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19號鑰匙
隨著黑夜驟降,烏雲低低壓下,潮濕的夜風掠過皮膚,四周景物隨之發生變化。他們所站的荒地變作大片平坦的草坪,還種著一些景觀樹。雖然看上去缺乏修剪和打理,但沒到荒蕪的程度。
T形建築瞬間年輕了些許,但也新不到哪裏去,它看上去仍然是座滄桑的老樓,與片刻前相比,不過是外牆的藤蔓植物爬得沒那麽高,窗戶多數沒破,大門處亮著慘白的吸頂燈,整棟樓隻有零星幾扇窗戶透出燈光。最高處“宏心醫院”四個大字筆畫補全,但脫落的紅漆也透著經營慘淡的頹廢。
紅色的閃電突然劈開夜空,把陰森氣氛襯托到極點。
沉悶的雷聲隨即滾滾而來,暴雨將至。
寧檬讚歎一聲:“布景做得真立體”,抬腳朝前走,“撲嗞”兩聲,整個人往下一陷,失去平衡,弱柳扶風地一晃。程遠洲趕忙扶住她。她低頭一看,隻見一對尖尖的鞋根深深戳入泥土裏。
她果斷把腳脫出,讓高跟鞋繼續種在那裏算了,光著腳就往前邁,身子卻忽地騰空離地,被程遠洲橫抱了起來。
與此同時,暴雨傾盆而下。
他抱著她一直跑到醫院大廳外的門廳下,停下腳步,透過半開的大門朝燈光黯淡的內部張望,謹慎地沒有直接走進去。大廳內沒有半個人影,隻有一根懸吊式的日光燈管不知是否被風吹得,在微微地晃,燈影在塗著半人高淡綠色漆的牆壁上遊走,為烘托詭異氣氛貢獻著一分力量。
寧檬試圖掙脫下地:“……放我下來。”
他憑守護者的非人體力控製住了她的小小掙紮,將她更緊地抱住,其姿式與麵具下露出的嘴角繃出嚴肅的弧度極不相稱:“寧檬老師,你最好老實點。這種廢棄醫院到處是碎掉的玻璃器皿和病菌汙染,你踩到怎麽辦?”
寧檬:“……”這人一換上守護者的裝備,怎麽整個氣場都變了?
她仰臉看著他,辯解道:“從前兩局的經驗看,在遊戲裏我看似光著腳,其實原本的跑鞋還在腳上。 ”她指了指大門內平整的水泥地麵,“現實中廢棄醫院地上就算有垃圾,在遊戲的幻境裏都沒了,也就不會紮傷我在遊戲中看似光著的腳…… ”
“好複雜啊寧檬老師,到底會不會紮腳的問題,等回去我列個方程慢慢推算。現在請您乖乖呆著好嗎?”
寧檬:“……”她努力想端出老師的架子,無奈被人窩成一團蝦米似地托在手上,實在撐不出老師的威嚴。
大概是現實中的健身讓程遠洲體力有了質的提高,比起之前兩局,更顯強勢和壓迫感,無論從氣勢上還是體力上,她居然都無法抵抗。
她深深覺得,調查員的領導地位崩了。
程遠洲抱著她走進大廳時,頭頂突然傳來“吱呀”一聲響,一陣疾風掠過,同時瞥見牆上巨大的黑影猛晃,似乎有隻巨獸迎頭撲來!
他下意識矮身,將寧檬牢牢護在懷中,然而還是躲避不及,一隻幹枯的手爪在他腦袋上摸了一把,咭咭怪笑聲有一瞬間近在耳邊。
程遠洲寒毛直豎,擁著寧檬就地一滾遠遠躲來,穩住身形時單膝跪在地上,懷中的人被藏得隻露出一對白生生的腳尖。
他抬頭望去,卻見晃動不已的日光燈管上掛著一隻……猴子。
那猴子用撈月的姿式倒吊在燈管上,衝他呲牙怪笑,仿佛在為剛剛占了他的便宜得意洋洋。
寧檬從他懷中拱出半個臉,驚訝道:“猴子?醫院裏怎麽會有猴子?”
忽然,從走廊深處傳來呼喚聲:“小六,小六!你在哪裏?”
