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林殊之死

“老太婆,你來看那是什麽東西?!是不是一個人?”

周日清晨,因為剛下了一陣小雨的緣故,整個榆林縣都被一層薄薄的霧氣所包裹著。

王大建是這裏土生土長的農民。

這一天,他剛打開門提著漁網準備到河邊撈幾條魚去集市販賣的時候,忽然一個白花花的東西順著上遊漂了下來。

於是王大建連忙推了推身旁的老伴,發出了詢問。

王大建的老伴哪裏見過這種事情,她臉色慘白,連忙搖了搖頭,嚇得退後了半步。

但沒多久之後,那個白花花的東西就順著水流向著岸邊飄來。

而與此同時,放在孫濤辦公桌上的電話也忽然響了起來。

孫濤接起電話一聽,整個人神情陡然間就沉了下來。

隨後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他就已經趕到了現場,而隨他一起來的還有從未出過外勤的李霞。

“孫隊長,你終於來了,我們是八裏村派出所的民警錢新,之前我們接到村裏農民的報警,說在河裏發現了一具屍體,所以就立刻找你們一起協同工作了。”

“我知道了,現在屍體在哪裏?”

“還在河邊。”

錢新當即說了一句,隨後就帶著孫濤向著河邊走去。

而在岸邊的淺灘上,的確有一具已經被白布遮掩起來的屍體。

孫濤帶著李霞走上前去,蹲在了白布旁,小心翼翼地將其揭開了一小部分,露出了被害人的麵孔。

“是林舒……孫隊,這……”

李霞的臉色在這一瞬間忽然變得蒼白無比,她難以置信地轉過頭望著孫濤,等了半晌都沒有將話說完。

孫濤到底是身經百戰,雖然他在看到林舒的那一瞬間,也同樣被震驚得無以複加,可很快,孫濤就緩了過來。

他衝著李霞搖了搖頭,隨後站起身來,向著站在身後的錢新說道——

“屍體的第一目擊者現在在哪?”

“是這邊的村民王大建,不過他老伴因為看到屍體被嚇得高血壓了,所以現在已經和救護車一起到去醫院了。對了,孫隊長,你們要不要先把法醫叫過來確認一下死者的情況,然後送縣裏去?一直放在這裏的話,村裏這邊肯定會有點情緒的。”

“我知道,不過可能還需要再耽擱一會。”

孫濤點了點頭,按捺著心中巨大的異樣感走到一旁,拿起了手機。

大約半個小時之後,薛延也來到了現場,而隨他一起來的還有一位已經兩鬢花白的老人,他叫做劉國棟,也就是孫濤曾在林舒麵前詢問過的老劉。

劉國棟今年六十五歲,原本早就已經到了退休的年紀,但因為縣城裏人手緊缺,所以被返聘了回來。

這幾年又因為身體原因常年臥病在床。

把劉國棟叫來這裏也是孫濤不得已而為之的辦法。

林舒一死,如果要從外縣調來法醫恐怕需要花費不少的時間,更何況在現在這樣的節骨眼上,實在是讓孫濤有些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了。

“老劉,你來了,這事原本是不該麻煩你的……”

孫濤一見劉國棟和薛延從車上走了下來,連忙迎了上去,欲言又止地寒暄道。

“事情我都知道了,來的路上小薛把大致情況和我說了一遍。哎,沒想到我年過半百的人了,臨了前還要經曆這麽一遭。”

劉國棟擺了擺手,謝絕了孫濤的攙扶,有些蹣跚地向著河邊的屍體走去。

他當了幾十年的法醫,什麽大風大浪未曾見過。

可當看到自己親手帶出來的徒弟臉色慘白地躺在河岸邊時,劉國棟的身軀還是忍不住顫了顫。

隻是這一顫卻並沒有妨礙他之後的行動,大約十分鍾後,劉國棟從地上站了起來,重新將白布蓋回了林舒的頭上,隨後走到了孫濤麵前。

“從屍斑的情況來看,死者的死亡時間大約是在昨晚兩點左右。不過因為屍體受到過浸泡,所以準確時間還需要在解剖之後才能夠知道。然而死者身上並沒有明顯的外傷,隻有後腦勺位置一處擊打痕跡,所以推測是遭到擊打之後墜入河中,或者被人推入河中的。至於落水地點的推測,需要在解剖之後確定屍體在水中浸泡的時間以及昨天河水的流速之後才可以進行大致推斷。如果沒什麽問題的,孫隊我建議可以把屍體帶回所裏進行解剖了。”

劉國棟的眼眶微微有些紅潤,但這並不影響他話語中的專業性。

孫濤聞言點了點頭,也沒有再說什麽,就讓李霞配合著將屍體送上了隨之而來的救護車。

而自己則同薛延一同坐上了另一輛警車。

事已至此,其實很多事情都已經變得十分明確,但對於孫濤來說,今後的調查將會變得更為凶險,而凶手也同樣會變得更為喪心病狂。

“老薛,之前要你調查的事情……”

回去的路上,兩人在警車裏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之後,孫濤才終於開口詢問了起來。

“東西我已經連夜讓人送過去了,你讓我聯係的人我也已經聯係,肯定萬無一失,結果的話過兩天就能出來了。你別關心我這裏的事情,你這邊到底是怎麽回事,我們剛開始懷疑證鑒那邊有問題,林舒就出事了,你幹什麽了?”

