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抓捕開始
甜花鄉是一個位於渝臨縣北郊的小鄉村。
在縣城逐漸發展起來之後,越來越多的年輕人離開了原來的鄉村來到了更為繁華的城市中,這也讓渝臨縣周邊不少鄉村逐漸開始凋零了起來。
當許晴帶著顧正來到甜花鄉村頭的時候,整個鄉村裏都已經沒有了半點火光。
死寂的感覺在黑暗中蔓延著,許晴感覺自己的心跳已經開始加速了。
她從未如此深陷案件之中,而當真相終於要開始逐漸接近的時候,那種感覺她也同樣從未擁有過。
“你就待在這裏,不要發出任何光亮,然後把車門鎖了。”
顧正在下車時遲疑了片刻,隨後嚴肅地對許晴叮囑道。
“我知道了,但是你……記得注意安全。”
“我是警察。”
顧正抬起頭笑了笑,像是努力想要擺脫此時心中的壓抑。
他打開車門,毫不猶豫地走下了車,向前走了幾步之後又回頭看了許晴兩眼。
在確定了汽車停靠的位置已經足夠隱蔽之後,才隻身一人向著甜花鄉走去。
時間正在逐漸接近午夜。
顧正順著那個通過微信聯係他們的神秘人給出的地址,悄無聲息地在鄉間搜尋著。
他從未這麽緊張過,在過去的所有任務裏,哪怕是麵對最為窮凶極惡的歹徒,都不會出現現在這般的心情。
大榆樹村位於甜花鄉的邊緣位置,整個村子裏隻有零零散散的十幾戶人家,大部分的房屋都是空關著的,年輕人多數都去了縣城裏,也許再過上幾年這個地方就會徹底從渝臨縣的地圖上消失。
可也正是因為如此,沒有人會發現有人趁著黑夜走進了村子裏。
顧正借著月色不斷地尋找著那棟三號樓。
鄉村裏的情形和縣城完全不同,所謂的獨棟樓大抵就是那些在前幾年政府要求替換圖瓦棚木結構房屋時搭建的磚牆房。
但這些房子往往都是連在一起的,有些連外牆都沒有粉刷過,讓人很難區分到底是否是有人居住的。
顧正憑借著自己過去在鄉村查案的經驗找到了那個人提到的三號樓。
那是一棟兩層高的磚房,院子的門是鎖上的,從外麵看根本無法確定是否有人住在這裏。
他站在門口猶豫了片刻,隨後走到了一旁,雙手一搭便翻上了圍牆,跳進了院子裏。
整個動作如行雲流水般一氣嗬成。
而在落地之後,顧正一動不動地站在了牆圍的陰影中。
直到反複確定沒有驚動任何人之後,才再度向著屋子走去。
午夜的指針終於劃歸了零點。
烏雲不知何時彌漫在了渝臨縣的上空,遮蔽了月色讓整個甜花鄉都再也沒有了絲毫光亮。
坐在車裏的許晴突然聽到了一種好像是齒輪摩擦般的輕微聲音在不遠處響起。
這讓她感覺自己的心髒仿佛漏跳了一拍。
她連忙將臉貼近擋風玻璃順著聲音的方向張望起來。
隨後看到了在濃稠的夜色中,出現了一點尤為突兀的光亮。
齒輪摩擦的聲音開始變大了,在遠處的鄉道上,一輛小型的電驢出現在了許晴的視野之中。
它越來越快地接近著甜花鄉,最後在距離許晴大約兩百米左右的一顆老樺木下停了下來。
許晴看不清騎車人長得什麽模樣,但她內心中的擔憂卻在此刻攀升到了極點。
為了安全起見,顧正已經放棄了所有的電子設備,這也意味著此刻的許晴根本沒有任何辦法能夠聯係得上顧正。
但那個人已經下車了。
漆黑的鄉道不適合行走,他拿起了一個微型的手電,開始向著甜花鄉的方位走去。
許晴的內心劇烈掙紮了大約十幾秒的時間,隨後她猛一咬牙,像是做出了什麽重大的決定一般打開了車門,借著那人手電發出的微弱光芒,悄無聲息地跟在了他的身後。
時間正在一分一秒地過去著。
在大約一刻鍾之後,許晴已經跟著那個人走進了大榆樹村裏,看著他摸到了一棟兩層樓高的房屋前。
許晴不敢打草驚蛇,她在房子不遠處的一塊大石頭後麵蹲了下來,隨後看著他打開了院子的大門走了進去。
