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狼哥

十個小時之後,也就是淩晨的兩點三刻。

監控室保安們早就已經下班了,此時此刻監控室裏隻剩下了薛延,張睿以及睡了一輪又一輪的老林。

已經記不清是第幾次醒來了,當老林在隔壁椅子上睜開眼睛的時候,他看見薛延和張睿依舊還在一動不動的盯著監控的畫麵。

老林打了個哈欠,有些受不住了,說了句——

“薛警官,張警官……我覺得今天就差不多了吧?要不,你們把這些視頻帶回去看吧?不是我不幫你們,我真的明早還要上班的。”

“滴。”

在老林說完了這句話後,薛延忽然按下了暫停鍵。

他回過頭看了眼老林,說道——

“是差不多了,不過還有點事情需要你來確認一下。你看這裏……”

薛延一邊說著,一邊把視頻倒回了王農心預計死亡時間當晚的兩點。

在視頻畫麵上,一名已經下班的保安從監控室中走了出來,而另一個則一直等到了淩晨兩點半之後才緩緩從安保室裏離開,而他走的時候明顯還背著一個灰色的挎包。

“我想問問這個人是誰?我今天好像沒有看到他。”

“他叫王福,今天正好沒有輪班,你要找他的話明天一早他就會來的。”

“明早幾點?”

“六點左右吧,王福這人挺勤快的平時也沒遲到過,怎麽了薛警官,是王福他犯什麽事了嗎?”

“現在還不知道,不過林經理你今天可能要辛苦一下了。我們這邊有點事情想問一下王福,可能需要等到他來這裏之後才能回去,所以你看能不能和我們一起等一下?”

“行,行,為人民服務嘛。那這樣吧,我今天要不就睡這裏吧,你們看有需要了叫醒我成不?”

老林這人也算爽快,就這麽說了一句,見薛延點頭之後當即倒頭就又睡了起來。

“你也睡會吧小張,第一次辦這種案子是不是也有點熬不住了?”

薛延看了眼兩眼通紅的張睿,又對著他這麽說道。

“我沒事的薛隊,就是……你真的確定就是這個王福篡改的監控記錄嗎?”

“這個人在案發前一周每次輪班都沒有背過這個灰色的挎包,而在王農心預計死亡時間當天,他在早上進入監控室的時候都還沒有這個挎包,但在離開的時候卻背了這個挎包。我有理由相信他需要這個包在裝一些東西,但至於是什麽,明天一早我們就能夠知道了。”

薛延在說出這些話的時候眼神中仿佛閃爍著光芒。

在他的眼中,這個世界沒有任何事情會比找到新的線索更讓人感到興奮。

甚至於,就連之前的困意此刻都已經完全消失了。

在之後的時間裏,薛延硬生生的又將那些視頻看了一遍,直到臨近清晨六點左右,他才叫醒了張睿和老林。

隨後就這麽在監控室裏,等待著大魚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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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m 6:00

王福已經在王農心所居住的這個小區裏工作了六年了,他最近有些緊張,每每夜晚降臨的時候都會感到心神不寧,翻來覆去的就是難以入睡。

所以這幾天,王福上班的時候總會帶著濃重的黑眼圈。

而這一天,他和往常一樣在小區隔壁的超市裏買了一杯熱咖啡,隨後打著哈欠,習慣性向著安保室走去。

可是,就在王福將鑰匙插入門鎖的時候,他卻發現今天監控室的大門根本沒有上鎖。

王福內心一顫,有些猶豫地打開了房門,隨後就看到了早已等在了監控室裏身著製服的薛延和張睿

這一霎那,王福直感到一股涼意衝上腦門,他也顧不得再去想什麽,將手裏的咖啡往地上一丟,轉身拔腿就跑。

可這一刻,薛延和張睿早就已經蓄勢而待了。

當聽到門鎖聲的那一瞬間,薛延就已經起身來到了距離門扉很近的位置,所以在王福打算逃跑的那一瞬間,薛延就已經衝了上去。如同猛虎撲食一般,一把將王福按在了地上,口中吼道——

“警察,給我老實點!”

