是關於當年榆林縣一處樓盤開發拆建的事情,舉報人自稱遭受了暴力拆遷,施工隊在沒有任何通知的情況下拆了他們家的工廠,而那個時候舉報人的丈夫還在廠房裏,他們曾到縣派出所鬧過,但沒有任何作用,所以才寫了這封檢舉信。不知道你們兩個人知不知道這件事。”

劉楚雲一開口就把省局兩個字掛在了嘴上,讓薛延後背一陣發涼。

但這件事他的確不知道,所以當即搖了搖頭,說道——

“這事我沒聽說過啊,老孫你聽說過嗎?”

“舉報人的丈夫?就是說舉報人是個女的?這事我是沒聽說過,不過前幾年的確有個女的來局裏鬧過,老薛你不知道很正常,老顧這人查案不要命的,巴不得每天住在荒郊野嶺,我在辦公室待得比較長,所以知道這事。不過我聽李局說這女的是因為丈夫同開發商合作開發的時候不小心被掉下來的鋼筋給砸死了,受了刺激所以瘋了。”

孫濤若有所思地說道。

“當年省局就這件事尋問過李毅剛,得到的也是這個說法。但當我們想要找到檢舉人的時候,那個人卻已經不見了。省局的領導覺得這件事很蹊蹺,就把我調來榆林縣,要我查一下檢舉信上麵的內容是否屬實,然後還要我找到那個檢舉人。”

“那你找到了嗎?”

孫濤繼續問道。

“找到了。”

劉楚雲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神情開始變得尤為凝重起來。

“檢舉人名字叫做趙曼,大專文憑,死亡的時候年僅29歲。她的丈夫是一家塑膠殼製造廠的老板,在榆林縣一共有兩家工廠,相連在一起,正好處於開發商的規劃區域內。在她丈夫死後大約兩個月之後,於榆林縣郊外某處落水身亡。經法醫鑒定,趙曼的死純屬意外,死者身前並未受到任何脅迫,屍體上也沒有留下類似痕跡,隨後因為有不少人證明死者在生前處於瘋癲狀態,可能是因為丈夫的死而遭受了刺激,所以這件事也理所當然被歸咎成了意外。”

“那劉隊怎麽覺得?”

孫濤又問了一句。

“我看過趙曼寫的檢舉信,措辭恰當,邏輯清晰,不像是一個處於瘋癲狀態的人可以寫出來的東西。隻不過這件事被布置得天衣無縫,無論我是否覺得有問題,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我也不可能繼續調查或者推翻之前的調查。”

“可以理解,那然後呢?”

孫濤點了點頭。

“然後?”

劉楚雲看了眼孫濤,沉沉說道——

“你覺得還會有什麽然後麽?整個榆林縣中就好象有隻黑手在操控著我們所能看到的一切,所有的案子都能被巧妙地偽裝到天衣無縫,所有的證據都能在出現的瞬間被消除。在這種情況下我不可能去相信任何一個人,直到在這幾次的案件中,你和薛延的表現讓我覺得至少你們兩個是值得信任的,所以我才會把許晴的事情攬在自己身上。”

“那真是太感謝劉隊的信任了。”

孫濤對於劉楚雲的態度依舊還是有所保留,但這也怨不得他。

就好象劉楚雲剛才說的,在這種情況下,信任簡直就是一個奢侈的詞匯。

特別是當他距離真相越來越近的時候,每一步都必須要更為謹慎。

薛延也同樣沒有接下劉楚雲的話茬,他在用自己用經驗積累下的直覺審視著劉楚雲。

“你是不是覺得我在說謊?”

長時間的沉默讓車上的氣氛顯得尤為滯澀。

“我覺得現在的問題並不是撒不撒謊。”

孫濤忽然在這時開口說道,一邊說著還一邊衝劉楚雲搖了搖頭。

“如果劉隊也希望讓這些案子水落石出的話,那現在要做的是最大限度的保證案件的偵辦可以順利進行。我說的順利指在過程中不會發生任何紕漏,也就是說所有一切可能發生意外的情形都應該被排除。”

“包括我對嗎?”