而這時的顧正已經裏裏外外地把這棟房子搜查了一遍。
他發現這裏已經很久沒有人居住了,桌麵和地板上到處都是厚厚的灰塵,這也就意味著無論之前聯係他們的那個人到底是不是楊旭,這個人做事都十分謹慎。
但顧正並不擔心,因為不可能有人想到他會找上許晴,更不可能會有人想到法製日報的主編會這樣去幫助一個剛剛還在電視裏出現過的通緝犯。
楊旭當然也無法例外。
當他在網上搜索到法製日報新欄目的內容時,他曾想過無數次這到底會不會是一個陷阱。
然而現實是,就算是陷阱的話,這也是他最後的機會了。
隻有讓所有公眾了解案件中的疑點造成了輿論的壓迫之後,才會有翻案的可能。
更重要的是,一旦這件事的輿論開始發酵,那他的生命至少就不會遭受威脅。
楊旭一直都有種奇怪的預感,他覺得好像有人想要殺死自己。
而因為這樣的預感,所以在陳帆死後,他無論做什麽都顯得極為小心。
包括這一次,就算看起來房子裏好像空無一人,楊旭依舊還是關上了手電,躡手躡腳地走進了院子裏。
他先是站在了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向著房子觀察了許久,隨後才開始開始緩緩走近屋子的房門。
顧正在查探完整個屋子但並沒有發現所謂的證據之後,就一直都站在門後的不遠處,等待著那個人的到來。
但他沒有想到,楊旭竟然會這麽謹慎,甚至已經到了病態的程度。
在打開門之後,楊旭隻是將手裏的牛皮紙袋往玄關一放,甚至沒有踏進屋中便將門一關便轉身離去。
顧正一呆,當即衝上前拿了牛皮紙袋後就一把推開了房門。
而楊旭聽到了聲音之後也是渾身一震,再也顧不上什麽,撒腿便朝著屋外狂奔而去。
“站住!”
顧正發出了一聲響亮的叫喊。
但這顯然無法阻止楊旭的奔跑。
在聽到了喊叫之後,楊旭幾乎是慌不擇路地奪門而出,但他同樣沒有料到,就在這時另一個黑影出現在了自己的麵前,一把將他抱住,隨後借著慣性,兩人一起摔倒在了地上,翻過了數圈之後才終於停了下來。
看到了這一幕的顧正整個人都傻了。
他甚至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因為正在被他追逐的那個家夥才剛剛跑出門沒幾步就忽然被另一個黑影抱住摔倒在了地上。
顧正無法在黑暗中分清來人的身影,直到他跑近後才發現是許晴死死抱住了那個人。
“別動。”
顧正猛的按住了倒在地上的楊旭,隨後才帶著一臉複雜的神情看了看許晴,問了句——
“你還好嗎?”
“別殺我!別殺我!我什麽都不知道,別殺我。”
許晴還沒來得及開口,楊旭已經先開口了。
他顯得無比驚慌,甚至還未看清來人的長相就已經發出了求饒的聲音。
“沒人要殺你,你好好看看我是誰!”
顧正低喝一聲。
楊旭這才反應過來,在近距離看清了顧正的長相。
可這麽一看,他反而更驚慌了。
“顧……顧警官?你怎麽會在這裏?我什麽都不知道,我真的沒殺人!”
“閉嘴。”
顧正因為楊旭的叫喊而顯得有些煩躁,他押著楊旭站了起來,隨後又向著許晴問了一句——
“你還能走嗎?”
“我沒事。”
許晴咬了咬牙,並沒有說出太多的話語,就這麽跟在顧正身後,有些蹣跚地向著停車的地方走去。
事情到了這一步,雖然過程有些坎坷,但結果總算還是順利的。
顧正再將楊旭押上車之後,如釋重負地喘了口氣,隨後重重地關上了車門。
“我們現在回去嗎?”
許晴依舊還是走上了駕駛座。
她現在唯一的感覺就是虛幻。
明明五天之前自己才剛被綁架了一回,怎麽一回頭自己又變成了參與綁架的幫凶。
這種換位實在很難讓人說得上到底是種怎樣的感受。
“許晴,你……真的沒事嗎?”