“我……我什麽都沒做,你們為什麽抓我……”

王福還在掙紮。

可這樣的場麵薛延實在見過太多次了,他哼了一聲,說道——

“什麽都沒做那跑什麽?我既然能在這裏等你,你就不可能什麽都沒做,有什麽事情回局裏再說。”

話音落下,薛延已經給王福戴上了手銬,隨後和張睿一起,將他押出小區,送上了警車。

案情到了這個時候,其實在薛延眼中已經有了重大的突破。

所謂牽一發而動全身,再為精妙的掩藏也總會有破綻可循,而一旦抓到破綻,那麽之後可以順藤摸瓜的找案件核心。

但這起案件的核心究竟是什麽,王農心又到底是怎麽死的。

因為孫濤的請求,抓到王福的這件事薛延沒有告訴任何人,而是第一時間就找到了孫濤,同他一起審訊起了王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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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名。”

“王福。”

“年齡。”

“29歲”

“為什麽要殺人?”

“我……我沒有殺人啊!”

王福被孫濤的話嚇得一激靈,要不是審訊椅的緣故,怕是當場就要激動得站起身來。

孫濤的審訊方式總是充滿了濃重的個人風格,薛延已經困了,所以理所當然的將審訊工作交給了孫濤而自己則是在一旁默默的看著。

孫濤看著王福的反應冷笑了一聲,忽然加重了口吻對王福說道——

“一月四號淩晨兩點三十分,你從監控室離開的時候背了一個灰色的斜挎包。但你早上上班的時候監控裏卻並沒有出現這個挎包。一月五號,王農心被發現死在自己家中,推斷死亡時間是一月三號晚上八點之後。現在根據技術部鑒定,一月三號小區中的監控視頻遭到了替換,而當天你正好在監控室中值班。我有理由懷疑是你殺死了王農心,並且通過替換監控錄像時間的方式隱藏了自己去過九號樓的事實,而那天晚上你所攜帶的那個灰色挎包裏應該就隱藏著殺死王農心的作案工具,是不是這樣?”

“不是,不是這樣的。我沒有殺人,我真的沒有殺人!”

“沒有殺人?沒有殺人你看到我們跑什麽?沒有殺人為什麽那麽湊巧在監控錄像被替換的那天你要在監控室裏多待半小時?沒有殺人你告訴我那個灰色挎包裏裝的是什麽東西?我告訴你,你這是謀殺,而且企圖通過偽造現場以及篡改監控內容的方式企圖掩蓋罪行,性質及其惡劣。你自己知道不知道?”

“我……”

王福咽了咽口水,欲言又止,卻硬是沒有把之後的話給說出來。

耷拉著眼皮的薛延忽然在這時睜開眼睛看了眼王福,有些懶洋洋地說了句——

“我聽老林說你老婆人不錯,孩子也才兩歲是不?我看你這事還是交待了比較好,主動坦白的話法院還是酌情減刑,你也不希望孩子長大之後沒有爸爸吧?”

“我……真的沒有殺人,真的……真的沒有殺人。”

王福整個人都傻了,隻喃喃地不斷重複著這句話,卻完全不敢抬起頭將目光同孫濤或者薛延對視。

“沒有殺人?那你先回答我這個問題,沒有殺人你為什麽要替換一月三號當天的監控視頻?你知不知道王農心被殺這件事。”

孫濤再度厲聲問道,嚇得王福連忙搖了搖頭。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這事鬧那麽大你都不知道,是眼睛瞎了還是耳朵聾了?!”

孫濤突然抬高了聲音,向著王福吼道。

王福再次被嚇了一跳,連話語都開始變得混亂起來——

“我……我知道,不,我是說我是之後知道的,但是那個時候我真的不知道,我是真的不知道會發生這種事情,否則我也不會幫他們做那些事情了。”

王福在說完這句話後整個人都呆了,但卻讓孫濤和薛延兩個人同時笑了。

雖然他們的神情依舊還是嚴肅的讓人望而生畏,但嘴角那抹微弱的幅度卻已經出賣了他們內心中的喜悅。

“他們?他們是誰?”