劉楚雲看了看孫濤,又看了看薛延,忽然在嘴角泛起了一絲苦笑。

“我同意你的說法,不過我也希望你能了解這次案件的危險程度,這不是一夥普通的罪犯。”

“當然不普通,普通的罪犯怎麽可能會一而再而三的偽造謀殺現場,這件事我和老薛心理清楚。不過我們不在意,既然穿了這身製服,那危險這種事情就已經不值一提了。倒是劉隊你,其實我有件事一直都憋在心裏,今天你既然來了,那我無論如何都要問一下劉隊你了。”

“是不是關於顧正的事情?”

劉楚雲竟然猜到了孫濤想問的事情,這讓孫濤不禁愣了愣,但神情卻依舊沒有絲毫改變。

“沒錯,就是這件事。無論是我還是老薛,又或者是隊裏的兄弟,我們都覺得這件事真的很古怪。就算劉隊你不清楚老顧的為人,但至少也應該知道這些年老顧破的那些案子,這樣一個人,你說他會包庇罪犯,甚至自己去犯罪,你覺得這件事有可能嗎?”

“顧正。”

當提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劉楚雲再一次露出了苦澀的笑容。

“這是從你眼中看到的,但我卻不能這樣不負責任的下定論。陳帆的案子不單純,我從第一眼看到顧正交上來的調查報告時我就已經確定這件事了。可問題在於我們要查的到底是什麽?是案子本身還是隱藏在水麵下那隻操控一切的黑手。說句喪氣話,我之前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棘手的案子,榆林縣公安有問題這是明擺著的事情,但到底誰才真的有問題我卻不能確定。李毅剛在看到了顧正的報告後大發雷霆,這件事也許真的隻是顧正工作上的一個疏漏,可楊旭的失蹤是真真切切的。在不能判斷事實真相的前提下,我不可能靠向任何一邊,隨後發生的一係列變故是我始料未及的,然而在當時,我想的隻是讓這鍋沸水先涼下來,隨後抽絲剝繭地去尋找其中的真相。”

“無懈可擊,就和在榆林縣發生的那一連串案件一樣,都是無懈可擊。”

孫濤笑了起來,他隨手拍了拍一旁的薛延,像是極為隨意地問了句——

“老薛,你怎麽看?”

“你有看法你就說,你問我作甚?”

薛延的回答倒也幹脆,聽得孫濤是滿臉的無奈。

“行,那我說說我的看法。劉隊,今天的事情真的謝謝你了,許晴不是你埋的,但真的是我埋的暗線。榆林縣這灘死水要是不把它給攪渾了,誰也不知道水底下到底有什麽。劉隊你是來查案的,我也相信你是來查案的,那這樣好不好,這案子讓我和薛延來查,等有了結果我們會第一時間匯報給你。功勞我和老薛都不要,全都歸你。可今天這事,還請劉隊你先回家休息下,然後等著我們的匯報可以嗎?”

“那你們就在這放我下車吧。”

劉楚雲倒也幹脆,不過這大抵也是因為小張根本不知道要往哪開,繞了半天愣是沒繞上高速。

“行,那就先這樣吧。小張你靠邊停一下,劉隊我們這邊對不住了。”

在孫濤這句話說完沒多久,張睿就延著路邊停靠了下來。

三人眼看著劉楚雲下了車,隨後沿著路也不知想要走去哪裏。

直到幾分鍾後,劉楚雲的身影徹底消失在了道路的盡頭,孫濤才總算鬆了口氣。

而薛延也蠻忙不迭地問了一句——

“老孫,這劉隊……”

“我剛才說的都是實話,我不是不相信劉楚雲,但這件事不能有任何意外。好了,小張開車去目的地吧。”

孫濤支應了一聲,但張睿卻還未從最初的震驚中緩過神來。

他聽著孫濤這麽一喊,整個人都一激靈,連忙回過頭道——

“孫……孫隊,我們要去哪?”

“哦,我忘了我還沒告訴你目的地在哪。那這樣,換我來開車吧。”

孫濤也忽然反應了過來,他的確太緊張了。

當所有的事情都容不得有半分差池的時候,饒是平時再冷靜的人,也終會有失態的時候。

這不僅僅體現在孫濤身上,就連顧正也同樣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