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還江醫生清白
宏心醫院是宋家產業，宋星遠是在宏心醫院出生、長大的，成年前幾乎沒有離開過這座醫院。因為他出生就有先天心髒畸形，身上總連需要連接著一些儀器，偶爾狀態好一點，也不敢離開醫院，以便發病時隨時搶救。
那時的院長還是宋星遠的父親宋宏，為了照顧兒子，他家雖然在別處有宅子，但已把醫院當成了家。四樓的心外科住院區有一間非常寬敞、設備齊全的VVIP病房，是專給宋星遠使用的。那間病房也是宋星遠從出生起就居住的地方，一天也離不開。父親甚至給他請了常年私教，他從小學到中學的學業都是在病房裏斷斷續續完成的。
從記事起，他就被一顆殘缺不全的心髒拖累，不能跑，不能跳，一般人再正常不過的有力心跳和順暢呼吸，都是他無法企及的奢望。
十四歲後，病情越發嚴重，他幾乎無法行走，到樓下曬個太陽都要由護士用輪椅推到草坪上。
那時草坪翠綠，微風清香，鳥鳴悅耳，樹葉歡聲拍打。周圍的世界都生機勃勃，唯有他蓋著一條毯子虛弱無力地靠在輪椅中，感覺被一切與生命有關的事排除在外，心髒似乎越跳越慢，別人的每一秒都在走向明天，他的每一秒走在走向死亡。
江醫生過來看他時，感覺卻是不同的。江醫生二十多歲，長得很美，眉眼像用工筆描繪出細致又溫柔的輪廓。她摸摸他的頭，握握他的手，陪他說會兒話。隻有那會兒，他才能真切感覺到照在身上的陽光是暖的，因為虛弱而黯淡的眼睛難得亮起光彩。
可是總有個人冒出來打破這美好的時光，就是路城這個討厭的家夥。
那時的路城很年輕。他曾經當過兵，幹練英挺，雖然酷酷地不怎麽愛笑，但整個人還是明朗的，完全不像後來這樣陰沉。他一來就攬住江醫生的肩膀，對著輪椅上那個一臉敵意的小子挑釁：“小子，這可是我女朋友。”
江醫生無奈地捶他：“你別逗他。”
可惡的是，江醫生真的是他的女朋友。
少年蒼白的病容上飛起紅暈，是硬生生被氣紅了臉。
……
宋星遠手中的紅茶已經涼了，卻忘記喝，隻沉浸在回憶中。
忽聽寧檬問道：“那，後來呢？”
“後來……”宋星遠臉上似攏上陰霾，笑容消失，眼底慢慢結了冰，聲音也變得幹巴巴的，“後來，江醫生去世了。”
“……”寧檬心想，這才說到關鍵問題呢，您的故事就收尾了？這樣下去不行，太拖時間了，還是得下猛藥，不能因為這位NPC短命就憐惜他。她追問道：“江醫生是怎麽去世的？”
宋星遠果然露出不情不願的表情，頓了一下才說：“意外。”
她眼中一閃：“什麽意外？”
“藥物濫用。”
“什麽藥物？”
“嗎啡，嗎啡過量。”宋星遠被迫回答，語氣有些躲閃。
“江醫生自己是醫生，知道嗎啡過量的後果，她為什麽會濫用？”
宋星遠急於結束這場對話，皺起眉不耐煩道：“正因為她是醫生，有機會接觸嚴格管製的藥物，她不小心成癮了，使用過量導致呼吸循環衰竭死亡……”
寧檬身體微微前傾，注視著他的眼睛步步相逼：“您的意思是說，江醫生盜竊醫院的管製藥品，使用成癮最終致死……”
宋星遠猛地站起來，臉上露出怒意：“這跟你們有什麽關係？你們問這麽多幹什麽？”
寧檬不為所動：“我借了江醫生的鞋子穿，想多了解她一些。”
程遠洲慢悠悠地站起來，活動一下手腕，真誠地說：“宋院長，請您告訴我們真相，我不想動手的，您不要逼我。”戴著金屬指虎的指關節發出響聲。
文弱的宋院長嚇得臉色發白，踉蹌跌回沙發：“你……你要幹什麽……”
門口傳來沉沉的聲調：“夠了。為什麽不告訴他們真相？ ”
三人轉頭望去。是路城又上線了。他抱著手臂倚在門邊，身後是昏暗的走廊，暗沉的身影，一如他從前以追殺者的身份從黑暗中無聲無息現身的樣子。
這種感覺還是令人不寒而栗。
宋星遠板起臉來，恢複了院長的高冷：“事關醫院機密，跟外人說那麽多做什麽？”
路城暗色的唇嘲諷地勾了勾：“那你就任由江雁永遠承受著盜竊和濫用藥物的汙名嗎？你看那雙鞋子，江雁的鞋子……”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寧檬的腳上。她被盯得如坐針氈，不由縮了縮腳。程遠洲卻皺了皺眉，脫下外套搭在她腿上。
她那小裙子，坐下顯得更短了。
路城和宋星遠並沒注意到其他任何不該看的，隻是心無旁騖地在看鞋子，在透過它看另一個已不在人世的女人。
路城嗓音低啞：“院長，你有沒有想過，冥冥之中，江雁讓她的鞋子出現在我們麵前，是想跟我們說：她想要個清白。隻有你和我知道她清白是不夠的，她想讓別人也知道真相，讓所有人都知道她是清白的。這一點點願望，你都不能滿足嗎？”
宋星遠閉了一下眼：“好。好。我告訴他們。”
他歎息著，仰起臉來看向空****的天花板，仿佛那裏浮著不甘的亡魂。他一字一句說：“江醫生從來沒有盜竊，從來沒有藥物成癮。她是被人強行注射過量嗎啡死亡的。”
果然是謀殺！寧檬的雙眼炯炯發亮，等著他的下文。
然而這人說到這裏就閉了嘴。
寧檬驚訝道：“沒了？”
宋星遠冷淡著臉色：“你們知道這些就可以了。”
寧檬：“那，是誰殺了她，又為什麽要殺她？ ”
“不知道。”宋星遠飆出三個沒有溫度的字，言外之意分明就是“不想告訴你們”。
宋星遠說：“我不知道你們是誰，目的是什麽。就算你們帶來了江醫生和……小年的消息，也不必了解更多了，你們什麽也不必做。因為，一切都會解決， 一切都會變回原來的樣子。”他的聲音漸漸低沉，又帶上了溫柔繾綣的味道。
寧檬聽著奇怪：“一切都會變回原來的樣子……是什麽意思？”
宋星遠不再說話，朝辦公室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