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黑布鞋
小鎮的建築、路邊小商店招牌的風格,透著上個時代的氣息。及至張四嬸領他們進了她的家——一個小院子,北邊三間正屋,南邊一間小南屋。
牆上掛了一本當作日曆的皇曆。寧檬朝程遠洲打個眼神,示意他看。
1982年8月22日。這段從1982年夏季之末裁來的一截時光,又是精準的8月22日。
《塵封》的創造者依然在用這個特定的日期傳達著什麽,他們卻依然無法領悟到。
老太太總是臭著一張臉,人卻很細心。一進家門,先去了趟北屋西側的內間,找出一雙係扣黑布鞋,拿在手裏看了一會,然後往寧檬手裏一扔。
寧檬大喜過望,捧著鞋感激涕零。站在院子裏衝幹淨腳,把黑布鞋穿上的時候,才發現鞋子的絆扣上繡著一朵小小的紅梅花,挺好看的。
黑布鞋配白色小套裝的她,在老太太家的院子裏來回蹦了幾遭,簡直獲得了新生。一轉頭,看到小南屋廚房的窗後站著張四嬸,正定定地看著她。
她的目光與張四嬸對上,老太太頓時變了臉色,訓斥道:“姑娘家蹦蹦躂躂的像什麽樣子!”轉身就去做飯了,摔盆撂碗的,莫名發了一陣脾氣。
寧檬灰溜溜回頭,正看到從屋裏走出來,站在屋簷下的程遠洲,這家夥興災樂禍地露著一排白牙,好像在說:你也有挨訓的時候!
寧檬瞪了他一眼,低聲問:“有沒有發現什麽線索?”
他掃了一眼她腳上的鞋子:“有是有,就是說出來怕你硌應。”
“……”
話說一半才硌應好不好?寧檬:“快說!”
“過來自己看。”
她回頭張望一下,張四嬸正在小南屋忙活著,屋頂冒起炊煙。跟著程遠洲溜進北屋。他帶著她進了西側內間。
房間打理得很整潔,印花被褥疊得整整齊齊,桌上擺著小鏡子、雪花膏、梳子一類女孩子用的東西。
還有一張黑框照片。照片前,擺著蠟燭和供果。
照片中是個十幾歲的女孩,圓圓的蘋果臉,大大的眼睛笑得彎彎的,紮兩個麻花辮,是個符合80年代審美的漂亮女生。
程遠洲說:“我猜,你穿的這雙鞋子,是她的。”頓了一頓,“是不是很硌應,不想穿了?”
“哪能呢?”她朝著相片認認真真說,“小姐姐,謝謝你的鞋子。”
程遠洲的手指在臉頰一側輕輕敲擊,這是他思考時的習慣動作:“張四嬸贈你死者的鞋子,這個劇情,總有點不祥的暗示……要不你還是把鞋脫了吧。”
“休想。”她果斷拒絕。
內間的門簾突然被掀開,張四嬸站在門口,凶巴巴道:“你們進我閨女屋幹什麽?”
兩人趕緊道歉,卻不能放過追問線索的機會,寧檬硬著頭皮問:“四嬸,能不能請問……您閨女出了什麽事?”
不知怎的,追問這位NPC讓人感覺壓力特別大。她問完了,就趕緊躲到程遠洲身後去。程遠洲則不由自主閉上了眼,準備接受四嬸手中那柄勺子的暴打。
意外地,張四嬸這次沒有發火,她的目光落在遺像上,低聲說:“是妖害死她的。是妖。”又是那種仇恨又痛苦的語氣。
寧檬趕忙問:“什麽妖?”
張四嬸的目光緩緩移到寧檬臉上:“千萬,千萬不要去見那隻妖……”
寧檬身上掠起一陣寒意,問:“妖在哪裏? ”
張四嬸鐵勺子呼地揮舞起來:“ 剛說了讓你別去見,還問在哪裏?怎麽這麽不聽話?喊你們吃飯了沒聽到?都喊了幾遍了?吃飯也不積極,三請五請的!”
雖然勺子沒真地打下去,兩人還是慌得不輕,忙不迭地跑去南屋:“知道了知道了,謝謝四嬸……”
上一局在無周湖別墅時,這倆人特別喜歡跟NPC對著幹,拆人家房子也毫無壓力。但是不知怎的,在張四嬸麵前就慫了,甚至被支使得屁顛屁顛的。
可能因為張四嬸的氣場實在太強,也可能因為她身上特別真實的人情味,讓他們時時忘記這是位NPC,不由自主地順從。
南屋小飯桌上,擱著饅頭和兩盤菜:一盤炒雞蛋和一盤炒芹菜,熱氣騰騰,香噴噴的。
兩人麻溜地坐下,拿起筷子時才記起這是在遊戲裏,這些飯菜都是假的,動作一僵。
張四嬸虎視眈眈:“怎麽著?還挑肥揀瘦啊?”
寧檬賠著笑:“沒沒沒,您也吃啊張四嬸!”
“我還得去喂雞。”張四嬸朝外走去,“ 家裏又不止你們倆牲口。”
“……”
小南屋裏剩下他們二人,對著飯菜咽口水,又不太敢吃。畢竟那張遺照總像在暗示著什麽。但這遊戲可惡就可惡在效果太逼真,尤其是炒雞蛋那嫩~嫩的黃,一看就是純天然飼料喂大的土雞生的蛋,鑽進鼻間的香氣也模擬的維妙維肖。
她盯著炒雞蛋說:“賣相再好看也是壓縮餅幹。”
程遠洲:“對,萬一張四嬸是反麵角色,她做的飯也不太敢吃。”
寧檬嚴肅地:“說得沒錯。就嚐一口……”她的筷子控製不住地伸去。
身邊忽然傳來低低的一聲:“快跑。”
這聲音沙啞低沉,嚇得寧檬筷子一哆嗦。兩人轉頭看去,飯桌靠牆的這邊有扇臨街的窗戶,被油煙熏得模糊的玻璃外,貼著一張皺紋縱橫的臉。
是個老頭。
老頭隔著玻璃盯著他們,布滿血絲的眼睛睜得老大:“快跑,那老太婆中邪了!”
“中邪”二字讓人心頭發寒。這時院子裏傳來動靜,兩人不約而同轉頭望去,透過半開的門,看到張四嬸站在院中,手裏提著一把明晃晃的菜刀,滿臉殺氣,刀鋒朝這邊一指!
兩人倒吸一口冷氣。
這時外邊的老頭把窗戶拉開了,催促著他們:“快出來!”
雖然一個拿刀的老太太構不成太大威脅,但張四嬸自帶的莫名壓迫感,讓他們不願跟她正麵衝突。再說了,新的NPC登場,必定會帶來新的線索。
於是兩人聽從老頭的指示,從窗戶鑽了出去。
老頭招著手引著他們,貼著牆根迅速溜走。身後傳來張四嬸憤怒的叫嚷:“兩個小兔崽子給我滾回來!”
兩個兔崽子心中一凜,溜得更快了。