孫濤緊追不舍的繼續詢問道,一般來說無論什麽犯罪嫌疑人隻要在審訊過程中不小心說出了事實,那麽他們的心理防線也就會徹底崩潰,將需要坦白的事情全都說出來。

但王福的情況顯然有些特殊,他明明都已經說漏嘴了,卻依舊還是不肯把真話給說出來。

這讓孫濤心中產生了某種狐疑,看著王福緩緩說道——

“你是不是在擔心你的老婆孩子?有人威脅你對嗎?如果你把這些事情說出來的話,就要拿你的家人下手。”

“不要再問了,你們不要再問了。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你們抓我吧,就當是我殺的人,是我!是我殺的!”

“夠了!”

王福的話語詮釋出了他內心中最深沉的恐懼。

孫濤知道這下去不行,一個被恐懼牢牢束縛著的人就算是為了自己的家人也絕不可能說出什麽有價值的東西來。

但孫濤不願就這麽放棄,他忽然衝著王福大吼了一聲,隨後說道——

“那這樣吧,你可以不把這些事情說出來。但我有個要求,我要你看著我的眼睛回答我最後一個問題。”

“什……什麽問題?”

此刻的王福顯得嫉妒緊張,但神情間卻還是留下了一些期待的神情。

審訊的過程總是煎熬的令人難以忍受,如果可以結束這一些的話……

王福抬起頭看向了薛延,他一邊害怕孫濤說出那個問題,一邊又希望著孫濤可以盡快問道。

在這樣矛盾的內心之中,孫濤蠕動雙唇緩緩的問出了他最後一個問題——

“你認不認識一個叫狼哥的人?”

“不認識,我不認識,什麽狼哥我根本不知道這個人。”

王福的樣子緊張極了,他一口氣否認了三次,眼角上的細紋甚至都在微微抽搐著。

這種狀況甚至比最初孫濤指控他謀殺的時候更為誇張,但也正是因為這樣,孫濤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老薛,你還有什麽想問的嗎?”

“你都問完了我還問什麽?”

薛延反問了一句,孫濤的審訊讓他隱隱察覺到了一些特殊的情況,但在這個時候顯然不適合去討論問題。

“那今天就到這裏吧。”

孫濤笑了笑,又恢複了平常那種麵無表情的慵懶神情。

薛延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隨後衝著門口的方向喊了一聲。

“小張!”

“怎麽了?薛隊?”

張睿應聲推門走了進來。

“把人帶出去先拘留起來,然後……”

就在薛延將話說到一半的時候,忽然看到了張睿臉上濃重的倦意,著讓他將之後想說的話給咽了了下去,改口道——

“然後你去休息吧,好好睡個覺,今天放你一天假。”

“沒事的薛隊,我在局裏睡就可以了……”

“年輕人不要倔強,回去好好洗個澡睡個覺,保持手機暢通,你們薛隊現在就指著你了。”

孫濤笑著對張睿說了一句,但聽起來完全沒有留下什麽商量的餘地。

“是!孫隊,薛隊,那我先把人帶走了。”

張睿應了一聲,當即走上前將王福帶出了詢問室。

很快這裏就隻剩下了孫濤和薛延兩個人。

這兩個人都坐在原本的座位上沒有動彈,直到孫濤忽然像是試探般的說了一句——

“老薛,你好像也一天一夜沒睡了,要不早點回去休息?”

“嗬嗬,嗬嗬嗬嗬。”

薛延聞言笑了,笑得眼皮也不耷拉了,就這麽看著孫濤。

隨後一眨眼的功夫,薛延又不笑了,就這麽直望著孫濤說道——

“老孫,你覺得自己像是個人嗎?你要我和你分享案情,然後你不和我分享案情,天底下有這麽合作辦案的嗎?”

