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一嫌疑人

“薛隊,我們還要繼續看下去嗎?這幾盤錄像都已經看了快二十幾遍了……”

薛延已經在縣公安的放映室裏待了快十二小時了,而坐在他身旁的則是剛剛調來刑警中隊的實習生張睿。

查案這種事情如果始終都是一個人的話,那很多細節不可避免的會被忽略。

所以薛延選擇讓張睿來和他一起跟進王農心的案子。

這主要是因為張睿是從外縣調來實習的,底子幹淨,不用擔心他會和這起案件有任何程度的牽連。

但壞處是張睿畢竟還年輕,二十五六歲的小夥子很多時候都有些耐不住性子,免不了生出點抱怨。

“王農心的屍體被發現的時候距離死亡時間已經過去了四十八小時,無論他是不是自殺,既然現場留下了顧正的指紋,那麽顧正就一定去過死者家中對嗎?這幾盤帶子我們已經看過二十多遍了,包含了直到死者被發現整整一周的監控錄像,但我沒看見有任何身形類似顧正的男子進入死者所在的九號樓。小張你現在幫我想一想,有沒有這種可能,顧正其實並沒有去過死者家裏?”

“沒去過的話那現場的指紋是怎麽留下的?我覺得這不符合邏輯。”

張睿在聽到薛延的詢問後明顯愣了愣,他思索了半晌最終還是這麽回答道。

“不符合邏輯?我也覺得不符合邏輯。那我們換個符合邏輯的問題,這裏隻有七天的監控,算上屍體被發現時已經死亡超過四十八小時,那就是隻有距離死者死亡前五天的監控。我們假設人不是顧正殺的,而顧正是在更早之前找的王農心,並在他家中留下了指紋。這個可能嗎?”

“我覺得也不可能。”

張睿又思考了一會,還是搖了搖頭。

“現場發現的有顧正指紋的證據裏,其中有一項是煙蒂。而在那個煙灰缸剩下的煙蒂裏,都隻有王農心一個人的指紋。我們了解過王農心平時的確是抽煙的,而且煙癮不小。一個喜歡抽煙的人超過五天沒有清倒煙灰缸本身就是非常奇怪的事情。除非從顧正去往死亡家那天之後死者就再也沒有回過家,但在監控裏我們又看到王農心每一天都是回家的。”

“很不錯啊,小張。思路清晰,觀察敏銳。那你覺得這個問題該怎麽解釋?現在已經不是王農心是不是自殺的問題了,而是顧正到底是什麽時候在王農心住所留下自己指紋的問題。如果他去過王農心家,那監控就應該留下記錄。如果他沒去過,那指紋又怎麽說?正常情況推斷的話,從煙灰缸裏的煙蒂數量來看,顧正應該是王農心死亡前一到兩天之內去的他家,可現在監控裏並沒有出現顧正的身影。”

薛延拍了拍張睿的肩膀,再一次將這個問題給提了出來。

事實上,他們之所以這麽一遍一遍的看著監控,主要原因也是在於王農心的死實在有太多不合常理的地方了。

“那我就實在想不到是為什麽了……”

張睿有些慚愧地說道。

“我剛當上刑警那會,我當時的中隊長就和我說過,任何一個案子如果發現邏輯出現了悖論,那就必須好好回憶一下到底遺漏了什麽細節,而大部分的真相往往就隱藏在細節裏。我們回憶一下,王農心死亡當天,我們對所有進入九號樓的人進行了排查,並沒有發現任何有作案嫌疑的人出現。但當時我們並沒有排查前一天進入九號樓的可疑人員對嗎?”

薛延並沒有責怪張睿,反倒是重新整理起了邏輯。

“可是在推斷死亡時間的前一天,並沒有任何可疑人員進入九號樓啊。我不明白薛隊你的意思……”

張睿有些不解地看著薛延說道。

“我的意思是在邏輯上顧正應該會出現在死者推斷死亡時間的前一到兩天之內的視頻中,但現在我們並沒有看到這些。而同時在這兩天裏,我們也沒有看到任何可疑人員進入死者所在大樓,那麽在這兩天的視頻裏,會不會有一天的視頻是偽造的?鑒定科隻堅定了案發當天一直到被害人預計死亡時間當天的視頻,但之前的視頻並沒有鑒定,我現在覺得這種可能性非常大,所以你現在立刻把這兩盤帶子送去鑒定科,讓他們再鑒定一次。時間緊迫,你順便幫我催一下,越快越好。”

“我知道了,薛隊,我現在就去。”

