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不寒而栗的巧合

程遠洲上前一步想攔住宋星遠,路城身形一閃,橫亙到二人之間。程遠洲下意識退了一步,手按上腰間刀柄,麵具後的眼底泛過寒光。

他曾經親手殺死過兩次的路城,跟麵前的這個路城有很大不同。

之前的路城好像是沒有感情、沒有生命的存在,將其殺死,程遠洲沒有太大的心理壓力。

現在的路城不一樣了,他有了“生命”,在這個感官模擬程度真實到百分之九十九的遊戲情境中,殺人體驗也會真實又極致,程遠洲麵臨巨大的道德和本能的挑戰。

但是……程遠洲暗暗地告訴自己,他的身後還有寧檬,如果有人需要承擔殺人的負罪感和創傷,他做為守護者,責無旁貸。

路城卻隻把手臂抱在胸前,並沒有動手的意思:“二位適可而止,雨停後就請離開吧。”

轉身也離開辦公室,還把門帶上了。

程遠洲略鬆一口氣,回頭看向寧檬,卻見她坐在原處,臉色有點微妙。

他問:“怎麽了?”

“圖標沒了。”

“什麽?”

寧檬指了指路城離開的方向:“路程上衣左胸處,沒有頭顱圖標!”

他回想了一下,的確如此。

這似乎說明,當路城以追殺者的身份出現的時候,身上才會有那枚圖標。

寧檬站了起來:“我們去別處轉一轉吧……”話未說完,目光落在牆邊的文件櫃上,話聲一頓。

她走到櫃子邊,伸手去夠第四層上的文件盒……踮起腳來也夠不到。

身子一輕,被握著腰高高托起。程遠洲過來幫忙了。寧檬:“……其實你幫我夠下來就行了,倒也不必如此。”

程遠洲:“ ……”說得也是。但是能多抱一下,為什麽不多抱一下呢?

寧檬伸手取下了剛才留意到的文件盒。它的側麵和正麵的標簽上寫著:“病曆檔案——俞小年 ”。

19號病房儲物櫃的鞋盒裏那封短短的信末,署名“小年”。那個小年是否就是俞小年呢?院長辦公室不是病曆檔案室,原不是存放病曆的地方,這份病曆出現在這裏,說明它對於院長有特殊意義。

兩人坐回沙發,在茶幾上打開病曆盒。裏麵的紙張有些年頭了,微微泛著黃,攤在桌麵上時散發出淡淡的陳年氣息。

宏心醫院現在的時空是2001年,病曆開始的日期是距離這個時間點十年前的1991年2月份。

從厚厚一疊各種診斷書、檢查化驗單、CT片子中,歸納出這樣的信息:病人俞小年,男,十五歲。在一場車禍中受重傷,失去了右腿,在宏心醫院救治並進行傷腿處理手術。

資料中還有一份醫院方麵的《捐助決定》的文件,內容表明,在車禍中,俞小年生長在單親家庭,他的母親獨自撫養他。而在那場車禍中,與他一起被送來醫院的母親沒能搶救過來。鑒於俞小年的特殊情況,醫院決定免除俞小年的全部醫療費用。

公章之側,簽著當時院長的名字:宋宏。

那是宋星遠的父親。

這真是一件功德無量的善事啊。

俞小年也是個知恩圖報的孩子,幾天之後簽署了人體器官捐助誌願書——本人願意於生命之盡頭,捐贈可用器官,讓其他需要的病人能因此而獲得重生機會。落款“俞小年”,筆觸青澀的字跡,與鞋盒裏的字條顯然出自同一人之手。

看著這張《誌願書》,寧檬有些遲疑:“這種誌願書,應該放進病人的病曆盒裏嗎?”

程遠洲果斷說:“不會。我住過無數的院,也填過捐獻誌願書,這東西不該放進病曆裏。”

她不由多看他一眼。他咧嘴一笑:“我是不是很偉大?”

她也笑了:“是。出去後我也填一份去。”

它不該在這裏,那就是有人特意歸納進來的。

可是後麵的病曆卻表明,不幸的俞小年,並沒有因為他與世界彼此的善意而挽回些許命運的悲慘。

車禍後第六個月,他隻餘了大腿部分的斷肢出現骨感染,需要進一步手術處理。

那應該不是一次難度很大的手術。但是在1991年8月22日的手術中,在全麻過程中,俞小年突然出現器官衰竭,搶救無效死亡。

最後一份材料,是捐獻器官的說明。

俞小年去世後,依照生前簽下的《器官捐助誌願書 》,醫院方麵安排了捐獻。

他捐獻了心髒。材料中,沒有說明接受捐獻者的姓名。

然而,看材料的兩個人卻猜到了什麽。一陣沉默之後,寧檬出聲道:“接受捐贈的人,不會是宋星遠吧?”

宋星遠說過他有先心病,十幾歲時一度病得不能行走,隻能呆在輪椅上。但是他們見到的成年宋星遠,雖然弱質彬彬,卻至少不像重病之人。

程遠洲翻出一頁材料,指了指血型那欄:“對比一下兩個人的血型差不多就確定了。”

俞小年的血型欄裏寫的是:RH陰性A型。

“這是稀有血型,俗稱貓熊血。”程遠洲說,“ 移植心髒的供者和受者必須同血型,如果宋院長也是這個血型,那就是這麽回事了。”曾久病成醫的程遠洲擁有豐富的雜七雜八的醫學知識。

寧檬卻注意到了另一個細節。她在資料中看到了熟悉的名字:江雁。

江雁的手寫名字簽在俞小年車禍入院後的第一次手術記錄上,之後在他長久的住院治療中,江雁作為他的主治醫師,其簽名多次出現,筆跡與寧檬穿的平底鞋上一樣娟秀。

但是,最後一次手術,也就是麻醉出現意外,導致俞小年死亡的那次手術,簽名的人卻不是江雁了。

而是——當時的老院長宋宏。

從常理上推想,級別更高的院長醫術應該也是高明的,可是手術中卻出了意外。

醫學雜家程遠洲思忖著說:“按說,隻要是手術就有風險,全麻手術確實存在循環抑製導致的心腦血管意外。這種情況確實不能百分之百避免,隻要醫生操作流程沒有問題,都不能稱為醫療事故。但是……總覺得這裏有什麽問題。”

寧檬點頭:“太巧了,巧得讓人有點……不寒而栗。我們去對對答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