“我和你不一樣,你有家人,我是個光棍你明不明白?”

“怎麽了?有家人就不能當警察了?孫濤,你別跟我來這套。我知道你審問有一套,可我也不是吃素了。王福聽到狼哥這兩個字的時候比聽到自己殺人還要害怕,這狼哥是誰?”

“你真想知道?”

孫濤向著薛延問道。

“我在就是在等你的答案,你以為?”

“我的答案是我不知道。”

孫濤搖了搖頭說道,可這一說就把薛延給激怒了。

他猛的站了起來,一把抓出了孫濤的衣襟就把他從椅子上給提了起來。

“你小子什麽意思?玩我是不是?這是殺人案你明不明白?你知道我看了多少遍監控視頻才發現的線索?你現在和我玩這套?!”

“行行行老薛,你別衝動。我就說你這個暴脾氣不適合辦案。你看我話還沒說完,你怎麽就先火起來了?”

孫濤這人看起來有點吃硬不吃軟的模樣,他一看薛延真怒了,連忙擺著手繼續說道——

“我真不知道這個狼哥是誰,但是你知道許晴嗎?”

“許晴,法製日報的那個主編?天天寫那些狗屁文章質疑我們警方辦案的?”

“你這人怎麽說話的?人家是記者,是主編,而且寫的東西也不狗屁,你仔細品品她那篇文章說話的邏輯是不是和某個我們認識的人很像?”

“你……是說老顧?”

薛延的神情終於變了,他像是在回憶些什麽,眉頭陡然間皺了起來,隨後扯著孫濤衣襟的手也逐漸鬆了開來,又重新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

“你繼續說下去。”

“那天許大編輯要采訪我,我當然毫不猶豫的答應了。不過采訪結束之後,我忽然發現有人在跟蹤她,於是我立刻做了一點布置。你也知道查案的訣竅,有線索的時候要順藤摸瓜,要慢要穩,沒線索的時候就要打草驚蛇,要快要狠,要讓犯罪分子心驚膽顫自己露出破綻。這不,我這麽一弄,就抓到了一點線索。那個跟蹤許晴的人叫王陽,外號王老二。是我們榆林縣的一個混混,平時在林川街酒吧一帶活動。我用販毒的名義審訊了他,詐他說出了讓是誰要他跟蹤許晴,你猜怎麽著?”

“是狼哥?”

薛延的眼睛突然一亮,當即問道。

“沒錯,所以現在這事反而已經很清楚了。你這邊是有人偽造了王農心死亡前一天的監控視頻,我這邊是有人在跟蹤對於陳帆案提出質疑的編輯,而這兩件事的背後都離不開一個叫做狼哥的人。老薛我覺得差不多了,我們現在應該可以認定,這兩起案子相互之間是有關聯的。或者再大膽一點,也許殺死陳帆和王農心的是同一夥人,而這個狼哥……”

“串起來了,都串起來了。陳帆的死我們懷疑趙陽付,在對於趙陽付調查的過程中我們發現了王農心的身影,而在王農心和陳帆的死這兩起案件裏,我們又發現了同一個人的身影,那麽之後……”

“狼哥,我們現在必須要找出狼哥是誰。老薛這事我原本不想和你說的,因為我現在懷疑我們榆林縣有一個隱藏在水麵之下的大型黑惡勢力團夥,而這個團夥的源頭極有可能和農信社以及渝州文化傳媒有關聯,所以我也在考慮到底要怎麽入手,在查出狼哥身份的同時不去打草驚蛇。”

“不打草驚蛇?我倒是想到了一件事。對了,老孫你看過那個許晴新寫的報導嗎?就是關於王農心案的。”

“還沒,怎麽了?”

“我想你先去看一看,然後……我有點想法要和你商量。”

薛延難得會露出這種神秘兮兮的神情,孫濤狐疑地看了他兩眼,隨後點了點頭——

“行,那我現在就去拿份法製日報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