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半隻蝴蝶
程遠洲手中的老鼠一掙紮，冷不防被它掙脫了，撲棱掉地上，繞著小小的洞室轉圈。
寧檬七魂出竅，抱著神像大人叫得不成人聲。
一隻手按著她後腦勺，把她的腦袋按進溫暖的懷裏，輕聲安慰響傳進耳中：“好了好了，它回家了。”
開始時她還以為神像成精，回過神來時，才發現自己不知什麽時候被程遠洲從神像上扒拉下來，正把她抱在膝上，而自己的手緊緊地箍著他的腰，就跟抱著救命浮木似的。
她心驚膽戰地回頭看：“它去哪了？”
“鑽神像後麵去了，那裏應該有老鼠洞。”
她鬆一口氣，剛想鬆手從他腿上下去，就聽他說：“一會可能還會出來。”
她立刻坐了回去，還把腳蜷了一蜷也擱他腿上，避免接觸存在鼠類威脅的地麵。
他麵具後的眼睛裏笑意一閃即隱。把手中的東西給她看：“看這個，是套在老鼠後爪上的。”
那是個金屬小環，表麵泛著黑黃色漬。
她不由抬頭瞅了他一眼。上一局時，這有潔癖的家夥連張帶灰塵的照片都不願往口袋裏裝，現在不但可以毫無障礙地坐在滿是黑灰的地上，還能徒手抓老鼠，進步真的巨大。
她不能輸給他，咬咬牙，接過了這個曾經接觸過髒乎乎的老鼠的東西。想把遊戲玩下去，也要像程遠洲這樣盡量地克服心理障礙才可以。
“戒指？”
“嗯，銀子的。”程遠洲說，“這個黑黃的氧化色澤，說明它在潮濕環境中呆了一段時間了。”
她思忖著說：“無周湖別墅那一局，一開始是由林迎迎直接把「找魚」的任務傳達給我們的。這次直接給了東西，是什麽意思呢？”
“這上麵好像有花紋，”程遠洲說，“來，離燈近一點看。”
他直接抱著她挨近石桌，還順便調整了個姿式讓她靠得更舒服。她把戒指湊到燈前仔細看，說：“是蝴蝶。半邊蝴蝶。”
戒指表麵稱得上精美的刀法，刻著半隻蝴蝶花紋，準確地說，是蝴蝶左半邊的一對翅膀。
程遠洲：“有左邊就有右邊，那麽這一局我們的任務就是……”
寧檬接口：“尋找刻著右半邊蝴蝶的另一隻戒指。”
洞口突然傳來一聲喝斥：“哎呦！你們在幹什麽呢！”
兩人嚇了一跳，回頭看去。外麵的雨不知什麽時候停了，洞口泄進微明天光，天已經亮了。一個有些駝背的老太太站在洞口，正生氣地看著他們。
寧檬低頭看了看自己穿小短裙坐程遠洲腿上的樣子，也覺得著實不像話，趕忙溜到地下，解釋道：“不好意思啊奶奶，昨天趕上大雨，我們進洞避雨。”
“作孽，作孽！竟敢在山神奶奶麵前這麽沒羞沒臊！”
寧檬苦起了臉：“您聽我解釋，我們沒有……”
老太太不想聽，揮著手讓兩人滾出來。
兩人灰溜溜鑽出洞口，老婦氣憤地朝走在後邊的程遠洲背上抽了兩巴掌。
程遠洲特別委屈。寧檬忍著笑別過臉去。
然後老婦自己鑽進洞裏，跪在神像前磕頭禱告。寧檬呆在洞口外，聽到她絮絮叨叨念道：“年輕人不懂事，山神奶奶大人有大量，可別怪罪這倆不長腦子的傻孩子……”
寧檬：“……”
不遠處，石橋隻餘下岸邊一截，漲滿的河水還在滔滔而過。禱祝結束的老婦走出來，苛責地打量他們一眼，歎口氣：“你們倆小青年，是城裏來爬山的吧？這座橋是通向外麵的唯一的路，發大水衝斷了，你們這兩天走不了了。”
不得不說，這位NPC老太太的台詞特別自然。
寧檬湊上去：“奶奶，我們能去仙橋鎮借宿嗎？”
老太太眼一瞪：“不然呢？還想在這裏打擾山神奶奶啊？”
寧檬：“……”
老太太躬著背、負著手走在前邊，兩人跟著走去，路況非常泥濘。寧檬光著腳在泥裏踹，程遠洲又想撈起她來抱著走。
在老太太“傷風敗俗，世風不古”的怒視中，寧檬堅定地拒絕了他。雖然對方隻是個NPC,卻給人感覺好有壓力，特別惹不起。
老太太抬手用力點了點程遠洲的腦袋：“你個臭小子，不要瞅著人家閨女爹媽不在跟前，就欺負人家閨女！”
程遠洲被訓得縮到了寧檬身後，一句話不敢說。寧檬似笑非笑瞅他一眼。
老太太一邊走，一邊氣哼哼念叨：“你們兩個啊，借了山神奶奶的屋子避雨，要記恩。”
“哎！”寧檬連忙答應著，順便套套話：“這位山神奶奶很靈嗎？”
“當然靈！我活這麽大年紀，全靠山神奶奶庇護。可惜啊，唉……”她歎了口氣。
聽得話裏有話，寧檬踩著泥嘰咕嘰咕緊走兩步跟上：“奶奶，可惜什麽啊？”
“誰是你奶奶！叫我張四嬸！我才六十六！”
“張……張四嬸……”
張四嬸哼了一聲：“你不知道從前山神洞的香火有多旺！可惜現在鎮子上的人都不來山神洞了。也就隻有我這個老東西還過來看看，上個供，磕個頭。”
寧檬：“鎮上的人為什麽不來了？”
張四嬸發出一聲不屑的嗤笑：“他們說山神奶奶搬家了。鬼話！從我太奶奶年輕時候起，山神奶奶就住這兒，怎麽會搬家？他們是信了邪了，被野妖騙了！”她的臉微微扭曲，低聲重複了一句，“那是妖，那就是妖。”語氣中隱隱透著顫抖的恨意。
聽著張四嬸沒頭沒尾莫名其妙，又飽含神秘色彩的一番話，寧檬跟程遠洲對視一眼——這位NPC掌握的信息不少啊！要趕緊趁機收集線索！
她伸手往程遠洲褲兜裏摸去。
小手隔著一層內兜布料在腿外側撓啊撓，程遠洲頓時渾身僵住。她完全沒發現他的異樣，摸了幾摸才捏住兜底那個銀戒，拿了出來：“張四嬸，我們撿到了這個，您知道是誰丟的嗎？我們也好還給失主。”
張四嬸掃一眼：“沒見過。”
寧檬還想再問點什麽，張四嬸突然站住腳步。
前方出現一座小鎮，一眼望去，簡簡單單的一條石子街，幾排瓦房，間或有三兩座小樓。雨後的霧氣從周邊綠茸茸的山丘上彌漫進鎮子，飄飄渺渺，亦真亦幻。
當然，這小鎮本就是《塵封》製造的幻境。
張四嬸遠遠望著鎮子，低聲說：“進鎮子裏後，就不說這些事了。”
他們還想再打聽點情況呢！但張四嬸說完這句話後，嘴巴就跟縫上了似的，什麽也不肯說了，仿佛念完了屬於她的全部台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