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困在永夜
周百辰望著這座巨大的建築，臉上表情有些複雜：“貓姐，來這裏幹什麽，人家都關門了。”
仲小貓神秘地一笑：“我跟人約好了。你看……”
她帶他走到一個不起眼的側門，那是平時商場員工進出的一道門，輕輕一推就開了，沒鎖。
仲小貓得意地道：“有人給我留門了。”
她拉著他手腕往裏走。周百辰不肯進：“等等，你是想跟這裏的員工裏應外合偷東西嗎？”
仲小貓不樂意了：“瞧不起我們當小偷的？你今天的晚飯都是我偷東西換來的！”
他趕忙說：“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別的地方偷就偷了，這個地方不行……”
“哎呀，我今天不是來偷東西的。”她扯著他就進。
她剛剛有點生氣的樣子讓周百辰有點慌，一個猶豫就被她拉進去了。
商場內部隻亮著部分照明燈。她從過道裏探出頭去張望一下，看到不遠處靠牆擱著一套大玩偶熊裝，是商場做宣傳用的那種。
“這個好。”她說。把周百辰拉過去，幾乎是把他強塞進熊裏的。
她把熊的大腦袋扣在他頭上：“你就裝成個熊，站這裏別動，有保安過來也不會注意到有人藏在裏麵的。”
周百辰被她擺弄得暈頭轉向：“你到底要幹嘛？”
她對著熊臉神秘一笑：“我跟你說，今天以後我們就有錢了，你家的債就能還上了。”
“你做什麽夢呢？”
她前後張望了一下，從衣兜裏摸出個東西塞進熊肚子的兜裏：“這個東西，我已經跟這裏的老板談好價格了，三百萬。但是見不到錢我不能給他，你把它保管好了。等會我親眼看著他轉帳給我，我再下來找你，把東西給他。在這裏等我！”轉身跑走。
“等等……”
他抬起熊爪，卻沒能挽留住她。他透過熊頭上的視窗看著她飛快地跑向樓梯，也不敢大聲呼喊。
隻能穿著熊裝呆在原地等。
過了一陣，樓上傳來呼喊聲和跑動聲。他的心髒提起來，緊緊盯著樓梯口，可是先下來一個保安，又下來商場的總經理萬鵬，這兩個人先後從大廳中消失，卻始終沒看到仲小貓下來。整個商場陷入寂靜。
於是他穿著玩偶裝，上到上方樓層去找她。
周百辰找了整整一個晚上，把一樓以上的樓層都走遍了，也沒看到仲小貓的身影。直到天亮商場開門，他還徘徊在四樓。聽到人聲，趕緊穿著熊裝鑽到雜物的縫隙裏。
躲藏起來的時候，他才有空看看仲小貓留在熊肚子口袋裏的到底是什麽東西。
那是一塊手機。把手機拿在手裏的時候，他就愣了一下。打開，翻了翻裏麵儲存的內容。他終於知道仲小貓為什麽說這手機能換三百萬了。
但是，她卻不知道更大的巧合已經出現在他們之間。
*
“什麽巧合？這手機有什麽秘密？”大廳休息椅上，馮哲問。
少年的頭靠在身後柱子上，眼神極深又極空洞，他的嘴角慢慢浮起一個苦笑：“我把它拿在手裏看時，才發現是我爸爸的生前丟的一部手機。”
馮哲默了一下，說：“那麽，事情是這樣的：你爸爸丟了一部手機，它出現在仲小貓家裏，是她以前偷了你爸的手機。你爸爸出車禍去世，你家欠下巨債，你流落街頭，仲小貓收留了你。為了給你湊學費，她拿出這件贓物想賣掉。卻在出手之前，發現手機裏藏著秘密，她想拿這個秘密跟萬鵬勒索三百萬，給你還債。”
周百辰點點頭：“是。”
隔壁邵擇言鼓了鼓掌：“不愧是學霸，理解力一流。”
馮哲沒接這個馬屁，問周百辰：“那麽手機裏藏的價值三百萬的秘密是什麽？”
周百辰下巴朝他手中手機指了指：“一段視頻。”
馮哲就把手機還給他。
周百辰滑開手機的手勢密碼，是最常用的Z字形，馮哲看到了那段視頻。
視頻顯然是偷錄的，主角是萬鵬。萬鵬一臉倨傲：“沒錯，三百萬的租戶押金是我拿去做投資的，可是誰能證明？這筆錢是誰簽的字、誰指示財務轉帳的，你忘了嗎？是你周昆！我可沒簽字！”
機主的畫外音：“你……你當時說過後補簽的！你早有蓄謀！”
萬鵬笑容得意又陰險：“生意場上打滾這麽多年，你也太不小心了。我實話告訴你，錢早就轉得沒影了，誰也別想找回來。商場關門大吉的時候，租戶隻會跟你要押金。當然你也拿不出來，這事避免不了要走法律程序。做為上司給你個建議吧，你就認個挪用公款投資失敗血本無歸，坐幾年牢就出來了，沒什麽大不了。”
“萬鵬！我給你做牛做馬這麽多年，你……你……你不要以為我會束手待斃！”
萬鵬雙手交叉在臉前，目光陰鷙：“你要怎樣？周昆，不老實會自尋死路。”
視頻中斷了。
周百辰神色木然地說：“ 周昆就是我爸。他原來是萬物商場的副總經理。我看了這視頻後，才知道我們家的三百萬債務的真正來由。”
這三百萬押金，應該是與商場各商戶解除租賃合同時退他們的。萬鵬預計到商場要關門，設下資金圈套把押金轉走，自己完美回避責任，黑鍋全扣到周昆頭上。
周百辰說：“我爸錄下這段視頻，或許他想把視頻給調查部門，或者是想拿它跟萬鵬談條件。但是這份證據最後沒能拿出來……”
馮哲說：“ 是因為仲小貓偷了他的手機，導致證據丟失。那，你爸的車禍……”猶豫地沒說下去。
周百辰顯然明白他的意思。沉默一陣，說：“錄視頻的時間，是在我爸出車禍的三天前。我沒有能力去調查車禍的真相，但我相信，是萬鵬知道了這段視頻的存在，企圖搶奪證據，但是手機已經丟了，我爸拿不出來。萬鵬幹脆殺人滅口，把現場偽造成車禍的樣子。”
馮哲沉默一會，問：“那，最後視頻落在你手裏，你有沒有舉報他？”
周百辰搖了搖頭。
“為什麽不舉報？”
“我沒空。貓姐還在這裏，我得找到她。”少年的眼底深如幽潭，藏著某種抗拒的意味。
他知道了一切，卻沒有把視頻公布，而是留在商場，晝伏夜出，化身成萬物商場裏的一隻幽靈。白天找旮旯藏身，晚上出來尋找仲小貓，餓了就從商場裏賣小吃的櫃台找吃的。
他每夜每夜用爸爸的手機給萬鵬發短信，模仿著仲小貓的口吻，求他放了他的貓姐。
他用燈光發著他們約好的信號，三短三長三短。他溜進廣播室錄下模仿的貓叫定時播放，那也是他們之間的暗號。
日漸衰敗的商場沒有精力搜索調查，隻有鬧鬼的傳言愈演愈盛。
馮哲看著絮絮叨叨，漸漸陷入夢囈一般的少年，臉上浮現深深同情。
其實，周百辰一定猜到仲小貓已經遇害了，隻是不願意相信，不敢去揭穿，不願放手希望。
所以他被困在了萬物商場永無盡頭的黑夜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