剛進刑警隊的張睿有些跟不上薛延的思路,但其實現在薛延自己也有些跟不上自己的思路。

榆林縣的這些案子情況變化得實在太快,加上其不斷牽扯出的枝節也開始變得越來越複雜。

薛延很少會坐在辦公室裏,可直到鑒定結果出來之前,他還是不得不耐心地在辦公室裏等待著。

卻沒想到一個不速之客忽然敲響了他辦公室的門扉,一臉笑盈盈地走了進來。

“喲,在偷懶呢?我就說嘛,這人啊就是個圈,無論平時多麽恪盡職守,早晚會有那麽一天和我一樣,就喜歡待在辦公室裏。這夏天有空調,冬天有暖氣,那種舒適和安寧,常人根本體會不到。”

“我一哥們說現在牢裏也這樣,冬暖夏涼的,老孫你要不要也進去體驗下生活?”

薛延一看是老孫,說話的態度當即差了個檔次。

“不了不了,體驗生活在外麵體驗就行了,好端端的進去做什麽?我就是有點感慨,連老薛你都看起來沒什麽頭緒的樣子,你說這案子到底破不破的了?”

孫濤笑嘻嘻地走到了薛延的辦公桌旁,隨後一屁股坐在了沙發上。

“破不破的了的再說,難道破不了就不查了?而且你也別來我這裏有一句沒一句的扯淡,有什麽事直說吧。”

薛延不是不待見孫濤,而是有些不待見孫濤查案的風格。

這怎麽說呢,就像是帶兵打仗,總有人是關羽喜歡衝鋒陷陣,也總有人是司馬懿動不動就喜歡來個借力打力。

再加上孫濤這人喜歡裝傻,動不動就給你和個稀泥,實在是讓人哭笑不得。

這不,就算薛延的話都這麽直截了當了,孫濤卻還是免不了彎彎繞的習慣。

先是笑了笑,隨後才緩緩開口說道——

“我最近總覺得自己像是被人下了套,那失蹤的款項越查越沒影,人手又極端不夠,導致很多想查的東西反倒是無處下手。隻能就這麽拖著,然後來問問你這邊的情況怎麽樣了?”

“我懷疑王農心死亡時間前兩天的監控是偽造的,現在我讓小張把之前我們拿回來的監控送去鑒定科了,這回隻要我猜準了,那王農心的案子也就算是有眉目了。不過就是不知道老顧在那裏麵到底扮演的是什麽角色,說實話我是信他的,但這案子我真的是越查心越涼,就怕最後找到了不想看到的東西。”

薛延抿著嘴,將眉頭皺得緊緊的,一臉想歎氣卻又不希望把這口氣歎出來的神情。

孫濤很理解薛延的這副表情,按他自己的話來說,這就叫做死撐,有些事明明已經做不了了,可憋著這口氣,打死也得堅持下去。

孫濤無奈地笑了笑,回了句——

“能找到東西就不錯了。我今天過來也是想要和你說這個的。老薛,我感覺你這邊可能真的會有突破,但你答應我件事,無論查出來什麽,暫時都別先上報。”

“為什麽?”

薛延有些不明白了,直愣愣的向著孫濤看去。

“我覺得再這麽查下去已經不是個事了,現在對於遺失款項的搜尋範圍越來越大,這人手也越來越不足。我現在想把人都給調回來,我覺得這錢可能根本就沒出我們榆林縣,否則誰會那麽大膽就把運鈔車就這麽隨便丟在郊外,擺明了連基本的掩飾都沒有。但這事我不能說,我們就是負責查案的,查案方向可不是想改就能改的。我想看看你這邊會有什麽新發現,然後找個借口把人調回來,分一部分去查查另外的案件。這樣一來,你這邊人手問題應該也能解決了吧?”

“反正我這邊現在就我和小張兩個人,但凡想要盯個人都是捉襟見肘的。”

薛延苦笑了一聲,隨後看著孫濤也跟他一起苦笑了起來。

“誰不是呐?我現在查案都得自己穿便衣出去,那我們就這麽說定了,我等你的好消息怎麽樣?”

“行吧,反正我有什麽發現也會第一時間先知會你的,而且……”

薛延的而且還沒來得及說完,他的手機就忽然震動了起來。

薛延連忙拿起手機一看,整張臉的神情突然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怎麽了?笑得這麽開心?老婆生了?”