顧正順著車裏的燈光看到了許晴臉上的擦傷。
“我也不知道,我現在真的好亂。”
“我明白了,那回去之後再說吧。”
顧正點了點頭,沒有再多說什麽。
而在之後的這整整一路上,類似的沉默一直都貫徹在了他和許晴之間。
隻剩下楊旭一個人的聲音還在充斥著,讓人微微感到了些許心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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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甜花鄉回到渝臨又花了整整三個小時的時間,楊旭這一路上幾乎都在說為自己喊冤,但當他被顧正押著走進公寓的時候,這家夥卻突然安靜了。
顧正覺得有些奇怪,隨口問了一句。
“你怎麽不喊了?”
“我喊累了。”
一個原本看起來很害怕的人突然就不害怕了,這種轉變實在是有些突兀。
許晴原本是準備去衛生間處理一下傷口的,聽楊旭這麽一說也是一愣,回頭問道——
“那你為什麽還喊了一路?”
“因為他在試探我們。”
顧正麵無表情地說道。
“你想一下,他既然每天都會關注陳帆一案的報道,怎麽會不知道我的情況?你沒發現這一路上他除了喊冤之外,一口一個顧警官嗎?他不知道我們抓他到底幹什麽,所以為了安全他希望我認為他並不知道我被通緝的這件事。”
“對哦……好像還真是這樣。”
許晴突然間反應了過來,連忙一拍手向著顧正露出了佩服的神情。
“厲害啊,顧警官!”
“什麽厲害不厲害的,你先把傷口處理了,女孩子家家的萬一留疤怎麽辦?”
“留疤就留疤反正也沒打算找對象。”
許晴毫不在意地說了一句。
“那我能先去處理一下傷口嗎?”
楊旭在這時忽然站了起來。
“我還是準備找對象的,所以……”
“你給我坐下。”
相比於許晴,顧正顯然對於楊旭的傷勢不是特別關心。
“顧警官,你這可是區別對待啊。現在不都提倡男女平等嘛,憑什麽我就沒有處理傷口的權利。”
“你以為這是在公安局嗎?”
顧正絲毫沒有理會楊旭的胡攪蠻纏。
“說吧,到底發生了什麽,誰要殺你,陳帆是怎麽死的?”
“陳帆不是我殺的。”
楊旭直接忽略了顧正的前兩個問題,而對於第三個問題的回答也是極盡的含糊。
“然後呢?”
顧正笑了笑,又問了一句。
“沒有然後了,其它的我什麽都不知道。”
“是嗎?”
顧正點了點頭,隨後坐到了沙發上。
“你沒有殺陳帆,那你跑什麽?而且還不是在陳帆死後第一時間逃跑的,是等我上門詢問了你關於案件的問題之後才跑的。一般來說,犯罪嫌疑人在殺人後要麽就是選擇第一時間逃跑,要麽就是拒不承認。你遊離在這條時間線的當中,有什麽合理的解釋嗎?”
“因為那時候我以為你們是懷疑我殺了陳帆,所以才選擇逃跑的。”
楊旭毫不猶豫地回答道。
“那你剛才為什麽要喊別殺我?你以為警方懷疑你抓了人,那你為什麽會認為警方要殺你?這件事合邏輯嗎?你先是喊著別殺我,然後在看清我的長相後又改口說沒殺人。”
顧正衝著楊旭笑了笑,很隨意地抬起手腕看了眼表。
“現在已經淩晨三點半了,我給你半小時考慮,如果你還是拒絕回答我想知道的事情,那麽半小時後我就帶著你一起去公安局自首。”
話音落下,顧正作勢便要起身,卻聽到楊旭突然喊道——
“等一下,顧警官。”
“怎麽了?”
“我有個問題想問你,在開始考慮你的事情之前,你能先回答我嗎?”
楊旭神情裏很多之前可以偽裝出來的成分正在逐漸消失,他逐漸開始變得平靜了起來,衝著顧正說道。
“你可以問。”
顧正挑了挑眉毛說道。
“你殺過人嗎?”
“沒有。”
顧正毫不遲疑地搖了搖頭。
“所以運鈔車也不是你劫走的對嗎?”
