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兩把鑰匙

譚春有難以解釋的把握人心、洞悉過去的能力,張四叔那時已如鎮上其他人一樣,將她奉為真神。他跪在她麵前不住磕頭:“這孩子大概是瘋了,山神奶奶不要怪罪……”

譚春慢慢抬起臉來,眼中閃過詭異的光。她低聲喚道:“張玉招。”

這是張四叔的名字。

張四叔抬頭,對上她的眼睛。譚春的眼珠白多黑少,目光尖銳,有著特殊的蠱惑能力。她輕聲說:“秀梅不是瘋了,她是被惡鬼附身了。你全家都會被她害死。”

張四叔慌道:“那怎麽辦?”

“你把她掐斷氣,扔進娃娃洞,那裏的娃娃魂可以鎮住惡鬼。”

倒在牆根的秀梅是聽清了這可怕的對話的,手腳絕望地**,頭暈得根本無法逃跑……

*

瓜棚裏。張四嬸緊緊抱著秀梅骨節硌人的身體,咬牙切齒:“我要殺了這個老東西,一定殺了這個老東西……”

門外的張四叔打了個哆嗦。身前灶火滾燙,身後夜風冰涼,他呆呆蹲在冷和熱的夾縫裏,仍然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做出那種禽獸般的行徑。

他著了魔道似的對“山神奶奶”唯命是從,扒下女兒的鞋子放在河邊偽裝成投水自盡的假象,把她扔進娃娃洞……幸好有那麽一絲絲的人性殘醒,搭上女兒咽喉的手沒有掐下去,把她活著扔進了娃娃洞。

他還為沒有完全執行山神奶奶的命令整天心驚膽戰,怕被降罪。

他想不明白自己是怎麽魔怔的。

瓜棚內,寧檬說:“譚春——或者說譚秋,真的有一種難以解釋的蠱惑能力,大概類似於催眠術。她也不可能學過這種東西,隻能說是與生俱來的天份。”

她說這話時聲音晦澀,讓程遠洲不由低頭看她一眼,隱隱有點擔心。

張四嬸睜大了眼睛:“譚春她……真的被譚秋附身了吧?我就說她不是鬼就是妖,不可能是山神奶奶!唉,小秋這孩子也真可憐,譚奇水不是人,就是個畜牲啊!”

程遠洲坐在竹榻沿上挨在寧檬身後,恰恰好地讓她倚在他身上,一低頭,唇正好在她耳邊,小聲問:“真的是鬼上身這種靈異劇情嗎?這遊戲真是越來越難打了。”

寧檬想了想,說:“可以有科學解釋。我覺得,更像是雙重人格。”

“雙重人格?”

“譚春從小被譚奇水強迫裝頂仙,情緒原本就壓抑。小秋的事外人不知道,但她母親過世前肯定在家裏提起過,這麽可怕的事,必然給譚春造成心理創傷。她難免會去想小秋被害時的痛苦,想像小秋如果活著會是什麽樣子。久而久之,形成雙重人格「小秋」。可是……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讓譚春沉睡,小秋蘇醒,把譚春的身份取而代之,還做出指使他人行凶殺人的事呢?”

寧檬說的這番話,對於張四嬸和秀梅來說太艱深了,均露出一臉茫然。

“啊,對了。”她突然想起來,特別順手地拍了程遠洲膝蓋一下,“從男屍上找到的那把鑰匙呢?”

他從兜裏用小指勾住鑰匙環把它勾出來。雖然他的潔癖克服了許多,但這個在腐屍上浸得鏽蝕的東西還是讓他很排斥。

秀梅的視線立刻被它吸引,這次終於說出完整的話:“譚春家的鑰匙。”

寧檬立刻想起聽張四嬸說過,譚春為了方便秀梅去找她玩,給了秀梅一把她家大門的鑰匙。

寧檬問:“這是譚春給你的那把鑰匙?”

秀梅沒答話,把手伸進自己的脖頸裏,拉出一根髒兮兮的繩子,繩子上係著另一把銅鑰匙,說:“不,我的在這裏。”

兩把鑰匙有著一模一樣的齒紋,是用來開同一把鎖的,都是譚春家大門的鑰匙。

所有人都驚疑不定了:娃娃洞裏的男屍是誰?