薛延的臉色很不好看,因為每一位嫌疑人的死亡都意味著案情的進展會進一步陷入僵局,或者換個角度來思考這件事。

在已經逐步確認嫌疑人的情況下,嫌疑人竟然在孫濤的眼皮子底下被人殺死,這不得不說是他工作上的重大失誤。

“是我的問題,老薛。我太著急了,我希望通過打草驚蛇的辦法讓林舒主動露出一點破綻,但是我真的沒想到,對方下手會這麽果斷,根本不給我們順藤摸瓜的機會。”

“別裝了老薛。你之前和我說過,這夥人對於我們的刑偵流程非常熟悉,你甚至想到了讓我把證據偷偷送到市裏去鑒定,你怎麽可能想不到這件事?老孫,你是個一個警察,你怎麽可以這樣?在明知道嫌疑人可能會發生危險的情況下還要去打草驚蛇。你這是在賭啊,你在賭那夥人會主動出擊抹滅證據,你想在他們主動出擊之後去尋找他們的破綻。老孫,你要是再這樣下去,和那群喪心病狂的凶手還有什麽區別?!”

“那你還要我怎麽樣?”

孫濤忽然猛地一踩刹車,就這麽把車停在了路邊。

這輛車上隻有他和薛延兩個人,有些話孫濤憋在心裏已經很長時間,要是這個時候不說,他也不知道究竟還有沒有機會說出來了。

“你知道那是群什麽人的,那根本就是一群殺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那群人就在榆林縣,在我們的眼皮子底下,可我們對他們竟然一無所知。我當刑警十幾年了,哪件事不是憑良心做的?我孫濤是個沒出息的人,這輩子也沒想過要再往上爬。我連老婆都沒,掙了錢都不知道給誰去花。可我就是容不得有人在我頭頂上大鬧天宮。老薛,你知道你為什麽不如老顧嗎?因為像你這麽按部就班的查案,等抓到凶手的時候黃花菜都涼了,更何況你也抓不到凶手。哪天你要是再遇到老顧,你問問他,我這麽做到底對不對!”

“那難道林舒就活該要死嗎?你既然想得到這件事,為什麽不派點人保護一下?!”

薛延對於孫濤的想法產生了極大的困惑,他真的不能理解,為什麽一樣都是查案,孫濤竟然會用上這麽極端的方法。

然而孫濤對於薛延情緒上的變化顯得有些無動於衷,甚至在剛才陡然的激動之後,孫濤此刻的神情顯得尤為冰冷。

“他的確是活該,雖然這句話根本不是一個警察該說的。但是身為體製內的一份子,林舒已經不算是普通老百姓了。普通老百姓犯法危害的隻是一兩個人,而他犯法禍害的是整個榆林縣所有老百姓。老薛,和你說句實話,我是來當刑警的,不是來當菩薩的。你問我為什麽不派人保護他。我告訴你,第一,我也不確定打草驚蛇的效果到底是什麽,那群人殺人之前不會來通知我,要怎麽殺,什麽時候殺更不會讓我知道。第二,就算我知道,我也不會派人保護的,現在人手不足,你不可能不知道要對付這麽一群歹徒需要多少警力吧?我不可能去拿我的手下冒這樣的險,怎麽?犯罪嫌疑人的命是命,警察的命就不是命了嗎?最後,人不是我殺的,你想打小報告就去打,我敢肯定有人現在巴不得想要停我的職。我可以和你保證,你這小報告百打百靈,你現在打我立馬就能停職給你看。”

“老孫,你冷靜點。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隻是覺得你在這個案子上已經開始走極端了你知不知道?你這樣下去太危險了,萬一出點什麽問題,就算案子結了,你這輩子也算完了,你到底知不知道!”

“嗬嗬,那又怎麽樣?”

孫濤笑了一聲,衝著薛延說道。

“我光棍一條我怕什麽?要是用我一個人的命可以去換那群人被繩之以法,我現在立馬就死在路邊,我無所謂的。可你記得,要是這案子破不了。我可能沒事,但老顧肯定是完了,整個榆林縣的老百姓也完了。你老薛不是第一天當警察,你在這給我扯什麽蛋?你要是有空來教訓我,倒不如留點時間多找找證據,萬一我有個三長兩短你也好給我頂上。別到時候在我靈堂裏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說什麽你老薛無能,幫不了我。這話我聽不進,也不想聽。”

“我說不過你,但你這種做法我真的不能認同。”

薛延歎了口氣,隨即向著孫濤搖了搖頭。

孫濤聞言一擺手,隨口道——

“認不認同是你的事情,隻要你現在別去打小報告就行了。或者你可以等破案之後,你想什麽打就怎麽打。不過我跟你說,關於這件事其實我真的沒有想到,或者說我沒想到對方的行動會那麽快。我昨天大概是六點多去找林舒的,趁著和他說話時候悄悄在那裏放了個竊聽器。但林舒從我走後,一直到下班離開前都沒有任何異常,也沒有給別人打過電話。根據老劉的說法,他在半夜兩點左右就被人給殺了。老薛你有沒有想過這事是為什麽?”

“為什麽?”

薛延看著孫濤有些發愣,他將這整件事完完整整地在腦袋裏轉了一圈,隨後不太確定地說道——

“是因為林舒如果不死的話,我們就能夠從他身上掌握很多那群人無論如何都不想讓我們掌握的線索?”

“你這算是半句廢話,不過說得沒錯,的確就是這麽一個情況。如果是根本無關緊要的人,比如說那個王陽,又比如說替換了監控資料的保安王福,他們現在都還安然無恙,這就說明對方並不是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盲目殺人,而是非常明確什麽線索是能夠被我們所掌握的,什麽線索又是無論如何都必須消除的。”

孫濤自信地衝著薛延笑了笑,隨後緩緩說出了兩個字。

“狼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