楊旭繼續問道。
“我如果劫走了運鈔車,那我現在為什麽還要在這裏和你對話?我應該忙著處理五千多萬贓款才對。”
“我知道了,你讓我考慮一下。”
楊旭點了點頭,隨即便陷入了沉默之中。
等待的時間讓人感到有些難熬,在這半個小時裏,顧正自始至終都安靜地坐在了楊旭的對麵。
直到許晴處理完了自己的傷口之後,這兩人依舊還保持著幾乎相同的姿勢互望著彼此。
“四點了。”
顧正第二次抬起手,看了眼手表。
“還是不肯說嗎?就算你不相信我,但至少現在也是你唯一可以證明自己不是凶手的機會。”
“可我本來就不是凶手。”
楊旭忽然在此刻發出了一聲重重的歎息。
“我根本不想參與到這些事情裏,顧警官你明明自身難保,為什麽還要把我拉上?”
“你難道打算藏一輩子嗎?而且你已經感覺到有人要殺你了對嗎?我考慮了一下你這句話的含義,如果被警方緝捕的凶手因為意外死了,那麽關於陳帆的案子也就不了了之了。那麽除了真凶之外誰還會做這些事情?你是希望讓真凶得償所願嗎?”
“可我也不知道陳帆到底是誰殺的!我隻知道……”
說到這裏的時候,楊旭忽然停頓了。
顧正絕不肯放過這樣的機會,當即追問道——
“告訴我你知道什麽,隻要你告訴我這件事,我會盡可能保證你的安全。”
“你保證不了,但是……”
楊旭深吸了口氣,最終還是搖了搖頭。
“算了,如果顧警官那麽想知道的話,那我可以告訴你,陳帆一直都在勒索他的老板。”
“他的老板?你是說趙陽付?這是陳帆告訴你的?你和陳帆是什麽關係?”
“我是他的代筆。”
“代筆?”
“沒錯,陳帆目前出版的小說都是我幫他寫的。他每個月會打錢給我來買斷我的稿子,然後每隔一段時間我也可以在書店裏看到自己代筆的小說被出版。”
“你為什麽要幫他代筆?你自己難道不可以去投稿嗎?”
站在一旁的許晴有些聽不下去了,畢竟他和楊旭從事的行業比較接近,所以對於這樣的事情也比較敏感。
“我就是投稿之後才會變成代筆的。”
楊旭歎了口氣,將目光轉向了許晴。
“這大概是三四年之前的事情了,我把自己寫的東西寄到了渝臨出版社。之後沒過多久,陳帆就找上了我,他希望我把自己寫的小說轉讓給他,我一開始是拒絕的。但是陳帆告訴我說,在渝臨隻要他要一句話,無論我寫的多好都不可能被出版。我一開始不太相信,可第二天編輯部果然就把稿子退回給了我。我嚐試了好幾次,可那個時候我手頭很緊,急需用錢,而且因為陳帆給的價格很高,所以我隻能再去找他,答應了這件事。”
“那之後呢?你解決了生活困難之後為什麽不嚐試一下去其他出版社投稿?”
許晴對於楊旭的遭遇有些抱不平。
“因為陳帆對於這件事一直都很上心,他一方麵給的價格很高,一方麵也幾次警告我要繼續幫他代筆。我隻是一個普通的寫手,但楊旭在縣裏卻認識很多小混混。在這方麵,除非我確定我能夠離開渝臨在其他地方發展,否則在此之前我隻能繼續和他合作。”
“那你是怎麽知道陳帆一直在勒索趙陽付的?”
顧正聽完楊旭的陳述後點了點頭,又問起了自己最關心的問題。
“我猜的。”
“猜的?”
聽到這句話後,顧正忍不住將眉頭皺了起來。
“沒錯,就是猜的。但我是寫犯罪小說的,不管怎麽猜都一定是有邏輯支撐的。陳帆平時一般不和我見麵,有什麽問題我們都是在網上聯係的,我按時把稿子給他送去,而他也會按時給我打錢。但有一天,他突然要約我見麵,而且那天見麵的時,他的神情非常古怪……”
“古怪?”
“嗯,我記得很清楚,陳帆那天對我很熱情。一般來說這種表情是不可能出現在他身上的,這人一直都很跋扈,要我做什麽也都用命令的口吻,但那一天他突然變得非常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