秀梅小聲說:“我掉進去時,他已經在那裏了……已經死了。”

其他人心中不由一陣哆嗦。這可憐的姑娘困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娃娃洞裏,遍地是小小的屍骨,還有一具慢慢腐敗的屍體……多恐懼啊。沒有徹底瘋掉,真的是非常堅強了。

張四嬸再次咬牙切齒地念著要把老頭碎屍萬段的話。

寧檬想了想,又把銀戒指給秀梅看:“你見過這個東西嗎?”

秀梅搖頭否定了。

真是奇怪,到現在為止,所有人都否認認識這個半蝶銀戒。難道這個套在老鼠腿上的玩藝是個與劇情無關的物件?

不對,有一個人的否認很可疑。

譚春——不,是譚秋。二層小樓的紅簾後的女孩,看到戒指後雖然立刻否認,但說它“不幹淨”,當即就對他們動了殺心。為什麽她對此物敏感又抵觸?

銀戒必定是個很重要的東西。

門邊忽然傳來張四叔的猶猶豫豫的話聲:“娃娃洞裏的男屍,會不會是譚奇水?”

棚中幾人齊刷刷朝他看去。

譚春的混蛋父親譚奇水?

張四嬸愣愣地問:“譚奇水……這陣子不在家嗎?”張四嬸對這個酒鬼一向反感,平時見不著最好,自秀梅出事後兩家人鬧翻,更沒關心過他的近況。

張四叔搓著手說:“說起來好久沒見著他了,山神奶奶好像說過……哦不,譚春說過,他雲遊修行去了。現在想起來……自從譚春說她是山神奶奶,就再沒見過譚奇水了。”

什麽亂七八糟的,這幫民眾可真好糊弄。程遠洲和寧檬不約而同站起來走出棚去,經過張四叔身邊時,程遠洲冷不防一把提溜起他的衣領拖著就走。

張四叔嚇壞了:“幹什麽幹什麽!”

“ 麻煩張四叔跟我們走一趟。”他粗暴的動作跟平和的聲音形成鮮明對比。

“你帶我去哪啊?”

“娃娃洞。”

“什麽?!我不去!放開我!”

“有勞四叔了~”

如霜月色下,程遠洲嘴角的冷笑像個變態。

娃娃洞前。程遠洲單手把張四叔騰空拎起在洞口上方,殷切叮囑:“下去時小心哦四叔,當心別像裏麵那個人一樣摔斷腿。”

程遠洲低伏下身,拎著張四叔一條手臂近量把他往裏放,以減少跟洞底的高度。其實不算高,人在有準備的情況下跳下去並不危險。

程遠洲手一鬆,伴隨著殺豬般的慘叫,張四叔噗嗵掉下去,一聲痛呼,接著傳上來一陣嗚嗚的哭聲:“你不是人,你不是人……”

程遠洲蹲在洞口俯視著他,金屬麵具的邊緣反映著冷冷的光:“抓緊時間哦四叔,去看看那具屍體到底是誰。看不明白,我不會拉你上來的。再耽誤下去,當心底下的小鬼爬到身上哦。”

張四叔青白了臉色,劃著火柴,哆哆嗦嗦,罵罵咧咧朝黑暗中走去。

程遠洲蹲在上邊等,麵具下方露出的嘴角嚴肅地繃著。忽然感覺到兩道目光落在臉上。轉頭看去,看到寧檬囧囧的注視。

“看我幹嘛?”

她“嘖嘖”兩聲:“四叔說得沒錯,你真不是人啊。”一邊說,一邊忍不住笑起來。也不知是守護者的能力賦予了他獨特的凜冽氣質,還是平時本性被柔弱的體質壓抑著,遊戲中被守護者的力量激發出來。

他看著她格外蒼白的臉色,輕輕歎口氣:“你還顧得上笑。”

寧檬:“嗯?”

下方一陣亂響,張四叔連滾帶爬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