孫濤看了眼薛延的神情,歪著嘴問道。

“你小子就損吧,活該你找不到對象。不過我不和你計較,好好看清楚了,我剛才的推斷成真了。王農心預計死亡時間前一天的監控在時間上有拚接嫌疑,現在鑒證科正在嚐試還原被更改的時間,你就一個人回去吹空調吧,我老薛現在要去辦案了。”

薛延拿著手機在孫濤麵前晃了晃,隨後飛快地起身朝著門外走去。

留下一個依舊還坐在沙發上的孫濤,看著薛延離去的身影忍不住露出了愉悅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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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請問你是……”

“警察,去把你們的物業經理叫來。”

現在的時間是下午四點三刻。

在王農心所居住的那個小區裏,薛延和張睿走進了小區門口的保安亭中。

十幾分鍾後,小區的物業經理在保安的帶領下匆匆來到了薛延麵前,搓著手說道——

“你好,我是這邊的物業經理,姓林,你叫我老林就行了。”

老林身高大約一米七五左右,戴著一副黑框眼鏡,看起來四五十歲的樣子。

薛延再次亮了亮警官證,向著老林說道——

“這邊是榆林縣刑警中隊,我們有點問題想要問你。”

“是是,薛警官你隨便問,我要是知道我肯定會告訴你的。”

老林一臉完全配合的模樣,薛延看了這人幾眼,隨後便說道——

“是這樣的,關於七號3樓業主的命案我們之前已經派人來調查過了,不過今天我想來再確認一下,你能不能先給我說一說你們小區的監控布置情況。”

“完全沒問題。”

老林聞言連忙點了點頭。

“我們這邊是高住宅檔小區,總共二十一棟樓,每棟樓門口都有監控覆蓋,包括小區公用遊泳池,娛樂設施這些也都在監控範圍內。不過樓層裏沒監控,這個上次我都說了,這邊雖然一層是兩戶,但買房的時候都是連平層公共麵積一起賣的,所以也可以看成是私人麵積,不可能安裝監控的。我記得出事那幾天的錄像你們都已經拿走了。”

“沒這樣沒錯,但這次我們想看一下你們的監控室,你看方便嗎?”

“方便,當然方便,兩位這邊請。”

老林的態度非常配合,連忙把薛延與張睿請到了物業的監控室裏。

這是一個大約三十多平的房間,兩名保安此刻正坐在房間裏看著大屏。

薛延粗略看了看,整個大屏大約由三十多個小屏組成,而每個小屏又區分成了四塊。

這樣的監控也許在大城市早已不足為奇,但在榆林縣之中的確難得一見。

“這就是我們的監控室了,因為這邊是高檔小區的緣故,所以我們的監控幾乎是沒有任何死角的。”

老林說出這些話的時候顯得有些自豪,但薛延關心的並不是這些事情,他在監控室裏走了幾步,隨後回過頭衝著老林問了一句——

“負責這些監控的就這兩個,還有其他人嗎?”

“負責監控的一共有四個人,他們都是輪班的。上班時間到晚上兩點,不過就算人不在監控也會自動工作,所以如果出問題的話,早上來調取一下紀錄就可以了。我們的監控數據大概會保存兩個月,然後才會清空之前的。對了薛警官,你們今天過來是因為上次拿的監控有問題嗎?”

老林看上去非常健談,可惜薛延實在沒心情閑聊。

他看了老林兩眼,隨後搖著頭說道——

“有沒有問題我們會自己調查的,我現在還有個問題想問你,你們平時的監控資料一般是存放在什麽地的?”

“就放在監控室裏啊。”

“那監控室的鑰匙有幾把?”

薛延再問,老林有些不太明白他問這些問題的原因反倒是開始緊張了起來。

“三把,一把在我這裏,另兩把在監控室的保安手裏,他們輪班的時候會自己開門的。薛警官……你這不是在懷疑我吧?我……可真的什麽都沒幹過啊。”

“懷疑不懷疑的再說,我剛才走進來的時候看到從物業門口到這間房間的路上擺著監控,你剛才說你們這邊監控是兩個月一清理的,那王農心死亡前一周左右監控室附近的錄像資料應該還在的吧?”

“在,當然在。上次你們來調查之後特地說過,那段時間所有的監控資料都不能清理,所以我們都留著的。”

老林真的有些緊張了,他下意識地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液,當即就對著監控室裏的兩個保安說道——

“你們還不趕快幫薛警官把監控資料給找出來?”

“找出來以後就直接放就行了,就從王農心出事那天起開始算,往前一周的視頻,全部都要放。”

“薛隊,又要看視頻了啊……”

張睿在持續看了二十幾個小時視頻之後像是對視頻產生了pdst,下意識地就退後了半步。

薛延笑了,走上去拍了拍張睿的肩膀,隨後直接把他按在了座椅上說道——

“這算什麽?找不到線索的話就算看上一年也得看,年輕人就是要多點耐心,否則怎麽查案?”

“我知道了,薛隊。”

張睿沒辦法,隻能和薛延一起再度看起了那些既冗長又枯燥的視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