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對不起
周百辰忽然往上站：“我得繼續去找她了……”
馮哲按著他的肩把他按回座位，他微微地掙紮反抗著，卻沒有幾分力氣：“你別攔著我，你別攔我，我得去……”
周百辰忽然小聲哭起來。馮哲的手掌移到他濕漉漉的後腦勺輕輕揉著安撫。
邵擇言一直默默坐在一邊，臉恰好藏在陰影裏，不知在想些什麽。這時拿出口袋裏的小貓公仔遞向周百辰，像是要拿玩具哄哄小孩。
遞了一半，被馮哲中間攔去了。周百辰呆住，震驚於此人的言而無信。馮哲把小貓拿在手裏捏了捏，捏到內芯硬硬的東西，手指摸到一個小拉鏈頭，拉開，裏麵是個鋰電池格，裏麵裝的電池已經有點鏽了。
他明白了什麽，問周百辰：“這地方哪裏有電池？”
周百辰指了一下左側十幾米外的幾節櫃台：“那邊以前是小電器櫃台，好像扔著一些廢電池……”
“我過去找找，看看還有沒有能用的。”馮哲拿著小貓走過去翻找。
邵擇言沒有跟過去，留在原處與周百辰並肩坐著，眼睛看著馮哲彎腰搜索櫃台內的背影，忽然輕輕出聲：“你是恨她的吧。”
周百辰身體一僵。
邵擇言：“如果不是仲小貓偷走手機，你爸肯定已經把證據交給調查部門，洗清罪名，讓真正的貪汙犯萬鵬伏法。那樣的話，他應該還活在世上，你還有爸爸，有一個完整的家，過著像過去一樣安穩富足的生活，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周百辰猛地站了起來：“胡說！我不恨她！”
邵擇言嘴角掛著嘲諷的笑，麵具後的眼睛卻幽深晦暗：“為什麽不恨她？我知道了——是因為她死了。死了的罪人才會被原諒。”
周百辰倒吸一口氣，後退幾步，眼睛睜得老大，不住地搖頭：“你胡說，你胡說……她沒有死，她隻是被萬鵬關起來了，她隻是被萬鵬關起來了，我能找到她，我能——”
他猛地轉身跑去。
正拿著小貓公仔往回走的馮哲愣住：“周百辰，你去哪？”抬腿就追，但孱弱的人設速度太慢，周百辰很快消失在商場深處的陰影裏。
邵擇言從身後跑來拉住他：“別跑了，你身上有傷，看跑急了再掉血麻煩了。”
馮哲回頭看他：“他為什麽突然跑掉？”
邵擇言無奈地：“我也不知道啊，你也能看出來，這孩子精神狀態已經不太正常了。”
馮哲狐疑地看著他：“你為什麽不拉住他？”
“我這是不怕我手重弄傷他嗎？哎沒事，反正他就在這商場裏麵，又跑不出去。你找到電池了嗎？”
“哦，找到塊還有電的，安上了。這果然是個錄音玩具。”
“是嗎？”邵擇言接過小貓公仔，在它肚子上輕輕一按。
一個女孩子的聲音從公仔身上傳出來：“小辰，對不起。對不起。你一定要考上大學，一定要有出息，不要變成貓姐這樣的人。”
雖然小玩具的錄音效果不好，有些變音，卻仍能聽出女孩語氣中深深的歉意和輩傷，還有間或艱難的喘息。
靜默一陣後，馮哲指了指二樓：“之前經過二樓的時候，我看到二樓樓梯口處是玩具專櫃，現在還扔著些髒乎乎的毛絨玩具。我猜，事情經過是這樣的——
那天晚上，仲小貓讓周百辰在一樓等著，她去三樓跟萬鵬「談生意」。她是走樓梯上去的，經過二樓玩具櫃時，出小偷小摸的習慣，以及因為她的名字叫小貓，就順手拿了這個公仔。後來不知怎麽跟萬鵬的談崩，被他拿刀追出來，又遭遇保安的堵截，墜進電梯井。
她摔下去的時候沒有死，卻受傷了，沒有辦法繼續逃跑。而她知道萬鵬不會放過她，於是，在萬鵬下到負一層刺殺她之前，她用公仔錄下了這段給周百辰的遺言。萬鵬用軍刀殺了她，拖走屍體時，沒有留意到這小公仔。然後……”
馮哲抬頭望了望商場蒼藍色的穹頂，這裏仿佛是一個小小的、孤立的宇宙。
他說：“然後，塵封遊戲安排了一隻花貓把公仔帶給闖入這個世界的玩家。我們把它交給周百辰，讓他聽到這段錄音，讓他得到一個交待，接受仲小貓已經遇害的現實，從萬物商場的囚籠解脫，才算完成任務。
哦對了，這花貓也不是隨便選的，它應該是仲小貓家養的那隻大花。”
說完之後，陷入久久的沉默。邵擇言把小貓揣進口袋：“這一局劇情編得很圓，是不是？”
“編？”馮哲搖搖頭，“從已知的兩局看，《塵封》裏發生的事，都真的發生過…不，也不完全是，這中間的細節，遊戲設計者怎麽可能知道呢？”他臉上露出深深困惑。
邵擇言歪了歪頭：“大概是憑有限信息推理和想象出來的吧。還挺精彩的，不是嗎？”
精彩？馮哲苦笑一下，不太喜歡這個詞。
邵擇言仿佛故意似的，笑嘻嘻搭上他的肩：“反正任務快完成了，我們去找萬鵬聊聊吧，了解更多精彩細節。”
“什麽細節？”
“你不想知道仲小貓找他做交易時，到底發生了什麽嗎？”
馮哲想知道。雖然他們是闖入一段已逝去的時光的過客，他卻想弄清楚仲小貓最後的時光發生了什麽，好像了解一切真相，才能給那個沉睡在水泥底下的女孩一個交代。
他們往跟萬鵬他們分開的方向走去。
剛走了幾步，就聽到從電梯的方向傳來嘭的一聲巨響，然後是一陣撕打聲，伴隨著章安怒熊一樣的咆哮。兩人對視一眼，趕緊朝聲音的方向跑去。
跑近了，看到一樓電梯門變形，開了一道一米寬的縫，想來剛才的巨響就是章安在弄開電梯門。
而他現在正拖著拚命掙紮的萬鵬，企圖把萬鵬塞進縫隙中-——斷電的電梯卡在上邊的樓層，門後的電梯井是空的，一如仲小貓掉下去時的情形。
章安想把萬鵬扔進去。萬鵬的腳蹬著電梯門的邊，發出撕心裂肺的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