猴子聞聲,露出緊張的表情,突然爪子一揚,朝底下的二人狠狠擲來一物。程遠洲趕忙把寧檬半個臉又掩回去,旋即“當”的一聲,那東西狠狠砸在了他的臉上……
幸虧他戴著麵具,否則肯定會砸破皮,毀了美男子的臉蛋。
然後猴子縱身一躍,直接躍出大門,消失在茫茫雨夜。
程遠洲撿起它砸過來的東西。是一把小小的鋁質鑰匙,上麵掛了個金屬牌,印著數字“19”。
這必然是通關的關鍵道具。馮哲他們在萬物商場那一關時,給他們送道具的是隻橘貓,這次居然是隻猴子,看來遊戲開發者還挺喜歡小動物。
走廊裏傳來匆匆的腳步聲,間或有一聲聲的喊:“小六,小六……”
程遠洲趕緊把鑰匙往寧檬手裏一塞,她配合默契地揣進兜裏。
從一側走廊裏跑出來一個穿白大褂、戴藍色外科口罩的人。
乍看到這人時兩人都吃了一驚,均是同時想到了馮哲那組遇到的醫生造型追殺者。程遠洲上前一步擋在寧檬麵前,唐刀出鞘。
來人驚呼一聲站住腳步:“呦,怎麽還動刀呢?”是清亮的少年嗓音。
來者是一名身穿白大褂的纖瘦少年,外科口罩上方隻露出一對清澈的眼,能看出是個白淨秀氣的男生。
他們鬆一口氣。還以為馮哲那組的追殺者過來客串了呢。程遠洲收起了刀。寧檬從他身後伸頭說:“不好意思,我們是進來躲雨的。”
當麵對可疑NPC的時候,他們兩人會默契地分飾起調查員和守護者各自的身份,寧檬負責問話,程遠洲則時刻保持警惕,準備應對可能出現的突發狀況。
“這樣啊。”少年看了看門外潑天雨幕,“這雨一時半會也停不了,不嫌棄的話,我找個空房間給二位休息一下吧。”他的態度十分和氣。
寧檬:“那真是太感謝了。”
“對了,”少年問,“你們有沒有看到一隻猴子?”
“有,它跑到外麵去了。”
少年歎了口氣:“那沒法抓了。今晚我值班,二位不嫌棄地話,我找間醫生值班室給二位將就一下吧。”
二人答應著。
少年在前邊領路,程遠洲橫抱著寧檬跟在後麵,走向木扶手的樓梯。少年一邊走,一邊指了一下亮著“故障”指示燈的電梯:“實在不好意思,電梯壞啦,隻能走樓梯了。不過還好,三樓有間空著的值班室。”
兩人心想:就算電梯沒壞也不敢坐呀。真實的廢棄醫院像一塊畫布,《塵封》的幻像就像塗抹其上的油彩,誰知道這電梯是畫布還是油彩,是真有電還是假有電,萬一電梯井是空的,進去不得摔下去?
邊沿樓梯往上走,程遠洲和寧檬邊留意每層的功能,大概一樓是門診、藥房,二樓是婦產科及病房。
路過二樓時,突然傳來一陣隱隱約約的女人淒苦的哭泣聲。兩人不由站住腳步,循聲望向幽深的走廊。
少年的腳步頓了一下,回頭問:“怎麽不走了?”
寧檬指了指哭聲傳來的方向:“是誰在哭啊?”
少年側耳聽了聽:“沒有啊。”
這時,那哭聲也恰巧停止了。少年忽然縮了縮肩:“哎呀,你們不會是聽到那個了吧。”
寧檬一愣:“那個是指什麽?”
少年壓低聲音,神神秘秘說:“我們醫院有一些傳說。據說曾有產婦孩子生下來夭折啦,產婦因此得了抑鬱症,每天哭啊哭啊的,不久後也死了!從那以後,每當雷雨之夜,她的亡魂就徘徊在醫院裏,尋找她死去的孩子……”
兩人聽得毛骨悚然。
少年忽地笑開:“不過是傳說罷了,哪家醫院不死人,又有哪家沒有鬧鬼的傳說?你們別怕啊,剛剛可能是病人或家屬在哭,住院的人哪有開心的呢?悲傷才是正常的。二位請這邊走……”
寧檬恨不得在後麵踢他一腳。
三樓是住院部。少年在三樓拐向西側走廊,樓梯口的樓層導圖表明,四樓以上是其他科的住院區及辦公區。
他們路過一間間病房,隻有幾間亮著燈的,透過黃白色木門上的四方小玻璃窗望進去,可以瞥見木然坐臥的病人,冰冷的點滴架泛著青冷的光。
一邊走,寧檬一邊問:“你是這裏的醫生嗎?看你年齡不大呀。”
“我是實習生,現在跟著院長當他的助手。”
原來還是學生啊。可是……即使口罩也掩不住少年的青澀感,寧檬總覺得這男生最多是十幾歲高中生的年齡,就算是實習生,年紀也太小了些。
不過,說不定人家就是長得顯小呢。
她又問:“我們該怎麽稱呼你呢? ”
“叫我名字就好。”他回頭笑了一笑,大概是因為戴了口罩,於是特意彎著眼睛加深自己的笑意,“我叫周擇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